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玛族长有个皮夹子,而他要她来帮忙收拾屋子,找出这里面可能掉落在哪个犄角旮旯的皮夹子。
此时,有两种可能。
首先是洛玛族长知道东西在哪儿,若是如此,洛玛族长为何还要她来这里找东西?那么这就只是个借口,支开她,洛玛族长他和萨姆奶奶的谈话并不想她听见。若是如此,是否意味着从侧面证明,她刚刚不小心听见的字眼,联想的可能性猜测,真实性大大增加了。
其次,洛玛族长根本不知道他想要找的皮夹子,就在屋后地上的木板夹层里面。若是如此,谁悄无声息拿走皮夹子并且藏在房间缝隙里的,为什么这么做?
事情很乱,谈书润这才有了重新认真检查打量皮夹子的念头。
皮革不错,但不知在木板里放了多久,原本的皮夹式样和皮革光泽度已然大不如前,手上将其翻过另一面,谈书润在上面看见了一道裂痕,她眯着眼睛仔仔细细地瞧了许久,食指指尖甚至还好奇地戳了戳。
这样的痕迹,分明是刀一类的冷兵器在近距离刺来,才能造成的裂痕结果。
意识到这一点,谈书润心底陡然揪紧,这个皮夹子或许曾经替洛玛族长挡过刀子。
好奇心前所未有的多,谈书润终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拥有着皮夹子的洛玛族长,肯定有个很大的秘密。
“我,打开来看,应该不算是侵犯隐私吧?”
小声逼逼,谈书润打开纽扣,将皮夹子摊开来,拿出研究课上解刨实验体的亢奋劲头,仔细翻找起来。
两张二十年前发行过的百元大钞,一张从南京市区到淳青山的单程巴士票,一张写着南京城内某栋别墅地址的泛黄发黑纸张
引起谈书润注意的是纸张,她记得,这张纸上所写的地址,十年前因为行政区改革,早就被取消了区号,至少在这最近的十年间,根本不会有人用南京城花宁区这三个字来告诉别人地址。
她摩挲了下皮夹子内部,发现夹层,晃了晃,竟然从里面掉出了一张照片来。
照片泛黄发霉,年代已久,但依稀仍可辨别出上面的人物风景来。
背景是一处别墅的后花园里,两个年过花甲的男人肩并肩站着。
她拿着照片的左手边,站着的人赫然是相比较起来年轻许多的族长师傅,白衬衫黑西裤,笑得很是开怀,而站在族长师傅旁边的人,穿着一身灰褐色休闲服,有些年纪,精神矍铄,手里还抱着个奶娃娃。
谈书润的眼睛酸涩,热泪慢慢积蓄起来,在眼眶里打着转,滚烫得她几乎承受不住。
很多年以后,谈书润都很庆幸,世事因果循环,冥冥中自有注定。
若不是她阴差阳错,和老天爷打了个赌,追着越越从悬崖跳落,而后机缘巧合地来到青族,便不会认识洛玛族长,拜洛玛族长为师,更加不会误打误撞碰见屋后的皮夹子,然后看到照片。
谈书润一瞬不瞬地盯着照片里的中年男人,指尖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空气中的氧仿佛在刹那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呼吸渐渐亦变得困难起来。
她用指腹温柔地抚摸着照片,眼泪积攒太多,终于溢出眼眶,无声滚落,啪嗒,砸在照片上。
谈书润不禁喃喃,带着思念,依赖,和懊恼,唤出了几十年来,都不曾唤过的称呼。
“爷,爷爷”
六岁,家里的枪声和大火,不仅让她变成了孤儿,连带着烧毁了谈家小楼里,所有关于家人间相互扶持着走过春夏秋冬的痕迹,除了回忆,被父亲带着从那幢屋子里逃离时,她什么也没能留下。
后来的很久很久,直到她死去,再次重生,拢拢总总算起来,半个世纪的时间怕是有了,却再也没能亲眼见见家人们的模样,她有时候都在想,如此下去,怕是很快便会将他们都忘了。
然而,万般苦难中,终归上天还是待她不薄的。
哪怕只是照片,都足够她高兴许久。
指尖捏紧了照片,眸光濡慕,谈书润低声自言自语道:“爷爷,您知道吗,我很想您,想咱们家的院子,秋千,葡萄藤,满地柔软的小草,晃悠晃悠到处扑腾的小黄鸭,还有爷爷,您讲的故事”
眼泪掉成了线,止也止不住,视线被泪水模糊,谈书润却因但害怕惹来其他人注意,而不敢哭出声来。
“您要是在就好了,您要是在,”便可以对那些污蔑诋毁您名誉的人,说出事实和真相。
毁掉整个人类的罪魁祸首,疯狂变态的杀人恶魔,您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爷爷,您您能不能告诉告诉我啊,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昏暗逼乆的小屋里,谈书润紧紧地捂住了嘴巴,仿佛被人掐住喉咙那边,窒息又绝望。
这世界上,最难受的,便是明知不可能,却依旧期盼且等待着,假设成真。
泪水未落,身后猛然间传来族长师傅的喊声,脚步声阵阵,由远及近,逼近谈书润所在的位置。
谈书润捏紧了照片,将其小心地收藏于衣兜里,紧接着将皮夹子重新塞进了木板夹层的缝隙中,而后擦干了眼泪,这才抄过抹布,佯装无事发生过,低着头,仔细地擦拭着面前的小箱子。
族长走到谈书润身后站定,看了眼满是蜘蛛网和灰尘的小屋子,阳光从屋顶的天窗上洒下来,一束孤单的光,驱散了些屋里的阴气和潮冷,折射着空气中漂浮的尘埃,如跳舞般。
“小书”
洛玛族长乍一眼,觉得蹲在地上的谈书润分外奇怪,他在外面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应。
念头一转,洛玛族长只得闷闷不乐地感叹,现在的小姑娘哦,心思都特别难猜,就连萨姆那个老家伙,亦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整天跟他作对!
洛玛族长挥了挥手,赶走浮尘,皱眉,郁闷道:“小书啊,这屋里太脏了,你别呆在这儿打扫了,就这样吧,反正这些东西,一时半会儿也用不着,你跟我出来,咱们去个地方。”
师傅啊!一时半会儿用不着您还让我来打扫?分明便是想要支开我!
谈书润心底腹诽着,却仍旧乖乖地点了点头,缓缓起身,等洛玛族长迈步转身朝外面走时,才直起身子,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洛玛族长说要去的地方,其实便是横台,四周无人,山谷凉风习习,扑面而来,很是舒服。
谈书润站在洛玛族长的右手边稍微靠后的地方,静静地等着洛玛族长接下来要说的话,她有预感,洛玛族长接下来说的话,极有可能会给她出一个大难题。
“小书,那天在这里,你们飘在水面上,还受了那么重的伤,族民们都不是很乐意我救下你们。因为你们看起来实在是太奇怪了。”洛玛族长话音一顿,往天空上方飞过的小雀儿那边看了眼,这才继续道:“但,见死不救这种事情,我们不能做。”
谈书润点点头,感激道:“掉下悬崖的那一刻,死亡离我很近。只是没想到,最后是师傅将我从死神的手里拉回来,师傅,虽然早就说过,但我还是要再次,谢谢您。”
“小书啊,你用不着客气。在没办法判定你们的好坏前,我能做的,便是救活你们。”
族长师傅话锋陡然一转,神色渐渐认真起来,肃然道:“我不会对你们做些不好的事情,但是小书啊,你们为什么会遭到南京军区的追杀?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洛玛族长知道她和南京军区的牵扯了?除此之外呢?还知道些什么?!
谈书润脑子很乱,洛玛族长明显和她爷爷是认识的,或许,洛玛族长口中那位好友便是她爷爷,甚至,好友的小孙女儿便是她,然而她还是有顾虑,不敢轻易秘密全盘托付。
谈书润犹豫再三,直到族长师傅转过身来,历经沧桑的眼睛里,极严肃地盯着她。
“我的感觉告诉我,你不是个坏孩子,所以,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小书,你大可以告诉师傅的。”
思索良久,谈书润望着洛玛族长,最后鼓起勇气,缓缓道:“师傅,我爷爷在我很小的时候,曾教过我,他说‘在医者面前,病人没有好坏,都是生命。’,这么多年,虽然我没有真正的成为一名治病救人的医生,但我仍将这句话牢牢地记在心里。”
第一百三十二章:你好,谈书润(精修)()
那张泛黄的照片被谈书润小心妥帖地收在了心口处的衣兜里,此刻炙热滚烫,疼得她想要流泪。
与爷爷有关的人、事、物,此刻全部出现在她面前,她迫不及待地想要从洛玛族长的口中认证,他便是她爷爷的好友。而穿越时空,是否能从洛玛族长的记忆中,窥探到有关爷爷过去的蛛丝马迹。
“这句话,师傅,您熟悉吗?”谈书润认真道:“师傅,我想问问,您曾说过的,那位好友,叫什么名字?你说过,他的孙女儿,和我的名字一样,也有个‘书’字,是不是?”
洛玛族长的神色暗了暗,谈书润说出那句话时,心底有什么被忽略的细节便呼之欲出。然而多年前经历过的黑暗岁月,令他瞬间警惕起来,眸光盯着眼前的小姑娘打量审视,不答反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我想确认一件事,我想知道,对于渝城谈家,对于赫赫有名的谈教授,您了解多少?”
谈书润的语调淡然,洛玛族长却是分外激动起来,他握紧了拐杖,死盯着谈书润,质问道:“你说你叫做小书,你的全名呢?你的全名叫什么?你姓什么?!”
大抵是洛玛族长这段时间来的照顾,亦或者是在不知她是谁的情况下,仍旧表露出的对多年好友的念想,谈书润心中那些不信任的臆想,会被伤害的可能性,此刻都被对洛玛族长的好感,对爷爷的思念盖过。
她听见自己极为认真的开口,正式以一个晚辈的身份,在尊敬的长辈面前那般,自我介绍道:“洛玛族长,您好,我是谈敬濂的孙女儿,我叫做,谈书润。”
话音落下,谈书润看着洛玛族长的眼眶渐渐发红,而后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她甚至能感受到,洛玛族长的浑身都在颤抖,他拍着她的后背,不断地喃喃,似欣慰释然,似心有余悸,哽咽道:“好,好,好。”
听着洛玛族长连连几个好字脱口而出,谈书润更加难受,心脏仿佛被大手攥住,正一点点地收紧,仿佛下一秒便会被捏碎,鲜血淋漓。
“你这几年,在哪儿呢?”他去渝城谈家找过好几次,甚至连渝城大大小小的孤儿院都找了,一无所获。
“我,我被人收养了,领养我的那位老爷爷,对我很好。”谈书润简言概括。
洛玛族长顿时红了眼眶,幸好老天有眼,没有让好友连一丝血脉,都没能留下。
“没想到当年的小娃娃,已经长这么大,还长得这么好”洛玛族长满头银发被风吹乱,似乎瞬间苍老了不少,他的眼角湿润,不住地点头感叹,“聪明又乖巧,像你爷爷,像极了。”
提起她爷爷,谈书润终于硬忍不住,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待谈书润再次开口说话时,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师傅,您能不能,多跟我说说一些关于我爷爷的事情?我,那时候,太小了”
从小到大,她都觉得,她的爷爷是个盖世英雄,生物医学领域多项研发的奠基人,在读书的时候,学校里的导师提起谈教授,无一不是赞叹连连,然而,除了那些溢美之词,还有很多事情,关于谈家的,关于爷爷的实验研究的,知之甚少。
听及此,洛玛族长登时愣住,明亮的眼神亦是跟着缓缓暗淡了下去。
多年故友,他自然是了解他的,然而那个人身上的故事很多,能宣诸于口的却很少,或者说,少得可怜。
望着眼前小姑娘布满红血丝,却默默期待的眼神,他拒绝的话却又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罢了,洛玛族长想,认真算算,那人走了大概有十五六年了吧,小姑娘想念爷爷,无可厚非。若是那人知道了,也会同意的,至于说的内容,他也就大概说说,不会涉及到太多。
“润润啊,你师傅我年轻那时候,是青族唯一出山读书的大学生。本来在山里长大,陡然到了北城,那可是京城首都地界啊,到处是爷儿,我人生地不熟,自然会被欺负;你爷爷呢,是个好人,见我被欺负,便仗义出手,帮我教训了那群混混同学,从此以后,我俩就成了朋友。”
提起初遇,洛玛族长语气缓和了些,庆幸道:“我从来没想过,有天,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谈敬濂不仅仅替我出头打架,还帮我温习功课,甚至带我融入他们的同学圈子里。那段日子,润润啊,幸好多亏了你爷爷,我才能顺利读到毕业。”
想到什么,洛玛族长又添了句,无奈又好笑道:“还有,我的水墨画,还是你爷爷亲自教的呢,润润呐,别看我现在画得挺好,刚开始学,天天被骂,你爷爷骂起人来可凶了,跟暴怒的狮子的也差不了多少。”
谈书润默默听着洛玛族长的回忆,似乎也跟着洛玛族长的记忆,回到了属于爷爷他们年轻时候的那个青葱年代。她忍不住笑起来,原来小时候总是很温柔,从不发脾气的爷爷,也会出手打人的?
感觉,很奇妙,仿佛本来便该是这样的。这才是有血有肉的爷爷,有人的七情六欲,生活也不过是普通人的模样,读书学习,朋友玩闹,恣意潇洒;而不仅仅是书籍里,报纸上,所只言片语提及的生物界大佬,亦甚至是上一世不堪的记忆中,老百姓们恶毒地怨怼咒骂时,发泄的对象。
“对了,你一周岁生日的时候,我还去看过你,润润呐,知道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谈书润犹犹豫豫,想了又想,最后嗫嚅着试探道:“难道是师傅您帮忙取的?”
不是吧?!洛玛族长和她爷爷关系这么好的吗?
洛玛族长看着谈书润,既是自家乖徒弟,又是故友家孙女儿,满满的怜爱和心疼,当年若是他能早点接到好友的那封信,也不至于,从此没了这个小姑娘的音信这么多年。
“哈哈,那倒不是!你爷爷嫌弃我没文化很久了,你是他宝贝孙女儿,怎么可能让我来给你取名字?”洛玛族长失声笑道:“知书而达理有智,遇险则润物无声。你爷爷希望你长成懂理的好姑娘,也祈愿你平安,任何危险遇见你,都能像春雨润物那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不会伤害你一丝一毫。”
清风徐来,波澜渐起,日头高悬,阳光倾洒,宛如碎钻,树荫斑驳之下,谈书润缓缓地蹲下了身,双手抱臂,埋首于脖颈间,忍了许久的眼泪再次掉了下来。
而这次,忍着不敢出声的她,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放声,嚎啕大哭。
罗玛刚跟族民商讨完应对接下来寒冬的对策,正从山边上朝横台走,不多时便隐约听见了女孩子的哭声,脚步微顿了顿,竖起耳朵仔细辨认了番,便焦急忙慌地朝横台上奔。
“小书!你怎么了啊?”罗玛视线一转,落到洛玛族长身上,见洛玛族长微侧过身,抬手偷偷揩眼泪,而小书正蹲在地上哭得天崩地裂,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许久后,见小书还在哭,罗玛只能是慢慢挪到洛玛族长身边,凑到他耳边,朝小书投去视线,小声询问道:“族长,小书,这是,怎么了?”
洛玛族长见此,既然罗玛也来了,那便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坦白说明白了些,省得将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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