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然后有人咚咚跑出,有人端水递帕。
无可奈何握了帕,看向眼前诸人:“可以告诉我令主上是何方神圣了吧?否则我这一觉可睡得冤啦!”丫鬟们正欲答,却又忽齐崭崭跪了一屋,倒吓了我一跳。皱眉正欲言,身后有声响起:“你们都下去吧。”
“是!”低头快步退下,还顺便将门关上。
没好气转头横上一眼,“不知阁下这等延医方法,却是为何急症?”
他莞尔一笑:“有点肝火上升嘛,得开点药调剂调剂。唉,自己就是名医,怎不知好好调养?”
这这这这,任谁被人一指点昏了硬捉来做客都不可能笑逐言开吧?难不成让我点头哈腰说您老做的对?许是看出我的恼意,这人也不在此话题上多做纠缠,转而问我:“云公子可记得在下?”
左瞄瞄右瞅瞅,眨巴眨巴眼:“你确定,我们见过?”他大笑:“你这可叫‘贵人多忘事’呀!岳琅山别院,余辉中放歌之人,我可是一刻也不曾或忘呢!”眨眨眼,好象确实是此人哦!什么名字来着?华……华……华什么?闭紧眼,猛甩头,好伤脑筋哦!
他忍不住又笑:“想不起来是吧?也不用这般的苦恼啊,看看把头发甩成什么样了?”
睁眼,果然发丝乱乱,颇有几分疯子风范。
“你可以叫我华斋,我可要唤你云卿啦,以补偿上次不肯将名姓告与我之过。”
吐吐舌,有几分不好意思。
他一笑:“有几天没进食了,你定也饿了,我命人传些膳食,如何?”摸摸扁扁肚子,猛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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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似遗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什么。
他笑,手一动,掏出白白鹅猴一只:“你的小猴儿太难伺候了,他们无奈之下只好使用迷|药。”
接过来,小家伙团成毛绒绒一团,睡得正香。笑吟吟戳戳那小脑袋,它却扭扭身子,将头埋的更深,整个身子团得圆圆,更像球了。华斋拿出解药,喂它服下,片刻后它便一副睡眼惺忪模样,躺我手心里耍出赖床姿势。
祭了五脏府,我问华斋是否唐蓁蓁是他手下,他答曰从不相识,只相互利用而已。又问究竟为何事要这般风风火火邀了我来,连回去一趟都不让。他笑说只是让手下人邀了我来做客却无他事,想是底下奴才们错会了意,还说难得来一趟北庭索性多住些时日。我道尚有人四处寻我,现需得回去见了他们方好安心。他却说好容易邀得我来不多呆几日着实让他伤心,还摆出一付苦瓜脸佐证,亦真亦假。思及若非此番此人手下鼎力相助,恐怕自己还脱不了那人魔爪,便觉着却是不好拂了这人颜面的,只得住下。但让他谴人告之翔与航一声,也好两下心安。
当日初见,只道此人是惯居高位的世家子弟,不意竟然是九五之尊。细细品来,此人虽大多时候是谦谦雅公子,偶尔仍会泄露出些惟我独尊的气势。
不过他的惟我独尊,却又与卓不凡大是不同。他有的,是天下尽在掌握之中而致俯视众生的惟我独尊。卓不凡则是绝峰立于群巅之上从而万物不在眼底的那种惟我独尊。
相比之下,还是喜欢翔与航——高处的风景固是好,又怎能及得上天空的襟怀?我更喜欢飞翔一些。自在地翱翔于九天外是何等的淋漓与酣畅!好在此人知识也是渊博,与之相谈,倒也不至无趣。
然半月过后,终觉着已是不对。
若知我在此,翔与航必将急急寻来,况我还特地嘱华斋着人尽速赶去呢?依他二人的性子,怕不心急若焚,恨不能插了双翅万水千山的这般飞越而至!北庭京师所在地紫都到擎天宫,赶得急些,快马半月已是可来回的。这般看来,这个华斋,却不知安了甚么心思。
一直在此未走,一则欠了人家一个大人情,二则亦想与他二人同游一游北庭。恐怕,这个已成奢望。此地,却是再也待不得了。
这日坐于凉亭,嘻嘻与他笑谈。
我道:“华斋,在这里已待得许久,我也该走啦!”
华斋笑眯眯:“呵呵,你才来几天哪?再多住些时日。”淡淡的口吻,却带出一股为君者不容人悖违的压迫感。
眨眨眼,吐口气,将重雪的小脑袋晃得拨浪鼓似的:“不啦不啦!我可是已经叨扰多日了呢!”
他轻笑:“你这客可难请着哪!好容易请得来了,怎么可以这么着就让你回去了呢?”轻松的语气掩不住那股半真半假的味道。
索性与他笑语:”人都说,客住久了,主人可是会厌的。所以呢,我可要趁主人还没开始嫌时,早早打发了自个儿,卷卷包袱要上路咯。”
他笑:“云卿,偌大一个北庭,难道还养你一人不起?你只管安安然然住下便是。”
眯眯一笑,伏在桌上,一手向他伸去:“哇,这还有想留人白吃白住的呀!你要嫌银子多了没处花,我就勉为其难——你且将这饭钱换了银票,我带走便了。”
他亦伏在桌上:“哇,这还有想替人省钱的呀,你要觉不好意思,我就勉为其难!你且在这里做仆役抵了工钱,清了再走。”
“哇——”一声跳起,“我可是为客的呐,不就意味着随时可以走的么?嘻嘻,早早告辞,不劳相送,后会有期啦!”不行不行,此处却是呆不的了,还是速速离去安全一些。好在重雪总在身边,携了便走也就再无牵挂。转身快步离开。
方出的凉亭,两侧树后忽闪出几人,团团围住堵了去路。身后华斋轻叹:“云卿,这天下,尚没有我想留却留不住的客。你又何必非要闹得如此不愉快呢?”
回头看他,怒意渐上眉梢头:“实说了,到底你有没有派人告之擎天宫我的消息?”
他笑,一脸的玩味:“已知答案了,又何必非亲耳听到?不单是擎天宫,你在这的消息,我早发下话去:有敢传扬出去者,斩!”伴着斯文儒雅的微笑,吐出的话却只余冷冷的无情。
苦笑,仍回了凉亭,与他对坐:“华斋,这般留我,却是何故?若只为我一身医术,你我相交一场,我自不会拒绝援手。留我在此,却是无用。”
他闻言,细细审视我半晌,忽笑:“传言果是不假,云风卿七窍玲珑,唯于某些事却是懵懂已极,令无数痴男怨女扼腕。”
心中一格楞:这等说辞,很是耳熟呀!但愿,不要是那个意思啊!
存一点侥幸抬眼眨巴眨巴。他复笑:“看来,暗堡这一趟行来,倒是令你开得一些窍了。”
抱头哀号,算命的没说,我今年很走桃花劫啊!他大笑:“云卿,似你这般的水晶人儿,只怕这一生都与桃花二字脱不了干系啦!看来唯有将你锁这深宫里,才能救得那世间无数将断肠之人哪!呵呵,这也算是功德无量的一件事哦!”
“……”君潋君潋,你这一身臭皮囊,真真害我不浅啊!
无可奈何仍在这住下,形同软禁。华斋那家伙,似什么事都未发生过一般,仍安然自得的与我相处,每每恨得我牙痒痒。可惜随身所携之药俱被卓不凡搜了去,在这儿他又从不肯让我碰任何药物分毫,一时间,竟是被吃得死死的,不由得我不再一次仰天长叹为何当初不习武。我的那点暗器功夫,此际却是半点用处也无——宫廷中侍卫那么多,单单一个人海战术就可以将我累得趴地上喘气,更别说跑了。
若是出不去,偏又想脱身,那最好的办法不外乎是将我在此的消息传扬出去。风踪一向消息灵通,东朝北庭与武林,哪一方的信息他都收集。只是……如何才能将消息传出?这却是个大难题。除华斋出现那些时间外,我是日也思,夜也思,喝茶时思,睡觉时思,沐浴时呆在水里也思。
这日立于水中皱眉寻思,忽有人自后拥来,一柔柔女声呢喃,“公子这些时日一直愁眉不展,奴婢看得好心疼啊!公子,想不出的事,就莫要挂念它了,不若放宽心的好。”
吓了一跳,忙不迭甩开身后软软香香的物体。
摸摸忽然爬上手臂的一片片鸡皮疙瘩,转身,平日里伺候在侧的一个宫女正嘟了唇看我,身上仅着的一层薄纱为水所湿透,仿若一丝不挂一般。
脸红了一红,不敢再看她。侧着脑袋冲她摆摆手,“你还是快走吧,我这里不需伺候。”
手却被握住。其人涉水而来,“公子烦恼些什么奴婢也知道,不就是想出去么?奴婢也许可以帮得上忙呢。”一双手在我身上轻轻按摩。愣了愣,心中一喜,忙道: “你只需将我在此的消息散出去即可,不必冒这么大风险的。”有了暗堡的前车之鉴,华斋必守得更紧了,我却是不能拖累此姝。她叹息,整个偎我怀中来了:“只传信息……公子是想留我在此被陛下斩首么?奴婢可以带公子一同逃离,只求……只求公子能留奴婢在身边奴婢就心满意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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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唇,低头思索:我已有翔与航,自不可能再留她在身边。不过,在这寂寞深宫呆一辈子,也是极痛苦的一件事——不若同出得去了,日后再寻户好人家与她罢了。
遂轻轻喏了一声。她一脸喜欢,在我唇上啄一下,转身飞奔而去。
苦笑,这般利用一个喜欢自己的人,实在很有罪恶感啊。
依了她的法子,这日装作沐浴,悄悄随她同至了她房中。她取来一套太监服与我换上。照照镜子,轻笑:“碧倩,亏你想得出如此好法子,我们快走吧!”她亦笑,却出手如电闪般制住我,强灌下一大瓶药。冰凉的苦腥。
任我倒地,她却只冷冷笑了:“为了我心爱的人,我不惜进了这重重宫闱,只为能离他近上一点,能远远见他笑得灿烂,他快乐,我便开心。”
“本来,他是这北庭皇宫最美的一朵名花,帝皇最是宠他,珍稀古玩尽皆赐下,风光荣耀权倾后宫。除了因是男妃做不得一国皇后外,平时皇后见了他亦是不敢托大!”
“谁知那日陛下微服私入江湖竟见到了你!”
“自那以后,我那么一点卑微的快乐都被你摧毁殆尽!听到帝君夜里每每抱着他却喊着你的名字,看着他日日以泪洗面,到后来,更是立尽残更也盼帝君不来。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
“及后来,帝君费尽万千心思终带得你回来,我便央了大内总管派我前来服侍你。我要睁大眼见证你是如何一步一步的被打入冷宫!”
“本来我不想杀你的——失了宠的嫔妃,比死更痛苦!我要你也尝尽那种滋味!怪只怪,帝皇眼中那种狂热的痴迷,实在太让我心惊了——那么深情的眼神,竟是我平生从未见过!”
“那一刻,我就知道我等不到了,等不到与他一同看你怎样被冷落,怎样一点一点陷入冰冷的沼泽!他注定一生伤心,我也绝不会让你们好过!你说,当陛下看到你被毒死的尸首,会是什么表情?我很期待哦,哈哈哈哈——”疯狂的大笑,却有着掩不去的痛楚绝望。
腹痛如绞,连苦笑都无力做到。一直藏在怀中的重雪猛然跳出,狠狠一爪子朝她面门抓下,继而转身向外逃去。
立在门边冷冷看重雪跑远,她却是不追,只袖了手的冷冷笑,无谓的,生死自此再不放入心间的冷酷。
回转来蹲我身侧,“啧啧,果然是非同一般的绝色,可他也丝毫不比你逊色啊!为什么陛下要舍他而就你?”
“他那么的温柔,你甚至还破坏了陛下的大计!”
“先帝在位时,就已着手一统山河。至帝君登基,更是遣四皇弟在武林中创下迷府,只等时机一到,便要将着山河纳入北庭版图。你倒好,简简单单就将这多年的辛苦付诸流水!为什么,做下这种事的你,竟会让陛下更加痴迷?为什么?为什么?——”
剧痛一波强过一波,汗水尽湿衣襟。她疯了似的摇晃与声声的质问,恍恍惚惚间已离的好远……好远……
一片空白,究竟是何概念?
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身边的人是谁;不知道自己曾是怎样一个人;不知道旁人口中的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自己……这样的感觉,真的让人惶恐得想大哭想大叫想大声呐喊……
御医说,能在那样的剧毒中醒来而只是伤了记忆,已实是上天的奇迹。
那个人说,我是他最宠爱的妃子,是他掬在手心怕碎,含在口中怕化的掬妃。因遭人妒忌而为人下毒加害,幸得天助,终没被幽冥拘走。
将他的焦急与关怀看在眼底,我却不知该不该相信。毕竟,我丢失了自己的过往。
这一切,究竟是不是真的呢?每个人,宫女,侍卫,都说绝无半句虚假。低低垂了睫,抱膝坐于床中央。失了记忆的现在,我无法尽数相信身周的人。所以,我要自己一个人慢慢寻回过往。啊,还有那只小鹅猴,叫重雪的那一只。第一眼见它在我枕边扑腾,我就可以觉出它的开心觉出它在对我说:你能醒来,真是太好啦!所以那时,我知道自己和它,应该是相处了很久很久的,朋友。
懂一些知识,会弹琴,会吹箫,会下棋,会医病,可是怎么想也想不出来这一切究竟是自何人那里学来。想的久了,头会很痛。然后那个叫华斋的,就会帮我揉,告诉我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勉强自己,会让他心疼。然后在我身边细细的嗅着。
御医说,许是这股似兰非兰似梅非梅似莲非莲的异香救了我。因为这香,来的巧,恰在他们无力回天时到。又兼那毒至今仍未除尽,每到傍晚便加剧,那时香气亦是最浓,就如在我体内辟了个战场一般。他们弄不清异香的由来,也不敢乱用药,只能由着这香慢慢化解那毒。这片香气甚是浓郁,在屋中呆上三两个时辰,则这屋中诸物,都会染上香气,若是人则更甚——我这殿中的宫女侍卫个个俱是一身的香喷喷,熏的华斋大笑说这些人平素在宫中行走,那回头率可是标准的百分之百。
这华斋也蛮奇怪的,本姓任名成玉,宫中人人见了他,俱是翻身拜倒山呼万岁,他却许我见他仍悠闲坐好,只需唤他一声华斋即可,在我面前也从不以朕自称。
初苏醒的月余,几乎都是在半梦半醒间徘徊。梦中,却依旧的空白一片,噬人的心慌。游离于现实与幻境的灵魂,每每寻不到出来的路。那些时日,宫女侍卫可算是被我折腾得够呛了。华斋自闻说我几乎夜夜为噩梦所魇,便差不多是夕夕都侯我身畔,随时准备着唤醒我。
华斋的手很大很暖,却,无法让我完全安心。不知道过往的日子是否真的爱过他,然现在,他的怀抱,却不是我所想望。一种无法言喻的,空隙。
慢慢的能行走了,只是依旧没那走出这宫殿的余力。每每运动一小会儿,便浑身虚汗,喘气不已。
于心中始终无法全信华斋之言,失了记忆的自己,却是有些多疑的。然,人总不能时时活在这般的猜忌之中。害人,害己。
怎的去试?
唔……某本书中曾有言云:若欲了解一个人的为人,可从其日常行为下手,小事件往往可现出大端倪的说……
摔东西?不行不行,没新意;下泻药?不可不可,没条件;开溜?没得商量,体力不支……啃着欲用以写计划书的毛笔,一手乱挥,抓乱满头青丝。苦恼啊苦恼!思来想去竟没一个法子是目前可行的。啊~~啊~~啊~~好烦好烦好烦!索性一把火毁了这宫殿得了!
抓着毛笔乱甩,郁闷已极。这些时日,习惯了舒舒服服的斜卧躺椅,不留神间,竟将这高脚凳当了椅子,毫无防备便朝后靠去。待得惊觉不对,已是为时晚矣。
死死的闭着眼,似乎这么一来即将到来的疼痛便可减轻。耳畔闻得正推门侍女的尖叫,心中暗叹方才为何要将那几名片刻不离左右的侍卫撵到门外。以他们的功夫,要救我是绰绰有余。唉!唉!唉!无怪人说”自作孽不可活“……
一阵更大声的惊呼再度传来,参与合奏之人竟还不在少数!
抱着头,哀叹:“各位,要叫也请起码等我与地面做完亲密接触之后好不好?省得到时你们又得再重叫一次,伤嗓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