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这条手链除外。
这是林汐语送她的十四岁生日礼物。十四岁的少女情窦初开,却又懵懂无措,只能将虚无缥缈的感情珍而重之地转移到肉眼可见的物品上,再也不让这条手链离身。
这条手链与那个人和她度过了十四岁后的岁月,直至现在。
“汐语“
缠绵悱恻的呢喃如水自薄唇中溢出,含蕴其中的重重情感滑过不堪重负的纤细饰品,悄无声息地破碎消散在空中。颜槿无意抬眼,看到轿壁中的另一个颜槿眼中追忆的甜蜜与牵挂的惶恐交织,与人前的淡漠无波判若两人。
究竟是什么时候陷得这么深的呢?
答案不得而知。
“汐语,你会没事的吧?”
脑中突兀地闪过那张文静秀美却血痕交错的脸,颜槿头皮猛然发麻。
“你一定要等我!”
数字停留在17,轿门开启。
第155章()
这是fdz
颜槿这才注意到蹲坐在人群前的四个人。相较如今缺少运动身材纤瘦的人而言;这四人还算壮硕;只是衣服连同皮肉伤痕累累。他们对于颜槿异乎寻常的到来方式没有分出一分注意,四人八只手不停地从一个黄色保温箱中拿出各色快餐,囫囵塞进嘴里。
“他们在干什么?”
逃难时分,大庭广众,这四人吃得畅汗淋漓,让颜槿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他们是饿了几天了?
“吃饭;刚才就一直叫饿,幸好有个送外卖的哥们,逃命都没忘带自己的送餐盒。”衬衫男苦笑,“确实是辛苦他们了。”
颜槿走近最外围的一个;蹲下侧首瞧他。那个汉子脸上破了好几道,跟电梯里女人的症状相似,伤口肿胀,青筋外凸;面目全非。
汉子对颜槿的观察毫不在意,伸手又捞出一块黑椒肉排;一指从满满当当的嘴角扒拉出一条缝隙,将肉排拼命往里填。
有人会饿成这个样子吗?
颜槿缓缓后退几步;远离正在埋头大嚼的汉子,自脚底冒出阵阵难以自抑的寒意,又想起那个女孩对母亲说的最后一个字。
饿。
必须离开这里!
颜槿看向已排得长不见尾的队伍;她一个人好说;但带着妈妈
除了把前路清通;再没其他路能走了。
“能借我几件衣服吗?结实点的。”颜槿对人群说道。
衬衫男看颜槿把借来的衣服在地上展开,将衣袖连接并打成死结,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猜到这个女孩肯定是想进去入口,不由急了:“他们四个都压不住里面那人,你一个人怎么行?”
颜槿把绑好的衣服拧成麻花状,一头结圈,又另翻出件夹克外套裹进两瓶没开封的罐装饮料扎好,漠然道:“不行也得试试,你不觉得这地方不太对劲吗?”
衬衫男:“”
颜槿:“我看他们的伤口不止是牙齿弄的,是抓伤?”
四个汉子的身上有好几处五道平行的伤痕,明显不是那两根獠牙的成就。
衬衫男:“嗯,他们说那人的指甲很硬,碰到肉就是几道沟,不知道一个男人留那么长指甲做什么。”
颜槿眉心褶皱更深了些,她本以为只要小心这些病人的牙就行了,看来他们的攻击力比她想象的更强悍。
把绑好的五颜六色的临时绳索圈在胳膊上,颜槿沉默地绕过衬衫男,返身又往通道入口走。
衬衫男看颜槿的气势就知道拦不住她,再看颜槿过来的方式也知道她跟平常的女孩子不太一样,识趣地不再劝,跟到门前不远处才说道:“我就守在门边,你要觉得处理不了就打手势,我给你开门。刚才也是我守门,里面这家伙的动作不快,但力气很大,跳得挺远,你小心点。”
颜槿立定几秒,在触摸屏上随便点选了目的地,把手掌放在门侧的红外扫描仪上,点头:“谢谢。”
扫描仪连通银行账户,通过掌纹记录就能直接从账户中扣除乘车费用。在一声轻“滴”后,液态玻璃门中间那道红色警示标记迅速淡去。
“吼!”
失去液态玻璃门的隔音,通道内“病者”的嘶吼声再无阻碍,飘扬而至。颜槿冷眼看着男人兴奋地裂嘴前扑,早在滴声响起时她早已旋身踢上扶手,在液态玻璃门消失瞬间蹬腿借力,在力竭的尾声再一脚蹬向门框边缘,避开男人前伸的双手,在警告灯闪起同时,低头团身,屈膝跪在男人的肩膀上。
男人反应慢了半拍,等他察觉到人居然在自己肩头上时,颜槿已重心前移,从男人的肩膀与门间的空隙穿了过去。
眼前的人消失不见,但远处的却为数众多。男人继续前冲,似乎想舍一木而就森林,却在前冲之际,发现身体上多了一重阻力——颜槿在跪上男人肩膀的短暂刹那,利索地把挽好的绳套圈上了男人的脖颈。
不足一秒的停滞,足够液态玻璃门中心的警示标志恢复鲜红,男人的额头重重磕在门上,泛起圈圈波纹。
颜槿被男人的冲劲带得一踉跄,差点立足不稳被带出去,连忙伸手拽住通道一侧的扶手,甩手将手中的这头绳索在扶手上缠绕一圈,伸脚抵压,骤然拉紧。
颜槿当然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下杀人,她的计划很简单:以常人而言,脖子被套呼吸不畅的第一反应就是拉扯套脖的物体,无暇再攻击人。她只需要把人勒至昏迷,无论得的是什么病、攻击力多强悍,晕了五花大绑丢一边等护卫队来处理就是。
然而颜槿第一步就料错了。
男人对脖子上绷得笔直的绳套无动于衷,他站在门边茫然地摇晃着脑袋,蹒跚而缓慢地移动了两步,发红的眼睛突然间锁定颜槿方向,獠牙外展,双足下蹲,下一刻骤然弹跳而起,直奔颜槿而去。
即便颜槿见过女孩咬人的一幕,也事先得到过衬衫男的警告,却依然难以想象这些路都走不稳的病人竟然能随心所欲地切换出这么惊人的弹跳力。
旁观与亲身直面的感受截然不同,颜槿眼睁睁看着那张似人非人的脸孔以迅雷之势靠近,完全来不及多想,本能侧身倒地,乱七八糟地翻出两个滚,堪堪与男人的手爪擦肩而过。
男人的十指挠了个空,在地板上抓出一连串撕心裂肺的金属音。颜槿一口气还没喘匀,男人一击不中,火腿粗的小臂向后一甩,泛着微光的指甲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
颜槿瞳孔紧缩,就算没见过那四个前车之鉴,听刚才指甲与地板的抓挠声也知道这指甲跟她的不一样。这一爪把她站起的动作又逼了回去,颜槿只能勉强再往后滚出半圈,后弯的长腿“咚”地一声,踢在通道壁上。
她被逼进了死角。
当人面临生死关头的时候,往往脑子会一片空白,依据生物的求生本能进行反击。
颜槿也不例外。
做不到闭目等死,那就只能选择绝地反击。她刚才躲得太急,捏在手里的衣绳都忘了松,先扯了一把绳套的这条,却立即发现并没有什么用——两者间绷紧的绳索因过近的距离,蛇也似绵绵地盘旋在地,挽个十圈八圈也未必拉得紧。
一手不行,颜槿不过脑地换了另一手,备用的饮料软锤裹挟疾风,在空中舞出半个圈,不偏不倚地招呼向男人脑袋。
饮料挑的大罐装,两瓶的总和绝对不轻。颜槿一锤正中男人太阳穴,男人被倏然而来的重击撞得身体一偏,居然没晕,转回正面打算再接再厉。颜槿盯着涎水滴得跟破水龙似的獠牙嘴,什么都忘光了,手腕微抖收回软锤,反手又是一锤原位抽上去。
颜槿没留余力,第三下男人太阳穴就见了红,连续被击打的位置甚至凹进一块。男人恍若未觉,锲而不舍地逼近颜槿,颜槿却反倒觉得手软了。
格斗场上见血不新鲜,但蓄意杀人却是另当别论。
短暂失去的理智重新回到颜槿脑子里,她重重吐气,最后一次用软锤把男人抡偏。她已经逮着空隙站起身,以伶俐的动作从男人身边钻过去,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绳头,向后边跑边拉。
在刚才的格斗中颜槿发现了一件事:这些病人的爆发力够强,但似乎持续的时间不长。
而且智商极低。
不然刚才她侧躺被逼到死角,彻底处于劣势。男人的力气远胜于她,只要拽住软锤夺走,她现在大概已经被啃成条了。
颜槿拽着绳索左蹦右跳,抽空就在扶手上缠一圈,渐渐散落的布料越来越短,男人能活动的范围也愈小。他的脖子被绳索套住,居然真的不知道去拉扯解开自己的束缚,手脚在虚空里划拉,由着绳索勒紧咽喉,也没有任何窒息昏迷的预兆。
颜槿盯着那个牙齿咬得咔嚓响、太阳穴凹进一块的人形凶器,心里升起质疑:他,或者他们真的还是人类吗?
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液态玻璃门重新被开启,衬衫男与另一个男人姗姗来迟,战战兢兢站在入口那解释:“怎么这么快?”
实际上颜槿从进入到制住男人,没超过三分钟,但每分钟都在生死边缘游走。颜槿看了两个男人一眼,没有多说什么,毕竟有例子在前,积攒勇气拼命也是需要时间的。
“麻烦再找几件衣服给我,谢谢。”
衬衫男这会再看颜槿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言听计从地马上又捞了几件衣服进来。颜槿同样打结成圈,丢到胖男人脚下,引诱他走进去,这头一拉,把他绊了个狗吃屎。
一头一脚把人绑扎实,胳膊上再来一圈,足足把人绑成个蚕茧,颜槿才弯腰打量他。
“他他没事吧?”衬衫男看着男人凹进去的头骨,自己的脑袋也隐隐作痛起来。
第156章()
这是fdz
颜槿格斗技的特点在他们的圈子里名闻遐迩;不过一个字:快。
有人曾经这样描述过与颜槿的对战:“如果第一拳没有抢到先机;你就再也没有出手的机会。”
于柯当然不信,她有自信她可以赢过这位传说中的天才,成为这一届的冠军。
而此刻,于柯才发现她这个念头无异于痴人说梦。
比赛场馆的四面墙上都镶有读秒计时器;以示公正。从颜槿反击开始,至于柯不敌倒地;共计五十七秒,其间于柯就如别人描述的那样,再也没有出手的机会。
上场面对真人与通过数据输入进行虚拟对战;完全是天壤之别。
于柯倒在地上;她的膝盖和后腰分别挨了一下,尤其膝盖那一下,几乎让她有种筋裂骨碎的感觉。不止速度;颜槿的拳脚力量同样出乎她意料的重,以于柯的耐受力仅受此一击就再也站立不稳;注定了败局。
然而于柯难以抑制的怒气并不仅仅是因为失败。
她已经站不起来,只能自下往上仰视颜槿;却发现颜槿对于胜利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喜悦之情。
应该说;颜槿根本没有表情。
她那张轮廓深邃立体的脸微垂;仿佛正低头望向于柯;但是于柯看得出;在她的眼中;是一片荒芜的虚无。
于柯顷刻间领悟了一件事:无论是这场比赛;还是她,颜槿从头到尾都没有放在眼里过。
这对于自尊心较别人强上数倍的于柯而言,简直是难以言喻的侮辱!
“十!”
“决赛胜利者:颜槿!”
机械的鼓掌声响起来,颜槿置若罔闻,对依旧坐在地上的于柯行了一个标准的躬身礼,以没有高低起伏的音调说道:“辛苦了,很高兴能与你进行这场比赛。”
礼毕,颜槿转身就走,连一个微笑都吝啬于展现在台前。
“菲诺城……普罗大学站到了,请按秩序上下车,神龙号城际列车期待您的再次光临。”
甜美的女性电子音柔和地在车厢内响起,列车彻底停止,带起乘坐人员轻微的前倾惯性。
“啊,终于到了!”
袁露站起,打开座下的行李舱,里面装满了她从临市扫荡来的大小各色战利品。
旁边排队等候行走的两个男性学生见状,主动微笑上前,帮袁露把行李提在手中。
袁露习以为常的致谢,回头对林汐语道:“汐语,你说咱们现在的生活多幸福,处处是绅士。我前几天从图书馆借到本以前的书,别提里面的人多野蛮恶心了!”
林汐语微笑:“嗯,是挺好的。”
两人走下列车,出站的人井然有序地排着队,彼此说话也是轻声细语,配以柔和飘扬的音乐,平和得令人觉得仿佛这是一幅画。
两个男学生毫无异议地跟在袁露身边,显然是打算帮她把东西先搬回所住的寝室。这在这个互助和睦的社会里,并不是什么值得注目的事。
忽然柔和的交响乐一转,连续响起三声蜂鸣。袁露闻声扬起大大的笑容,欢呼道:“放风时间到咯!”
林汐语却微不可见地皱眉,又倏然松开,只是从包里拿出一团透明如水的胶体,放入鼻中。
那团胶体自行调整着形状,把鼻腔封得不露一点缝隙。这其实是个便携性的呼吸器,虽仅有小指大小,其中的压缩氧却足够人体使用两个小时。
同时,林汐语又在衣领上轻扯,一团透明的薄膜无声息地弹射扩展,依照她的身形,像一层新生的肌肤般贴合上她的周身。
袁露回头一看,顿时无语:“汐语,你又全副武装了。”
林汐语继续微笑:“嗯。”
袁露:“你试一次嘛,虽然没有城里过滤过的那么清新,会有些这样那样的奇怪味道,但那是自由的味道啊!”
林汐语笑而不语。
袁露:“”
这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话题,林汐语的表情表示:到此为止。
所以袁露不再多言,深呼吸着她“自由的味道”,飘飘欲仙地走到普罗大学学校门口,自觉排在入校队伍尾端。
林汐语微微抬头,看向头顶。
蜂鸣声后,保护罩缓缓消散。
真实的天空相较于模拟出的万里晴空,颜色略微暗淡些,偶尔会漂浮过一丝絮状的云彩。
与林汐语坐在城际列车打开全景时看到的景色别无二致。
受父母的影响,林汐语其实对外城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反感。
当她位于高处,等待浓雾散开,俯瞰下方无边际的湖泊、色彩缤纷的树林、连绵的丛山峻岭、以及露出边角的残破废墟时,每一次都足以让林汐语感到震撼并沉醉其中。
自然之奇美,不是那些虚拟数据可媲美的。
但她依旧憎恶外面的世界,憎恶到连空气都隔绝于外的地步。
这大概算是一种迁怒。
其中的各种隐情林汐语没兴趣广而告之,唯一知道原因的大概只有她了。
林汐语回头,普罗大学学校门口难能可贵的保留出一片视野开阔的平地,沿着密集如草的高楼剪影,偶尔能找到隐藏其中的高杆和旗帜。
倏地,林汐语又把头转回来,看向大学外墙。
外墙是两块巨大的电子屏幕,会播放当前的时事新闻,让等待入校检查的学生不至于太无聊。
屏幕上正在播放的是一个荒凉的土黄色球体,拍摄角度大概是位于球体上方的人造卫星,看不清地表细节,只能看到细密的火光争先恐后地在球体表面绽放,宛如纪录片里稍纵即逝的绚烂烟火。
图像下方配有滚动字幕:联邦军队已成功登陆阿法行星,对阿法行星上的控制区域已达到百分之八十。分子被逼退至阿法行星废弃的第一基地内,预计联邦军队在未来一个月内能够恢复对阿法行星的完全控制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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