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踹倒的人躲避不及,被上方兜头淋下的吞噬者血液浇了半边身体。他惊骇地闭上眼睛大叫起来,站在近战队伍中央的温沫气得破口大骂:“它不是i型的!你嚎个屁!站起来!”
坐在地上的男人闻言稍微收声,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所有参战人员都穿着浅灰色的金属质地护甲,暗黑浓稠的血液在护甲上绽出无数滴落状的血花,又滑落开去,留下一道在浅灰的护甲上留下一道道浅淡的凹槽和其中的深灰色痕迹。
可是没有破损。
男人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表情,又见断了双手的吞噬者毫不在意自己的残缺,举着露出白色骨茬和肌肉断面的双腕继续蹒跚前行。周边的战友逐渐陷入激战,他为自己的怯战感到面红耳赤,亟待将功赎罪,干脆不再站起,捡起自己的武器,就地跪行前斩,横向切断了吞噬者的两条腿。
吞噬者失去双手就等同于失去大半的攻击力。它徒劳地用断腕挠了一把腿边的美食,一无所获,断掉的腿无法再支撑身体,斜向轰然栽倒在地。
即便失去双腕双腿,吞噬者的身体还在蠕动不休,牙关不断开合,试图撕咬食物咀嚼下肚。男人一招得手,胆气立状,激光刃旋了半个圈子,自吞噬在鼻梁骨劈下,毫无凝滞地直达底部。
吞噬者的嘴在最后一次闭合后,缓缓大张,再也不会动了。
每支行动队的近战队都是七人,七人对上十几个吞噬者,难度比起模拟测试时小了不止一倍。
男人从惊骇到勇气大增的短短转变时间里,已经有十来个吞噬者被切成各种碎块。其实对付吞噬者远比对付考核员简单,它们的攻击力的确更强,智商却也更低,只懂得横冲直撞,一旦被激光刃削断威胁最大的双手,牙齿的威力不在某个极近距离范围内几乎起不了作用。
相形吞噬者,其实更难处理的是吞噬动物。
边界上方不知道是哪个负责射击的士兵抽冷子给了下方一些援助,四五只吞噬动物被激光枪轰掉半数,剩下的两只则是体型较大的吞噬犬。颜槿力量不及同队的近战队员,应变能力和技巧却远高于他们。她斜向急奔两步,躲过吞噬犬探出的獠牙的同时激光刃侧向削向吞噬犬的身体中央,吞噬犬一个前纵,恰恰躲过了身体中央的一刀,不过臀部到尾巴却如一团烂肉掉落在地。吞噬犬似乎被激怒,嘴呲得更大,露出黑红色的牙床,转了半个圈,再次扑向颜槿。
吞噬动物无论爆发力还是速度都远胜于吞噬者,颜槿一招没得手,在躲避血液的同时继续往已经清空的地方奔跑。吞噬犬被她成功引离人群,颜槿始终没再出手,灵活地在空地上左兜右转,直到发现吞噬犬的瞬间破绽,才再度出击,一举劈开吞噬犬的头部。
吞噬犬的额头被激光刃从中切成两半,指向天空的三角形耳朵缓慢滑向两侧,淌出满腔红红白白的半固体,犬身砸落在地。
场地清理殆尽。
“工兵,出发!”
温沫发出指令,滑索上再次出现人影。这次下来的士兵全是工兵,个个身负重物,落地后看也不看满地的吞噬者、吞噬动物的尸体,更是对远处的战况视若无睹,争分夺秒地转身去到空洞旁边,拿出各种器具开始添补空洞和更换镶嵌其中的破损激光武器管。
他们深知,早一秒修复完毕,无论是他们还是阵前的士兵,就会少一分危险!
好在激光刃不会沾染吞噬者,更不存在污染或腐蚀可能。颜槿关闭刃端,回到队列中站好,抬头眺望前方。
上方和下方的激光线道糅杂在一起,阵前无数转瞬即逝的红色线条穿梭出无数炫亮夺目的夹角,恰如漫天红霞,与今天从云后一跃而出的火辣阳光遥相呼应。难以计数的吞噬者倒下了,后方的又前仆后继地冲上来填补刚刚空出来的空档。它们成了最英勇无畏的士兵,不为荣誉,无需驱使,一寸寸的想夺回它们的阵线。
它们正在成功。
吞噬者并不仅止于吞噬者,射击士兵最难瞄准的,是速度快、体型小,混杂在人类当中的动物。
联邦城市中各项规则方方面面,全部涉及经济惩罚,可能对很多人来说别提养活自己、只要不被驱逐出城流落荒原已经十分困难,但这也只是大多数人而已。
当人类吃饱穿暖后,自然会追求精神上的满足,豢养宠物就是一项乐趣。联邦城市中的动物不会太多,却也决不能称之为少——尤其其中还有并不属于人类豢养范围,却天长日久与人类混居一处、繁衍能力惊人的某些动物。
温沫凝视前方,神情晦暗不明。所有人都能看出重力弹清理出的安全范围正以他们的地点为中心,向内压缩。吞噬者组成的墙壁压迫感十足,除此之外,更让人胆寒的是墙壁外不断跃动看不清形态、大小不一的黑点。
那才是他们这项任务中,最危险的对手。
“射击队持续射击!集中射杀大型目标!舍弃小目标!防卫队准备!近战队准备迎战!”
温沫的指令经由耳麦传出,边界上下的激光枪口当即抬高,眼花缭乱的红光走得更长更远,一旦舍弃瞄准移动速度快的吞噬动物,射击队的效率一下上升不少,扇形的弧形边线一时僵持不下,双方你退我进,寸土必争。
只是那些小黑点再无阻碍,飞速朝着扇形核心跑来。
这些可不再是那惹人怜爱的小动物,而是催命符。战前策略组对任务进行过战况推演,列举了无数可能出现的危险,吞噬动物是其中之最,近战队最重要的任务,就是预防万一,消灭吞食动物,保护射击队和后方工兵的安全。
所有人都很紧张,一个二十余岁的青年忍不住嘟囔抱怨一句:“重力弹这么厉害,为什么不用!非要拿我们来冒险!”
他旁边看制服是隶属后备军的士兵,应该是从补给队里抽调出来的,对吞噬动物的靠近反应冷淡。他冷漠瞥向青年,嗤笑说道:“重力弹的造价是多少你知道吗?而且后备军的存储量也不多,现在几下用光了,以后到了关键时间怎么办?”
青年不服气:“怎么,我们的命没有重力弹值钱?!”
中年士兵冷笑,把激光刃举在胸前,不再说话。
温沫横了说话的两人一眼,没有开口斥责。他挨个看过站成弧形的七名其余六名近战队员,骤然提高了声音:“都给我集中注意力!既然决定站在这,就没有退路,想反悔也得这次活着回去!无论是谁,包括我在内,一旦被i型吞噬感染源的血液沾染,旁边队员就地斩杀!护卫队,盾阵前移,抛投激光弹!”
就在温沫言语前,那些黑点已经近到跟前。
第168章 第168章()
泛着银色光泽、掺入了特制金属粉末的液态盾往前推进;同一时间下方的射击队员停止射击。约两米高的盾在所有地面人员外围一面面紧紧契合;形如一个水泄不通的银白玻璃桶。拳头大小的黑色弹药被启动开关;在闪现出红色数字时;被臂力惊人的护卫队远远抛投至盾阵外围。
黑色的弹药落在无数大小不一的黑影中央,无味无温的玩意没有分来路过者的丁点注意。椭圆形的弹药在地面上弹跳滚动几下,最终静止,朝上的红色数字归零。
弹药的表壳瞬间裂成无数碎片;在碎片的间隙里有绿色的光芒暴涨;以弹药为中心,向外无限延长。
同时投掷出去的有好几颗激光弹;彼此的光线交错;形成大小不一的网格;网格笼罩处,或在地面前行或在半空纵跃的大多数吞噬动物都被从中切割成几块。吞噬动物不如吞噬者体型巨大,伤损部分肢体后还能毫无凝滞地继续前行;小小的身躯一旦碎开;只有头部还在地面挣扎不休;其他肌体在失去初时的神经反应后;就再也不曾动弹。
激光弹的威力不俗;前后延展的距离颇长。朝向吞噬者的那一面无遮无拦;于是比动物面积更大的吞噬者身躯同样被无声息的切断,直到激光被空气杂质散射殆尽,而另射向阵地队员的一段被盾阵反射,重新在吞噬动物身上造成另一波切割伤害。
切割之后;是爆轰波。
手持盾阵的护卫队和对面的吞噬者墙同时被爆轰波冲击得踉踉跄跄退后,不少壮汉一跤狼狈摔坐在地。幸好激光弹只以切割伤害为主,爆力不够强劲,护卫队员们即便个个灰头土脸,也迅速重新爬起,冲到盾阵后方,把被冲歪的盾阵重新扶稳。
温沫也摔了个跟头。过高的玻璃盾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只能凭借直觉紧盯盾牌上面,边站起来边发号司令:“射击队前进射击!近战队——准备迎击!”
他话语未尽,好些小小的躯体出现在盾阵上方,以一种近乎飞翔的姿态飞跃高立的盾阵,扑进阵内。
粗重的呼吸和吞咽口水的声音混成一片,无论是射击队员还是护卫队员,看到头顶上飞过的黑点都眼露恐惧。那些东西带着起跳时的惯性,没有立即落下,射击队员听到温沫的命令,即便根本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情况,也明白留在原地情况只会更糟糕。他们小腿肌肉抖动,膝盖发软,却还是持平了枪口,从盾阵裂开的裂缝中冲了出去。
盾阵外,一片狼藉。
被激光弹切割的碎肉被爆轰波冲得到处都是,逃过枪林弹雨冲来的吞噬动物在这一波中被消灭了绝大部分,残存的部分大多是跑在最前方离激光网和爆轰波最远的一排,已然去往他们后方。再之后少许的漏网之鱼被上下两处射击夹击,并没能比它们的同类活得更久。
射击队射击同时一直前推,推进到距离吞噬者两百米左右,温沫才叫停。盾阵重新在射击队身后立成一排,把他们和冲进阵地内部的吞噬动物隔开,也把后方的近战队和吞噬动物困在一处。
颜槿神经紧绷到极点。激光弹形成的网格不算太大,漏网的几乎都是吞噬老鼠,夹杂着几只体型较小的幼猫和幼犬。她和吞噬老鼠打过交道,知道这些动物一旦落地后神出鬼没,比它们跳跃停留时要难对付得多。她手眼几乎同步,只要见到黑点就直接把激光刃挥过去。第一波的对峙不过瞬息就分出胜负,跳过来的吞噬动物数量其实不过二十余只,过小的体型让它们被一刀切过后行动能力就约等于零,再之后的零星三两只也在近战队的夹击下很快结束。
两次短兵相接,胜利都来得相对容易,没有造成伤亡,这让六名近战队员脸上都露出程度不一的笑容,仿佛出了一口被病毒和重重压力积压已久的恶气。
唯独温沫脸色始终郁郁,盯着前方的射击阵地不发一语。
因为他知道,这只是第一轮而已。
刚刚夺回的阵地重新陷入你进我退的较量中,弱势的始终是会疲累和出现失误的人类一方,射击队前压的阵线开始缓慢后撤,重新步入初下来时的战术轮回。
吞噬者那边,尸体层层叠高,又被后方冲出的无所谓地推散践踏。它们贡献出肉块和血液为墨,以曾经同类的武器为笔,在天地间描绘出一幅同类相残的生死画卷。
第三会议厅中,一片死寂。
投影屏上投放着各处战场的实时影像。影像是巡逻机在空中拍摄,俯视的角度把阵地每一寸的争夺都拍摄得丝毫毕现。
数十处战场的战况各不相同,指挥的时机和士兵的配合都会拉出谬以千里的差距。截至目前,已经有三处战场失利,士兵仓促间被撤回小半,大半则淹没在席卷而来的吞噬者浪潮当中。
另有七、八处陷入胶着的苦战,形势岌岌可危。
裴致远儒雅的面容阴沉而有些微的扭曲,瞪向坐在他旁边的卫瑛:“卫中将,你就不能加大射击支援力度吗?为什么不给近战队穿上外骨骼装甲?那三处失利,明明是可以避免的!”
三处失利,都是近战队员与吞噬动物或吞噬者交战时被感染,旁边的队员没能及时反应而导致感染源迅速扩大,终至无法挽回。
裴致远不明白,这明明只要穿上外骨骼装甲,及时躲避就能避免的事情,卫瑛这名老将怎么会想不到!
即使被指责,卫瑛的面容也不见波动。她冷淡甚至冷酷地继续注视投影屏:“街面上方二十米的安全范围内,三层射击点,再加上地面的射击点一共四层,射击密度已经足够了。这些都是精挑细选出的人才,再加上其他枪法不准的废物上去,只会对他们的命中率造成阻碍。何况任务完毕后,日常的射击阻击要照常展开,需要有足够的人员轮换。总不能白天好不容易修复的战果,到了晚上就前功尽弃吧。”
裴致远咬紧牙根,被卫瑛说得无法反驳。他气得猛灌一口水浇灭火气:“那外骨骼装甲呢?后备军军备库里是没有了吗?!”
卫瑛:“有。”
裴致远:“那你为什么——!”
卫瑛脸颊的肌肉紧绷,法令纹愈发深刻:“给谁穿?近战队?遇到危险好让他们逃跑?他们跑了,后面的工兵怎么办?护卫队和射击队怎么办?还是全部穿上,形势不对就撤退,然后用重力弹从头来过?裴中将,你是不是贵人多忘事,忘记重力弹的储备量才多少?我们不是只修复好边界就万事大吉。后备军的军备库入不敷出很久了,现在库存量低得可怜,每一枚武器都必须用在刀刃上。至于这要怪谁——不都是你们行政系干的好事吗?”
裴致远哑然。
卫瑛冷笑:“是你们以联邦免战协议为名压制后备军,不断削减军备开支。裴致远,你有没有听过一句大战前传下来的老话: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裴致远:“卫瑛,你现在说这些有意思吗?”
卫瑛:“没有意思,挑明了只是希望你们别无端指责。武器不够,就只能拿人命来填。不给他们配备外骨骼,是因为要他们生死与共,拴在一条绳上,面临绝境才会竭力一搏。我可以保证,假如出发前配有外骨骼,你看到的溃败绝对不止这三处。”
裴致远:“”
卫瑛抬起自己的水杯,看着杯中自己的倒影:“我也不想,但是没办法。这就是战争。”
战争从来是用血和肉织就,胜利下必然有万具枯骨,无论人对人,亦或人对其他物种。
地面上尽是模糊的血肉,颜槿提着激光刃小心翼翼地走着,避免滑倒,同时寻找还没死亡的吞噬动物上半身,及时补上一刀,剪除后患。
战术轮回了五波,她的步伐不再如初下来时灵便稳定。汗液黏在手心和握刃之间,湿乎乎的很不舒服。颜槿一刃挥过,又把一只三分之一的老鼠切成六分之一,她张嘴喘气,抬平视线寻找下一个目标。
对战的时间不长,强度却高,更不能出现毫厘差错。每个人的精神和身体都绷得太紧,体力快速流失,而后方的修补工作还在继续,难以看到尽头。
温沫抽空把目光逐一掠过各队队员,所有人的表情都带着僵硬和某种无法描述的激动,这种激动的源头是恐惧,一旦爆发,很难说会造成什么后果。
温沫吞咽了口唾沫,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前方的阵线再度逼近,温沫闭了闭眼,定下心神发布命令:“护卫队,盾阵前移,抛投激光弹!”
颜槿机械地寻找着空中的黑影,挥动激光刃。刃端的红在划动时会形成一片华丽的红色光影,犹如一匹缥缈不定的轻纱。颜槿砍断扑过来的老鼠身体,躲过它喷出的血和后面接踵而来的它的天敌。
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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