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桐听到这里一愣,抬起头却看见翼箫的眼睛里透露出杀气,吓得一颤,“王爷……”
“初桐,你来我王府这么久我不会亏待你的。这几天你好好收拾一下。现在你下去吧。”
初桐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只得哭着拜了三拜。翼箫等初桐出去,拉起含月的手在脸上摸挲,“含月,二皇兄发誓,害你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你快点好起来,你快点好起来……”
他就着这个姿势坐了一柱香的时间,突然门被人大力地推开,童唯快步走进来见到他道,“王爷,初桐姑娘刚才上吊自杀了。”
他听了,连眼睛也没抬,冷冷地问:“死了么?”
“死了。”
“好好安葬她。给一百两黄金她家里人,这些年她对含月尽心尽力,就算是补偿吧。”他叹了口气,“至于剩下的那些服侍含月用药的六个人,你知道怎么做吧?”
“是。”
“下去吧,我累了,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属下告退。”
翼箫脱了外衣,掀开含月的被子,躺了进去,紧紧地抱住含月,他的脸贴在自己下巴下面,感受着他的呼吸,一夜无眠。
但是到了第二天却传来震惊朝野的消息:右丞相在回自己家里途中遇刺,伤势严重!
翼箫知道后急忙去了丞相府,当时太子鸿缣已经赶到,两人在右丞相卧室里碰了个正着。翼箫原本是个城府极深之人,但刚刚承受了含月中毒又遇上外公受伤,不由恨从心起,冷冷地和鸿缣行了一礼后,含讽带刺道:“太子有心了,外公之事不敢有劳殿下,毕竟殿下公务繁忙,更何况刘校尉的案子尚为解决。”
鸿缣岂有不知翼箫心事之理,他淡淡笑道:“右丞相乃朝廷栋梁,关心他是本宫分内之事。刘校尉的案子由刑部在处理,本宫相信刑部的能力,不需过多操心。”
翼箫冷哼一声,这时在里面的侍女匆匆出来对他们两位行了个礼,“太子殿下,桂王爷,请进里面说话。”
翼箫顾不得那么多,抢先一步走进屏风里面,看到太医起身,上前抓住太医的手问道:“右丞相伤势如何?”
那太医是太医院元老,医术颇为了得,看着翼箫连连摇头,“王爷恕罪,丞相伤及心脉,已是药石无用。”
翼箫受此打击,全身一震,后退了两步,看向面如土色仰面躺在床上的右丞相,“怎么会……”
“劳烦太医了。”
身后传来太子的声音。翼箫回头看到鸿缣正叫人送太医出去,他从牙齿里挤出一句话,“殿下,这个仇我一定会报的!”
鸿缣听了这句话,不怒反笑,“桂王这句话应该在大殿上和朝臣说。不过,本宫一定会彻查此事,一定会为丞相报仇。”
从外面传来通报,皇上得使臣到了,但是他二人谁也没有理会,翼箫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失控会一拳打到太子的脸上,这时又有人通报寰王、抒王、宁王来了。鸿缣侧耳听着,突然露出一个别有用意的笑容,轻轻说道,“怎么怀王没有来?”
翼箫只觉全身血液倒流一般直冲脑顶,心中最柔软的角落仿佛被鸿缣用脚狠狠地踩住一般疼痛,放在两侧的双手握紧了拳头,他深深呼吸了两口气,然后缓缓地说,“怀王昨天夜里发高烧。”
“真凑巧啊。”
看着鸿缣似笑非笑的嘲讽神情,翼箫痛苦得几乎想把一旁的桌子挥起来打到鸿缣的头上,但就在这个时候从床上传来呻吟声,翼箫听到之后立刻冲了上去。
“外公!”
右丞相微微睁开眼睛看到跪在床边的翼箫以及站在后面面无表情的鸿缣,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挣扎着要起来,把翼箫吓了一跳。
“外公,你怎么了?外公?”
“翼箫……你出去,让我、我单独和、和殿下……”
“外公?!”
“出去……”
翼箫看着右丞相的表情,回头看到身后鸿缣也是一脸讶异,心头浮上不好的预感,但还是默默离开了房间。
“殿下……”右丞相气喘吁吁,努力露出一个笑脸,“原来殿下已经这么大了。老臣还、还记得殿下小、小的时候,老臣还抱起过殿下。”
鸿缣经过最开始的惊讶,现在已经平静下来,他走过去,看着右丞相的生命一点一点地消逝,眼睛里流泻出难以察觉的伤感,“看来你已经知道是谁下的手了。”
右丞相听到这话,蓦地一震,抬起眼睛看着鸿缣,眼角流下眼泪,“求求你,殿下”他伸出手,抓着鸿缣的袖子,“求求你,求求你……”
鸿缣看了看抓着自己的手,不带任何感情地问,“你要我放过桂王?”
“是…是。殿下,桂王他、他对所有的事情完全、完全……完全不知情……他不知情啊……”
“哦,他不知情。”鸿缣一个用力把拉住自己的手甩开,冷笑道,“但是右丞相知情啊,右丞相在知情的情况下帮助桂王企图夺我王位,这笔帐该怎么算?”
“殿下,”右丞相哭道,“是老臣的错,一切都是老臣的错。老臣不该痴心妄想,要桂王去夺取王位,老臣不该……但是桂王他……翼箫他是你的弟弟,殿下,就看在当年您和翼箫的情分上,老臣求您,您大人有大量……”说完这些,右丞相气几乎喘不过来,又咳嗽了几声。
鸿缣见他这样,俯下身子在右丞相耳边低声道:“当年单家的情况丞相不是不知道,只是丞相却一心想让桂王登上王位,执意和本宫作对。”
“翼箫…殿下,翼箫他不知道,他什么也不知道,殿下,他是您的弟弟,求求、求求您……”
“自从他打算和我争皇位起,我就没有这个弟弟了。”鸿缣在右丞相耳边吐着气,“我不会放过桂王的,你就死不瞑目好了。”
右丞相觉得身体的每一种感觉都在远去,他想到十几年前,在皇宫里偶然看到鸿缣抱着已经入睡的翼箫在凉亭里看星星,眼泪从慢慢闭紧的眼睛里滚落,“罪孽啊,罪孽啊……”
这天,两朝元老右丞相在自己家中重伤不治身亡。
35
承玉知道右丞相去世的消息已经是三天以后了。他惊异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告诉他消息的太子却带着几分恶毒的笑容看他的脸色。
“如果你想的,我可以答应你去祭拜他——以东宫的名义。”
承玉头中一片晕眩,他知道右丞相因为桂王的关系和太子交恶,如今死得如此突然,莫不是太子的原因?
他并没有把自己的想法隐藏,鸿缣很容易就从他的脸上读出他的心理,心中除了冷笑之外,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失望。
“随便你。”他拂袖而去,“不过可以在那里见到桂王。”
可以见到桂王。
可以见到桂王。
这个声音在他的耳边不停的回荡。
他握紧自己的拳头,奉了太子的命令检查他身体的太医告诉他,他体内的毒素已经差不多清除干净了,但是因为他的身体虚弱,不能痊愈。以后要好好的保重身体,不然迟早落个病根。他当时听了,只是淡漠的应了一声,没有放在心上。他的使命是活到桂王登基的一刻,太长久的时间,不是他所要的,也不是桂王要的。
在这样的时刻,他只能放弃能够见到桂王的机会——以东宫使者的身份去给右丞相祭拜,无异当着群臣的面打了桂王一个巴掌。
承玉所不知道的,是这个时候,跪在右丞相的灵前的翼箫,想到的不是别人,正是呆在东宫快一年的承玉。
如果你在我的身边,如果这个时候你在我的身边……
翼箫难以自拔地想着,带着自虐的意味。
如果没有把你作为棋子送过去……
就在这时,门外出现一个身影,往里面看了看,然后猛地冲进来,在翼萧反应之前扑到他的背上,带着哽咽的哭意,“二皇兄,含月会一直陪着你,含月永远都不离开你,好不好?”
翼萧全身一震,回头把已经哭花了脸的含月搂在怀里,摸着他的头发,“二皇兄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外公他也算是高寿了……”
话还没有说完,含月把头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发着颤,“你哭出来,没有人看的到的。没有人会笑话你的,二皇兄,含月一定会保护你的。你哭出来吧。”
翼萧没有想到含月竟然会这样做,错愕之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含月身上散发着药香,清清淡淡的,他的喉咙一时间像火烧似的疼起来,视线也模糊了,他闭上眼睛,感觉有冰凉的液体落在自己的手背上,耳边传来和他一样已经哭得泪流满面的含月的声音,“一切都会过去的,二皇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你放心,我会一直呆在你的身边的。”
可是这一刻,他多么想见一见承玉,他像发了疯一样地懊悔,如果没有把承玉送到东宫,那么现在他可以看到承玉,看到可以放心倚靠的承玉,含月也不会这般担忧。
翼萧这天晚上,靠在含月的身上,像过去无数的日子含月靠在他的身上一样睡了过去。梦里他听到熟悉的叹息,那是太子鸿缣喜欢的,温柔的带着无奈的叹息,背后却隐藏着让人胆寒的杀意。
自从母亲去世,外公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全心全意关爱他的长辈了,太子为了皇位没有给他一分喘息的余地,这个仇,他一定要报!
右丞相本翼位极全臣,当天韶帝念及他一辈子为皇家尽忠,他之女儿又曾贵为皇后,因此在下葬的前一天,特别封了敬国公的溢号,以表皇家心意。翼萧作为皇家中人,按理不得孝子身份出殡下臣葬礼,但天韶帝特许其履行外孙职责。他回头看到太子站在人群的最前面,嘴角噙着微笑,像是在说,不过尔尔。他又看到含月脸色苍白地靠在童唯身上,心里凄然之余,油然而生一种愤怒。
承玉没来。他回过头对自己说,虽然看不到承玉,但是一定要挺住。太子最想见到的就是自己的失败。承玉既然送了出去,就永远不要想着要回来!
右丞相葬礼转眼已经过去十天,翼萧向朝廷请的丧假已经到期,这日,他像往常一样入宫面圣,见到他的人无不表示对右丞相之死的哀悼。他表面上一一回应,内里却是不屑一顾,暗道:“如果今日我不是皇子而是皇弟,恐怕过来问候的人一半都不到。”
就在这个时候,他抬眼就看到缓步走在前面的太子。思量片刻,他走上去,行礼道,“臣弟参见殿下。”
鸿缣早就知道翼萧已经来了,只是装作不知,也料到他会上前问候,因此装模作样地惊讶回头问:“桂王?今日来上朝么?”
翼萧躬身下去道:“是。日前多得殿下关心,特此来道谢的。”
“道谢……兄弟之间何用言谢?况敬国公劳苦功高又是两朝元老,算来本宫也应称他一声‘外公’。他的事情本宫也很震惊…也很伤心。”
“是。”翼萧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只是更加恭敬地说道:“外公在世之时,殿下对他也是非常尊进,想来外公在天之灵知道殿下对他这番心意,也会含笑九泉。”
鸿缣听了只是笑,他兄弟二人说要作戏,竟是比戏子更加厉害,在人前绝不肯泄漏自己心事半分。他突然挽起翼萧的手臂,“一起去见父皇罢。”
翼萧在他的手挽上自己的时候先是一惊,随即放松下来,再一听他的话,安然道:“是。”
他们兄弟就这样一起挽手进入内殿,知情者无不惊讶万分。待他们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好,天韶帝正好从内宫走出来,看到翼萧也是一怔,群臣行礼拜见后,他看向翼萧道:“桂王来了?”
翼萧迈出来道:“参见父皇。”
“嗯,几天不见,可是消瘦了?”天韶帝示意让他上前一点,细细看了会,叹气道,“敬国公一生为朝廷,没有想到竟然就这样去了。朕这几日也是睡不安稳,想来你更加是难受。只是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是有自己的生活。”
天韶帝话音刚落,底下就连连传来说是的声音。翼萧朗声道:“父皇说得极是。儿臣自当铭记在心。”
天韶帝欣慰的点点头,突然想到一件事情,问道,“怀王目前身体如何?”
翼箫怎么也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会在早朝的时候问起含月,讶异之余不免升起不好的预感,“怀王……怀王最近一直反复,身子时好时坏……”
“他的情况朕也听太医说了。这几年你一直照顾他,想必极是辛苦……”
翼萧听得心急,也不等天韶帝把话说话,就躬身接口道:“儿臣与怀王自小就亲密,况怀王虽然年幼但平素好学上进,举止大方得体。儿臣照顾他从来就不觉得辛苦,只是担心他得身体……”
天韶帝笑了笑,“朕知道你们兄弟的感情,这些年你照顾他如何朝中上下都是知道的。只是再怎么好的兄弟,你也不能照顾他一辈子。他的身子朕知道,我们中国人有习俗叫冲喜。想来祖宗留下的方字还是有些用处的。”
“冲喜……”翼萧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重复着天韶帝的话。
天韶帝没有看到二儿子脸色的不妥,径自说了下去,“之前宁王成亲的时候,朕就在想,怀王虽然最小,但是一直呆在桂王府并不妥当,他身子既然这样,不如早点成亲,看是否能将喜气一带,病自然就好了。”
下面众臣向来是见风使舵之辈,见天韶帝已经下定决心,桂王再怎么得宠也无力回天,何况桂王刚刚失了右丞相这个大靠山,日后朝中事务怕他更加没有插手的余地。因此也顾不得桂王如何疼爱怀王,这个时候都一个劲地直赞同。
天韶帝的声音从座上幽幽传来,“西域国王就要派人进贡,这回的使者是他的三女儿多玛拉公主,她的年纪和怀王差不多。西域国王的意思和朕的意思一样,朕看这件事情就这样办吧。”
翼萧愣愣地站在当场,像是还没有回过神,下面的大臣已经向天韶帝贺喜,只有鸿缣冷冷地瞅了他一眼,嘴角浮现一个比眼神更加冷漠的笑容。
成亲……
翼萧的脑海里回荡着这个词语,身边的一切似乎都已经消失了。
含月要成亲了……
翼箫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下朝走出皇宫的,他感到一路上似乎都有人和他打招呼,问好。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父皇赐婚,含月……那个子小被他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含月,终于咬离开他了。
“王爷……”车夫看他面如死灰,心惊胆战的问,“是否回府?”
“啊?”翼箫有些反应不过来,随即他抿嘴悲伤的笑了笑,“回府吧,有怀王的好消息呢……”
可是含月在知道这个消息时比翼箫的反应更强烈,他几乎从床榻上爬着想去皇宫,“怎地是我先成亲?我上面那么多哥哥,维和父皇却独独指明我?二皇兄,二皇兄……含月会听话的,会乖乖呆在王府里的,含月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不要赶含月走好不好?父皇那么疼你,你去求求父皇好不好……”说到最后,他已经泣不成声。
现在初桐不在,在含月跟前服侍的两个小丫头,也不敢像初桐那样帮着求翼箫,只是劝含月不要伤了身体。
翼箫呆呆的看着含月,表情是从未有过的空白,仿佛完全不认识眼前的人一样,半天才挤出一句,“君无戏言。父皇的圣旨怎可朝令夕改?怀王……也该做准备才是。”
怀王二字叫得含月全身一震,他吃惊的望着翼箫,良久凄凉的笑起来,“二皇兄教训得是。是含月造次了,望黄兄不要见怪。”几句话说完,他已经心口一窒,昏了过去,在一旁服侍得小丫头俱是一惊,吓得哭起来。
翼箫也不过去,只是说了声,“召太医吧。”便撞撞跌跌地走了出去。才到门口就听到一声召唤:“王爷……”
是童唯。
翼箫笑了笑,“你回来了?”
童唯把主子空洞的表情看在眼里,自是担忧又心惊,他小心地回答:“是,今天下午才回的。听说……皇上为怀王赐婚……”
“你也听说了啊。对方是西域的公主,好亲事啊……”说到后面低低地笑起来。
“王爷……王爷…您是不是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