高声呼道:“乙休,你给我站住,我有话要说!”乙休听出叫他的是师弟朱梅,心道:“师傅惨死他人之手,四大弟子只你一人在场,你却不思为师傅报仇,还要处处阻拦与我。兄弟四人之中你的轻身功夫最佳,可未必追得上我!”
当下也不答言,只是一个劲提气发足,继续狂奔,又跑出三五十里,身后的朱梅不远不近的跟着,边跑边叫道:“乙休,师傅乃是安然坐化,身受火解而去,当时内家前辈聋哑子阮老爷子夫妇都在当场,以他们和咱师傅的交情,要报仇雪恨还轮的着你么?老人家已然八十七岁,也算得享高寿,平生唯一心愿便是要将平生好友、下五门第一魔头渡入佛门,如今他老生前所愿得偿,老剑魔已削发为僧,实为功德无量,你却听信妖妇的挑唆,要与老魔的后人拼命,岂不是与师傅遗志背道而驰,你好好想想!”
乙休闻言怒喝道:“一派胡言,老魔阴怀德焉能出家为僧?前几月我见过老和尚,他红光满面的,怎么无缘无故就死了?老夫要他阴怀德抵命!”话音未落,只觉得脑后生风,立即侧头躲过,回身便是一拳。原来是朱梅见劝不住他,又急又恼,暗骂乙休可恶,脚下加紧几步,使了个‘八步赶蝉’猛地跃起,在空中抽出鹿筋腾蛇棍,朝着乙休的脑后便打,乙休侧身闪开打出一拳,‘抓耳掏腮’来抓朱梅的面门,这二人皆过古稀之年,一个使用少林白猿棍,一个是少林猴形拳,一来一往,斗了半个时辰,正要分出胜败之际,大道上跑来一个大男孩儿,不是旁人正是天门玉虎齐元。
只见齐元将虎头豹尾混铁棍高高抡起,向下一落,抖了个棍花,将二老从中分开,一边擦拭汗水,一边喘道:“义父,神剑峰上的群豪皆是英雄,大智师祖圆寂之时,孩儿就在老人家身旁,老剑魔确无加害之意,师祖点化老剑魔后安然坐化!我爹说师祖已然成佛做祖了!”
此时乙休与朱梅酣战了多时,体内戾气渐渐发散出来,浑身又被雨水打透,心中怒火也消尽,闻言收住拳势,问道:“老儿阴怀德当真削发为僧了?”不等齐元回答,朱梅气鼓鼓的说道:“是呀,你上神剑峰和谁斗去?”乙休问道:“师傅的金骨现在何处?”齐元说道:“被阮老祖师送往少林寺去了!”乙休顿了顿,忽的仰天一声长啸,连呼道:“一时懵住了,让阴素棠这个鬼婆娘给骗了,老夫这就回去将她抓死!”
言罢翻身便要回去,朱梅说道:“慢着点,有公冶道兄在料也无妨,何况还有太湖三仙,阴素棠决讨不着好,咱俩并肩而行!”乙休说道:“等收拾了阴素棠,你去通知凌浑和白谷逸,我们四个回寺为师傅守孝,以表寸心!”朱梅哼了一声,说道:“你倒不糊涂,那阴素棠树大根深,叱咤绿林数十年,岂是那么好收拾的!”乙休说道:“那是你们怕她,老夫不惧!”朱梅冷笑道:“哈,是谁,十年前败在妖婆手中的!”乙休闻言怒道:“谁说老夫败了?”朱梅闻言忙说道:“啊,不对,是两败俱伤!是两败俱伤!”
齐元见二老斗嘴互不相让,生怕话不投机又动起手来,忙从中打圆场道:“我们还是赶回去看看,这才安心!”朱梅说道:“也对,只是不能再像只野驴子般的乱跑,三个人一起走!”乙休也不答言,一个人径直而行,只是脚程慢了许多,朱梅冲着齐元一努嘴,二人在后跟随,待到远远看见鬼母岭时,乙休却收住了脚步,朱梅和齐元随后站住,顺着乙休的目光望去。
只见山岭上,大小百十处火把排成一队,望去如同一条火龙,从山上往西北方向下去,跟着斗母宫方向火光大作,火球、火鸽子乱飞,映的夜空红彤彤的,朱梅叫道:“定是同道助我等捣毁妖巢!”乙休说道:“未必,老四我俩迎上去看个究竟。元儿,你去斗母宫瞧瞧!”
说着不等齐元回答,身形晃动已然朝火龙队赶了过去,朱梅紧随其后,转头对齐元说道:“山上没事便去少林寺,我们在寺里等你!”齐元应了一声,转身顺着蜿蜒的道路上了鬼母岭,片刻已到山腰,忽见面前树丛之中有点点火光,齐元好奇,拨开半人高的野草,只见乱草之中一颗大树下,丢着几颗火把,在大树下跌坐着一个老年道姑,道姑身旁还躺着一具无头的腔子,人头滚落在一旁,鲜血散在草地上,斑斑点点。
齐元借着火光,已认出那道姑是太湖三仙中的丑面麻姑褚慧,连忙来至老道姑身前,问道:“褚老剑客,您这是怎么了?”褚慧见是齐元,缓了缓直起身,背靠着大树,缓了良久,这才断断续续说道:“我姐妹三人上山原本是要寻鬼母的晦气,给珣姑报仇,岂料,遇上了大姐昔年的仇人下五门门长风流剑客逍遥叟阴怀义,我三人为了对付他,苦练武艺四五十年,原本以我三人之力并不输于他,谁知他在此地藏有埋伏,我那三妹温良玉,被老妖的徒弟司徒湛钩去了脑袋,大姐也被老妖掳了去,我想豁出性命救人,但有心无力。元少侠,请你速回少林,请几位前辈剑仙出山,那老魔乃是天下万恶之源,要想个法子将他尽早除去,我回苏州去,请铁背苍龙商建初与你大伯灵心妙手赛管辂易周二人,速上隐魔山去搭救余大姐。”
第322章 铁指姥姥午夜飞头 血手丧门坠崖绝命(二)()
齐元闻言急道:“老剑客,您所说的风流剑客逍遥叟一伙,可是手持着火把往西北方向去了?”褚慧点点头,齐元说道:“老剑客切莫心急,我义父活报应乙休和四师伯矮叟朱梅已追了过去,以我义父的功夫,足可将那个什么风流剑客逍遥叟的给截下来!”褚慧摇摇头说道:“你那义父虽号称无敌,但遇上风流剑客逍遥叟,只怕未必能讨着便宜,就如同恶狼遇猛虎,弄不好老命不保!”齐元闻言一惊,心道:“世间比我义父高明的把式,只有少林二位师祖,难道那逍遥叟有二位师祖的武艺!”
想罢问道:“你说那风流剑客去了隐魔山,难道是要收拢山上的势力不成?”褚慧说道:“你有所不知,阴家弟兄姊妹四人,老大阴怀仁已故去多年,老二是老剑魔阴怀德义,老三便是这逍遥老魔阴怀义,三人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子,就是鬼母岭的鬼母阴素棠。二十余年前,逍遥老妖与阴素棠二人联手,夺取了下五门的总门长之位,那一役中,阴怀仁和老剑魔的儿子都被害死,老剑魔一时心灰意懒,退归祖宅,闭门不出,也不让任何人登上神剑峰。后来,听说逍遥老妖和鬼母交恶,从那时起,逍遥老妖便隐居在白云顶再未下山,不知怎的在此相遇,我大姐与他仇深似海,几次上白云顶,寻仇都未能如愿,此次岂能放过,焉知我三人数十年的苦工,竟然未能将他如何,还搭上了三妹一条性命!老妖去时还对我说起,要想报仇让我去神剑峰上寻他,他要将老剑魔赶下神剑峰,在隐魔山再立香堂,重振下五门!”
齐元问道:“褚老剑客,山上的形势如何?”褚慧说道:“逍遥老妖将斗母宫的门人杀了个精光,血流成河,从此再无雌儿山的字号了!”齐元闻言出了一身冷汗,说道:“老剑客您多保重,我去追我义父和四师伯了!”褚慧点点头,说道“万事小心!”说着扶着树干站起来,从地上拾起叉条杖,俯身将温良玉的头颅包好,又将死尸搭在肩头,撑着叉条杖一步一晃的下了山。齐元目送褚慧离去,也顾不上去斗母宫看个究竟,翻身冲下山岭,往西北方向赶去。
再说乙休和朱梅,迎着火龙而去,相距一二箭之地,二老一左一右纵身登上高枝,将身形隐住,不多时,只见二三百个绿林打扮的人物,高举火把疾行而过,二老看得仔细,在队伍当中有四个彪形大汉,肩头扛着一架双人花梨肩舆,肩舆上坐着一个身着长袍,身材魁梧的老翁,与其并肩而坐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锦衣贵妇,那老翁笑容可掬,正对贵妇说着话,贵妇则目不转睛一动不动,像个死人一般,这群人片刻的工夫便走远了,二老纵身下树,乙休说道:“那是逍遥老妖,四五年未听过他的消息了,我只当他死了,一旁的老妇像是太湖的余娲,怎的他们二人坐在一起?”
朱梅捋着胡须说道:“我看像是被人点了穴,失去了自由。那一行人中不乏下五门中的能手,走在最前的老叟好像是摩云剑客凌空叟司徒湛,也不知是为了什么,老妖让弟子们将斗母宫给烧了?难不成是兄妹二人反目成仇?”乙休说道:“不管那么多,追上去瞧瞧!”
二老不远不近跟在一众妖邪队伍之后,走了百十里的路程,二老更是心中狐疑,心道:“这不是往神剑峰方向去么?难道老魔头要去找乃兄老剑魔的麻烦?”又走了个把时辰,已至神剑峰下,一众人径直顺着山道而上,二老在后紧紧跟随,等到转过一个山角,就听山上乱糟糟的,一眼望去,从上面下来几十号人,为首两个老者,各拎着一条丈许的描金幡,在手中一横,将上山的众人阻住,只听二老者喝道:“你们不怕死的过来!”
言罢上山的众人左右一闪,中间现出那张大号肩舆,肩舆上的老翁逍遥叟阴怀义轻摇羽扇,笑道:“老大,老二,这是吓唬谁呢?还不给我闪开,净水洗道,恭迎总门长上山!”二老者见这逍遥叟阴怀义现身也是一怔,怒道:“你是谁的总门长,我二人只知道下五门出了个弑兄屠侄的畜生!”
逍遥叟轻摇羽扇,并不发怒,说道:“都过去二十几年了,往事如烟,休要再提,老夫在桐柏山,听说阴怀德将少林大智和尚扣在山中,真是好本领,老夫羡慕的紧,怕他一人不是少林寺和尚的敌手,特赶来助拳!怎的你们两个小辈还不领情么?”二老者闻言啐道:“不用你这个妖人假心假意,二叔与大智禅师论道而已,快些滚下去!”逍遥叟闻言说道:“不是论道吧?老夫闻听任寿和尚已死在山上,估计老二也好不到哪去,你们这些年仗着山上的削器,以为就能阻拦住天下诸多英雄嘛!实际不然,我老人家便不惧,今日这山我是上定了!”二老者闻言怒目横眉,齐声喝道:“你上去试试,刀剑齐飞,石木俱落,定将你穿膛破腹、大卸八块!”
逍遥叟闻言脸上微微变色道:“两个老畜生,老夫可是一片好心,不是为了他阴怀德,而是为了我阴氏几百年的基业,别葬送在他们的手中!给我闪开!”那二老者齐声呼道:“众伽蓝、护卫听真,私自上山者众位合力诛之!”此言一出,身后众人纷纷刀出鞘、枪摘帽,将自家兵刃擎在手中严阵以待,逍遥叟见势哈哈大笑,说道:“老夫面壁数年,也没什么可做,无非是潜心练武,传说梁时达摩老祖在五乳山下面壁九年,传下少林拳术,今日老夫也要在祖庭再开香堂,重振下五门,阴天佐、阴天佑,看在老大的份上,老夫才与你多说了几句,若在数年前谁与你们废话,如今人老了,不忍心再杀人,你们几个原是我下五门中人,若是再投老夫麾下,老夫便饶你们一条性命,若是不从,司徒湛、屠霄、许飞娘、朱涵,你们四个便将他们悉数收拾了!”
第323章 铁指姥姥午夜飞头 血手丧门坠崖绝命(三)()
二老者闻言心道:“二叔早未身后事考虑,穷尽数十年的心思推演出一套两仪四相幡阵,对付这四人足矣,若是老妖出手,胜负难料!”想罢二人向前数步,一左一右将描金幡在怀中抱定,身后又跃出两个大男孩,各擎一条览云幡,四人相聚丈许,形成一个方阵,二老者声如炸雷道:“你们过来试试!”
话音未落,从肩舆旁窜出四个人,当前两个白发老者,一个身穿青袍,手挚一对虎头烂银双钩。另一个手中一条青竹杖,向二老者攻了上去。在二人身后是一男一女,男的手持大宝剑,正值壮年,女的五六十岁年纪,手中分挚一对金针。
只见这四人个个武学精强,霎时间便和二老二少斗在一起。乙休和朱梅暗中看得清楚,认出那手擎描金幡的便是天残地缺二老,两个男娃自是老剑魔的嫡孙,四人组成的方阵进可攻退可守,奥妙无穷、变化多端。那个使虎头钩的老叟正是摩云剑客凌空叟司徒湛,那个使用青竹杖的老头身形矮小,相貌奇古,一颗硕大不比的贲头,如同南极老寿星一般,白须飘动,年事已高,怎么也有七旬上下,手脚却是极为矫捷,手中的青竹杖,碧绿通透,全是大杆子的招数,里头还参杂着点穴的招数。那壮年汉子乃是慈云寺漏网之鱼,莲花门三代大弟子七手丧门朱涵,使双针的是朱涵的师母金针许飞娘。
活报应乙休问朱梅道:“那使青竹杖的老头子是何人?我怎么没见过!老妖叫他屠霄,屠霄是何许人也?”朱梅看了一阵,嘴里叨咕着‘屠宵’二字,猛地想起一个人,说道:“天门三老的师傅竹神翁不是有一对双生子么?长子我记得叫屠雷,次子就叫屠霄,当年此人为了争夺乃父的碧玉杖,图谋害死了长兄,后来被天门三老合力逐出江南,跑到白云顶拜入下五门,号称北极子,几十年来倒未听说他再继续作恶。竹神翁的把式虽未登峰造极,却也是位驰名的剑客,此人的武艺已不减乃父当年,足可与许飞娘相颉颃,只是比晓月稍逊而已,那司徒湛的功夫已不在天残地缺之下,许飞娘与这老儿屠宵却比两个魔孙强着不少,当真奇怪,怎的以这四人合力却不是天残地缺的对手?”
只见天残地缺四人联手,四条长幡上下飞舞,犹如四条蛟龙,天残地缺二人主攻,二子主守,配合精妙之极,司徒湛、屠霄等四人却是自顾自地打斗,被这阵法带乱了节奏,四条铁幡则浑如一体,这等心意相通的功夫,除了孪生的兄弟着实难以做到,威力增强不少。斗了有四五十合,司徒湛、屠霄等四人,已被四把铁幡困在正中,司徒湛等人虽严密守御,却怎么也脱不出四面包围,每次向外冲击,总是被挡了回来。倏地一声惨叫,朱涵的左腿被天残老人的幡头紧紧裹住,阴天佐颤阴阳把一挑,将朱涵抡在空中摔下悬崖,众人耳轮中只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惨叫声中,逍遥叟喝道:“司徒湛、屠霄、许飞娘,你们都退下,老夫以一敌四,让他们败得心服口服!”说着已长身起在空中,手中已多了一口宝剑,跃入阵里,一口宝剑将四条长幡敌住,翻翻滚滚数十余合,竟然斗了个平手。按理说,逍遥叟的武术出神入化,当时能与之匹敌者不过寥寥数人罢了,但那天残、地缺二叟也非是等闲之辈,都是驰名多年的剑客,合二人之力便不惧于逍遥叟,何况还有两个侄儿在旁助战,但五人斗在一处多时,堪堪打成平手,功夫一长,天残地缺二老还好,两个年轻的少爷已气喘吁吁,满身是汗。
原来二十余年前,阴怀义与阴素棠联手向老剑魔发难,天残地缺便与阴怀义展开一场殊死相搏,最终阴怀义虽将天残地缺重伤,自己也受了极重的内伤,算来不过是两败俱伤而已。适才八人争斗,阴怀义看得不由心惊,暗道:“这心意相通的阵法,也只有这四人能施展,若是自己一上来便与四人相斗,非吃大亏不可!”
等看了一阵,他已将四人的招数了然于心,心中已盘算好了应对之策,若要浑打浑斗,以一敌四,有败无胜,唯有边攻边守,紧紧死咬一人不放,方可将此阵破去。
这才发动攻势,手中一口白虹宝剑,三百六十五路大周天青萍剑死死咬住阴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