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脸皱成两根苦瓜,看着散布在沿途的吞噬者陆续加入“被遛”的行列,队列茁壮成长。巡逻机飞得比围墙高,压根没考虑过横亘在男女寝区间的围墙。钢铁森林悠悠然地从两人头顶上飘过,引得下方跟着满地跑的且不懂得拐弯绕道的吞噬者有志一同地开始冲击这堵碍事的石墙。
有病吧!
林汐语和颜槿脸上青白交错,四只手紧紧抓在一起,哀悼自己和对方所剩无几的生命。
就在围墙被得出现晃动的时候,吞噬者撞墙的动作缓了下来,全部转向来时的方向。
林汐语和颜槿面面相觑,她们还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显然被病毒感染后的人类的嗅觉与听觉比之前强上太多,吞噬者在零星的巡逻机和后方之间踌躇了一下,离巡逻机最远的吞噬者首先放弃,后队变前队,从寝室区相对狭小的出口中缓慢地涌了出去。
当最后一个巡逻机被抓落,寝室区再没什么可留恋的,所有的吞噬者都合群地跟随着它们的同伴,渐行渐远。
颜槿简直觉得在做梦,这变化来得太快,让她一时莫名其妙。这时候已经能听到远处偶尔传来的模糊人声,林汐语反应最快,思绪一转就回过神来,附在颜槿耳边低声道:“有人来救被困的学生了。我们快走!”
颜槿也想到了,却迟疑了一下:“怎么走?”
在她们的计划中,教师餐厅只是中转站,最后还是要出去的。有人救援学生,大门肯定是援救的出口。她们假如直奔大门而去,必然会撞上吞噬者的后尾。如果先去餐厅,救援结束后大量吞噬者会停留在大门附近。餐厅里的食物总有吃完的时候,到时又要怎么办?
林汐语:“不知道,反正先走,我不当水莲花了。”
颜槿自己也是全身泡得发僵,要不是林汐语厌恶保护罩开启,寝室存了大量的呼吸器,她们两个早直接接触池水泡成两具浮尸了。
难得周围吞噬者走得一个不留,想来蹲在水池前的那几个也不至于那么不合群。颜槿活动一下手脚,拖着林汐语游到水渠尽头。
果然水池前只留下一具被啃得白白净净的骨架。颜槿皱了下眉,返身揽住林汐语,毫不犹豫地沿着从墙顶延伸到水池的那条观赏旋道滑下去。
长期被水浸润的石道中间长着青苔,滑不留脚。颜槿和林汐语听到耳边陡然呼啸的风声,强忍着没喊出来,几乎在几秒后就噗通一声撞进水池深处。
两人心吊到舌头尖,生怕这点声音惊动已经远离的吞噬者。不过这声稍纵即逝的水声相对远处人类的呼喊太过微弱,吞噬者根本不屑一顾。颜槿和林汐语在水里扑棱几下,游到池边,七手八脚地爬到岸上。
颜槿从没想过脚踏实地的感觉这么美好,她手和脚都有点发软,原地兜了两个圈才站稳,正在盘算是不是要先闯进餐厅扒拉两口水喝,餐厅的门突然忽然开了。
与颜槿有过一面之缘的九个幸存者挤在门口,打头的一个中年胖男人尴尬地露牙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和蔼可亲。
颜槿面无表情,懒得搭理他们,伸手扶住林汐语:“走得了吗?”
林汐语:“没事。我们去餐厅找找有没有绳索之类的,翻墙出去。”
胖男人从后方同伴里夺过一捆用餐桌布连成的绳子,叠声道:“我们有,准备好了!”
林汐语偏着脑袋抿唇一笑。看来这些人也很机灵,在看到吞噬者离开后立即考虑到了和她们相同的问题——现在再不走,就走不了了。他们见过颜槿大杀四方的模样,看到颜槿还活着,就想借着颜槿的东风,路上遇到个落单的吞噬者也有人出手料理。
胖男人误以为林汐语的笑容是表达善意。他对颜槿有所畏惧,对这个漂亮温柔的女孩却没有顾忌。颜槿愿意冒险进学校来救人,这个女孩对颜槿而言肯定相当重要,只需要说动她,不愁颜槿不答应。
男人心念流转,对林汐语的笑容就更温和了几分:“我们有的,你们别浪费时间找了。一起吧?”
林汐语思考两秒,回以男人一个微笑,挽住颜槿的手,轻声说:“他说得没错,一起吧。”
颜槿看到这几个人就牙根发痒,却不好拗林汐语的意见。何况从逻辑上而言林汐语绝对正确,机会难得,谁知道耽误几秒又会横生什么枝节?
目光一扫幸存者里没有陈昊和詹向成,颜槿心一沉:“他们两呢?”
第40章()
胖男人见到颜槿一脸的乌云压顶;笑出一张纯白无暇的无辜:“他们没回来啊。这是屈宏义;自己非要出来;真的不能怪我们!”
颜槿隐约觉得这名字熟悉;似乎也是救下的幸存者之一。围观群众连连点头,印证胖男人的解释。胖男人殷勤地从自己桌布绑成的背包里掏出水和面包,递给颜槿:“两位将就吃点,完了咱们赶紧走?等回到安全点;我一定好吃好喝地报答颜槿,不,两位!”
颜槿早饿得肚皮和脊椎亲密接触;一看到有自动送上来的食水;老实不客气地抢过来分给林汐语一半;没喉咙似的就往嘴里塞。
面包是几天前的了;开始发干发硬;即使是这样,男人也只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面包分成两半;连牙缝都不够填,颜槿三两口吞完,正严肃地在自尊和再讨一个之间犹豫不决,另一个新的就主动递到跟前。
新面包的主人是个二十五六的青年女人,手背皮肤很白;脸到脖子却涨成一根烧红的铁柱;磕磕巴巴地说:“给;谢谢救了我们”
颜槿刚接住;没来得及道谢,女人就往后连退几大步,像是颜槿要吃的不是面包,是人。
颜槿哭笑不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快跟吞噬者拉帮结派成一家。她看得出这几个人看她的眼神都明里暗里充满畏惧,估计是被她削砍吞噬者的样子吓到了。这个女人表现尤其明显,肯定是吓得最厉害的一个。
胆子这么小,难得她能在上一场困境里活下来。
一贫如洗的胃袋总算装进少量实物,颜槿精神微振。她快速扫视餐厅周围,失望地发现奇迹没能再次上演,只能无可奈何地说:“走。”
一众人急得抓耳挠腮,就在等颜槿这个字。一听颜槿开口如蒙大赦,众星拱月地挤在颜槿背后,拔腿就往男寝区跑。
林汐语不断查看四周,间隙里回头,无意发现给她们送面包的那个女人搀着另一个人,落在最后。被搀扶的那人身材微胖,随便扎起的半长发垂在胸口,显然也是个女人。女人两条腿要走不走地拖着,泰半身体都压在青年女人身上,把身材瘦削的同伴压得举步维艰。
林汐语眉心微不可见地轻皱,问离她最近的一个男人:“她是谁?怎么了?”
这句话惊动了颜槿,颜槿一看,也是大惑不解。她把人救下来的时候个个能跑能跳,毕竟弱一点的都填了吞噬者肚子,什么时候多出个这么病恹恹的人?
被问话的男人低声咕哝说:“是肖晓的同事,一起被颜槿救下的。跟肖晓说了不能带,病成这样就算带出来也翻不了墙,还不如留在餐厅安全,她非”
男人的余下的抱怨在颜槿冰冷的目光中消音,他讷讷地干笑一下,给出直接答案:“病了,高烧。”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何况颜槿的冷淡也是相对而言,听到青年女人不愿意放弃同伴,难免对她增添了许多好感,正打算过去搭把手帮忙,却被林汐语突然反手握紧。
林汐语:“病多久了?身上有伤口吗?”
男人连忙摇头:“肖晓说没有,我想应该也是。政府天天在网络上通告,现在谁不知道伤口会传染病毒?肖晓又不想死。我猜多半是那天晚上吹感冒了。”
林汐语舒了口气,抓紧颜槿的手略松了些,却始终没放开。
颜槿疑惑:“汐语?”
林汐语似笑非笑,眼睛对颜槿眨了两眨,说:“你不能去。你的体力是留来对付吃人怪物的,如果扶人扶得手软脚软,真遇到吞噬者,难道他们去打吗?”
林汐语的指头漫无目的地乱点一通,被点到的脸色精彩纷呈。林汐语宛若不觉,又勾唇微笑:“再说新纪社规有规定,帮助女士是绅士的荣幸,颜槿你和几位抢不好吧?”
话说到这份上,傻子才不明白林汐语的意思。再说他们巴上颜槿,是为了寻找庇护,不是为了带个苦力。胖男人率先笑起来:“那是那是,大家都吓傻了。哎哟我是年龄大了,自己都顾不好,几个年轻人还不快点去帮帮肖晓?”
几个年轻男人磨蹭片刻,谁都不愿意得罪颜槿这个煞星,终于有两个过去把肖晓换下来。青年女人大汗淋漓地跑到颜槿身边,细声细气地道谢。
林汐语微笑摇头,她是真的有点佩服这个脸皮薄得出奇的女人。
肖晓犹豫了一下,又小声解释:“陈昊和詹叔叔真的没回来,我也很担心你们。但是但是,屈宏义看到吞噬者被引开,非要出去,他一出去就把门口的吞噬者带回来了,大家都很害怕”
颜槿皱眉,示意肖晓不用再解释。她现在一心只担心陈昊和詹向成。
普罗太过阔绰,他们一路小跑也只跑到男寝区三分之一,广场上零星又出现一些幸存者,应该是先前幸运跑回寝室楼、或是胆小一直躲在楼里的学生。除开满地血腥和远处缥缈的吼叫,现在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但凡活着的都趁着这段空挡往外逃,却依旧没见到陈昊和詹向成的人影。
难道他们一开始就
颜槿不愿意再想下去,她望向吞噬者离开的主出口,提心吊胆地祈祷吞噬者千万别回来。
显然颜槿祈祷的对象对于这个临时抱佛脚的信徒相当不满。不祈祷还好,颜槿心念刚落,女寝区远处就传来一连串吞噬者的吼声。
颜槿头皮当即炸了,她现在就是个外强中干的空壳,自忖没有那份神勇去赤手空拳地对付吞噬者。一干人连同其余刚从寝楼下来的幸存者拔腿就向着另一侧墙壁奔。
扶着重病女人的两个青年迫不及待地把累赘丢在地上。肖晓惊呼一声,急忙回去扶,颜槿脚步一顿,返身回去帮肖晓,对林汐语急道:“你跟着他们,想办法把绳索搭上去!”
林汐语微笑尽敛,面沉如水,手伸到半途又收回身侧:“好,不要硬撑。”
扶着一个几乎全昏迷的人,不可能走太快,颜槿急得满额冷汗,频频后望。吼声由远及近,来得很快,不过多时,三个人影连同一线浅绿光束,以及一颗新鲜落地的人头,同时出现在餐厅出口外。
安志明两条腿依随着本能,不断往前迈进,脑子里却是混混沌沌,眼前血红漫天,来回闪烁着他回头看到的一幕。
那是付斌被战友从半空拖下,拉进吞噬者群的一瞬。
回荡在耳麦中的,是付斌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学生没撤完,一个人都不准退!记住自己的身份,我们是军人!是军人!”
安志明当时就愣住了,心里空了一片。
他从第一次见面就反感这个极尽粗鲁,与城内气氛格格不入的男人。军方对长期厮混在城外的后备军格外宽容,即便沾满暴民的下流气息也照用不误。安志明从来没看出来付斌好在哪里,能让母亲心动。从付斌开始时忍住暴脾气变着花样讨他欢心,到后来的本性毕露,安志明对付斌的观感始终如一,从没变过。
直到这次。
他和付斌心里其实都清楚,母亲在医院工作,正是吞噬者集中爆发的高危地带,母亲生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付斌实际上只是想徇私放他一条生路。
安志明更清楚,其实如果付斌想走,可以走得轻松自在。有软甲和激光武器傍身,付斌连油皮都不可能擦破。
但是付斌选择了留下,奋战到最后一秒,因为他是后备军,是军人。
而自己呢?
安志明有那么一瞬,很想回去,重新跟战友并肩战斗。
但是浩瀚到看不到边际的吞噬者群,接二连三倒下的同袍,被活活分尸还没死亡的人的惨叫,飞溅到半天高的血雾和肢体,让安志明退却了。
安志明收回迈出的腿,带着对自己无比的唾弃和鄙视,拐进了建筑的隐蔽位置。
他很幸运,没有撞见成群的吞噬者,落单的一两个也栽在他的武器下。在见识过吞噬者一面倒的推进后,在生存压力越来越大后,安志明不可能继续心慈手软。
人整个儿都麻木了,只知道听从付斌的建议,避开吞噬者涌来的路线,往西区走。
然而难以避免的,路上总是会遇到一两个离群的吞噬者,而安志明手上的武器在一番鏖战后,能源线已经亮起了红线。
安志明不敢再挥霍最后的能源,只能一路狂奔。吞噬者似乎仍然保留了人类集群的本能,循着吞噬者的吼叫,缀在安志明后方的尾巴越拖越长,越拉越多。
路上安志明跟另几个也是刚从隐蔽建筑脱身的幸存者会合,拉着一条蜿蜒曲折的尾巴,径直沿着心里计划好的路线跑向男寝区。
颜槿刚看到出现在次门前的人,几乎以为她看错了。随即颜槿就狂喜起来,因为那几个跑得命都不要的幸存者里,竟然有陈昊和詹向成。
但颜槿的兴奋还没能维持到三秒,看到随在几人身后冒出头的吞噬者数量,颜槿的冷汗就下来了。
第41章()
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学生们早被吓得魂不附体;一看平地又冒出一堆吃人的怪物;当即惊成一群没头没脑胡乱扑棱的雀鸟;有自制力强的闷不吭声地拉大脚步四顾出路;有濒临崩溃的,受不了希望下突来的绝望;泪水排泄物尖叫齐飚。
颜槿急得额头都鼓出青筋;有心想把尖叫的人的嘴捂住;一下子也长不出那么多只手来。吞噬者从这里离开的时间统共不到十分钟,估算到吞噬者的速度和它们对声音的敏锐性;落在尾部的那批肯定会被声音引回来。
这意味着她们撤离的时间最多只有十分钟。
安志明把眼观六路发挥到了极致,在千钧一发之际把旁边的一个女孩拉近自己;开启武器开关,把那名吞噬者自肩而下劈成两半。
浅绿色的光柱依然熠熠生辉;但轻微的、连续不断的警报声却响了起来。
安志明满头大汗,自己也分不清是急的还是累的。他虽然身为国民护卫队一员;但有巡逻机替代巡视,护卫队早已经成了办公室一族,疏于锻炼,他的体力也不见得比普通人强上多少;再拖上一个吓得手脚发软的女孩;重逾千斤的腿都快抬不起来了。
安志明听着属于男性却异常尖利的哭叫和逐渐集聚起来的幸存者数量;忍不住长叹了口气。
这些都是从没经受过训练的普通人;单凭他的一条抓索;想在几分钟内全部翻墙离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而他手里武器残存的能量;静静对付尾随的吞噬者就已经十分勉强。
但显然他们十分钟后,要面临的绝不会是这百来个吞噬者。
安志明绷着脸把离自己最近一起逃命的幸存者扫了一遍,最后落在一个背着一名女孩、容貌俊朗的青年身上:“你过来下。”
陈昊看了看身边,才意识到安志明喊的是自己,改换方向跑了几步,问道:“长官,你叫我?”
安志明犹豫了两秒,把手摸到后腰,拉下赖以为生的抓索,丢给陈昊:“最长距离八米,负重极限一百公斤。对准墙壁最高点按下黄钮,索头会自动卡进墙体。前推缩短,后推放长,放长时候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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