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汐语后悔的念头不过刚起了个开端;就被生生震得粉身碎骨。
袁露只迈到第三步;就停下步伐,双膝微弯。林汐语心中蓦然警铃大响,危机感铺天盖地地裹缠住全身。她不及多想,拽紧被子身体完全缩到书墙后方;下一秒她只感到一片阴影从头顶笼罩而来;原本仅比床沿高出十多厘米的袁露竟在一跃之下;超出书墙大半个头颅。
林汐语脊背上的汗水泉涌而出;难以置信地仰头与袁露那双眼睛对视。她选择填充书墙的都是大小一致的书册;没有明显的凹凸部分;袁露半空中没有借力处;力竭下落;指尖刮在棉被上,布帛撕裂声不绝于耳。林汐语能察觉到手下被临时归拢在一起书册分崩离析地向外缓慢倾塌,她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肩头猛然用劲,顶在书墙内侧。
雪上加霜的最后一棵稻草,加速了书墙倾塌的速度。书墙以泰山压顶的气势轰然往床下倒去,撞击在刚落下的袁露头顶。
一本书不是重物,即便幼儿也能轻易拿起,但倘若累积成叠,却可堪比大石。
袁露被突如其来的书雨砸得踉跄不止,林汐语等的就是她行动迟缓的这一刻,立即把抓在手中的合金网抛洒而下。合金网兜头将行动迟缓的袁露罩在其中,四角的书册把把网带得沉沉下坠。袁露暴吼连连,却不知道抓住合金网从头顶掀开,指甲不间断刮擦合金网上,带出串串刺耳的金属切割声。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林汐语再不等待,从床沿径直跳下。平整的地面被无数散落的书册铺成千沟万壑,林汐语落地时脚跟踩空。一阵锥心刺骨的剧痛从脚腕传来,林汐语闷哼一声,不敢拖沓,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向洗漱间。
在路过一方立柜时,林汐语脚步微顿,扭头回望正与合金网纠缠得难分难解的袁露,停下以最快的速度输入密码,拖出柜中一个包,头也不回,连滚带爬地合身扑进洗漱间门内。
一掌拍在墙侧,四方门框的缝隙中蛛丝般的合金丝喷射而出,以目不暇接的速度结成一张密集的网。液体沿线滴落,在冷却剂作用下凝结成固体。袁露已经挣脱了那张简陋到令人发指的网,纵身扑向林汐语,终究慢了一步,狠狠撞在门上。
“我赢了。”林汐语狼狈不堪地坐在地上,看着袁露发狂的模样,唇畔勾起如释重负的浅笑。
液态玻璃彻底固化,转为默认的图案。等人高喜笑颜开的袁露显现出来,一手举着一只半人高的冰淇淋,嘴唇招牌式地微嘟,仿佛在炫耀自己的独一无二的零食。
这是袁露在学校中抽奖得到的、特制的一份特大冰淇淋。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袁露却洋洋得意许久,还特意将照片传到寝室的中控系统中,一旦来人就要大肆宣扬一番。
唇畔的笑容淡去,林汐语靠在墙上,感受恒温墙壁传来的温暖,眼中泛起难以言表的怀念与忧伤,低声道:“袁露,抱歉。”
闭目养神片刻,林汐语只觉全身发软,这是肌肉过度紧张后的表现。她轻缓地调匀自己呼吸,打开被丢在身边的背包。里面装着整包包装大小各异的饼干,是那天逛街时,在袁露百般游说下买的。袁露每见新品便心痒难耐,一人却买不了那么多,就打上了林汐语的主意,以便能从林汐语这里掏一些解馋。回来后林汐语忙于复习,连包囫囵放进自己柜中,现在却成了救命的粮食。
林汐语缓慢地撕开包装,把泛着甜香的面粉制品放进嘴里,身体挪动到角落部分,打开了背后墙体上的窗户。
寝室在三楼,是个静可保安全,动可借助物体爬下去的适宜高度。玻璃还未完全消失,外间的空气已经迫不及待地涌入,浓厚的血腥味和人体排泄物的恶臭,诡异而和谐地混为一体,张狂地将平日因人口密集而略显污浊的气味取而代之,肆意侮辱着每一个还活着的人的人嗅觉。
林汐语咀嚼的动作一顿,没有立即探头,从包中抽出瓶饮料,迫不及待地拧开盖子,用里面的液体把口中还没彻底嚼碎的饼干屑冲入食道,这才用手捂鼻,慢腾腾地伸出半个脑袋。
即便在闻到气味时林汐语已做过心里建设,但真当实景映入眼帘,林汐语还是被震惊得动弹不得。
普罗大学作为盛名卓着的综合性大学,除了日常政府拨下的教育资金外,背后不乏大量的财团和研究机构支持。因此普罗大学是现今少数有余力能考虑到校园绿化的学校之一。虽说这点绿化面积相对学校的整体占地面积几可忽略,但总还是存在的。
林汐语所在的这栋宿舍楼下就有这么一处绿化广场,是由真实的清香柔嫩的绿草铺就,而非虚假的全息投影。这些绿化广场,是莘莘学子们在刻苦学习后最爱前往放松休憩的地方,但此刻楼下繁华依旧,却换了另一幅模样。
被严禁踩踏的草坪上还有少数几人在尖叫奔跑,他们的背后往往成群结队地跟随着一串摇摇晃晃的人形长尾。密集泼洒的暗红与大量断裂遗弃的人体残肢,以原先的翠绿为底,描出一张惨不忍睹的抽象画。
林汐语捂住嘴唇,努力阻止翻江倒海抽搐不休的胃袋把刚才吞下的食物推回食道,扶着墙壁缓缓滑落坐回地面,全身蜷缩成一团。
“这个世界简直疯了!”
听到颜瑾的留言与亲眼目睹是截然不同两回事,即便与袁露对战一场,但她一方面全神贯注于逃生,另一方面终究没有直面血淋淋的感官刺激,是以对于这场出乎意料的灾难始终缺乏具体的想象。直到这一刻,林汐语才完全理解外面的情况究竟有多糟糕。刚才设计成功逃得生天的得意烟消云散,林汐语心中莫名升起无边无际的绝望与迷茫——就算从袁露手下逃脱了又怎样?就算暂时安全了又怎样?凭她这一小包零食与几瓶饮料,可以支撑多久?而外面危机遍地,她手无缚鸡之力,又能去哪里?
“不能这样,不能这样!我得活下去!”林汐语用力搓动脸颊,期望痛楚让自己重新燃起斗志。她指尖碰触到温热的液体,放下看时,才发现额头鼻翼尽是汗珠。
林汐语望着自己指尖,苦笑一声,低声呢喃一句“林汐语,你真是没出息”,伸手关掉窗户,重新伸展蜷缩的肢体,开始查看跳下床时崴到的脚踝。
颜瑾训练时时常受伤,连带地林汐语也学会一些简单的急救措施。她伸指沿着脚踝摸索一圈,知道并没有伤及骨头,不过拉伤了韧带。外面这样,负伤出行肯定属于活腻了系列,只能先藏身在原地,等消肿痊愈后再谈后续事宜。
既然一时走不了,林汐语干脆慢条斯理起身,挪进浴室洗了个热水澡,顺便解决自己的生理问题。
林汐语和袁露都会在洗漱间放上几件贴身的衣物,便于洗澡后更换。用毛巾搓着犹自热气腾腾的长发,换去沾满汗渍的睡衣,林汐语只觉得神清气爽,先前的消极仿佛也被热水冲刷殆尽。她拿出一块浴巾铺在地上,权作为这几天的临时床铺,再把包中食物倒在浴巾上,细致地分为五份。前四份的数量很少,最后一份则足以让人饱餐一顿。这是她为了最后一天逃离所做的准备,体力不支与血糖不足,任意一项都不能容许在逃命时发生。
分完食物,林汐语倒头就躺在浴巾上,闭目养神,最大限度地节约身体的能量损耗。她在洗澡时已经制定了大致的逃生计划,在余下静养的四天内,她需要做的就是完善计划细节,尽量做到万无一失。
“颜瑾,希望你与叔叔、阿姨,能够平安无事。”
第132章()
这是fdz晨曦;浓稠得宛如实体的乳白色雾气无边无际;填塞在天地之间;仿佛一只饥不择食的凶兽,把世间所有的活物与死物吞噬殆尽,而后消化为一团难分彼此的混沌,狰狞大笑。
及至朝阳跃起,无数无形的金刚利剑劈斩而下;把这团混沌剁成丝缕。雾气在阳光的攻势中丢兵卸甲,乳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为浅白,碧蓝如洗的天空与起伏不定的山河;终于在雾气中显露出一线端倪。
虚无一物的远处天际,突然现出一条蚯蚓似的细线。那条细线以迅猛无匹的气势彻底撕开兵败如山的薄雾;咆哮着奔涌而来。随着距离靠近;那条细线迅速拉粗拉长;竟然是一条横行在半空的无轨列车。
钢铁长虫倏然而至;在碧蓝下留下一连串银白残影,又悄然离去,没有留下半点响动。
唯有在残影消散后;天空明净时刻;借助异常炫目的日头光辉,空白的天空才会偶尔反射出一二抹转瞬即逝的七彩光辉。
林汐语的位置在窗边,她扭头望着外面的浓雾散开;眨了眨眼;伸指按下座位旁边的一个按钮。
坐垫下方传来几不可闻的“咔嗒”机械声;林汐语所在座位的旁边和脚下的银白钢材瞬间切换为全透明的强化玻璃。从旁边看去,就像整列车厢里突然在她那开出一个大缺口,而林汐语则悬在缺口上,摇摇欲坠。
林汐语旁边一个圆脸女孩被吓了一跳。列车的高度很高,地面的景物全部缩成芝麻大小的黑点,在列车的移动中,晃成眼花缭乱的一片。
女孩闭上一只眼睛迅速地瞟了林汐语脚下,又以更快的速度缩回去,整个人往后缩在自己座位上,拍着胸口说:“汐语,你又打开全景了。你就不怕玻璃裂开掉下去啊。”
林汐语失笑:“怎么会?再说就算掉下去,不还有外轨吗?”
圆脸女孩一耸鼻子:“喂喂,外轨是真空的哎,你掉下去就挂了!”
话说完,她似乎也知道自己的想象挺不靠谱,城际列车的钢化玻璃听说只有激光能破开,林汐语那么瘦,怎么可能踩裂掉下去。
林汐语体贴地看出圆脸女孩的惧意:“袁露,你还是害怕?抱歉,我把全景关掉。”
说着,林汐语就去摸索按钮。
袁露连忙拦住她:“列车的全景设计就是让人看风景的。没事没事,后排有空,我换位置就好。”
袁露像只跳脱的大兔子,说话间已经窜到林汐语背后的那一排。
林汐语微笑,没再坚持把人拉回来,重新把头转向窗外。
袁露屁股下像长了角,在座位上磨来蹭去好会,才欲语还休地把脑袋搁到前排两位靠背间的凹陷处,悄声问:“汐语,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啊?被我拉出来瞎逛又不好意思说?”
林汐语微愣,转头:“没有啊。”
袁露仔细端详挂在林汐语脸上堪称完美的温柔浅笑,半晌才嘟嘴:“哦,那估计是我弄错了。”
袁露挤出一双眯缝眼,又往林汐语身边的大片空旷瞅:“每天一到开护罩的时间,你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坐车的时候又喜欢开全景,我都搞不懂你究竟是喜欢外城还是不喜欢了。”
林汐语笑而不语。
列车已经越过荒野,接近城市边缘,脚下是一汪漫无边际的深绿水泽,水泽边缘渐显林立的高楼轮廓。
粗犷笔挺的楼群影子中有个异类,细溜溜仿佛一触即断的一根杆子不惧豪强地矗立在大楼之间。杆子顶端挂着一面艳红旗帜,旗杆里放置了鼓风设备,旗帜随着人工制造的风力猎猎飞舞,展露出右上角一个两手高抬的人形。
林汐语的目光在旗帜上停留片刻,又收回脚下,有瞬息的走神。
那是菲诺城里的体育竞技馆,她的比赛应该开始了吧。
颜槿站在后场,安静地伸展各个关节,做比赛前的预热动作。
她站立的地方挑得很好,恰好能看到观众席上的前排位置。坐在第一排的一男一女像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含蓄地点头微笑,为她鼓劲。
颜槿从男女两人面上扫过,落在他们左侧的空位上。位置空无一人,浪费了大好的观赛坐席。
她果然没来。
即使是意料之中,颜槿的胸口还是拧了一下,唇角勾起浅淡的自嘲和失落。
如果没说过那话就好了,或许她们还能像以前一样。
至少自己还能继续看着她。
但人的欲望总是无穷,纵然希望渺茫,还是妄想赌一把,期待能得到日思夜想的回应。
结果,自然一败涂地。
颜槿眉心微皱,甩头抛开脑子里纷沓的念头。本就显得漠然傲气的面容相较平时越发疏离,在开场的清脆铃音中,笔直地走向赛场。
赛场分左右,右赛场是弓箭竞技,刚巧上一场比赛结束,一队身穿蓝衣的男女混合队伍鱼贯从旁边离开。
走在队伍尾端一个高个男孩见到颜槿,微怔后忽然停步:“你是颜槿?”
颜槿脚步稍缓,看了男孩一眼,没印象。
男孩像是看穿颜槿疑惑,笑道:“你好,我是罗城体育院校的学生,叫陈昊。我在电视上看过你的比赛,你的格斗技很厉害,加油!”
颜槿历来不喜欢说话,兼之这会心情不好,对于陈昊的善意稍微点头,径直走了。
后背顿时传来议论:“什么啊,又不是只有她被选来参加比赛!”
“不过她的格斗术是真的很牛,估计这次能拿第一吧。”
“谁知道。马上开赛了,等着看呗。”
对于议论,颜槿宛若未闻,脚步不疾不徐,踩上赛场蓝色的地板。
“格斗赛,上届冠军对上这届格斗大赛中脱颖而出的黑马选手,于柯。这势必是一场精彩的比赛,让我们大家拭目以待!”
即使即将开始的是一场激烈肉搏,比赛主持人的声调依旧是优雅平和的,仿佛主持的不是体育竞赛,而是普通的礼仪宴会。
座位席上没有呼喊与哨声,不过整齐划一地响起一波鼓掌声,又齐刷刷地停下来,张弛有度。
站在颜槿对面的是个身穿黑衣的女孩,与颜槿身上的白衣衬托得黑白分明。两人脸上挂上客气公式化的笑,互相鞠躬。礼节方毕,黑衣女孩脸上笑容骤敛,右手握掌为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向颜槿胸腹。
颜槿蹙眉后踏半步避开,目光不死心地继续往观众席间扫荡。
忽地,在入口位置,出现了一个窈窕纤细的身影。颜槿所在的场地高悬大灯,衬得入口漆黑背光,看不清脸,只能依稀能看出来人身穿一袭连衣及踝长裙,黑发披散。
颜槿的心狠狠跳动一下,愣住了。
黑衣女孩于柯的第一拳只是虚招。她早料到颜槿能避开,不等拳势用老,已经收回胸前护住自身。而后膝盖微曲,以右腿为轴,左腿伸直就是一个横扫。
颜槿眼角瞥见于柯动作,精灵似的左右侧身晃了两下,就退到于柯左侧死角位置。
入口的人影在原地停留片刻,似乎是在找自己的座位,随即轻提自己的长裙裙摆,沿阶向vip观众席这边走来。
那一瞬,颜槿的呼吸都慢了一拍。
于柯的扫堂腿依然是虚招。等颜槿推到她的左侧,她立刻收了腿招,眼中泄出一丝笑意,站直侧身往颜槿撞去。
人越来越近,颜槿的也越来越紧张。
她居然来了!
这意味着她原谅她了吗?甚至——
接受了她?
主持人的解说变成嘤嘤嗡嗡的杂音,颜槿一个字都听不清,只能听到自己胸间乐鼓似的雷鸣。
汐语!
台阶上每隔一段就有一盏相较昏暗的顶灯,避免观众场间离席时看不清路。
提着长裙的女人走到了其中一盏顶灯下。
距离依旧远,颜槿依旧没能看清那人的容貌。但颜槿瞬间就知道,不是她。
来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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