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越来越近的大门与自己的步伐——
三!
二!
一!
颜槿借助地面的反弹力,一跃而起,抱臂缩肩,穿入合金丝网中心残留的孔隙。
距离颜槿不过两米的吞噬者紧追不舍;其中有三四个几乎与颜槿同时跳起;合金网孔隙却在数秒之差中合拢至人腿粗细。差之毫厘的吞噬者们接二连三撞击在柔韧性极佳的合金网上;往门内突入半步后;又生生被合金网弹回原地。
一来一回间,落后的其余吞噬者们已至门前。
尖锐的指甲与合金网间摩擦出令人抓心挠肝的噪音,合金丝网被大力拉扯摇晃,无数网格间渗出的液态玻璃不及凝固;已经被指甲切割得支离破碎。
科技的结晶与原始的蛮力;开始了一轮再生与毁灭的角逐。
扑入站台大厅摔倒在地的颜槿惊魂甫定,翻身站到陈昊身边。
陈昊看着压在合金网上重重叠叠的吞噬者们,拉满长弓的手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他吞咽了一口口水;哑声问颜槿:“走不走?”
颜槿心有不甘地再看了一眼冲在最前方的后备军吞噬者;“走”字还来不及出口;门前的胜负已分。
合金丝中存储的液态玻璃不会无穷无尽;大量被刮落的玻璃碎渣在合金丝网下堆积成一层厚薄不均的亮片。失去液态玻璃加固的合金丝在吞噬者齐心合力的积压下,痛苦地变形扭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内快速弯曲。
一个破口不可避免的出现,又在吞噬者们的拉扯下迅速变成一个足够容人穿行的窟窿。
一时间,颜槿和陈昊都惊呆了。
他们从未想过,在他们看来坚如磐石的液态玻璃门,在一众吞噬者的手下居然会变成柔弱不堪的玩具。他们这次赌局最大的本钱,就这样在眨眼间成为一张七穿八烂的破烂。
无需再等待颜槿的答案,陈昊已经作出选择。他深吸口气,稳住手腕,单膝跪地。扣在弦上的箭支倏然飞出,落在最靠前的一个吞噬者脚踝。
“颜槿,走!”
一句话毕,后续三支箭首尾相连已离弦,稳稳飞向另外三个吞噬者脚踝部位。
颜槿气结,一把把打算殿后的陈昊拽了个踉跄:“干什么!一起走!”
被颜槿这一打岔,又有五六个吞噬者从破口中钻入。它们行动无序,挤作一团,虽妨碍了彼此的行动,却有效地遮挡住脚踝韧带的位置。
陈昊第五支箭尖在吞噬者们的其余部位移动,再也无法找到其他合适的射击点。他心知肚明吞噬者对于疼痛并不敏感,射中非要害部位对于它们而言无异于蚊虫叮咬,但变故至今不足一天,看到吞噬者们与人类相似的面容,陈昊受限于从小到大的观念,始终做不到痛下杀手。
他喟然叹息,收回箭支,旋身一推颜槿:“走!”
百米之外,是他们留下的最后一条退路。
第一列车道沿边的灯已经切换为橙色,这是列车即将启动的标志——为了保证车内安全,颜槿和陈昊等待列车入站,清理被引诱出来的吞噬者,再由颜槿前往普罗大学大门广场设法单独引诱后备军吞噬者,回到列车大厅。一系列的组合事件,已经耗尽了列车停靠的短暂时间。
百米的距离,正常情况下对于两人而言,不过七八秒的时间,足以在列车启动前进入车厢。
但上天似乎总喜欢在最关键的时刻开玩笑,列车旁边被颜槿扭脱关节的吞噬者在四肢关节无法使力的情况下,竟然利用胸腹肌肉的力量,蠕动爬行到了列车车门前方,好死不死地拦在颜槿和陈昊直线进入车厢路线的正中央。
当颜槿看到三个吞噬者手脚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依旧身残志坚地向两人扑来时,脑海中不知怎么地浮现出某篇废墟里的一句话: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三个断手断脚的吞噬者扑袭之势,既不迅猛,也不凌厉。但颜槿和陈昊还是不得不作出避让的动作,向旁侧空白地带绕了半个圈,再回归原来路线。
耽搁的时间只有短短几秒,几秒钟可以在发呆中疏忽而过,也能够改变一个人的生死命运。
颜槿眼前的场景似乎突然间放缓帧数,橙色的指示灯同一时间跳转为红,反射着红光的列车金属内门如古老的断头铡般以一往无前之势从上落下,瞬间把车厢入口封闭得滴水不漏。
真空列车道外门采取的依然是液态玻璃门,动作稍缓一步,门侧光滑的四周蓦地绽出难以计数的蜂窝细孔,细若秋毫的合金丝从孔中径直喷射而出,在空中交汇,如久别的情侣般如胶似漆,再不分离。
颜槿如坠冰窟,又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咫尺外的最后一条退路缓慢移动,带走她和陈昊的唯一生机。
陈昊情急之下目光胡乱扫动,忽地落在一步前指示灯侧那扇被抛弃的简易门上。
初时两人一度想把这扇简易门当做盾牌使用,但两人立刻发现这是个不切实际的设想,累赘的体积、过重的负担与粗劣的防护力,无论哪一个都不该出现在“盾牌”这个名词上。
于是这扇简易门被过河拆桥的两个人无情地抛弃在车门旁边,暗自饮泣。
事到如今,已经来不及思考所作所为是否有用,陈昊前跨一步,来到简易门旁,用毕生最大的劲道操起简易门,砸向尚在合金丝构结期间的列车管道入口。
面积硕大的简易门裹挟疾风,以不偏不倚的准头飞向入口,恰似飞蛾扑火,直入蛛网正中。
还没来得及交汇的金属丝被突如其来的障碍物阻挡,来不及反应地纷纷缠绕在简易门上。简易门去势不减,再扑逐渐加速的列车,被列车移动带起的旋风卷入列车与真空管内壁之间,一阵木屑碎布纷飞,死无全尸。
被连坐的还有被牵连其上的合金丝,被碾为寸寸,真空管外门的闭合以失败告终。
对于这个意料之外的结果,陈昊和颜槿怔楞后转为狂喜,两人根本来不及思考后果,等列车最后一节滑过眼前的大门后,第一时间抢入真空列车管中。
而尾随在后的一众吞噬者,已近在十数米之外。
真空列车管封闭失败,尖锐的警报声响彻整个站台。震耳欲聋的声音与真实可见的食物相较,后者的吸引力显然更胜一筹,吞噬者们没有把注意力过多放在虚无渺渺的声音上,而是径直奔向食物所在的真空管道之中。
真空列车管门两两相对设计,方便乘客能同时从两侧下车。颜槿悚然回头,他们背后的液态玻璃门无人阻碍,已经成功封闭,举目望去,除了两侧延伸的列车行驶轨道,再无路可逃。
液体沿合金网滴下,迅速凝结,瞬息将车厢外的杂乱隔离在外。陈昊到现在已经猜到颜槿的目的,他频频从窗口向外张望那扇摇摇欲坠的“第二道车门”,忐忑问道:“这个东西真能挡住他们?”
“不能。”颜槿漠然摇头。
陈昊张口结舌。
颜槿坐在座位上,双手抱胸闭目养神,大有天塌地陷与她无关的模样:“我不能完全确定他们是依靠什么寻找猎物,从人本体推断,无非是视觉、听觉和嗅觉。我们在a座区里,液态门能完全隔绝我们的体味和声音。被病毒感染后的人会丧失理智,连智力也会严重退化。动物具有本能,不会前往有障碍的地方,希望这个支架能骗过他们,避免他们误闯进来。”
陈昊:“如果没能骗过呢?”
颜槿:“听天由命。”
陈昊:“”
颜槿睁眼:“你的弓箭和我的拳套,带在身边是作为摆设的吗?”
陈昊端详着颜槿平静无波到近似无情的双眼,忽然问道:“颜槿,难道你不会感到恐惧吗?”
颜槿:“我是人,正常人。”
第124章()
这是fdz
如果她选择了第一个方法;只要她踩上地面,以袁露现在的速度;根本
林汐语后悔的念头不过刚起了个开端,就被生生震得粉身碎骨。
袁露只迈到第三步;就停下步伐,双膝微弯。林汐语心中蓦然警铃大响;危机感铺天盖地地裹缠住全身。她不及多想,拽紧被子身体完全缩到书墙后方,下一秒她只感到一片阴影从头顶笼罩而来;原本仅比床沿高出十多厘米的袁露竟在一跃之下,超出书墙大半个头颅。
林汐语脊背上的汗水泉涌而出,难以置信地仰头与袁露那双眼睛对视。她选择填充书墙的都是大小一致的书册,没有明显的凹凸部分,袁露半空中没有借力处,力竭下落;指尖刮在棉被上;布帛撕裂声不绝于耳。林汐语能察觉到手下被临时归拢在一起书册分崩离析地向外缓慢倾塌;她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肩头猛然用劲;顶在书墙内侧。
雪上加霜的最后一棵稻草;加速了书墙倾塌的速度。书墙以泰山压顶的气势轰然往床下倒去;撞击在刚落下的袁露头顶。
一本书不是重物;即便幼儿也能轻易拿起;但倘若累积成叠;却可堪比大石。
袁露被突如其来的书雨砸得踉跄不止,林汐语等的就是她行动迟缓的这一刻,立即把抓在手中的合金网抛洒而下。合金网兜头将行动迟缓的袁露罩在其中,四角的书册把把网带得沉沉下坠。袁露暴吼连连,却不知道抓住合金网从头顶掀开,指甲不间断刮擦合金网上,带出串串刺耳的金属切割声。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林汐语再不等待,从床沿径直跳下。平整的地面被无数散落的书册铺成千沟万壑,林汐语落地时脚跟踩空。一阵锥心刺骨的剧痛从脚腕传来,林汐语闷哼一声,不敢拖沓,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向洗漱间。
在路过一方立柜时,林汐语脚步微顿,扭头回望正与合金网纠缠得难分难解的袁露,停下以最快的速度输入密码,拖出柜中一个包,头也不回,连滚带爬地合身扑进洗漱间门内。
一掌拍在墙侧,四方门框的缝隙中蛛丝般的合金丝喷射而出,以目不暇接的速度结成一张密集的网。液体沿线滴落,在冷却剂作用下凝结成固体。袁露已经挣脱了那张简陋到令人发指的网,纵身扑向林汐语,终究慢了一步,狠狠撞在门上。
“我赢了。”林汐语狼狈不堪地坐在地上,看着袁露发狂的模样,唇畔勾起如释重负的浅笑。
液态玻璃彻底固化,转为默认的图案。等人高喜笑颜开的袁露显现出来,一手举着一只半人高的冰淇淋,嘴唇招牌式地微嘟,仿佛在炫耀自己的独一无二的零食。
这是袁露在学校中抽奖得到的、特制的一份特大冰淇淋。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袁露却洋洋得意许久,还特意将照片传到寝室的中控系统中,一旦来人就要大肆宣扬一番。
唇畔的笑容淡去,林汐语靠在墙上,感受恒温墙壁传来的温暖,眼中泛起难以言表的怀念与忧伤,低声道:“袁露,抱歉。”
闭目养神片刻,林汐语只觉全身发软,这是肌肉过度紧张后的表现。她轻缓地调匀自己呼吸,打开被丢在身边的背包。里面装着整包包装大小各异的饼干,是那天逛街时,在袁露百般游说下买的。袁露每见新品便心痒难耐,一人却买不了那么多,就打上了林汐语的主意,以便能从林汐语这里掏一些解馋。回来后林汐语忙于复习,连包囫囵放进自己柜中,现在却成了救命的粮食。
林汐语缓慢地撕开包装,把泛着甜香的面粉制品放进嘴里,身体挪动到角落部分,打开了背后墙体上的窗户。
寝室在三楼,是个静可保安全,动可借助物体爬下去的适宜高度。玻璃还未完全消失,外间的空气已经迫不及待地涌入,浓厚的血腥味和人体排泄物的恶臭,诡异而和谐地混为一体,张狂地将平日因人口密集而略显污浊的气味取而代之,肆意侮辱着每一个还活着的人的人嗅觉。
林汐语咀嚼的动作一顿,没有立即探头,从包中抽出瓶饮料,迫不及待地拧开盖子,用里面的液体把口中还没彻底嚼碎的饼干屑冲入食道,这才用手捂鼻,慢腾腾地伸出半个脑袋。
即便在闻到气味时林汐语已做过心里建设,但真当实景映入眼帘,林汐语还是被震惊得动弹不得。
普罗大学作为盛名卓着的综合性大学,除了日常政府拨下的教育资金外,背后不乏大量的财团和研究机构支持。因此普罗大学是现今少数有余力能考虑到校园绿化的学校之一。虽说这点绿化面积相对学校的整体占地面积几可忽略,但总还是存在的。
林汐语所在的这栋宿舍楼下就有这么一处绿化广场,是由真实的清香柔嫩的绿草铺就,而非虚假的全息投影。这些绿化广场,是莘莘学子们在刻苦学习后最爱前往放松休憩的地方,但此刻楼下繁华依旧,却换了另一幅模样。
被严禁踩踏的草坪上还有少数几人在尖叫奔跑,他们的背后往往成群结队地跟随着一串摇摇晃晃的人形长尾。密集泼洒的暗红与大量断裂遗弃的人体残肢,以原先的翠绿为底,描出一张惨不忍睹的抽象画。
林汐语捂住嘴唇,努力阻止翻江倒海抽搐不休的胃袋把刚才吞下的食物推回食道,扶着墙壁缓缓滑落坐回地面,全身蜷缩成一团。
“这个世界简直疯了!”
听到颜瑾的留言与亲眼目睹是截然不同两回事,即便与袁露对战一场,但她一方面全神贯注于逃生,另一方面终究没有直面血淋淋的感官刺激,是以对于这场出乎意料的灾难始终缺乏具体的想象。直到这一刻,林汐语才完全理解外面的情况究竟有多糟糕。刚才设计成功逃得生天的得意烟消云散,林汐语心中莫名升起无边无际的绝望与迷茫——就算从袁露手下逃脱了又怎样?就算暂时安全了又怎样?凭她这一小包零食与几瓶饮料,可以支撑多久?而外面危机遍地,她手无缚鸡之力,又能去哪里?
“不能这样,不能这样!我得活下去!”林汐语用力搓动脸颊,期望痛楚让自己重新燃起斗志。她指尖碰触到温热的液体,放下看时,才发现额头鼻翼尽是汗珠。
林汐语望着自己指尖,苦笑一声,低声呢喃一句“林汐语,你真是没出息”,伸手关掉窗户,重新伸展蜷缩的肢体,开始查看跳下床时崴到的脚踝。
颜瑾训练时时常受伤,连带地林汐语也学会一些简单的急救措施。她伸指沿着脚踝摸索一圈,知道并没有伤及骨头,不过拉伤了韧带。外面这样,负伤出行肯定属于活腻了系列,只能先藏身在原地,等消肿痊愈后再谈后续事宜。
既然一时走不了,林汐语干脆慢条斯理起身,挪进浴室洗了个热水澡,顺便解决自己的生理问题。
林汐语和袁露都会在洗漱间放上几件贴身的衣物,便于洗澡后更换。用毛巾搓着犹自热气腾腾的长发,换去沾满汗渍的睡衣,林汐语只觉得神清气爽,先前的消极仿佛也被热水冲刷殆尽。她拿出一块浴巾铺在地上,权作为这几天的临时床铺,再把包中食物倒在浴巾上,细致地分为五份。前四份的数量很少,最后一份则足以让人饱餐一顿。这是她为了最后一天逃离所做的准备,体力不支与血糖不足,任意一项都不能容许在逃命时发生。
分完食物,林汐语倒头就躺在浴巾上,闭目养神,最大限度地节约身体的能量损耗。她在洗澡时已经制定了大致的逃生计划,在余下静养的四天内,她需要做的就是完善计划细节,尽量做到万无一失。
“颜瑾,希望你与叔叔、阿姨,能够平安无事。”
颜槿:“还没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