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以来,楼上的人受够了路鸣盛这伙人的气。客区人的遭遇他们都看在眼里,当控制者一旦失势,所有人都强烈要求把当前食物和生活用品进行平均分配。
酒店里食物总量不少,但新鲜的蔬菜和肉类已经消耗殆尽,剩下的都是用于备用的罐头食品、零食一类。这么看来,当时他们对于客区倒也谈不上主观意义上的苛待。颜槿她们这边算上小睿,一共四个人,分到了二十只合成肉罐头、十只豆类罐头和一些高热量食品,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光涵和小睿身上都能掏出糖果来安慰颜槿。
至于小睿,他说自从李若连同颜槿她们被送进客区后,有一位姓刘的叔叔看他可怜,接管了他。
“刘益是德蒙酒店安保部门的负责人,也是控制室的最高权限人,德蒙酒店有他的股份。”林汐语淡淡的在旁边解释,“他的家人也来参观这次竞技比赛,落到了你那位老师手里,被送进客区。”
“他手里权限高,路鸣盛又早捏住了他的弱点。小睿跟他无亲无故,何况一个小孩也吃不了多少,路鸣盛睁只眼闭只眼,就没动小睿。”
颜槿捧着水杯,没有喝,想起幼年时记忆里永远笑容满面的启蒙老师,总觉得舌尖发苦:“他难道从一开始就打算挟持人质控制其他人?”
林汐语摇头:“那倒不至于。我猜最初他的出发点是好的,的确是为了隔离危险,保证大部分人的安全。但是后来国民护卫队的援救队伍一直没到,还发生了一件事。”
“什么事?”
“金斯特安全点沦陷了。”
“什么?!”
林汐语的眉心不自觉地拢起来:“这件事他从头到尾都没透露,到了现在大多数人依然不知道。我给你看个东西。”
林汐语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腕表,小小的液晶屏幕弹了出来,有红色的光斑逐渐亮起,或深或浅,或大或小,位置各不相同。
“德蒙对外的通讯没有断,这个是菲诺城现存的所有安全点的示意图。深浅大小代表安全点内的人数和区域大小,政府网站实时更新,方便附近的幸存者前往。”
林汐语手指在液晶屏幕上滑动,调出另一幅相似的图形:“刚才给你看的那一幅是我昨晚从政府网站下载的。这一幅,是路鸣盛逼着刘益做出来的。”
颜槿自己伸手移动图形,比较两者间的不同。两者的相似度其实很高,唯一不同的是第一幅少了两个小小的红斑。
“刘益劫持了酒店通向真正政府网站的端口,所有人看到的都是第二幅。刘益会每天稍作改动,让形势看上去有所好转,但是实际上”林汐语说到这,眉心彻底拢紧,“我浏览了真正政府网站的安全点数据,金斯特和百盛两个安全点,已经沦陷了。”
颜槿呆若木鸡。
第74章()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林汐语拿出在学校里的学术态度;抢先说明;“缺乏任何证据支持。”
颜槿陷坐在沙发中;没有接话。
然而真的仅仅是猜测吗?
会被政府紧急选择作为安全点,这些点的建筑应该都跟德蒙一样,外层覆有紧急隔离板。德蒙酒店的现有幸存者几乎全是平民,基本没有武力支持;即便是这样,德蒙也平稳地支撑到了现在。排除人为因素和妈妈的病变,甚至可能能够继续平稳下去。
不管国民护卫队再如何疏于训练;相较平民而言他们的武装能力和组织能力强上不止一个等级。这么短的时间吞噬者想从外部攻破安全点;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除非——像林汐语推测的那样;安全点的内部出现了问题。
颜槿不自觉地抱紧自己双臂;拉远跟林汐语之间的距离。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们身体里全都可能存在着病毒。当某一天身体的免疫系统难以抵御病毒的强大时,她就会步上母亲的后尘;扑向汐语?
“相比起来,我觉得另外一个消息相比来说更现实点。坏消息。”林汐语关掉腕表的屏幕,打断了颜槿的走神,“列车停运了。”
“什么时候的事?”
“很早以前,我们被送进客区的第二天;不然不会还有那么多人留在酒店里。官方的说法是为了节约能源;同时避免列车进入安全点带来的隐患。”
至于隐患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房间里温度恒定;颜槿却觉得全身发冷。德蒙酒店食物有限,不是一个能久留的地方。她们原本想从客区离开后,再设法去政府设置的安全点。但是列车停运,安全点以外的地区就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孤岛,她们想进入安全点,首先必须通过数量众多的吞噬者。
她们只是逃出了牢笼的第一层,跟着就被更牢固的第二层困住。
颜槿倦怠地揉揉眉心:“汐语,难道一个好点的消息都没有吗?”
林汐语头向里间一扬:“好消息就是你不用天天捧着碗去要饭了,吃完睡到自然醒。”
颜槿:“”
畜牧场养肉畜么?
但不管怎样,相比在客区,目前的日子丰衣足食,所有人行动自由,的确可称之为安详平和了。
只是在安详平和的日子之中,也有那么几件不怎么安详平和的事。
第一件是路鸣盛死了。
死的不止是路鸣盛,还有他的三个学生。几个人的尸体是客区事件第三天被人在客房区走廊上发现的。
几个人死状惨烈,其中以路鸣盛为最。从尸体的伤痕上判断,路鸣盛在死前经受过长时间的折磨,四肢粉碎性骨折,全身上下伤痕数不胜数。尸体濒于被肢解的边缘,仅有少数筋肉连接,悬在走廊正中央,吓得发现人当场失禁,魂飞天外。
他的三个徒弟稍微好些,是头部遭钝器击打至死。三颗脑袋都不同程度的有轻微变形,一字排在地上,五彩纷呈的脸上凝固着他们吐出最后一口气息前的惊恐和哀求。
好些人听到消息,都走出房间过去看了一眼。围观的人在适应了最初的视觉冲击后,旋即表情漠然,甚至有人不加掩饰自己洋溢的幸灾乐祸和唾弃。
没人提出调查监控、缉拿凶手。有几个人在抬头间视线偶然相触,又心照不宣地彼此错开。
最后还是有人觉得尸体被抛在过道上,影响观瞻和大家的日常生活,终于说服几个身强力壮的青年男性,把尸体拖进已经被瓜分得空空荡荡的冷藏间里。
他们不曾对人施与怜悯,到头来也没能获得半分哀思。
第二件是刘益死了。
相对第一件来说,刘益的死亡简直可称为微不足道,无人在意。当死亡来得太过频繁,人们对于生命就失去了敬畏。刘益是内脏出血致死,在控制室里被毒打一顿的后果。当时林汐语让小睿带路,趁着混乱进到控制室录入了自己的生物信息,同时发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刘益。刘益被她安排在隔壁房间,粗略处理了外伤,但限于技术和资源限制,内伤林汐语根本束手无策。
刘益在昏迷一整晚后,带着满心的愧疚和伤感,终究没能再醒过来。
小睿扑在刘益床边失声痛哭,光涵在旁边手忙脚乱的安慰他。按照光涵的说法,刘益是去了另一个世界跟家人团聚。颜槿在旁边听着,不知道光涵这种说法对不对。客区里没逃出来的人一部分被分食,一部分被感染,沦为吞噬者中一员。刘益的家人不知道属于哪一部分,如果是后者,颜槿不知道她们是算“活着”还是“死亡”,更不知道她们能不能进入另一个世界,跟刘益团聚。
另外个世界,可能是存在的吧。父亲和母亲也会在那边,带着永远温柔的笑容等待着她,对吧?
颜槿抬头看着窗外,虚假的太阳散发出虚假的温暖,就好像她们自己编织出的虚假的那个世界一样。
日子过得平淡如水。
如水的意思就是没滋没味,无聊。无聊是真的无聊,无所事事,应了林汐语的话,每天吃完睡到自然醒。
在见过客区大厅的惨况后,大家各自为政,关门闭户,彼此互不侵扰,把房间打造成独属自己团体的小堡垒。公共区域能避则避,即便避不过,在相遇时也是竭力拉远人和人间的距离,仿佛别人身周的空气都饱含病毒。
闲到极致也会让人感到崩溃。颜槿不再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和时间去领取食物,体力无处消耗,只好整天整天的在房间里打转,完全诠释出什么叫坐困牢笼。
林汐语和光涵两人倒是无所谓。在客区时两人也是不出门的,有书就可以打发时间。小睿本该是最活泼爱动的年纪,但在经历过不该他承受的变故以后,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成熟起来,并不让人费心。无聊到憋闷了他最多也就是跟波比在房间里打上几个滚,亦或者跟颜槿学上几招格斗术。
她们所有的食物由林汐语进行分配。林汐语把罐头净重精确到克,根据营养搭配严格分割每天的用量。除了第一天,高热量的糖果和巧克力都被林汐语锁起来,不允许光涵和小睿碰触。
然后就算林汐语计算和分配的能力媲美光脑,开源节流,只有节没有源,柜子里的罐头数量还是在逐渐减少。墙角的空罐子瓶子叠成一摞,里面被水洗刷得干干净净,光可鉴人。
颜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曾经提议让光涵再改造出一把武器,由她进入酒店其他层寻找食物。路鸣盛他们之前清理楼层是从上至下,用自行轮椅或巡逻机挂上肉块吸引吞噬者,把吞噬者引进该楼层连接观景台的走廊里,开启内层隔离板,关闭外层隔离板,把吞噬者送上观景台后再伺机关好隔离板。但是吞噬者既不是行动蹒跚的儿童,也不是听话乖巧的小狗。酒店里他们能找到的巡逻机和自行轮椅在引走吞噬者的过程中被吞噬者损毁,他们清理干净了的楼层也只到当前的下一层。
控制室前的那台巡逻机,已经是最后一架。第一,酒店的核聚电池数量有限,这架上面的武器系统不过是个空架子;第二,其他人也不会同意让光涵拿来进行改装。
至于让颜槿赤手空拳跟吞噬者硬碰硬,林汐语的答案只有一个。
墙角的罐头瓶反射窗外的阳光,在对面墙壁上透出一条明晃晃的白线。颜槿坐在沙发上,大汗淋漓,心情却没有因为练完拳发泄体力而得到平复。
她很焦躁。
门铃没有眼力见的响起来,持续演绎什么叫魔音穿脑。悦耳的铃声砸进颜槿的耳膜,让她恨不得把门外的人拽进来揍一顿,教教他什么叫素质。
绷着一张别人欠钱的冷脸,颜槿大踏步走到门边,按下了调整按铃。
她没有开门,只是把液态门的颜色调到最淡。门外的人影现了出来,不是很清晰,能分辨出是个女人。
女人看到门内的颜槿,疯了似的扑上来,伸拳捶打液态玻璃。液态玻璃的牢固性不是她那双看起来秀气又柔弱的手臂捶得开的,女人指背浸出了血,能看出颜槿她们这扇门不是她捶的第一间,指背敲击在浅色的玻璃上,按出一个个红色印迹。
第75章()
颜槿眉心的褶皱稍纵即逝;站在似有若无的门后漠然地看着她。
红色印记从块状连成两条蜿蜒曲折的粗线;从玻璃腰线位置一直下拉到底。她的一条膝盖突兀地屈曲在地;另一条受平衡影响跟着跪下来。女人露出头顶黑色的发心;额头磕在走廊上软绵绵脏兮兮的地毯上。
“求求你们,还给我吧”
“她也被抢了吗?”光涵从颜槿背后探出个头;打量玻璃门外的女人。
“回去!”颜槿的脸色充满风雨欲来前的阴霾;手动把光涵调转方向;“看你的书去。”
光涵砸砸嘴唇,不打算挑战这个时候的颜槿耐心;听话转身。林汐语拉着小睿坐在沙发上,目光透过电子书页边的半透明区域;看着她。
颜槿眼睑垂低,手放回控制板上;门外的恳求戛然而止,留下个空空荡荡的尾音。
门内的冷漠和拒绝已经表现得淋漓尽致。女人从跪坐到瘫倒在地;愣了片刻,踉跄站起来,转而扑向隔壁的另一个房间。
女人是依次捶过来的,所有房间的反应出奇的一致。颜槿透过自己房门;能看到对面其他几道房门后模糊的人形。排列成行的人形们沉默着;无动于衷地凝视女人远去;犹如砌在墙内的憧憧鬼影。
颜槿正对的一个鬼影终于动了动。颜槿能看到对方细窄的肩膀上抬;做出耸肩的动作;似乎还对自己点了个头致意;旋即对面玻璃颜色转深,把各自严严实实地保护在各自的领域内。
女人留下的红色痕迹被玻璃内注入的更深的颜色覆盖了,却覆盖不了女人带给房间内人的冲击。
这是这个星期以来发生的第三起抢劫事件,今天是周四。
新纪元127年4月19日,星期六,晴。
普照天地的光线被建筑厚重的外墙阻挡,仅有一道被截成梯形的橙色方块,投映在浴室的地板上。
颜槿坐在浴缸边缘,手肘放在膝盖上。浴缸边缘又冷又硬又窄,舒适感约等于零,然而她就那么长久地坐着,完全无视屁股的抗议。
浴室里极其安静,以至于颜槿绵长的呼吸声显得粗重而明显。颜槿的眼睛几乎是闭着的,两只手的指头随着呼吸节奏舒张或弯曲。从表面看,一切都显得稳定和谐,除了指头弯曲时逐渐增加的弧度。
倏地,一次握紧中弧度过大,还没痊愈的指尖直接撞进掌心。颜槿痛得一颤,猛然睁开眼睛,小小空间里刻意营造出来的虚假安定顷刻破碎,稳定的双手变得颤抖,逐渐蔓延到全身。
懊恼、愤怒、焦虑、无助、绝望,种种竭力想压制下去的情绪强力反噬,彻彻底底地填进了身体里的每一个缝隙。
颜槿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的手,呼吸变得急促,手掌拼命摊平,却在下一秒完全握紧成拳,垂直砸向浴缸外沿。
然而在最后距离一厘米时,拳头硬生生地停了下来,悬在明亮的瓷器上方。颜槿看了一眼紧闭的门,颓然把拳头散开,收回自己膝上。
今天早上,发生了第五起抢劫事件。而且不再是单纯的抢劫,被抢劫者大概曾经拼命反抗过,被人用硬物击中头部,血流满地,未必能活过今天下午。
颜槿仿佛又回到了尹颂他们偷窃面包的那天早上,看着现在和过去慢慢重叠,一步步走上一条既定的道路。
那时他们还可以指望定时从电梯里滑出来的一日三餐,而现在他们还能指望什么?
狭隘的空间逼得人要发疯,颜槿呆坐片刻,觉得越来越难以忍受,随手把浴缸旁新换的垃圾袋口扎成一团,打开了紧闭的门。
“我出去扔垃圾,关好门,别乱开。”颜槿举起手里的垃圾袋示意一下,走向大门。
“哦。”林汐语不置可否地点头,“那随便把床单带回来吧,应该消完毒了。”
“好。”颜槿匆匆应了个字,逃难似地打开门就冲了出去。
光涵全程咬着嘴唇,直等到颜槿消失在门口,液态玻璃合拢了,她才小小声地说:“她的头发是干的。”
林汐语:“嗯。”
光涵:“颜槿看起来随时会打人一顿的样子。”
林汐语似笑非笑地抬头:“怕她打你?”
光涵撇嘴:“她不会的。我就怕她压力伐一直不打开,突然爆炸。”
“”
林汐语支着下巴,认真思考等颜槿回来要不要告知她一声。颜槿在光涵眼里究竟是堆什么东西?
“如果没有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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