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之二- 第17部分

　　凌云沉痛道：〃正是。〃俯首深看了那两名弟子数眼，扬声唤人。他心中伤痛，这一喊运足内力，左近弟子俱听到唤声，连忙赶来，看见地上两俱尸体，不由神情愤恨，俱嚷道：〃哪里的贼人，这般放肆，还把咱们凌庄放在眼里么！〃　

　　又有人与这两人交好，不由失声痛哭，立誓报仇。　

　　凌云一抬手，示意众人安静，说道：〃兄弟们，这笔债我凌云必要讨回来，决不能让人轻易辱了我凌庄。〃　

　　众人情绪激愤，喊道：〃血债血偿！〃　

　　凌云又道：〃我与诸位兄弟一般心思，想要寻得凶手报仇。但眼下武林盟会召开在即，需以大局为重，也只能先放下此事，来日再做计较。〃　

　　众人一片默然。　

　　江白站一旁，说道：〃且让那凶手的项上人头多寄放在他那里几日，他日咱们加倍的讨回来！〃　

　　众人连声应合道：〃加倍讨回！加倍讨回！〃　

　　便连凌云亦不由和着众人喊道：〃加倍讨回！〃　

　　然则虽然如此，心中却担忧这明日盟会，也不知又该如何应对。　

　　这时听见江白低声说道：〃凌少庄主，在下尚要想你借用一样东西。。。。。。〃　

　　
※　　　　　　　※　　　　　　　※

　

　　天色阴沉，北风吹的急，在平湖上掀起巨浪，哪里还有平日里一泓秋水的模样。就连这天，也骤冷了许多，诸人穿着单衣，站在秋风之中，不免有些瑟瑟之意。　

　　便是这样一个无论如何也谈不上好的日子，却恰恰是那请柬上写的明明白白的日子。　

　　十月初一。　

　　凌庄。　

　　武林盟会。　

　　这武林盟会，自凌远五年前成为武林盟主，不过也就召开过一次，原本该是凌庄上下风光的一件盛事。此时却只见一片肃穆神情，只是因为前一日凌庄中竟然有两名弟子遭人毒手，又因为凌远父子明白，这一场盟会乃是有心人策划，只怕还有什么阴谋。　

　　但箭在弦上，事到如今，这武林盟会不开也得开，面对这许多天南地北赶来各怀心思的武林同道，总得给一个交代。　

　　于是，尽管此时外间天色阴沉、寒风肆虐，凌庄武场之中却站满了人，凌远站在场中，扫视诸人，他虽然大病初愈，却气势不减，此时往青石壁前一站，自有一股威严气势。轻咳一声，开口说道：〃诸位江湖同道。〃　

　　话一出口，只听见满场都似有嗡嗡回音，不由心中一愣，他因为元气并未完全恢复，是以说话时只用上两分内力，但此时声音却似乎比平日响的多。　

　　场中诸人也不免心中暗想：〃这凌远果然不愧是武林盟主，单这内力，便不可小看。〃　

　　却不知凌远恰恰站在江白标记之处，身后石壁已经过江白削改，声线反射之下，自然满场回音。　

　　这其中的奥秘，除了站在人群中江白与水晟澈，自然无人知晓。　

　　只听见凌远说道：〃承蒙诸位江湖朋友厚爱，凌某自五年前得以接掌这武林盟主之位。这五年间无不战战兢兢。。。。。。〃　

　　如此说了些场面话，正要进入正题，场中一个沙哑声音迫不及待问道：〃请问凌庄主，那镇帝地宫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莫非凌庄主手中有了地宫秘图？〃　

　　说话之人是个身穿道袍的干瘦老者，众人识得他是崆峒派的长老，叫做广义子，是个使鞭的高手。　

　　凌远说了许多无关痛痒的开场话，早有许多人大感不耐烦。广义子这话，算是问出了众人心声。他自恃功高年长，素来横行惯的，说话也直截了当，并不给人回旋余地。　

　　凌远被广义子这般直接的问了，心中叹一口气，深深作了一揖，说道：〃凌某惭愧，实不相瞒，此次召开武林盟会，实乃中了奸人圈套，凌远并不知什么镇帝地宫之事。〃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广义子说道：〃凌庄主，你这玩笑可开的大了。你把这许多人召来凌庄，事到临头却说不知道镇帝地宫的事儿，这可实在说不过去。〃　

　　旁人连声应是，广义子又道：〃你既然说中了奸人圈套，老道倒有些奇怪了，是什么人有这样大的本事，竟可以给咱们武林盟主设下圈套，这叫咱们武林同道颜面何存？〃言下之意，你凌远又不是三岁小儿，乃是武林中顶尖的人物，怎么这么容易中人圈套？　

　　凌云在一旁答道：〃凌云无能，竟令庄中混入奸细，在家父房里悄悄施了傀儡香，这才闹出许多事端。〃　

　　他一开口，就把罪责揽在自己身上。凌远身为武林盟主中了秋瑾一个小丫鬟的奸计，传扬出去，今后颜面何存。然则凌云尚且年轻，资历又浅，犯了过失也可以被说作年少无知，一干江湖前辈也不好意思对他一个后辈严厉责骂。　

　　凌云说到傀儡香，场中许多人并不知道，纷纷议论。　

　　广义子却不依不饶，冷笑道：〃想不到堂堂凌庄竟是这般疏于防备，随便就能有奸细混入。〃　

　　这时旁边另一人摇头道：〃不然，傀儡香乃是前朝皇室秘药，这奸细能有傀儡香，只怕来历非同小可。〃　

　　说话之人是个光头和尚，年纪倒轻，也不过二、三十岁的模样，但众人却知道此人出自少林，辈分极高，乃是前代主持玄空的关门弟子，法号见尘。他既知道傀儡香，便显出见识过人。　

　　水晟澈低声对江白说道：〃这和尚我倒是认识，算起来，木爻还要叫他一声师叔祖。〃木爻乃是少林俗家弟子，功夫虽高，但辈分比这见尘低了许多。　

　　只听见场中有人问道：〃那劳什子傀儡香是什么玩意儿？〃　

　　见尘答道：〃这傀儡香十分的厉害，只需让人闻上几日，便能令人如傀儡一般任施香之人随意指使。十分的霸道。〃似是想到什么，显出些疑惑神态，问道：〃不过这傀儡香若无特殊药物，极难消除药性，况且中毒之人行动与常人无异，难以察觉，不知凌庄主又是如何恢复神智的？〃　

　　凌云连忙指着江白身边莫韶华说道：〃正是离隐先生门下的这位莫姑娘治好了家父。〃于是只得把这半个月来凌远昏迷不醒，凌云四处延请名医救治未果，上青山求见离隐之事一一道来。　

　　见尘听了，连连点头，问道：〃凌庄主屋里，可是有金线菊？〃　

　　凌远讶异道：〃去年友人赠了几株金线菊，种在院中。〃　

　　见尘道：〃这就是了。小僧曾见一本医书中提到，说傀儡香与琉璃槿或金线菊香味混合，可令人昏迷。如今槿花花期已过，想来只有金线菊了。也当真是机缘巧合，若非这般，只怕凌庄主中了傀儡香一事，尚难以察觉。〃　

　　他这一番话，终于解开诸人心中疑团，江白想到确实在凌远屋外见到几株秋菊，原来却是如此这般。秋瑾此次计谋失败，当真是时运不济。又想，这见尘当真见闻广博，好不厉害。　

　　只听见尘又说道：〃这位女施主能够解开傀儡香的药性，当真十分了得，小僧佩服。〃　

　　众人把目光纷纷转向莫韶华，离隐淡出江湖多年，但名声极大，莫韶华既被当作离隐门人，兼之年轻美貌，顿时吸引无数视线。她被这许多人看着，便觉得有些羞怯，向江白身后退了一步。　

　　这时那广义子却重重咳了一声，拉回诸人注意，说道：〃既然知道是奸人所为，也不知凌庄主是否抓住了那奸细？〃　

　　凌云连忙说道：〃小子失职，不但未看住那奸细，还连累两位庄中兄弟惨遭毒手。〃此言一出，周围凌庄弟子纷纷露出愤恨难过神色，众人一看，觉得不似作伪，便信了几分。　

　　忽然人群左侧有人阴恻恻说道：〃凌庄主倒把事情推的一干二净，在下却听说那镇帝地宫的秘图早已落入凌庄主手中。〃　

　　那声音自人群中传出，却不知何人所说，凌远皱眉道：〃阁下既然怀疑凌某，何不站出来说话，这般鬼鬼祟祟，是何居心？〃　

　　那人答道：〃凌庄主手段厉害，在下还真是胆小，不敢站出来。〃这回声音却出自右侧，他话语别有意指，众人本来心中便有几分怀疑，此时便越加的怀疑起凌远来。　

　　须知这传闻中的镇帝地宫内藏奇珍异宝、武功秘笈、灵药奇毒，无一不是人人觊觎的东西。数百年间，为了那神秘莫测的地图，也不知闹出多少风波。此次前来，本就是因为请柬上那一句〃镇帝地宫事宜〃，这时凌远却说中了傀儡香，把事情推的一干二净，叫众人如何信服，这时被人言语一激，不免纷纷按耐不住。　

　　凌远沉声说道：〃凌某若是真有这镇帝地宫想要私吞，大可不动声色悄悄收起，何苦这般大张旗鼓四处宣扬？〃　

　　那阴恻恻的声音说道：〃这可就不好说了，兴许凌庄主另有计划。〃　

　　忽然凌云低喝一声，身子腾空而起，跃向场中人群，伸手便抓向一人，那人见凌云扑来，身形一扭一滑，便要逃开，忽然左膝上一痛，不由跪倒在地上，被凌云一把抓住。　

　　原来便在方才一瞬间，江白暗中凌空点｜穴，阻了那人。　

　　凌云抓住那人，把他拖到场中，众人看见是一个面貌平凡的男子，却是谁也不识，不由面面相觑。　

　　凌云冷笑道：〃不知阁下是何人，混入盟会散播谣言，是何居心？〃　

　　那人说道：〃凌少庄主这是要灭口吗？〃声音却是阴恻恻的。　

　　众人识得声音，这才醒悟，原来方才就是这人说话。　

　　不待反应，忽然凌庄四翼之一急急奔来，奔到凌远面前，神色凝重，低声说道：〃师父，有大队官兵正向凌庄赶来。〃　

　　场中诸人耳力既好，自然听得清清楚楚，不由神色微变。　

　　江白与水晟澈对看一眼，心中俱说道：〃果然来了。〃　

　　却见江白又侧头看了看日冕，此时午时将至，不由眉头微皱。　

　　凌远不愧武林盟主，神色镇定，沉声问道：〃可看清楚是什么人带队？有多少人马？〃　

　　答道：〃大约有五千人，看旗帜是皇家之人，却不知是谁。〃　

　　此言一出，众人俱倒抽一口凉气，来参加这盟会的武林人士加上凌庄上下弟子仆役，不过数百人，虽则平日自负武功，并不把官府放在眼里，但此时听闻五千官兵气势汹汹奔来凌庄，也不禁心中紧张，生出些怯意。　

　　只听见尘说道：〃莫非是以镇帝地宫为引，把诸位武林同道引来凌庄，好一网打尽？〃　

　　人群中有人骂道：〃奶奶的，老子不过杀了几个奸人，也不用这般赶尽杀绝吧！〃　

　　众人纷纷点头，此处诸人，大多正道人士，自认并非罪大恶极之辈，何以官府竟设下这样的圈套，赶尽杀绝？　

　　这时凌庄四翼另一人又奔来，说道：〃师父，那些官兵已经包围了凌庄，正在庄前喊话，说我凌庄策划开启镇帝地宫，有聚众谋反之嫌。还说，叫我们交出地宫秘图，束手就擒。〃　

　　这一番传话，诸人间又炸开了锅，他们俱是武林人士，身在江湖，难免手中有几条性命，若是束手就擒，官府审判之下焉有命在？　

　　但此时外面官兵众多，难以抵挡，莫非今日便要血溅凌庄？　

　　隐隐听见庄前传来喊杀之声。　

　　众人惶恐间，莫韶华看向江白，却见他不时看向日冕，似是在等待什么。心想：〃他故意来这凌庄，是不是早知今日局面？又是否已做了安排？〃心中却一片平静，似是觉得只要有这人在，定能化险为夷，平定危局。　

　　这时水晟澈亦看向江白，眉毛微挑，似是问：〃你有何打算？〃　

　　江白正要回应，这时又奔来一个凌庄弟子，向凌云说道：〃少庄主，庄中抓到一个奸细。〃　

　　昨日凌庄死了两名弟子，早已草木皆兵，庄中防范加强，处处巡逻。　

　　江白听见，神情微动，上前一步问道：〃那人可是二十上下，模样普通？〃　

　　那名凌庄弟子不由点了点头。　

　　江白自语道：〃果然来了！〃又问道：〃在哪里？〃　

　　那人指着湖边的方向，说道：〃在临湖居抓到的，正押去柴房。〃　

　　江白转向凌云，说道：〃凌少庄主，麻烦把昨日向你借的东西请人拿来。〃　

　　凌云心中奇怪，连忙问道：〃江兄，这究竟是？〃　

　　江白微笑道：〃救星来了。〃说着，人已闪到数丈之外，向柴房方向奔去。　

　　水晟澈诸人均不知所以，这时看见凌云命人抱来一具五弦古琴，不由心中一动，隐约想到什么。　

　　不过须臾，众人计议未定，忽见江白拉着一人飘入场中。那人比江白年长数岁，模样十分的普通，但目光清澈明亮，倒显得有些与众不同的气质。他似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湿漉漉的短发贴着脖子，仍在滴水，身上裹着一件不合身的长袍，内里似乎还穿着湿衣，在秋风中瑟瑟发抖。　

　　众人眼见着江白把那人拉入场中，走到凌远面前，说道：〃凌庄主，请稍让。〃　

　　凌远不明所以，正要开口，忽然察觉一阵寒意迎面压来，竟是难以抵挡，不由后退几步，神色铁青。　

　　江白让那男子站在凌远先前所站之处，伸手拿过五弦古琴递给他，说道：〃我记得你说要练《十面埋伏》，可练好了？〃　

　　那人莫名看向江白，却又不由自主点了点头，说道：〃前年就练好了。小白，这是什么地方？这么多人在这里做什么？〃　

　　江白道：〃你只管弹琴，其余事情我回头自然告诉你。〃　

　　忽然扬声道：〃还请诸位散开些，捂住双耳。〃语气威严，众人不由依言而行，但俱是莫名不知所以。　

　　江白对那人说道：〃开始弹吧。〃又压低声音，说道：〃摄魂术。〃　

　　那人神情仍自迷茫，接过五弦古琴，就地坐下，双手按弦。　

　　一曲《十面埋伏》奏起，趁着风，直传向凌庄之外。　

　　
※　　　　　　　※　　　　　　　※

　

　　北风肆虐，琴声带着一股肃杀之意飘荡在凌庄内外。　

　　那见尘听到摄魂术三字，不由心中一震。他见闻广博，自然知道这一秘术，可借弦乐之音摄人心魂，但此术修行艰难，且害人伤己。细查眼前这青年，看他下盘虚浮，呼吸粗重，显然毫无内力基础，却不知江白为何要他施那摄魂术，也不知他又如何能施展这摄魂术。　

　　见尘自恃内力深厚，并未捂耳，这时只听见铮铮两声弦音，忽然胸口传来窒闷之感，阵阵的头晕目眩，惊骇之下不由运气全身，守住心中一点清明，这才抵住了琴音摄魂。心中暗暗诧异，再细细打量那弹琴之人，忽然想起一些轶闻来，心中惊道：〃难道他就是三年前以琴艺闻名天下的李嘉祥？〃　

　　再看向江白，心想：〃却不知他究竟是谁？分明是早知李嘉祥会出现，也不知他与李嘉祥又究竟是什么关系。〃　

　　此时江白恰恰回望向见尘，看他并未捂耳，却神智清明，不由心中也叹道：〃这见尘倒果然厉害。〃　

　　微笑向见尘一点头。江白轻巧一纵身，已跃上武场边一株槐树，立在树顶细枝上，树枝在风中左右摆动，江白身形轻盈似秋叶般，粘在枝头，随风摇摆。　

　　场中诸人看见，心中惊骇莫名，单这一手轻身功夫，已可列入当世高手行列。只是江白身份隐秘，群雄大多不识，心中暗暗揣测。　

　　江白站在枝顶，遥望庄前，只看见黑压压一片人马，又有雪亮利刃反光，正在合力冲撞凌庄大门，又有人架梯翻墙而入。凌庄弟子死守着门，极力阻杀。然则凌庄不过普通庄园，区区庄门院墙怎顶得住这许多士兵冲撞，眼看就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