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的不出声。
燕凛已经悄悄跟到了乐昌的身后,乐昌兀自不觉,只是徜徉花海,笑语嫣然。
燕凛信手自一旁摘了一朵艳红如火的鲜花,抬手为她簪在头上,笑道:“能为你增色添娇,方不负这春色满园。”
乐昌初是一惊,迅疾回身,又是一喜,满脸盈盈欢颜,脸上淡淡红晕,映着火焰般一朵娇花,更是鲜活动人。
燕凛深深看她数眼,不觉失笑:“宁不知倾国与倾城,佳人难再得。”
乐昌即羞且喜,嗔道:“陛下就为着调笑臣妾,才特意来这一趟不成?”
燕凛倏然听此一语,想起自己的来意,再看娇妻花间笑语,盈盈笑颜,实在是怀孕以来少有的欢颜,心中一涩,手指在袖中夹着那封密信,犹豫再三,竟是始终拿不出来。
乐昌见他神色迟疑,目光中隐有忧色,也不多问,只回头给了手下贴身女官一个眼色,转眼间,若干随从便散的尽了。
“难得今天春色如此之好。陛下既然来了,就陪乐昌四下走走看看吧。”
“正好,御医也说你身子渐重,适当松散一下有好处。”燕凛微笑着伸手牵了她的纤手。二人并肩,徐徐行入百花深处。
四方退下的宫人,只遥见春风轻柔,落花拂衣,那一对年轻壁人缓缓漫步,仿如图画一般。这寂寂宫院中,难得见到这般恩爱景致,带引的几个身份较高,在宫中待过几十年的老宫人,也不由得相视而笑。
乐昌一边与燕凛闲行漫步,一边柔声轻语:“陛下,国事政务,我懂得少,也不该过问。只是,陛下若有什么烦恼。也不必为我刻意遮掩。纵然乐昌不能为你分忧,至少也可以做个倾听之人。”
燕凛心中黯然。正是因着乐昌温柔良善,关怀体贴,他才越发不忍将真相说出来。只是,乐昌已经这般遣退了下人,开口来问,他又不好伤了她一番苦心,略一迟疑,方轻叹道:“我近日,多是为容相之事而忧心。”
对于容谦,乐昌虽然不了解,但有关他的传闻,却已听过许多,也不知道燕凛近日心神不属,确是从容谦回来后才开始的。因此倒是深信不疑:“我闻容国公是国之柱石,是大燕国的擎天功臣。也是陛下的师父长辈,陛下最尊敬亲厚之人。”
“可是,当年我负他太深。如今全不知该做些什么,才可以弥补,乐昌,你……”
燕凛苦笑,却是忍不住真心探问了:“你可曾与你至亲之人,误会交恶,你可知,怎样才可以消除曾经的不快?”
乐昌微微一笑:“陛下,在你之前,我至亲之人,唯有母亲。”
燕凛叹了一声:“看我,都糊涂了。你这样温柔孝顺,自是从来不惹母亲生气的。”
乐昌摇头失笑:“我小时候也任性不懂事,有时在兄弟姐妹面前受了欺负,回去便埋怨娘亲没有地位,不能让我过好日子。娘亲也不是天下最贤良端庄的妇人,在外头受了气,对着房里的我,有时也会喊几声,骂几句,甚至打我几下出气。”
燕凛原道乐昌母女之间,必然母慈女孝,可为天下楷模,忽的听了这番话,还真是惊愕莫名了。
乐昌在燕凛愕然的目光下轻笑道:“可是,打过了,骂完了,她还是我的娘,我还是她的女儿。有箭射来要伤我,她一定会替我挡。纵然世人都责难她,我也一定站在她一边。我们也会吵,也会有矛盾,可是过去了,就过去了。不用谁道歉,不用谁赔罪,自自然然,又是最亲最亲的人。”
她脸上一直带笑,但眼中,渐渐有了晶莹:“从小到大,娘不知道打过我多少回,可是,现在想想,只是觉得温馨。可是,五皇兄的娘仗着份位高,打过我一耳光,这一耳光,我可是一直记恨到如今的。这就是亲人,和外人,的区别。”
乐昌语气轻柔,款款说来,燕凛一时竟是听得呆了。
这种亲人的感觉,他从来不曾享受过。如此比来,容相……容相……
他止不住颓丧了下去。
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不道歉,不弥补,就坐等着时间流逝,他和容谦之间的关系,便能自然而然,变回成亲密从容。用乐昌的话来说,这难道就是亲人与外……
那个词,燕凛连想都不愿去想。
乐昌看着他神情怅怅,知他是想得岔了,不觉低笑:“陛下,父母之女之间,那样的至亲天性,是因了血脉相连,哺育依偎,日久天长,才会有的。然而人生于世,却不一定是非要亲人,才会成为至亲之人,只是……”
她轻轻反握了他的手,声音委婉温和:“只是,离了血缘天性,做错了事,就该认错,想要得到,便须付出。珍惜一个人,就该去努力。这样的努力并不是见外,而是……是你在意啊。”
燕凛苦涩道:“乐昌,你不明白,容相待我有大恩,我却曾深深负他,如今他回来,我一心一意想弥补,可是,总觉得,处处做得都不对。我时时刻刻想要赔罪。可是,事情做得这样刻意,这样牵强,倒像是每为他做一件事。都只是为着我自己的心一般,这……”
乐昌忍不住唇边的笑意。
“陛下,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本来就该用心的。刻意想要对别人好,有意想要为别人做些什么,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你用了心机,但这心机是因为你在乎,所以才用。若是无关紧要之人。谁又为他费这个力气。”
乐昌笑道:“我曾为了陛下去厨房学做羹汤,明妃姐姐为了陛下,每天都练一个时辰弹琴,如妃姐姐知道陛下喜欢下棋,便苦心钻研棋艺。王总管时刻将陛下的饮食起居放在心上,照料周到。封统领和史世子为了替陛下分忧,殚精竭虑。谁没有用心思,谁不是在刻意呢?陛下难道会把这些全想成心机谋划。会觉得我们做的事,都是别有用心?”
燕凛怔了一会,才道:“没有见到容相,我总时时想念他,见到了他,我却有些怕和他在一起。不去见他,我心里总是牵挂着,真到了他身旁。不管说什么,做什么,我又都有些不自在。我……我这不是用心。我只是心虚含愧,难以面对我曾辜负伤害的人。”
乐昌心里也着实不明白,为什么她这个英明神武的夫君,一到面对容谦的事情上,就总是会如此轻易的不断否定自己呢?
“这种事也不稀奇啊。夫妻依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亲。洞房花烛夜,第一次彼此相见。也都难免忐忑难安,极不自在吧。但是却不是说,他们就是有别样的心思。就是不期待,就是不想着要相伴一生的。天长地久,慢慢的相合,慢慢的亲近,自是相谢白首,不弃不负。”
乐昌眉眼温柔:“陛下,不要指责自己,不要因为用得心多了,就先不自在了。关怀一个人,才会愿意为他用心思,在意一个人,才会想要亲近他,才会因为尚且不知应该如何亲近而忐忑。”
她微微笑着:“做错了事,就大声告诉他,你错了。你很在乎他,也要同样大声,对他说明白。既然觉得彼此尚有隔膜,就去将那层隔膜打破。不要总觉得,有什么话,说不出口,或是不说他也明白。纵然他真的明白,也一定更喜欢听你亲口说。他是你的师父,你的尊长,是养育你,教导你,保护你的人。我已经没有了这样的亲人可以孝敬报答,陛下,你还有。所以,不要这样踌躇不前。想要为他做什么,就放手去做,想要对他说什么,就大胆去说。为了你在意的人去用心机,去刻意讨好,有什么错,有什么不好意思呢?爱护一个人,不就是该努力为他做一切他想做的事,只要他高兴一点,自己就可以满足吗?”
燕凛怔怔听着乐昌这番话,只觉心中豁然开朗,就连胸膛里的热血都呼啸沸腾起来。
他幼儿为帝,习惯了孤家寡人,习惯了高高在上,习惯了学会了如何去接受,去辨别他人忙不迭献给他的感情,却还根本不懂,也没机会去练习过如何去向别人表达自己的感情。结果现在稍微用心一点,就总觉是自己在谋划,是动机不纯了。
想要为他做什么,就放手去做,想要对他说什么,就大胆去说。
这样简单的话,却将他所有的犹疑和不断的自我否定,全给打消打散了。
一直以来,他只是因心切而情乱,事一涉及容谦,他就再无半点自信,无论自己做什么,想什么,都很自然的先把自己给否定一遍。
如果不是乐昌这般款款笑语,细心开解,他还不知道,自己欠的,原来,根本只是勇气和自信。
乐昌感觉他握着自己的手,都因着激动而微微颤动,不觉一笑:“陛下,江南刚贡进来几样新鲜果子,不但味道鲜美,太医还说能润脾养身,听说容国公身体不好,正好用来滋补,陛下不介意亲自送一趟吧。”
燕凛未料到她替他思虑的这般周到,一时又是感激,又是惭愧,低声叹道:“乐昌,你……”
乐昌只是微笑着伸手掩着他的唇,阻住他的话语:“陛下,你我夫妻,万事心知……”
爱护一个人,就是该努力为他做一切他想的事,只要能让他稍稍高兴些许,自己就无限满足。他凝眸望着她的丈夫,她的天,她的一切。
我的陛下,你心中至重之人,是容国公。乐昌心中至重之人,却是你啊。13:33 2008…9…11 守护天使手打o(∩_∩)o。。。
第一百五十六章 你逃我追
“我不娶她,我绝不娶她!容相,你要不帮我,我就立刻卷铺盖逃跑。”
安无忌在院子里拍着石桌,大喊大叫:“这件事我可是受你连累的,你可不能坐视不管啊……”
容谦慢条斯理的喝茶,头也不抬一下:“知道什么叫天做孽,犹可存,自做孽,不可活了吧。若不是你刻意在人前与她亲近,纵容流言发展,也不至于弄到现在这个地步。”
“我当时……我当时不是总被她追着打,心里急了,所以借点小事,故意为难她一下,让她也尴尬一会吗?早知今日,我死也不那么干了。”
安无忌欲哭无泪:“我的容相,你就可怜可怜我吧……你妹子也不是不好,只是,只是……她……她……她太凶了啊!”
想想自己被追的抱头鼠窜,揍得鼻青脸肿的苦难岁月,再想想自己未来几十年的大好人生,安无忌哭丧着脸,咬了咬牙,也顾不得得罪容谦了:“她是个好人,可也是只母老虎。我就是死,也绝对不能娶她……”
容谦一挑眉,倏的抬头,目光如电看过来。
安无忌初时被容谦看的心神一凛,身不由主后退一步,但他立刻察觉容谦神色有异,看的分明是他身后。安无忌背后莫名的一阵冰凉,猛然转头,却见青姑正站在月洞门下,呆愣愣的望着他。
安无忌本来还抱着侥幸。安慰自己青姑只是刚来,啥也没听到。然而,一看他转身望过来,青姑慌乱的惊叫一声,扭头就跑。
安无忌立刻慌了神。他虽然算不得什么谦谦君子,但是从来也是怜香惜玉,羞辱女子的事情更是从来没做过。对于他来说,背地里骂一个女人是母老虎已经很过分了。更何况他还说了什么死也不娶她这样的话。
对女人来说,男人这样的言辞,自是奇耻大辱,万一传了出去,若是重视贞洁的女子,甚至很可能会抹脖子上吊的。
现在见青姑不堪受辱,又羞又愧,慌乱而走的样子,安无忌立时手忙脚乱:“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个,喂喂,误会啊……其实你不是不好,我……”
青姑哪里理他,飞一般奔逃而去。
安无忌头大如斗,一时居然忘了向容谦求救,跺脚就飞快追过去:“你听我解释,我真的不是看不起你,我……”
容谦悠悠然欣赏着这一出闹剧。丝毫没有提醒安无忌的意思。
看着二人一前一后,跑得没影,隔得老远。还传来安无忌惊惶的叫声:“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忍不住就想笑。
说起来,无忌待青儿算是极不错的了。从头到尾,他急成那样,也只骂青儿是母老虎,凶女人而已。至于什么丑八怪,残废,这一类的词,他不但从来没出过口,估计连想都没想过。
人么,一旦互相之间熟悉了。真成了朋友,对方长什么样。自然而然就不那么注意了。美女的手帕交不会天天看着她流口水,而安无忌对着青姑这个丑女。两人这么熟了,恐怕也早就想不起来青姑的容貌如何了。他印象最深的,就是青姑比他能打,让他吃了不少苦头罢了。这个挨打的阴影,太深了点。
像安无忌这种人,做的是密探营生,一辈子都在跟人斗智玩心眼,越是美丽越是聪明的女子,在他看来越是应该要绞尽脑汁应付的对手,真要娶妻相伴,怕还真是要青姑这一类相貌乏善可陈,心性纯朴的女人,才能让他放开心怀。
只不过,男人嘛,心理上总是不能接受女人比自己更强更能打的。那逆反心理是理所当然啊。其实就凭他一看青姑奔走,便一点也不考虑挨打的追过去解释,就可以看出,不知不觉间,他早就将青姑当成伙伴朋友来关怀了。
不管怎么样,能有这样的开头,已经很难得了。他就算不会推一把,也绝对不会故意拦着。
其实,安无忌也实在太多虑了。刚才的话,放在别人身上,当然伤人,可是青姑听了,怕是不会受什么心理打击的。
安无忌对于青姑的过去毕竟不了解。一个从小就被人当成扫把星,一天被人骂无数回残废,霉气,在全村人的敌视鄙夷下慢慢长大,然后,还可以顶着那么多敌视和攻击,一点点拾回自信,慢慢自立自强的女人,哪里这么容易就会被伤害。
小时候,她的亲生父亲都可以拿着棍子醉醺醺的骂着灾星追打她,她的叔叔可以毫不留情,用最难听的话来辱骂她,赶她出家门,连村子里的小孩都可以围着用泥块打她,用最刻薄的言辞羞辱她,把骂她的话编成歌,天天唱。而在救了容谦之后,什么不要脸,淫妇,这一类最难听的话更是被人说过无数回。
从这种苦难中挺直腰走下来的女人,岂会被安无忌那么轻飘飘一句话给伤害了?
到目前为止,青姑对安无忌也不是没好感,但到现在基本也就是视作朋友,还不至于如小女儿一般,动辄为男人的一个表情,一句话就,伤春悲秋去。
青姑的奔走,实际又多是因为惊惶。
她只想着替容谦安家立业,却从累没觉得,自己这样残疾貌丑的女子可以成为别人的妻子,所以也从没考虑过自己也该成亲。
安无忌说不娶她,在她看来,倒是理所当然的。只是,她毕竟是个女人,忽然间听到一个男人提到和自己婚姻有关的事,立刻就慌乱起来,安无忌一瞧她,她当然是即刻吓得转身便跑。
安无忌哪里知道这其中情形,自是颇为惭愧内疚的一路狂追。
以往在茶楼,总是安无忌跑,青姑追,这一回,在国公府,却是改成青姑在前头跑得飞快,安无忌在后面拼命追了,一边追还一边喊。
偏巧着,这时侯,燕凛也在乐昌的支持下,下定决心来了国公府。
国公府的下人全是宫中安排过来的,在王总管的细心安排下,看门的,几乎全是认得燕凛的人,一见燕凛来了,立马跪下一堆。
燕凛摆了摆手,让大家起来,别行礼呼叫,径自熟门熟路往里走。一路上下人要跟随服侍。他只问了问容谦在哪,就挥手让大家散开,不用跟随也不用传报了。
才往里走了三道门户,就见前头院子小门处,青姑一头撞进来,一抬头看到燕凛,本来已经很慌,看到这个自己害怕的皇帝就更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