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只听那打更的过来,却是一更三点了,时迁正惶恐间,忽的一阵风吹进,却把那灯扑了一下,时迁却喜,却昏暗里把两腿挟了梁,却把身子倒吊下来,取只管子向嘴边,向那灯尽力一吹,却把灯扑灭了,那两个女使惶恐,嘴里只是怪风,忙拿了灯,一齐出去寻火。时迁却自梁上就柱子溜下来,轻轻款了脚步,就跟在后面出去,那女使回头来关门时,时迁早钻进黑影里去了。
时迁喘一口气,却把袋子藏了,却返身去厨下,且喜无人,就炉膛里借出火来,去那柴堆上点着,随手把油瓶儿也倾倒,那火腾腾的着起来。时迁取块带火干柴,就出去宅里点出四五处火头来,方回去背了袋子,依旧翻出墙去了。奔得不远,早听见锣响,回头看时,宅里红光早腾上天去了,四下里都闹动,当当的打得锣响,早有地方督促了民夫,军营里首将叫起留守军汉,带了水桶钩子,前来扑救,却是愿出力的少,尽自大呼小叫,却见得那火扑不下。正没奈何间,却是军营里草料堆上一把火又起,众人心里都惊,正待分人去救时,却是城门楼上一把火又着起来,照的满城里明亮,接着满城里嚷动,都道强人已破了城,有千万人马打入里来,正是哭喊声、奔走声、房子崩塌声响成一片,正如开锅相似。
正乱间,杨雄石秀早杀倒守门的军兵,大开城门,放宋江军马入里来。宋江却迎着两个,不胜之喜,说了数语,因见城里火起,忙教军马一厢占住各处城门、大小衙门,一厢却拨人去救火,安抚百姓。城里住的早被张蒙方盘剥残害,怒气冲天,闻得军马入城,便多有出来助战的,因此城里虽有千余军马,却自扰乱,各自逃生,不到天明,宋江军马早将罗海州城占住。
宋江却去州衙里传下号令,先收了府库钱粮,教军士救灭了火,各将钱米去救济过火之家,并满城百姓。又立起准告牌,许百姓来伸冤诉屈,百姓嚷动,各来告诉,宋江抚慰了看时,都是告张蒙方与众胥吏滥污害民的,何止有千百来条,因此心下也怒,便叫将百姓告诉的许多胥吏与张蒙方一家老小,都去市上斩首。因此百姓相感,多有投军的,宋江自把强壮者补入,约得一千余人,心下大喜,便教将府库钱粮金帛,并张蒙方许多家私,尽数收拾起五六百车,却离了州城,还隐龙山去,百姓感激,尽持酒食,相送于路,宋江又教将钱粮来俵散。百姓不舍,尽送出十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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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张蒙方领百十个败残军卒,回罗海州城里来,到得半路之上,却接着城中逃出的官吏,告说州城陷没之事。张蒙方闻得丧了一家老小,放声大哭,几番死去活来,深恨宋江这伙强人入骨,自家寻思了无奈,又不敢再回罗海州城,只得去属下县里将败残军卒歇住,一面写告急请军文书,教八百里加紧发往酆都城里去,申奏阎君,请速发大军扑灭强人,安静地方。一面却行文去属下各县,教各起悍勇民夫,征集粮草,守御本境,预备大军来时,一体收捕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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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那一员差官将文书送到酆都城里,正好阎君升殿,兵部应值那员侍郎见此军情,大惊,忙自带了案卷,上来奏与秦广王,秦广王听了大怒,声如雷霆,一殿尽皆失色,独有黄文炳近前奏道:“眼见得是宋江这伙贼全员造反,以他一州之力,自然收捕不得,可速发大军,以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全伙剿灭,免被贼人四出搅扰,倘成燎原,只怕为祸不小。”秦广王准奏,就叫殿前司选精兵一万,并五员上将,前去收捕隐龙山宋江贼人,务要杀绝种类,不留子遗。殿前司奉命,自选拔得五员猛将,再上来启奏阎君,却是那五员?
甘茂,卓敬,天子山,马劲,罗士奇
俱各有万夫不当之勇,仗本身武艺,多与阴曹出力,因此有名。秦广王听是此五人,也道:‘须是此五个,方可收伏得这伙泼天贼寇。“因此教上殿来各自抚慰,赏赐花红缎匹,又令有司劳军毕,因差五将领一万精兵,大刀阔斧,杀往隐龙山来。却教地方有司整顿军马民夫粮草,协力收捕,将功赎罪。看官,本是阴曹法度最严,张蒙方折了许多军马,失了本身职守去处,却如何无事?却是张蒙方的妹子年前入宫,与秦广王为妃,极得宠爱,为此干系,因此秦广王委张蒙方做了一州之主,这回张蒙方虽自失利,秦广王却发作不得。黄文炳却知此关系,因此上前以巧言解说,将张蒙方的罪责悄悄滑了过去,不去罪他。这却是黄文炳的聪明处,天下事,从来是这般的,因此上黄文炳最得秦广王爱用,有诗为证:
楚国谗人费无忌,阴曹今见黄文炳。
一自昏君逢奸佞,便见当朝纲纪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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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宋江领了军马,班师还山,一路秋毫无犯,并一路见穷苦百姓,都与钱米赈济,因此欢声载道,百姓都不相避,各持酒食劳军,宋江大喜,与众兄弟道:“们初来此地,不免搅扰百姓,我时常担心,今得百姓拥戴,大事有望矣!”秀道:“我们在梁山上,哥哥约束军卒,不教侵害百姓,原已极好,只是后来受了招安,便没结果。今来阴冥,哥哥更是处处收揽民心,兄弟们瞧着倒也欢喜,只是心中愚蒙,却不解得哥哥用意,还求哥哥解说。”宋江道:“石秀兄弟,你和众兄弟都为这招安事上怨我,是也不是?“石秀道:“兄弟如何敢怨艾哥哥?只是如不受招安时,众兄弟们在梁山上何等快活自在,须不用去讨方腊,十者去七,哥哥也不用吃权奸荼毒,用鸠酒生生害了,因此众兄弟们知招安都没好结果,今见得阴间阳世一般君昏臣奸,苛害百姓,因此石秀心上恼,相随哥哥再做番事业,只是怕等事业做大了,大哥再要主张招安时,又不免空辛苦,只得先将话先说开来,若是哥哥要自家做得事业,与阴间做个对头时,石秀自跟随哥哥,水来水里去,火来火里去,这腔子热血都是哥哥的,若是兄长还是主张招安时,只怕依然没好结果,兄弟们再为昏君奸臣去拼性命,却为得何来?因此石秀这两日心里疑闷,也听说欲求终者必先慎其始,今日并不敢隐瞒哥哥,若是到头终要招安时,石秀却不再跟随哥哥上隐龙山去,只得就此别过了。”宋江听着,面皮变了数次,最后忽得流泪长叹道:“石秀兄弟你好生忠直!我自见你这两日闷闷地,却是为了此事!当初自是宋江一力主张招安,谁想落得如此结果?众兄弟的心等冷了,宋江的心如何不冷?既石秀兄弟你这般说时,宋江今日与你折箭为誓,若这回宋江再主张招安时,教宋江死于乱箭之下,世世不得转生!”便从腰中箭壶中取出一支雕翎箭来,一折两段。石秀眼中早自滴下泪来,早下马跪在地下,道:“哥哥且原谅得石秀粗莽,石秀今日也自立誓与兄长,愿生生世世愿跟随兄长,任凭哥哥驱遣,万死不辞!”身后杨雄解珍解宝时迁也一般跪了,一般的说,宋江忙下马扶起几个,流泪道:“我梁山兄弟昔曾登五台而发愿,愿生生世世相聚一起,再不分离,精诚鉴于上苍,故教我等兄弟再着阴冥里相聚,宋江既是众兄弟之首,自等竭力将众兄弟再聚拢来,同当福祸,共创事业,誓不负众兄弟之心!”石秀又自拜谢刚才言语无礼之罪。宋江道:“贤弟何必如此,岂不闻直臣在堂,国之福也?诤子在庐,其家也幸?有你此等忠心直性的兄弟,实是我宋江与梁山事业之福,自当永记兄弟之言于心,永不敢忘也!“石秀只是流泪,再说不出话来,宋江又将好言来抚慰,方自休了。
且说于路非只一日,宋江等催攒军马,早到山寨,如何去时两日,回来的路途却慢了?原来宋江去时轻兵奔袭,故只用得两日,回来却添了许多金帛粮米,五七百车仗,因此路途上自慢了。山上众人听得时迁报知,心下喜悦,都先下山来相迎,宋江与几人相见时,却不胜之喜,几不敢信,你道如何?来相迎的除了李逵杜迁宋万朱贵几个人,内中却多了二人,却是梁山上执掌军机的第一足智多谋的军师智多星吴用,与小李广花荣。几个相见,执手欷嘘,如在梦寐,各言昔时死别之痛,追随之诚,流泪不已。李逵却不耐烦,呵呵大笑道:“今日见了便见了,欢喜不够,你们几个却只把手来哭,却不似些婆娘?那如俺黑旋风,阴间阳世只是随着哥哥,见了面自欢喜,且大碗来喝酒,你们却只是哭算来怎地?“宋江笑道:“你这厮只是好口,有几个兄弟似你这般粗鲁,不晓得些人情?今日见了,心里却喜,那来时间来与你合口?”李逵哈哈大笑,宋江却一手执了吴用,一手执了花荣,教回山寨去大开宴席,今宵定要个个大醉,以贺兄弟重逢之乐,一面细问两个别来之事。
吴用道:“自我与花荣兄弟于哥哥暮前树上自尽而死,却一地奔来阴冥寻找兄长踪迹。却是一地打听不着,因此直走到酆都城里去寻崔判官,不想他却被秦广王捉了,连家小都捉了去受苦,说是结交兄长,图谋造反,早晚必是死罪。秦广王又多差了快手四处拿拘我们梁山兄弟,我们两个便险些打在网里,却亏得花兄弟弓箭,当头的连连射倒一二十个,那厮们吃惊,不敢追来,因此脱了毒手。一路却听得哥哥在安平庄上大破阴兵,又再并了王伦,占得隐龙山做基业,因此心下喜,一地里赶来,却喜终见得兄长。”宋江道:“我也为崔判官担忧,先前已差人去酆都城打探,以备援救,只是未得确实消息,却喜贤弟得此确讯,既如此,明日便差个兄弟多带金帛去酆都城里使用,买上告下,定要救得崔判官性命。”吴用道:“好教哥哥得知,秦广王还不止拿了他一个,还自捉了我们一个梁山兄弟也!”宋江惊道:‘却是哪个?““吴用道:“是戴宗兄弟,不知底细去寻崔判官,却被早伏下的快手捉了,闻得秦广王用毒刑逼拷,极受折磨。” 宋江惊怒,道:“这秦广王如此逼迫我们,要与我们做个对头,岂不该死?若将来拿住时,将来千刀万剐!”吴用道:“还好教哥哥得知,朱贵兄弟已探得,酆都城已发一万军马,五员上将领军,前来征剿我们,十日内军马必到。”宋江道:“既是他发大军来时,我这里不过三千人马,多是乌合之众,未曾操练精熟,却是可忧。”吴用道:“兵来将挡,水来土屯,今哥哥得了这隐龙山为基业,又有了这许多兄弟,他兵马来时倒也不必惧他,小弟已筹划一条计策在此,好歹破灭了他,只是须得即日差人去酆都城里打点,免得教戴宗兄弟与崔判官受苦。”宋江道:“却是差何人去?” 吴用道:“便可差时迁去,他自精细,又会得高来高去,正合此事。”宋江道:“既如此,明日便差他去。”于是商议已定,第二日一面差时迁去酆都城里打点,随身多带金银,使上买下,先定要保住戴宗与崔州平的性命,一面各人准备,预备拒敌阴间兵马。有分教:隐龙山上添几个了得好汉,绿林行里传许多声价姓名。正是:收拾翻天动地阱,要坑猛烈厮杀人。欲知这番厮杀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回 战甘茂好汉各奋勇 杀卓敬猛将投大义
话说酆都城发下一万精兵,差五员上将领军,取路杀奔隐龙山来,这五员上将都是极骁勇之辈,前番酆都城与南蛮鬼王交兵,这五个都多建功勋,杀将陷阵,战退南蛮鬼军,因此上秦广王选此五个来征剿宋江这一伙。就中第一个甘茂,为其性耿直,不善佞幸,故此淹沉,始终只为偏卑,不得重用。虽自前番南蛮鬼王取了阴曹八州之地,甘茂奋勇当先,交军时连斩南蛮大将,算来赏功时当受元帅之职,为无钱买用,故依旧只做个值殿将军的虚职,甘茂每每扼腕痛恨,却也无可奈何,想不到这番点军出征,第一个却是点他,自以为必得执掌军权,谁知秦广王却命卓敬掌军,只命其为副将暨先锋之职,因此甘茂怏怏,长叹而出,没奈何第二天军前听用,布领先锋二千军马,取路杀往隐龙山来,怎见得军容严整:震天颦鼓,尽骇山川之虎豹;映日旌旗,早迷鬼神之耳目,将士英勇,拔山开道浑闲事,统军雄烈,喝水断桥自有余。一拨精兵发酆都,来收降龙伏虎人。
于路非止一日,早到隐龙山下。山上却早预备,吴用道:“此是酆都精兵,须先以力取,惊其心胆,挫其锐气,然后就中用计,可以全胜。”宋江道:“只是眼前快厮杀的兄弟不多,若吃他着了先手时,倒教那厮们耻笑。‘话音未了,李逵早叫道:“哥哥如何只是长他人威风,灭自家志气?有铁牛在此,却怕何来?便拨与铁牛五百个孩儿,好歹下山将他们首级一个个砍了来。” 宋江笑道:“若是乱军厮杀,兄弟无人可敌,自当用你先锋,只是眼前阵上一刀一枪的勾当,你却吃亏,因此先不要你在前。军师心中必早有人选,便请调拨。”吴用便道:“当下众兄弟的武艺,我自思量过了,可叫石秀兄弟打头阵,花荣兄弟打二阵,杨雄兄弟打第三阵,各引三百军马,三队人马各如车轮相似,队队首尾相接。我自与公明哥哥,李逵兄弟引五百人马押后,却教解珍解宝各引三百步军,分左右两路伏了,埋伏救应。依然要杜迁宋万守关三关,朱贵提备水路:”当下调拨已定,各队人马依次下山,向平川之地列成阵势,早望见甘茂军马,吴用道:“敌军远来疲惫,便可要我军冲突前去,乱其阵势,只是小惊他。”便催促三队依次上前,渐渐逼将上来。甘茂却深晓兵法,早自防得,先教牌刀手立起阵脚,两侧却伏下强弓劲弩,因此冲阵军马不得近前,吴用急叫三队军马回转时,早自伤了不少军马。宋江道:“这厮倒是强对,也罢,且与他立阵厮杀,待军前取他首级。”教军马退下一二里,却自擂鼓索战。甘茂心中本自郁郁,闻得敌人鼓声,冷笑道:“这厮们自来求死!“便叫副将去立下寨栅,却自家出到阵前,来迎敌梁山好汉。
对阵三通画鼓,甘茂出到阵前,怎见得甘茂英雄:戴一顶青缨龙吞珠烂银盔,披一副红锦嵌连环熟钢甲,穿一领闹麒麟金线织就素白袍,着一双登山倒云海龙靴,弯一张朱雀描画泥金弓,悬一壶狼牙雕翎凿子箭,仗一支朱缨出白点钢枪,骑一匹跳涧度水赤兔马。
宋江和吴用各看见甘茂威仪,心中惊讶。前军却发起喊来,石秀早出到阵前,挺枪当先,喝道:“那个多了驴头的敢来惊俺寨子,可先与老爷纳下驴头来!”甘茂却怒,道:“贼人无礼!”挺枪便出,径来抢石秀,石秀心下也怒,来战甘茂,两个就战尘里滚,两个斗到三十余合,石秀却慢了,将枪只办的招架隔拦。花荣却早看见了,心下却喝采,叫道:“石家兄弟少歇,待俺来战这厮!”挺枪却直取甘茂,甘茂道:“你便两个来,将军也不怕你!”将一柄枪圈住了石秀,哪里肯舍,花荣马到,与石秀双战甘茂,并二十合,甘茂心中喝采道:“这伙贼人果是强的,后来的这厮又胜先前这贼。”仗胸中忿怒,将一身武艺施展了,饶是花荣与石秀两个,寻不得甘茂一点破绽,两个心中都喝彩,“想不到阴间中竟有如此人物!”再斗十来合,甘茂精神倍张,看的两边军士眼都呆了,杨雄恐输了两个,挺一条枪也上来夹攻,将甘茂攒在核心,甘茂喝道:“这般逆贼,有何可惧?都一发上来!”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