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慈不掌兵,面对这种恶行累累,令人发指的沙盗,几乎每一次围剿,他都是要求军士们狠打狠杀,绝不放走一个的。
此时他手下大赵国的正规军,正在飞速地清扫战场,收拾一切战利品,把每个沙盗身上的财物,武器收为己用,检查所有倒地的人,确保没有人装死逃命。
死了的全堆在一起,准备掩理,还有口气的,则动作利索地绳捆索绑。虽说这帮人死有余辜,不过杀俘总是不太好的,先审出他们抢来的财物一般藏在哪,派人去起出来,然后再捆回去当苦力赎罪好了。
风劲节漫不经心地看着大家忙忙碌碌,任由马儿在战场上随便踱来踱去,唉,这已经是沙漠上最后一股沙盗了,以后可怎么找机会带大家出来活动筋骨啊。
正走神呢,下方忽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他懒洋洋向下一看,自家的马儿,正好踩到一具尸体手背上,那尸体立马惨叫挣扎起来。
又是一个想装死逃命的。
风劲节冷笑一声,随手一鞭子甩过去。
那鞭梢不过是在沙盗头上轻轻擦过,其中所蕴的强大内力,已令得他身子一挺复一僵,闭目晕倒于沙上。
本来,这种沙盗,风劲节连正眼也懒得看,但那一鞭挥出时,鞭上所带劲风适时把这沙盗满头乱发卷了起来,让风劲节在无意中,看清了他满是沙尘和鲜血的脸。
风劲节立刻低低咦了一声,忽得扬声道:“小刀!”
小刀应了一声,大步跑过来:“将军!”
风劲节用鞭梢一指:“你看看这人的长相。”
小刀蹲下身,把沙盗乱七八糟的头发拂开,怔怔看了一看,也咦了一声,忙又手忙脚乱,把这沙盗满脸的灰尘和血迹擦了又擦,最后才眼晴有点发直地抬头:“这可巧了,分明……”
“把他带回去。”风劲节淡淡打断他的话:“单独关押,好吃好喝照料着,务必把他养得白白胖胖。”
小刀凛然应是。
风劲节抬头四下望望,见士兵们都在忙着,这才又漫不经心地道:“你挑选几个可靠的人,负责他的事,不要让其他人看清他的脸,不要让别人知道他的事。尤其……”他语声微顿,复又淡淡道,“不可以让元帅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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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劲节那打了胜仗的人马,带着丰厚的战利品,浩浩荡荡地回了定远关。沙盗抢掠来的金银财宝,许多上好的马匹骆驼,快刀利剑与强弓,无不让人看得眼红。
其他的将军们笑着招呼:“劲节,这次又收获不小啊。”
“那当然,我亲自出马,还能失手不成。”风劲节得意洋洋。他现在有大元帅做靠山,不用似以前那样忍气吞声装老实。这两年又立功无数,如今是越发得嚣张放肆,眼晴有往头顶上长的趋势了。
正在处理公务的卢东篱,听到外头一阵阵喧闹争执。
“这小子,尾巴快翘到天上去了。”
“神气什么,这仗谁打不赢啊,咱们这是懒得出手,才叫你抢的功劳。”
“先说好了,这次缴获来的刀剑得平分,你休想再偷偷藏着给你的亲兵用。”
“是啊是啊,官司打到大帅那儿,也由不得你这么吃独食啊。”
卢东篱伸手拼命地揉眉心,唉,那位怎么就不肯让他省点心呢。自从他当这个大元帅之后,那家伙有了倚仗,以前那忠诚老实,为国为民的假面具,飞快地脱掉了,最初那嬉笑公堂的狂生狂行,则慢慢冒出头来,也不知道在军中添了多少是非。
正心中腹诽着呢,风劲节已是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大元帅,你的爱将我,这次又大胜而归了,你打算怎么赏我?”
卢东篱已经气到无力,瞪都没力气瞪他了:“你就不能收敛一点,少惹些事吗?”
“什么惹事不惹事的。这军队驻扎边关的日子多么单调无聊啊,我跟大伙儿,吵吵闹闹,让他们可以时不时发泄一下心火,这才能保证咱们军队的活力嘛。”风劲节毫无自觉地说。
一直以来,在卢东篱的开明管治,和风劲节的带头闹事下,定远关的军纪就非常奇怪,平时军中上到将军,下到士兵,都显得很是散乱无序,动则有人争执吵架,甚至大伙儿约齐了比武打斗,彼此争强斗胜,比这拼那,谁也不服谁。
可只要一打仗,必然所有人凝聚成一只无可抗拒的铁拳,绝不给敌人任何可乘之机。
这本来也还算是好事,只是风劲节太喜欢招摇,总做些让人眼红,叫人气愤的事,三天两头和别的将军们抢风光别苗头。吵吵嚷嚷斗来斗去的结果就是动则有一堆人跑到他这大元帅面前,打嘴皮官司,烦得他头晕脑胀,多少次劝风劲节做人不要这么张扬,他总是振振有词,说什么为了培养全军上下,敢打敢拼敢比的精神,所以自我牺牲。每每气得卢东篱直欲吐血。
风劲节却似是没看见卢东篱的难看脸色一般,笑嘻嘻道:“大帅,又该论到派人去押粮了吧?”
卢东篱几乎是有些恶毒地看他一眼:“你酒瘾又犯了?”
风劲节很委屈地拖长声音:“这能怪我吗,都是你平时管我太严了。”
军中按例是禁酒的,偏偏风劲节又是个爱酒之人,在卢东篱手下,千好万好,就是没酒喝实在让人难受。
因此,只要一有外差,他都会抢着要做。离了军营,多少可以不受军规束缚了。
定远关的普通军用器物,都是由后方官府押运,只有粮草,关系重大,必要定远关自己派出将军押送。
交接了粮草之后,当然要滴酒不沾,确保安全押粮回来,但从定远关,往押粮处而去的这一路上,倒真是可以大大过一番酒瘾了。
卢东篱闻弦歌而知雅意,即时摇头:“不行,这次你不能去。”
“以前都是我去的。”风劲节立刻急了,“你平日拘管我也就罢了,好不容易有个两三天自在的机会,你也不肯给我。”
卢东篱苦笑道:“粮草向由各府轮流支应,这一次已经轮到镇江府了。你忘了现在镇江府的知府是谁?”
“这哪能忘啊,不就是你那位大舅子吗。”风劲节笑道,“说起来,这人还真是个当官的材料,明明镇江府是九王控制的地方,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你亲戚,他居然还能一路往上升,这等本事不可小窥,倒是你那个小族弟,就没什么出息了,考中了进士这么多年,到现在,还缩在个小地方当知县。”
卢东篱叹口气:“你与大哥本来就有过节……”
“那又怎么样?”风劲节冷笑,“他敢不给我粮草吗?还是你以为,在他的地头,就可以把我也按倒了打几十板子使威风?”
“是是是,你武功盖世,谁能把你怎么样,再加上一队身经百战的亲兵跟着,他区区一个知府,更动不了你一根手指头。”卢东篱摇头叹息,“我不过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尽量减少冲突罢了,你却偏要往麻烦的地方凑。”
“行了行了,你明是替我着想,其实不过是念着旧情,不愿让他吃亏罢了。我答应你,只要他不找我麻烦,我绝不让他难看,就算他找我麻烦,我瞧你的面子,也尽量不为难他就是。”风劲节把桌子敲得咚咚响,摆足威胁的姿势,“你到底同不同意把这差事派给我?”
第四部《风中劲节》第六十五章报仇
恶狠狠地把公文重重拍到桌案上,镇江知府的脸上满是狰狞愤恨之色:“这次来的果然是风劲节。”
“据说历次押粮的差事都是风劲节做,小人原本还担心,他知道大人是新任的镇江知府,不敢前来,此次差事让给别人呢,想不到他还是不知死活地闯来了。”如今的知府管家,正是当初陪苏凌入定远关的随从之一,此刻正满脸兴奋地给自家主子出主意呢,“咱们这镇江府可不是他的定远关,就他手底上那几百人,能顶个什么事,还不是大人要他生就生,要他死就死,随便怎么难他,都由大人心意。”
苏凌望望自己满脸谄笑的管家,冷哼一声:“你当那姓风的是纸扎的?这人能带着三百兵马,生生把陈国五千追兵给干掉一小半,就凭咱们镇江府那从没打过仗的两千驻军,能把他怎么样?”
管家愣了一下,才道:“明打自然不是不必的,但这是咱们的地头,处处给他找点麻烦,弄点小鞋让他穿,叫他……”
苏凌只是冷笑,当年卢东篱一个文弱书生惹急了都敢胁持总督大人,何况风劲节这种无法无天的悍莽之夫。他好不容易才爬到一府之尊,所谓千金之体,坐不垂堂,绝不打算让自己有任何危险:“你就别为这事操心了,替我把话传下去,把我在各地调来的粮食全都照公文的数目准备好,不能短缺数目,更不许掺沙掺石,一切都要上好的,绝不能叫那姓风的找出半点差错来,快去吧。”
管家愣了一愣:“大人……”
苏凌冷冷一眼扫过去:“还要本大人慢慢向你解释吗?”
管家急忙行了一礼:“小人这就去传大人话。”转了身,飞一般地跑出去了。
苏凌对小小管家可以不用多说,对自家夫人,却是不得不解释了。
丈夫如今升官升到可以开衙建府了,苏夫人早就举家迁来了镇江府。听说了苏凌的命令,又惊又怒,张口就理怨丈夫没有用:“你好歹也是个男人,当日在他手里吃了那么大的亏,如今人家撞到你手心里,你也不知道报仇,也太没骨气了。”
苏凌笑着安抚妻子:“夫人,你不明白,这官场上处处风险,我能走到这一步,靠的就是小心谨慎,任何事都要再三思虑,绝不能光逞一时之快。那风劲节武艺高强,又胆大包天,若是明着找他的麻烦,谁也不知道他能做出什么事来。这仇当然是非报不可的,但在报仇之前,必须先要保证咱们自家安全才是。”
苏夫人心不甘情不愿地道:“就算不好明着同他做对,暗里拖他的后腿也可以啊。他不是想要粮食吗,咱们拖着不给就是了。”
“我的夫人,军中无粮,势必有乱。就算是过去定远关无足轻重的时候,咱们这些官员,什么都敢拖欠克扣,独军粮是断然不敢少的。何况如今,他们连打胜仗,炙手可热,前不久还刚刚上京接受过圣上的召见赏赐。咱们要无缘无故拖了他们的军粮不给,到时候卢东篱那无情无义的家伙,一道本章奏上朝廷,你夫君我的苦头怕是要吃大了。”
“怎么是无缘无故呢?不是说永安郡今年闹惶灾,颗粒无收,官府救济不了这么多人,还把他们四处驱赶,饿极了的灾民四下流窜乞讨,所过之处,各地官府都闭门不纳吗?还有一路流浪乞讨的灾民是冲咱们这来的。你昨天还紧急召了镇江府的大小官员们商议,要紧闭城门,拒绝灾民进城,以免发生动乱呢。”苏夫人急切地说,“咱们先拖个两天,等灾民们来了,就干脆把城门打开,叫灾民进来,到时候就说,粮食全用来赈灾了,这理由光明正大,谅他风劲节也不能怎么样?”
“这样做,风劲节倒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可是,万一被卢东篱上奏,传到朝廷,虽说为了救灾而发放军粮,不是大错,但要让上头一个觉得我过于无能,救了灾民,便误了军粮大事,这于我的仕途怕是有害无益。”苏凌皱眉摇头,“再说,就算这么干了,顶多只是让风劲节为难,完不成差事,脸上无光,于他也没别的损伤,这又怎能算报仇。”
苏夫人又气又急又沮丧:“照你这么说,咱们是什么都不能做,白白挨他一顿打,如今他来了,只能好酒好菜好招待,要什么给什么了?”
“夫人,你放心,我不是不报仇,只是一定要让风劲节吃了天大的亏,还找不出任何理由来为难我。”苏凌咬牙切齿,眼神中全是森冷之意,“他给我的四十大板,我若不能双倍奉还,誓不为人。”
浩浩荡荡的粮车行在官道上,负责押运的官兵,无不趾高气昂,神色振奋。
难得啊,他们这些穷当兵的,也有这么威风的日子。想当初范大帅管事的时候,谁看得起他们啊,都说他们是光拿粮饷不会打仗的窝囊废,跟着将军出来办差时,走到哪里都挨老百姓的白眼,地方上的差役们,也总是冷视薄待他们。
如今可是大不相同了啊,谁不知道他们是打败了外敌的英雄,走到哪里,老百姓都是用敬佩的眼神瞧他们,沿途的官员啊,差役啊,接应照应,无不打点周全,唯恐慢待了咱们。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全都咧开嘴呵呵笑,自我感觉好得不得了。
可是,做为主将的风劲节心情正好相反,现在秋高气爽,风清日朗,可是他自己却是极度之郁闷。
这次故意要来镇江府,原本就是想找苏凌的麻烦。
上次晚上和卢东篱闲聊,那家伙不小心说走嘴,把苏凌让老婆去将苏婉贞好一番羞辱的事说了出来,风劲节心里就存了点跟镇江的新任知府大人过不去的意思了。
原本想着,这次自己带了人撞到他的手心里来,那个气量狭小的家伙,一准会想方设法找麻烦,自己就可以见招拆招,兴师问罪,给他来个小事化大,叫他吃一次大大的亏。没想到啊,没想到……
风劲节叹着气,摇着头,郁闷啊郁闷。
那位苏大人,这叫一个热情啊,这叫一个周到啊。满面笑容地带着大大小小的官员来迎接,跑上跑下地替他们安排住宿休息,连最小的士兵的饮食起居都照顾周到。亏得他千防万防,等人着人家出招,也不见人放火,也没见人下药,更不曾有谁跑来惹事生非,一切都过份正常,过份安定了。
就连粮草,人家都一早就准备好,只等着自家点收呢。他小心地一袋袋打开查,哗,全是上等的大米,细称称,怕是一斤也没少给。
这简直是诡异了,便是皇亲国戚亲自督师的军队,也没见后方供给的粮食能有这么好的。
可是,总不能怪罪人家把差事办得太好太殷勤吧?
他骄横无礼,人家知府大人谦虚和气,他冷漠待人,人家知府大人永远满脸笑容,他踢车子,撕麻袋,把粮食洒得满地,人家眉也不皱一下,重新安排人装袋上车。
伸手实在难打笑脸人啊。他风劲节可以无理取闹,可是真要过火了,别说那个迂腐的卢大元帅不能饶他,就是身边这些亲兵,看着也觉得他过份啊。
明明是攒足了劲一拳打出去,却生生打进一团棉花里,这种无力感让他郁闷到极点。
虽然手下人觉得这一趟差事挺威风挺顺利挺有面子的,他自己的心情却怎么也好不了。除了没达成目的之外,也一直有一种极不妥的感觉。
那位苏大知府,可怎么看也不是个以德报怨的君子。这次就算是不找他麻烦,也没理由,把差事办得这么好,找点理由推搪一下,或者拿些质地差的粮食给他,也不算是失职,为什么会……
一路上大家高高兴兴,只有他一个人在闷闷地思忖。
可惜啊,这一世不比以前当大将军,大宰相的时候了,手头上没有完善的情报网,又处于这种信息交流非常迟钝的原始时代,对于后方诸郡消息无法及时沟通,也就没什么资料可以拿来分析判断,一时间倒还真难确定那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兴高采烈的小刀看风劲节的一路上都是懒懒的,忍不住说:“将军,咱们这次的差事办得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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