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旁风劲节悠然一笑,此刻才走了上前,随手一拉,林思慎就身不由己让他扯起来了。他也不理会林思慎因为他那强大力量而震惊莫名的表情,闲闲笑问:“林将军,你得知真相,可是因为风劲节?”
林思慎定了定神,答道:“是!”
当初风劲节曾写了那一封信,一分为二,交给王大宝和小刀二人收藏,让二人找到机会就各自退役回乡。将来如果国泰民安,就永远不要把残信合一,而若是民不聊生,就让他们找寻彼此,把信凑起来通读一遍,将来行止,都照信上指示而为就是。
二人严格遵守风劲节的吩咐,悄悄用偷梁换柱之法救了卢东篱,然后再在军中厮混一顿时间便强烈要求退役。
因为他们是风劲节和卢东篱的亲兵,经历那样的变故,心灰意冷,不肯再留在军中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并没有什么人起疑。蒙天成为了收揽定远关诸人之心,大笔一挥,就除了他们的军籍,临行还赐了不少金银,甚至动用主帅印章,给他们二人各自一封信来傍身,以后不管在哪里落脚,有这封信,和地方官都好攀交情。
二人是带着军功和从六品的闲职离开军营的,一人径自还乡奉母,一人去往京城寻找卢东篱。
然而,小刀到了京城,照风劲节以前的指示,找到了暗中救走苏婉贞的人。却没有如愿见到应该来找苏婉贞会合的卢东篱。于是,在对苏婉贞说过事情原委之后。他发誓要继续寻访卢帅,便又孤身而去。
真算起来,小刀和王大宝都已经有功于国,有虚衔官职在身,银子也不少。在哪里都可以安乐渡日,受人尊重。但小刀一个人天涯飘泊,四方寻觅,一直就没有停下来享过一天清闲。
而王大宝做为国家英雄衣锦荣归,在小小的济县,本地还没出过有从六品官职的人呢,真个众星捧月,当地的乡绅甚至县太爷都肯同他论交。但以前一心投军,就是为了混得眼前这般荣耀的王大宝,却莫名觉得意冷心灰,竟也没法安顿下来,最后奉着母亲。周游各地,径自离乡而去。
因他是想带着母亲四下游玩。所以行程甚是缓慢逍遥。走到哪里都好吃好喝好住的照料母亲。他的老娘亲,做梦也想不到。有生之年,能到那么多繁华美丽的地方一游,能跟着儿子受那么多尊敬善待。那两年确是过得十分欢喜,直至后来年迈病逝,到死都是含笑的。
安葬母亲之后,王大宝也成了孤寂一身,径自四方飘流。可赵国就这么大,这两个人飘来飘去,偶然间居然飘到一起了。二人提起别来之事,都有许多唏嘘之意,想起卢东篱生死不知,踪迹不明,更加悬心。二人商量来商量去,都把主意打到了风劲节留下的那封信上。
虽说当年风劲节曾叮咛过,若非国事不堪,就不要将信合而为一,但二人对于卢东篱的事实在太揪心,万般无奈,抱着唯一的希望,打开了那封信。
然而,他们看到的,不是卢东篱可能去往何处的信息,却是整件惨案的真相。
点点滴滴,触目惊心。
风劲节原本的打算,其实是,如果瑞王登基后,能善待百姓,强国富民,那自己受了这份冤屈,也就算了,反正卢东篱是肯定能救出来的。
如果瑞王倒行逆施,国将不国,那把此事真相揭穿,就足以引起很多人的激愤之意。再加上定远关旧将他都曾写信安抚,让大家专心练兵,好好做份内的事,这时候,也都该各领一方,手握兵权,在这个国家动荡,人心思变的时候,得知这样的真相,有了这么好的为故帅报冤仇的借口,自也是很容易有一番作为。
而且,他也在信的末尾叮咛王大宝和小刀去找卢东篱。在他的计划中,卢东篱应该从曲道远手上拿到那封自己写给他的密信,并由此可以掌握赵国大半个商脉,以及无数地江湖势力,武林高手,此刻乘势而起,便足以让赵国翻天覆地,动荡一番。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如今赵国百姓生计尚佳,国家也没有什么动乱,而小刀和王大宝很早就失去了卢东篱的踪迹,根本不可能照风劲节的计划来完成整件事。
王大宝和小刀,都是心思单纯,一腔热血之人,所以风劲节才敢将密信托付。他们自然也没什么政治眼光,完全不明白现在的局势,只知道这是千古奇冤,天下第一恨事,怎能让那个幕后做尽坏事的家伙,被百姓称颂成为了被他害死的人平反的明君?
这二人,小刀本来就是孤儿,无牵无挂,自从被风劲节提拔成亲兵首领,贴身教导之后,就视风劲节为最亲的人。而王大宝自丧母之后,也是再无牵绊,生死都可从容相待了,更是不惜一死相报。二人一商量,觉得这么大的事,要找手上有兵权的人才能帮忙,正好当时,他们离海疆极近,于是,就直接找上了林思慎了。
好在二人也知道事关重大,所以多了个心眼,没用真名姓求见,而是装了满脸大胡子,遮住了本来长相,花了一个多月时间在林慎思的军队附近打探,终于打听清林思慎的行踪,知他没有架子,经常不带亲兵的出来喝酒闲逛,就找了个机会,乘他离开军营时,把他引到无人处,然后去除伪装,跪地哭求林思慎为大帅和风将军复仇。
林思慎听得又惊又奇又不解,手忙脚乱要拉二人起来,二人这才递过了那封风劲节的亲笔信。
听林思慎说到这里,风劲节叹息了一声。
“难怪这些时日,各方都在寻找他们两人,却谁都找不到。原来,他们是先来找过了你。”小楼三群 劲节军医(酸枣)手打o(∩_∩)o。。。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一唱一和
“难怪这些时日,各方都在寻找他们两人,却谁都找不到。原来,他们是先来找过了你。”
“没有,我……我没有。”
听风劲节的话音,林思慎连忙辩白:“我没有答应他们造反,也无法说服他们放弃,但是我没有杀人灭口。”
“哦?”
任何秘密多一个人知道,都是危险的。更何况这两个人都是热血冲动之士,这两人急起来,连当年答应了他的事,都可以抛开,擅自合信,林思慎若是未曾杀人毁信,又是如何在这些时日里,保得半点风声不露?
林思慎苦笑:“我说他们这是好心办坏事,擅自合信,已是违背了风将军的遗言。而在找到卢帅,确保他安全之前,若是再擅自将信中内容公开,皇上必然知道卢帅没死,恐会害了卢帅和卢帅家人的性命。然后……”
他一闭眼,心一横:“我安抚下他们,逼他们发誓,只要一天没有发生风将军所说的天下大乱之事,就一天不再对任何人提及此事真相。我说我会探访卢帅下落,一切待卢帅定夺。然后,我……我……”
他羞惭低头:“在一段时日之后,我告诉他们说有人看到酷似卢东篱的人,一年前,乘舟出海而去……”
安排了船只送二人出海,估摸着十年之内,不会让真相泄露,他心中却整日如被千斤巨石重压,从此再难欢欣,只是日日冷颜铁面,训练军队。
这一年多。他白天不敢借酒浇愁,唯恐酒后吐真言,晚上也甚至不敢熟睡。生怕自己说出不该说的梦话。直到现在,跪地对卢东篱说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才觉心中的沉沉重担,略略轻松了一些。
卢东篱静静听完整件事,只淡淡一笑,对林思慎深深一揖:“思慎,我谢你还唯恐不及。哪里还会怪你。”
林思慎恍惚抬头:“谢我?”
“自然。若不是你费尽苦心,将他引去异国,这段时日,陛下追查下来,他们两个必然躲不过,怕是会有性命之危。你一个人把这山一样的秘密压在心上,没有找任何人为你分担,也免了别人的风险和苦痛。”
卢东篱叹息一声:“若是由着小刀和大宝的主意,把真相告诉当年定远关所有的故人。只怕这一年多来……国事不堪。那绝非你我所愿。”
林思慎神色苍凉:“元帅又岂知我不是仅仅为着我的大好前程?”一年多来,强自把那冤屈不平抛在脑后,强自心安理得地去为凶手训练军队。防守国家,日日夜夜。他总是免不了要一声声问自己。思慎,你为的,到底是什么?
不敢答,不能答。
“就算是,又有什么不对?”卢东篱答来却是极之爽快:“便是为着大好前程又如何。这前程可以让我等男儿一展抱负,可是让大赵子弟可以有机会守护国土,抗击外敌,可以让我们的军队不可欺辱。”
他眼神闪亮,望着自己昔年的部属:“皇上便有千万般的错,也不是事事都错。十几代以来,他是唯一一个肯打破旧例,厚待武将的君主。这一点,你认同,我也认同。你也未曾负我。现在百姓生计尚且无碍……”
他回头看了风劲节一眼,这才微微一笑:“当年劲节留信,也不过是想着,万一赵王失道,可以借此行事。可既然他目前施政尚无大的失德之处,那封信本来就该不见天日,真相本便不该为世人所知。你隐瞒此事,同劲节当初的心意相同。若是你有负于我,难道劲节也有负于我吗?”
他这般温言笑语,如斯体谅,林思慎怔怔望着他,虎目之中,已有泪水在打转。
风劲节在旁冷眼旁观,心中很是无奈。唉,林思慎不肯听从小刀和大宝的意见当然是对的。不管是为着国家稳定的大局,还是为着所有定远关旧部的性命,都不能那样妄为。
起兵?说得容易。纯为私仇而起兵,予头又直指皇帝而不是堂皇的针对某个奸臣,这种行为,和送死没差别。老百姓还有一口饭吃,肯支持你造反吗?士兵拿着饷银,日子安稳,就算再敬重主帅,有理由为一个传说中的英雄,去跟自己的脑袋和饭碗过不去吗?
但是,林思慎是因为这些考虑,才最终决定压住整件事当做没发生的人吗?思慎,思慎,思什么慎。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这小子这几年出息多了,行事也稳重多了,骨子里明明还是那个愣头青。沿海诸将,谁都不肯来触萧家船队的霉头。你看这颠颠跑来当出头鸟的是谁。这会儿被卢东篱几句安抚的话,感动成这般模样的又是谁。
如果赵王还是当年的瑞王,甚至哪怕已经当了太子,这个血性汉子,会如此息事宁人吗?他不能造反,但是他会不会大造民间声势,联名写血书,上奏真相,以身家性命来弹劾瑞王?只不过,现在瑞王是皇帝了。皇帝哪怕再坏再不对,他也是君,是父,是天……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对于风劲节来说,纯粹是一场笑话,但他却深深理解,这种伦理在古人心中有多么根深蒂固。就算被逼至绝路,也不是人人都能站出来反对君父的,更何况,这些旧部目前面对的只是上司的冤屈,甚至不是他们自己的。如果连武将出身,热血冲头,且与他们有深刻感情的林思慎尚且如此,其他人……
风劲节看向卢东篱,微微叹息了一声。看起来,他们所选择的这条路,真的是不好走。
卢东篱专注在开解林思慎,倒没注意风劲节这会儿的神色:“劲节的做法和你一样,我的想法也相同。”他微笑:“就是现在。我也并不打算揭破真相。就让天下人都以为,是一个正在定远关附近的侠客,听说了劲节冤死之事,大感不平,也担心我要受难。所以抓了个盗匪,易容成我的样子,乘着我重病,不经我的同意,把我救出来了就好了。”
林思慎轻轻问:“元帅是想……”
卢东篱点头:“我还活着的消息。若是通传天下,虽说士林会有些非议,但民间,朝中正面的呼声,必然还是更高一些的。皇上不能自揭己丑,他若不让我还朝任职,怕也难对天下交待。”
卢东篱淡淡道:“我不想与他做对,但我还有很多的事,想要去做。他是开始改革了。但是鼠首两端,遇事即退,畏难徘徊不前。赵国军队的战力增强太慢。远远跟不上其他国家的速度,而如今天下。乱相已现。赵国军兵如此,实在令人忧心。看看吴国。只凭一个后族,就建成无双地水师,陈国几年休养生息之后,重又对我大赵虎视眈眈。最近全国各地发生的那些官员贪墨事件也实在叫人心寒。吏治不清,便是朝廷有意振作,也是有心无力啊。”
林思慎微微皱眉:“元帅固有此心,但陛下……陛下他……”
卢东篱低笑:“我有声望,有清誉,有曾被朝廷冤辱的过去,还有,民间那些全靠陛下自己一手推高的对我的崇拜,而且,我有你们……”他伸手,重重拍在林思慎肩上,眼神热切的望着他:“当年定远关生死相依,而今为了赵国,何妨共同进退。只要是对国家有利的事,你们一定会支持我的,是不是?”
林思慎定定看了他一会,忽然一笑,弯腰郑重一揖,语气平静:“思慎何敢惜此微躯?亦能代当年同袍共此一誓,但能有益家国,我等永为元帅后盾,祸福不计!”
风劲节微笑点头:“你们是赵国最出色的将领,身后有全国最能征善战的军队,不必造反,只要异口同声表达出自己的意见,已经足以让任何君主郑重对待。而且,民意,清议,但凡是想当明君,爱惜名声的人就不能不在乎,再加上有风劲节留下来的巨大商脉,足以影响赵国的经济,以及他在武林中结下的诸般善缘,可以随时影响整个国家的安定,这么多股力量拧在一起,我们要适当的制衡皇帝,不是不可能。”
林思慎微微一震:“制衡?”
“不错!”风劲节淡淡道:“赤胆忠心一片诚意,就可以换来信任善待吗?要让皇帝不肆意妄为,不能靠臣子的痛哭流涕,苦口婆心,而是要让他明白,哪怕是做再小再小的一件坏事,也一样会有后患,会有麻烦,会有报应!”他语气初时平淡,渐渐凌厉森然,锋芒毕露。林思慎一时之间无法完全接受,只是怔怔望着他,呐呐不能言。
卢东篱的声音却是温和的:“思慎,我只是希望,只要我能在朝一日,就能尽我一份心力,不要让同样的事,再发生在别的将领身上。我只盼着,他年你们沙场杀敌回转之时,不会再看到的一封绝命的诏书,我只盼着,他朝你们为国筹谋之时,不会被国家逼迫着,去杀害自己的同袍手足……”
忆起当日刑场凄厉之景,卢东篱心中仍旧奇痛,话语虽然平静,却有多少苦楚不甘。
他和风劲节一文一武,一唱一和,林思慎全身微颤,终是动容。当年定远关所见,是他们所有武将心中最大的阴影,为什么为国杀敌,却落得如此下场,为什么,效忠君王,却被君主如此无情抛弃!
翻看史书,多少名将不能马革裹尸,却屈死于刑场之上。看遍史书,血迹斑斑,百般自问,无力自答。如果……如果真的可以……真的可以让那些为国死战的热血男儿,不再害怕含恨死在自己人的刀下,如果,真的……能让这个世界上,可以少一个风劲节……他徐徐抬头,终于看定了卢东篱:“元帅,我是武夫,你们说的大道理,我不懂。只是,我信得过你,也信得过……”他看看风劲节:“风将军所相信的人。所以,无论你们要做什么,我都一定支持你。便是要了我的性命去,也可以!”
这话说得极是真挚,卢东篱也不由一阵感动:“思慎!”
风劲节却是纵声长笑起来:“喂喂,我们要你的性命做什么?我们是要你好好留着性命,和我们一起,看着我们的国家一点点兴盛强大,要的是你好好的睁大眼睛,在未来的十年二十年后,确切的知道,今日,你的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