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恶家族--检察官手记 作者:谢朝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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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恶家族--检察官手记 作者:谢朝平-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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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洋并未忘记自己要当大姐大的心愿。她知道,凭自己的力量是当不了大姐大
的,必须寻求一种保护和后台。于是,她经常在上地理、历史这些副课时逃课,到
旱冰场、录像厅去物色“后台”和保护者。在那些地方,她认识了另几所中学逃学
的一群男男女女,并结识了市内一些很有“名气”的“混混”,还同黑社会成员刘
X 的干儿刘春耍起了朋友……

    有了后台,阳洋也充大姐大了。她把班上生性怯懦的胡小风选作欺负对象。该
自己做清洁时,她说,胡小凤,去把教室给我扫了。想买零食了,她招来胡小凤,
去,上街跑一趟。吃完饭,她把饭盒往胡小凤手中一塞,快去洗了。胡小凤稍有不
从,阳洋便非打即骂……

    当大姐大的威风和长期逃课居然不被清查的“自由”使阳洋感到惬意极了。很
多时候,只要不是班主任的课,阳洋便会大模大样地溜出教室到旱冰场、卡拉OK等
地方去快活几小时。每当此时,她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这学校来去自由,还真有点
茶馆的味道。

    6 月12日下午,阳洋溜出“茶馆”,与另一所中学一个叫兰兰的及市内著名
“钳工”王亮、陆军等人玩得忘了时间,错过了父亲的“接驾”。见她着急,王亮
建议,别回去了,干脆跟我们去南外玩个痛快。阳洋一咬牙说,不回就不回,干脆
连学校也不去了!接着,随王亮等人坐进出租车向南外飞驰而去。车过通川大桥时,
阳洋忍不住回头朝学校方向望了望,心中默默念道,拜拜了,自由而可怕的“茶馆”。

          外边的世界很精彩,也充满了险恶

    阳洋在离校出走四十天后终于回来了——是被她父亲阳志坚从麻辣烫摊上抓回
去的。两天后,我和《华西都市报》记者刘建国在阳家见了阳洋。这是一个发育早
熟的少女。因穿一件紧身汗衫,体态显得更加丰腴,被描过的细眉下一双有神的大
眼无忌地打量着我们,胖乎乎的脸上挂着淡漠的神情。我想象她走在大街上一定没
有人会以为她是一个只有15岁的孩子。

    让她谈谈出走后的情况,阳洋却意味深长地说,外边的世界很精彩,也充满了
险恶。我们追问此话的含意,她并不正面回答,而是若有所思地讲起了40天来的经
历。

    6 月12日晚到了南外,王亮、陆军找好一间旅馆后,从某中学叫来三个女学生
及其三个同伙,同去的兰兰见势不妙溜走了,阳洋也想走,但被王亮强行拦住说,
敢跑就打断你的狗腿。当晚,同居一室的五男四女中有三男三女各同睡一床。

    13日,阳洋与王亮确立了“恋爱”关系。见每顿吃了饭王亮都不买单跟人“打
横爬”还吹自己很有钱,阳洋嫌他“晃得孬”,15日便提出不耍朋友了,在挨了王
亮几耳光后,阳洋又投靠了另一伙“混混”的头儿肖明。这肖明与陈兵、秦光头等
人长期与很多女孩子“耍朋友”,并叫“女朋友”去包厢“做业务”挣钱供自己享
乐。16日,肖明叫阳洋去坐台,阳洋不想去,肖明说,不坐谁供你白吃?挣不到钱
小心老子收拾你。

    为了不被“收拾”,17日,阳洋只好同陈兵的女朋友孙娟去XX酒楼坐台。那晚,
来“耍”阳洋的是一个40岁左右的胖子。“那胖子好骚哟!”讲到这里,阳洋仍很
气恼,“一进包厢他就抱住我想做业务,我连推带躲,他很不高兴,连小费都不给,
那晚,我只得了30元台费。”

    第二天,秦光头让“女朋友”杜丽给阳洋传授“业务知识”。杜丽是万源人,
才14岁多一点,小学未毕业便被父母逼出来挣钱,凡坐过杜丽台的男人都说她是个
小妖精。“小妖精”开导阳洋,要干这一行,只有先把身子破了,否则做不成业务。
她说,一个处女膜可卖一万元。18日晚上,“小妖精”真找来一成都人买阳洋的处
女膜,那成都人只给2000元,阳洋觉得离“行情价”相差太远,便拒绝了。当晚又
到XX宾馆,领班让她到按摩房“坐炮台”,阳洋说只坐素台。结果,那晚上一个台
也未坐成。以后的几天里运气不错,天天坐串还挣了不少小费。每天下班时肖明都
来接阳洋,知道这家伙是冲自己的钱而来,阳洋每次都要将钱藏一半。这样,不久
她便有了一笔可观的存款。

    好景不长。一天,阳洋刚要到XX宾馆“上班”,爸爸妈妈突然找来了,吓得她
赶紧坐出租车溜走。7 月底,肖明让阳洋到开江县甘棠镇去坐台。那儿是农村,来
耍小姐的大多是当地人。这些人很野蛮,进包厢就关灯,抱住小姐乱摸乱吻。

    我问阳洋,在这种环境里“上班”,不害怕吗?

    她一脸无所谓地说,只要有钱挣,也没有什么。

    我又问,你觉得是课堂上的感觉好,还是包厢里的感觉好?

    肯定是包厢里的感觉好。阳洋很认真地说,在那里用不着费心地去想课堂上那
些令人伤神的问题,也没人守着我做作业,还能挣到钱。

    又是钱!我有点烦她了,为了钱就可以把灵魂躯壳都出卖了!

    “我出卖躯壳恰巧就没收钱。”阳洋不客气地回敬了我一句。我追问此话的意
思,她似乎恢复了一点少女的自尊,略带羞涩地向坐在一旁的母亲看了看,又难为
情地朝我笑笑,才像讲别人的事一样讲起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7 月14日,阳洋从
开江县口到达川市,当时她已结束了与肖明的“朋友”关系,同一个叫洋芋的混混
耍了三天,又在麻辣烫摊上认识了林林。林林劝她不要到舞厅去晃,并给她吃让她
住,她认为林林对自己好,便与林林同居了,直至22日被父亲抓回去。

            阳洋回来了,我们仍然忧虑

    写下这个标题,决非杞人忧天。曾听在成都某医院当院长的妻妹夫说,不少坐
台的女大学生常到他们那里治性病。某酒楼的朋友还说,在他们那里“上班”的某
师校、技校的女学生有人染上了毒瘤。而公安的一位朋友则告诉我,他97年下半年
就在包厢里抓了两名与人淫乱的某中学女生……我相信如果有人作一次专门的调查
统计,其数量会远远不止上边那点。

    我面前摆着十个女中学生填写的“个人档案”,内容如下:爱好:吃喝玩乐,
耍男朋友,干些无聊的事(六人填写)

    最向往的地方:美国、日本、舞厅(四人填写)

    最喜欢的人:自己的老公(二人填写)

    最讨厌的人:所有的臭男人(一人填写)

    对Hate(憎恨)的人:我会杀了他(一人填写)

    最爱说的一句话:管你球事,你是啥东西(三人填写)

    虽只是10名女中学生的“个人档案”,但其理想道德观及人生价值取向却可见
一斑。我在担忧:这些“爱好吃喝玩乐向往美国、日本、舞厅”的孩子们,还能代
表21世纪的中国人吗?凭她们的素质,我们的国家在这一代手中又将变成什么模样?

    采访时,明知阳洋在市刑警大队被传讯时就表示不想回家,我还是问:如果不
被你爸爸抓住,你会回家吗?

    她想了想说,也许不会回来。舞厅里有吃有喝,唱歌跳舞睡觉全有人解决,我
一个月还挣一千六、七百元钱。真有些乐不思蜀了。

    阳洋的话中透出了“占便宜”后的得意和满足。但她可能永远也不会想到,正
是那些给他们“便宜”的老板们用廉价的“便宜”将一群无知的少女诱人贼船,使
之成为他们的摇钱树。

    这些天,因写这篇稿子,我曾专门到几家舞厅观察过,看到那些一脸稚气,乳
臭未干的少女们背背小包成群结队地出人舞厅,我就在想,她们是不是学生?即使
不是学生,也还是少女呀!伟人说他们是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人们也常形容她们是祖国的花朵,怎能让“太阳”在八九点钟就陨落?怎能让“花
朵”在十几岁的花季就凋谢!“太阳”陨落了,“花朵”凋谢了,我们的国家还有
希望吗?

    我在心中默默呼唤:回来吧,误人歧途的少女。回来吧,坐台的女中学生……

         手记之二十三:技师的父爱迷失在贼道上

    本案的主人公无法避免成为一个悲剧性人物——在他的潜意识里,隐含着一种
人生的错误和不幸:28岁时还光棍一条的顾元超偏偏求儿若渴,在心中顽固地存留
着传宗接代、光宗耀祖的情结。为了这情结,他两次结婚离婚,经历了婚姻的挫折
和痛苦;遭受了腐败厂长的敲诈,遭遇了下岗的迷茫和苦闷。下岗后,这位有着技
师职称而无收人来源的鳏夫如牛负重,含辛茹苦地养育着爱子。为了爱子,在“知
天命”之年,顾元超迷失于贼道,成了一名囚犯。1998年10月6 日,在接过法院以
盗窃罪对其拘役6 个月的判决书时,他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捶胸顿足地骂自己不
该结婚,不该有那份传宗接代的奢望……

         他求儿若渴,却娶了个不要孩子的老婆

    结婚、生儿育女本是人间饮食儿女们的正常愿望。当初,顾元超也有这种愿望。
令他感到悲哀的是自己只生活于愿望之中。七十年代初,顾元超那老爱讲些不孝有
三,无后为大并率先生有三男四女的父母见儿女们大多到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
年龄时,开始像热锅里的蚂蚁一样为儿女们张罗婚事。几年间,好心的媒人给顾元
超介绍过十多个对象。开初,姑娘们见顾元超虽只是机械厂的一名钳工,但小伙子
憨厚正直、朴实勤劳且一表人才,大多有点一见钟情。不过到家中去一看两间摇摇
欲坠的破瓦房内那群衣衫褴楼、哟哟待哺的弟妹和吃了上顿愁下顿的窘境,姑娘们
又一个个知穷而退了。贫穷像驱逐不散的乌云一样笼罩着顾家池一次次使顾元超早
早结婚、多多生儿育女的希望变为泡影。

    1978年下半年,终于有人屈尊肯嫁给顾元超了,但为长子婚事已心力交瘁的父
母却难以接纳这个叫程秀丽的女人进入顾家。读过几天私塾的父亲说,程秀丽不秀
更不丽,倒有些像登徒子之妻,其貌丑陋、矮小瘦弱不说,还长着一双罗圈腿。这
模样与英俊潇洒的顾元超反差实在太大……

    在家人的反对声中,顾元超却违背父母之意应允下了这门亲事。他担心过了这
个村就没那个店,他怕失去了程秀丽会错失传宗接代的机会,已被婚姻折腾得神魂
颠倒的顾元超穷不择妻了。他劝父母,管他的,人五点没啥,只要她能生儿育女就
行。

    但这个丑陋的程秀丽并不想生儿育女。新婚之夜,她便开导顾元超说,你父母
生儿育女弄得家贫如洗,害得你快30岁了才结婚,可见孩子是累赘,我坚决不要孩
子!

    家庭的境况使顾元超自觉气短,虽说服不了妻子,但他并未放弃要孩子的打算。
他将妻子从街道居委会领回的避孕套统统用针悄悄刺穿。不久,程秀丽惊诧地发现
“有了”,一检查避孕套,她连呼上当,哭闹着要去搞人流。顾元超以为已生米煮
成熟饭了,妻子不过说说气话而已,但过了几天,程秀丽告诉他,肚子里的“东西”
已流掉了。

    顾元超一听立即气急败坏,与程秀丽发生了婚后的第一次“战争”。此后,他
天天吵骂说,喂只母鸡还下个蛋呢,娶个女人不生娃儿要你这女人干啥?若不愿生
孩子便从顾家滚出去!程秀丽似乎并不怕滚出去,一年多过去了,她仍未让顾元超
当爸爸的愿望得逞。

    顾元超变得日益忧郁伤感起来。特别是看到别人的孩子膝下承欢时,他更是心
急火燎。他常常忍不住抱抱邻居的孩子,在对别人孩子的爱抚中寄托自己的父爱。
他还专程到几十里外的古庙里,跪拜在佛像前虔诚地献上一炷香火,求神录保佑自
己能早得贵子。

    烧香求神又是一年过去了,顾元超仍未能得到“贵子”。他感到奇怪,很久都
未使用避孕用具了,妻子怎么还没有孩子?经暗中观察,顾元超才发现妻子一直在
服用避孕药!

    家庭“战火”再起。这场因生育权而爆发的夫妻之战进入到快瓦解这个家庭的
危险期时,才由程秀丽的母亲出面调停而宣告结束。

    不久,程秀丽又“有”了。顾元超一下变了个人似的,见了谁都乐,是男人就
发烟,是小孩就买糖,看那样子要是有钱,他肯定会来个普天同庆。在家里,他更
是个表现良好的模范丈夫,包揽了全部家务不说,对妻子也常是一片惜香怜玉的柔
情。他不让妻子做事,担心太劳累了会导致流产;他不让妻子有半点不高兴,他说
孕妇的情绪会影响小孩的性格。他要程秀丽“就像地主婆娘一样给我好好养着”。
为了让妻子肚子里的孩子能加强营养,他倾其所有积蓄买鸡买肉。听说吃鱼对胎儿
有好处,不管有多忙多累,也不管天晴下雨或风吹日晒,他都要挤时间去钓鱼1981
年5 月1 日,程秀丽生下了七斤重的男孩。这个取名为顾然的小男孩的降临并没能
粘合本有裂痕的父母关系,相反,顾然成了这个家庭解体的催化剂。生下顾然后,
程秀丽以家庭功臣自居,家务不做,饭菜差了不吃,孬了的衣服不穿。更令顾元超
不能容忍的是程秀丽不管孩子的吃喝拉撒,顾然尿床了,她视而不见;顾然哭了,
她充耳不闻。顾元超出钱让程秀丽给孩子买衣服,她却给自己买了双皮鞋。顾然刚
出生几个月,她便常常又打又骂,甚至拒绝给儿子喂奶,害得顾元超只好天天给儿
子磨黄豆煮稀饭……

    为顾然,顾元超与程秀丽常吵闹打架。每次吵架后程秀丽便迁怒于儿子。母亲
的不爱伤害着儿子幼小的心灵,也渐渐使顾然在父母之间形成了鲜明的爱憎。每次
吵架,顾然总是站在父亲一边攻击妈妈,阵线十分鲜明、九十年代初,《世上只有
妈妈好》的儿歌风行全国,但顾然总唱成世上只有爸爸好,并且,一唱此歌小顾然
总是眼泪汪汪……

    1991年,这个家庭因孩子的问题终于解体了。根据儿子的要求,顾然被法庭判
给了顾元超。

           发廊里的浊水冲走了儿子的母爱

    一个不爱儿子的母亲离开了家,顾然的生活中虽然没有了吵闹打骂,但中年失
妻幼年失母对顾元超父子毕竟是一种不幸。顾然虽知道妈妈不爱自己,但他觉得:
光有爸爸没有妈妈的家不是一个完整的家,光有父爱没有母爱的爱是残缺的爱。

    渴望母爱是人的一种本能。顾然多么想像其他小朋友那样,在静谧的夜晚撒娇
地坐在妈妈的怀里数天上的星星,没完没了地问月亮里的人影、白兔,由妈妈牵着
进电影院,逛公园……

    尽管这一切在顾然的亲妈在时也只是一种奢望,但那时衣服破了,还有人缝补,
每天的饭菜还能有滋有味。自程秀丽去后,顾元超又当爹又当娘,家里的一切都乱
了套:每天早上起床,顾元超买些东西让儿子胡乱吃后,父子俩便各奔学校和工厂
;中午、晚上由顾元超主厨的饭菜不是忘了放油便是多放了盐,不久就把顾然喂得
面黄饥瘦。顾然的衣裤破得迎风飘扬了,见父亲忙不过来,他只好自己动手缝补,
小手常常被针锥得鲜血直流顾然默默地忍受着生活的艰辛,但他却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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