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有半分堂还不够么,为何还要拉拢江宁郡府?〃
〃只是,韶华善良温柔,我又怎么真能恨的了她?〃
〃澈,你可知我日日算着赐婚之日将近时心里的难受滋味?〃
〃那日在东宫之中,我要你不娶莫韶华,并非一时冲动,这句话我心里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遍。〃
〃我甚至想,不如待你登上帝位,我就远走天涯,从此永不相见,也好断绝了自己的念头。〃
〃你以为我江白是谁!又凭什么这般作贱自己,要为你伤心难过?〃
〃我江白大杀四方,名满江湖,有的是美人投坏送抱。你也不过出生比旁人好一些,又有什么了不得的。〃
〃太子又如何?便是祈帝,我还真怕他不成了?大不了一死,左右我江白也不欠你们皇室的,这条命随意拿去就是了。〃
初时语声尚低,到后来却渐渐的提高嗓音,心情激荡之下,话语跳脱,前后不连。
用力推开水晟澈,傲然而立,神情却又有些苦楚酸涩。
水晟澈只觉得眼前江白似是会随时离去一般,下意识伸手拉住,复又紧紧拥抱,一时间不能言语。江白的心思,他是明白的,只是终究未曾说破,好似隔着层纱,便觉得模糊遥远了。此刻江白这一句句话说出口,水晟澈只觉得心中痛惜无比。
心想到:〃是啊,若是他也娶了妻,夜夜与别的女子同床共枕,我心里又是什么滋味?〃想来只怕是要妒火中烧,恨不得命人杀了那女人罢。
又想到江白说远走天涯,永不相见,心道:〃这几个月来,几乎日日相伴,难分难舍,如今我不过二十多日未见他,便时时想着他,若是永不相见。。。。。。永不相见。。。。。。〃思及此,不由觉得手足发冷。水晟澈出身皇室,自小严律,冷情淡爱,但自遇见了江白,心神吸引,虽则表面仍是一贯的冷静理智,心里却爱欲炽热,几乎难以自制。
〃他这样的骄傲,若不是爱我,又怎会如此委屈自己。他生平又何曾开口求过人?〃
江白之语在耳边反复回荡,看见他双目中又是骄傲又是苦涩,水晟澈哑声道:〃江白,你莫要逼我。。。。。。〃
江白闻言,冷冷一笑,反问道:〃我在逼你?〃
水晟澈自觉失言,默然垂目,良久,柔声道:〃我要想一下。。。。。。〃抬眼看向江白,目光中满是恳求。
江白见水晟澈已这样放低姿态,亦不由神色放柔。
回拥着水晟澈,江白说道:〃澈,我要的也不过是一份完整。我只盼你能够将心比心。〃
〃是,我知道。〃水晟澈轻轻说道。
江白唇角悄悄扬起,笑容竟有些说不出的狡猾,这一番表白,虽是实话,却又夸大了几分,是为了故意刺激水晟澈,他心知不能逼迫太紧,于是见好就收。这一副心思却是水晟澈毫不知情的。
两人默默相拥而立许久,江白忽然轻笑一声,略略离开水晟澈,说道:〃险些忘了正事。镇帝地宫之事,可查到什么线索?〃
水晟澈平复心情,想到此行凌庄,全是江白安排,必定有其目的,正色道:〃这两月来,我着人多方探查,亦多次出入宫内藏书阁翻查前朝留下的档案。。。。。。这镇帝地宫之说,只怕有伪。〃
江白挑眉道:〃哦?如何?〃
水晟澈说道:〃民间传言前朝将亡时,末代镇帝秘密建了一处地下宫殿,收集奇珍异宝、武功秘笈、灵药奇毒藏于其中,以待他日东山再起,但细想这传言,却有许多破绽之处。〃
〃前朝短暂,只三十一年,镇帝自登位到崩于本朝太祖,其间不过五年。修建地宫又非儿戏,岂是一朝一夕便完成的?加之行事隐秘,更需要时日,只怕五年时间都是短的。难道他自登位时便知他日要被人拉下皇位,于是命人一刻不停的建造地宫,藏放宝物,以备他日之需?此乃疑点之一。〃
江白道:〃兴许他能预知未来,占卜之道,我师父就十分精通。前朝许多能人异士,也未尝不无可能。〃
水晟澈笑道:〃若我是镇帝,只怕死后也要变做厉鬼纠缠那占卜之人,怎么只算出灭朝,却未算出会被人斩在午门前。〃接着说道:〃便算是他未卜先知,自登基起便开始造这地宫罢。然则修建地宫,需要许多人力物力,这样人员物料调动,地宫所在却还能不为人知,只留一张地图,这手段可真是有些厉害的不可思议了。〃
江白扬眉道:〃统统杀掉,自然便能保守秘密。〃
水晟澈摇头道:〃不然,若说地宫之内格局如何无人可知我倒还相信,可是连这地宫位置所在也是隐秘,我不信,这人又岂是真杀的尽的?〃
又道:〃这些不说也罢,但是我却另外查了一样东西,可作证据,以资证明镇帝地宫传说只是空|穴来风。〃
〃什么?〃
〃我查到了前朝留下的帐目。〃水晟澈说道。
江白双眼一亮,已明白水晟澈话意。不由自语道:〃如此看来,镇帝地宫只是传言,那所谓的地图恐怕也是假的。〃
传言镇帝建造地宫,藏入大量财宝。且不论修建地宫耗费的人力财力,单是这藏入地宫的〃大量财宝〃便该有迹可寻。前朝暴虐,皇室挥霍无度,国库空虚,哪里从天而来这大量财宝让镇帝藏在地宫里?国库财物收支,户部俱有专人负责记录,水晟澈命人翻阅帐目,未曾找到大笔财物流出的记录,那帐目条理清晰,出入细微不漏,并无作伪痕迹,应当可以信赖。
水晟澈叹道:〃想来当时我朝新立,前朝遗族难免心存复辟念头,是以捏造这镇帝地宫,也并非毫无可能。〃
江白说道:〃单是传闻倒也罢了,只是这画了所谓地宫秘图之人,实在是居心叵测。〃
水晟澈点点头:〃世人贪婪,为了这子虚乌有的地图,也不知闹出多少惨剧。〃
江白笑道:〃可不是,我看这回武林盟会,也免不得上演一出闹剧,凌远这般大张旗鼓,倒不似他平日为人。〃又自语道:〃若是并无镇帝地宫,那绯红之毒又是从何而来?〃
水晟澈一愣,说道:〃你说的可是前朝皇室秘毒绯红?〃
〃正是。〃想到父亲死于此毒,不由心神黯淡。
水晟澈沉声道:〃前朝灭亡,我水氏入主上京,当时宫中药师有一人尚在,得太祖皇帝赦免,仍然留在宫中做药师。自那时起,绯红之毒便也为我皇室所有。只是用的极少,世人又大多不识,所以不为人知罢了。〃
〃什么!〃江白震惊之下,用力抓住水晟澈手臂,冰寒内力隔着衣服直透而入,水晟澈忍不住微微皱眉。
江白当时心中只有七、八分把握,并未对水晟澈提及此事,是以竟不知道。
心中反复思量,幕后之人究竟是谁?难道是那人。。。。。。不由有些心中发寒。
水晟澈这时却忽然想到一事,说道:〃先前在那凌远卧室中,我隐约闻到股味道,觉得有些熟悉。只是当时药味浓郁,我一时难以确定,也一直想不起究竟是什么。你提到这绯红,我倒想到另外一样东西,也是前朝留下的,为我皇室秘用。〃
江白精神一振,他师承离隐,阅历非凡,就着水晟澈这短短数言,回想起凌远两个月前一反常态派帖召开武林盟会,又宣扬镇帝地宫之事,分明是有些居心叵测,这般异举不由令江白想到另一样传闻中的皇室秘药。
说道:〃莫非是'傀儡香'?〃
据传前朝暴虐,臣下多有反意,皇帝为了控制朝堂,便有一种香,叫做傀儡香,给人闻了之后,犹如傀儡,任意指挥,因而得名。
却不知又发生了什么变故,竟会令凌远昏迷不醒。
叹道:〃想不到连这傀儡香也被你水家得了。〃
又说道:〃这样,我大致算是明白了,原来如此!〃
早已查到那人有所动作,看来果真是指向这凌庄。两日后只怕是要风云变化了。
但好在,除了半分堂势力外,另算计了两路人马,人势上,应当不虑。
看向水晟澈,心想:〃趁这机会,为他拔去一根刺。亦为我自己,谋取一份。。。。。。〃
思及此,脸上笑意更浓,容姿焕发,风华卓绝。
※ ※ ※
第二日天色将明,江白尚在水晟澈房里,门外传来唤声。江白懒懒打了个呵欠,翻个身,躺在床里并不起来。
水晟澈连日赶路,又彻夜长谈,精神亦十分疲惫。神智尚未清醒。一时间忘了此时地点、身份,以为尚在东宫寝殿内,木爻有事禀报。披着外衣打开门,随意转过身走回床边坐下,低声问道:〃什么事。〃
两人都是聪明一世的人物,这时却闹出这样的乌龙,不由令人无言。
凌云进来看见江白竟躺在水晟澈床上,不禁目瞪口呆,心想难怪江白房中无人。错愕之下竟一时忘记言语。
晨风自敞开的屋门外吹入,水晟澈猛然清醒,看见凌云站在屋里,正瞪着床上神情诧异,心中暗道不好,神色不变,口中淡然镇定说道:〃我和江兄一见如故,昨夜联床夜话,倒是有些睡迷糊了,叫凌少庄主见笑。〃
亏他反应极快,又好在昨夜两人疲乏,只是睡在一处,也无什么暧昧痕迹。此时从容大方,竟说的理直气壮。
凌云见江白仍然睡着,里衣略略凌乱,不由脸红了一下,但看水晟澈态度坦荡,心中暗笑自己多心。连忙说道:〃是在下冒昧了。〃
水晟澈问道:〃不知凌少庄主一早前来,有何吩咐?〃
凌云省起此来目的,说道:〃家父方才醒了过来,却吐了两口血又昏迷过去。在下一时心急,不得已打扰贵客休息。〃
他本意是要找莫韶华,但毕竟不好冒昧打扰一个姑娘家,于是便想找江白,却在江白房里扑了个空,不得已找到水晟澈这里来。
两人寥寥数语间,江白也已清醒,坐起身道:〃莫师妹此时还在休息,不如我先去看看凌庄主吧。〃低头察觉自己衣衫凌乱,又笑道:〃凌少庄主稍等,我去换件衣服。〃
说着下了床,也不走门,推窗便一跃而出。凌云见过那日江白携着莫韶华跃过断崖,是以不再讶异,但心中仍不免赞了声:〃好俊的身手。〃
不过片刻功夫,江白已经转回,他本是从不束发,衣饰简单,自然迅速无比。水晟澈趁这功夫亦穿戴整齐,说道:〃不如在下也一同去。〃
凌云自然不好拒绝,领着江白与水晟澈匆匆奔向凌远住处。入了屋,凌远躺在床上,仍是昏迷的模样,但呼吸却比昨日粗重了一些。
凌云焦虑道:〃莫不是病情恶化?〃
之前虽然昏迷不醒,却并无吐血状况。
江白上前把脉,他虽然专于武道,但天资聪颖,所学甚杂,谈不上精通医术,但也略通皮毛。察觉凌远此时脉象混乱,却跳动有力,倒不似久病昏迷的虚弱模样。心中推断,想来应当是离隐给的药起了效应。于是说道:〃看这脉象,却是有些好转的征兆,凌庄主昏迷已久,气血郁结,吐两口血倒未必是坏事。凌少庄主不必太过担忧。〃
话虽如此,凌云心中焦虑也只是稍减,犹疑道:〃可是。。。。。。〃
江白笑道:〃我虽然医术所学甚浅,但也知道此时丹药正当极效,我看一日半日,凌庄主兴许便能苏醒,凌少庄主若是不信,待过会让我莫师妹再来看看罢了。〃
凌云只得点头道:〃也好。〃
待莫韶华起了身,梳洗之后,也赶了来,自然依着江白之言说凌远似是有些好转,需再作观察。
众人在凌远房里盘桓片刻,有庄中子弟来报有客人到,原来是各派受邀武林人士陆续赶来,凌云只得匆匆出去迎接。
既出了凌远屋子,江白便拉着水晟澈走开。莫韶华见水晟澈竟对自己婚前出走之事只字不提,不由心中讶异,又见江白与水晟澈神情亲密,不由心中微感苦涩。站在原地怔怔的发楞,旁边青莲碰了碰她。莫韶华拉回神思,听见青莲说道:〃韶华。。。。。。此地人多眼杂,我便叫你一声韶华罢。我们何不去看看湖边景致?久闻平湖风光好,昨天傍晚匆匆看过,我倒想今日再仔细看看呢。〃
她看出莫韶华心思,却是故意打岔。
莫韶华一愣,心中明白青莲用意,苦笑道:〃也好。〃
回头看去,却只看见江白与水晟澈远去的背影。
江白拉着水晟澈在凌庄中四处游走,似是在寻找什么,水晟澈忍不住问道:〃你究竟在寻什么?〃
江白道:〃我要找一处地方,好让人说话的声音传的远远的。〃
机关构筑巧妙之处,声线回荡,确可把微小声音传出极远,皇城之中,便有一道长长弧形墙壁,普通人在这头说话,另一端也能听见,被称为回音壁。那是匠人为了迎合帝王猎奇,巧妙计算建造而成水晟澈说道:〃只怕凌庄之内,未必能找到这样的地方。〃
江白点头道:〃我也只是存着侥幸之心。但若没有,也许可以因地制宜,略做变化,虽然不得十分精准,勉强可用也好。〃
两人在凌庄中转了一大圈,此时庄中各门各派武林人士渐多,江白见闻广博,一路走,一路与水晟澈悄悄说道这些人的来历身份。他们二人本就醒目,走在一起自然更加引人瞩目。但一个平日只出入朝堂远离江湖,另一个名满天下却偏偏身份隐秘,竟无人知道身份来历,不由引起一阵猜测。
待走到凌庄武场,江白眼前一亮,说道:〃这里正好!〃
凌庄依山傍水,这武场正建在山这一侧,沿着山凹,呈半圆形状。依山的地方,为了防止泥石被雨水冲刷而下,以厚厚青石砌成了一道挡土坡墙,遥对着庄门方向。这两日庄中子弟忙于接待宾客,此处空荡荡并无一人。
江白隔着老远,伸手似是在比划丈量。计算许久,说道:〃这回真是占尽地利!〃
先是走到山墙左侧,伸手在墙壁抚过,只看见大片石屑欶欶落下。转眼之间,竟被他削去薄薄一层。又走到右侧,如此施为。再退远比划丈量,复上前削磨石壁。如此在这墙前四处削减,便耗去两个时辰。待弄完了,又走到正中之处,后退数步,停下脚步,弯腰伸出右手食指在地上轻轻一点。
水晟澈看见武场石板地面上,又被江白手指戳出一个洞来。
说道:〃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江白淡笑退开,说道:〃现在你若是站在那地方说话,只怕庄门口都能听见你的声音。〃又说道:〃其实也未必便真的派上用处,但多一分准备总是好的。〃
水晟澈笑道:〃你这样的一分准备,只怕旁人用十分的力也准备不了。〃
被江白寻到此处石墙,固然事有凑巧,但江白以一己之力运功强行削改青石墙面,不免令人骇然。且这份算术机巧,也非常人所能。
如此这一番折腾,天色已晚,江白运功消耗甚大,不由也觉得十分疲倦,在水晟澈身上靠了好一会,两人才慢慢走回了临湖居。小金候在门口,看见江白,说道:〃少主,凌少庄主方才派人来请您和殿下,他在前厅设宴,招待宾客。〃
江白心神疲乏,道:〃便说我们不喜欢热闹,不去了。〃
小金依言去回复了凌云,江湖中人多有不同癖好,凌云倒也不以为意,只是吩咐了下人为他们送去饭菜。
这一夜,江白仍是在水晟澈房里过的。
第二日午后,众人又去看凌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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