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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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苍穹-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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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爷您快说呀,后来怎么样了?”小伙子们急不可耐,立马就想知道下文,“冬哥把石头埋哪儿了?”

    四爷又犯了愣神的毛病,旁若无人地自言自语道:“老辈子的传说怎么会成了真呢?”

    董榆生也好生纳闷。他小时候也听爷爷跟他讲过神龙石的故事,凉水泉子的娃娃哪个没听说过神龙石的故事?不过爷爷没有四爷讲的这么生动。怪就怪在传说成了现实,难道此石真是彼石?这样想着董榆生自己也不禁哑然失笑,确切地说他算不上是个完全的唯物主义者,出生在一个穷乡僻壤、消息闭塞的山沟沟里,从一懂事听到的就是狼虫精怪、鬼魂附身之类的故事。但他毕竟是在新社会长大,参加工作这么些年,又是当兵又是当工人上大学,再怎么说,起码的觉悟还是有的。世上的怪事奇事也是太多,解不开的谜总是有的。世界上不是说还有几大谜几大谜之说吗?难道凉水泉子就不能有一个小谜?

    四爷拗不过洪林和秀才的纠缠,关子卖弄罢,喝口水接着又说:

    夏冬哥得了宝贝,三步并作两步,风风火火往家赶。到了凉水泉子一看,不由得落下泪来:只见满目狼藉、饿殍遍野,活着的也尽是骨瘦如柴,有气无力。大家听说冬哥回来,顿时欢声雷动,你搀我扶纷纷聚拢到他家屋里问长问短打探消息。老娘亲尚有三寸气在,听儿子讲述端详后大叫一声:“我儿不要管我,快救乡亲们要紧!”说罢竟撒手西去。夏冬哥顾不得掩埋老母,趁着夜深人静独自一人跑到后山,刚把那块双龙戏水石埋到一棵松柏树下,忽听雷声大作,石破天惊一般,瓢泼的大雨整整下了三天三夜,山上发了草芽,枯树全都死而复生,凉水泉子又汩汩地流出了清亮亮的甘甜水……

    这事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消息传到了官府衙门。县太爷喜出望外:本地出了奇石,宝贝如若献给皇上,不定要封多大的官哩!遂连夜派了几个得力人手把夏冬哥诓进城里,先是好吃好喝,又许房子又给地,金银珠宝随他挑,还答应娶一门好媳妇。见小伙子不买他们的账。马上就换了一副嘴脸,鞭苔炮烙辣椒水,各种刑法都用尽了,小伙子嘴都没有张一张。官府无奈,只得放了冬哥。他们用的是放长线钓大鱼之计,暗暗派人跟在冬哥后面。半夜时分,冬哥尚在梦中,忽然一声门响,玉带姑娘轻轻进屋,满脸流泪说:“冬哥你救了我,反而连累了你,这是何苦来着?为今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你赶快去后山起出宝石,一直往东走,出了玉殒谷我就显身成人,咱们结为夫妻,远走他乡。”“那乡亲们呢?”冬哥问道。“石一起出,草木立即枯死,凉水泉子干涸断流……”冬哥听罢摇摇头说:“姑娘你走吧,我主意已定,死也不起出宝石!”玉带姑娘含泪说:“冬哥呀,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舍不下乡亲们,可官府衙门也放不过你呀!咱们来世再见了。”说罢晴空一声霹雳,一场大火把夏冬哥家的房子烧作一片白地,而周围四邻八舍却是毫发未损。有人说这场大火是玉带姑娘放的,她不忍心眼瞅着冬哥被官府害死,就悄悄地把他带到仙界去了。乡亲们为了纪念这位有仁有义的好少年,就在鸡鸣山上修了一座庙,起名“三姓庙”……

    “既是纪念夏冬哥,为何又叫三姓庙?”朱洪林不解的问道。

    秀才“学问”深,斥责道:“连这都不懂。咱们老祖宗不是姓东方、夏侯、诸葛的吗,连起来不是夏冬哥是谁?”

    朱洪林挠挠头说:“照你这么一说,这事跟真的一样。”

    四爷反倒“不用扬鞭自奋蹄”,刹不住车了,径直往下说:

    后来有人进山打柴,干活忘了时辰,下山的晚了,时常会看到冬哥和玉带姑娘坐在月光下的青石板上说悄悄话哩!

    说话间到了清朝光绪年间,凉水泉子来了几个传教的洋和尚。俗话说瘦狗的鼻子灵,他们不知从哪儿打听到凉水泉子后山鸡鸣山上有个宝物,仿佛苍蝇闻到血腥味一般。洋和尚们从官府那儿开了公文、盖上官印,说是借用双龙石,带回他们老家,画个图、照张像,研究研究,最后还要原封不动地给送回来。这一伙人骑着马、拉着骡子牵着驴,屁股后面还跟着几个耀武扬威的清兵。洋人是外人先不去说,最可恨的是那些清兵,吃里扒外,长着一副汉奸嘴脸,见了老百姓吹胡子瞪眼、吆五喝六,在洋和尚面前却是又点头又哈腰,个个奴才相十足。这些洋人的本事可是大得不得了,他们带的有“探宝器”、“钻山镜”,又是照又是量,刨土挖坑、砍草锯树没出三天就被他们探出了端倪……

    “宝物让他们起走了吗?”朱洪林急得抓耳挠腮,忍不住发问。

    “别吵别吵!让四爷说嘛,看把你急球的。”侯有才制止道。其实是他何尝不着急,他是怨怪朱洪林打岔耽误了四爷说话的时间。

    唯有董榆生不声不响,他是想这是多么好的一个故事啊!他若有那个本事,有朝一日把这个故事编成一部电影或者写一本书什么的出来,没准还真会轰动整个中国呢!

    四爷微微一笑,继续讲他的故事:

    凉水泉子的乡亲们不答应了,他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咱中国自己的宝贝让洋人鼓捣走。附近村庄的村民也来助威,很快聚集起了好几百口子人,大家同仇敌忾,誓死守山,决不让鬼子得了便宜。虽然洋人手里有枪,跟随的清兵又凶狠异常,但他们惧怕当地百姓人多势众,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光棍不吃眼前亏嘛!遂假装收兵回营,半夜里趁月黑风高,冷不防杀了一个回马枪。正当他们干得正起劲就要得手之际,忽然间晴空里响一声炸雷,狂风连着冰雹,紧接着大雨滂沱,山洪暴发,这伙子盗宝贼,躲没处躲,藏没处藏,地形不熟悉又是雨黑夜,连牲口带人,加上他们的破机器洋玩意一股脑儿卷入洪水之中,冲进大石头河……

    乡亲们都说,夏冬哥和玉带姑娘显灵了!

    几个小伙子听得目瞪口呆。侯有才出了神,朱洪林入了迷,董榆生也一直在低头沉思。

    “这块石头得好好保管。不行就放到三姓庙里供起来吧!”朱洪林想了个“好主意”。

    “亏你想说得出口,不出三天就让人偷走了。”侯有才驳斥道。

    “四爷说呢?”

    四爷说:“按理说谁得的宝贝归谁,这块石头应该归榆生。”

    俩小伙子没意见,互相保证说:“这事可得保密,千万不能说出去!谁要是漏了嘴说出去谁就是这个……”

    “保什么密呀?”董榆生说,“等两天我还想摆个摊场,让凉水泉子的乡亲们都来看看呢!到那一天,四爷再把今天的故事给大家伙儿重新讲一遍。”

    几个人正要收拾东西准备下山,猛见董国胜推一辆破自行车失急慌忙地往山上奔来,见了董榆生他们,变声变调地大呼小叫道:

    “村长村长,凉水泉子出水了!……”

    下卷 三十一、神泉复苏

    有道是人顺天意,天遂人愿。正当鸡鸣山满山泛绿、古老山庄重现生机之时,久已干涸的山泉随着几场春雨,竟奇迹般地复活。开头还只是细流汩汩,不到半个时辰,碗口粗的泉水喷涌而出。神泉出水了!乡亲们欢声雷动、奔走相告。有几位高龄老人,竟不顾人多人少,坐在泉边喜极而泣、放声大哭。家人劝阻、乡邻安抚,他们均不理不睬,我行我索,一任老泪纵横,嘶哑着嗓子又喊又叫。这是他们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神泉,他们不忍心看到神泉在他们这一代干涸枯竭,他们无法向他们的老祖宗们去交待呀!终于等到这一天,二十年之后,泉水叮咚,凉水泉子又成了真正的凉水泉子!

    正像当初从未有人追根溯源探究泉水因何而干枯一样,而今也没有人想方设法弄明白水究竟是从何而来?人总是这样,原有的珍宝并不觉得珍贵,唯有失而复得的东西才觉得是好东西。可怜的人们、生活中极少得到娱乐的人们,这会总算有了一次千载难逢得的机会,他们的庆贺方式也无非就是狂喊乱叫,但这种发泄是欢乐的喜悦,让人一下子就会想到过大年的景象。

    “老革命”的砖厂几乎陷于停顿状态。干活的人们乍一听凉水泉子活了,顿时就像炸开了锅,谁还管他别的,娃娃掉地下也顾不得了。扔下工具撒腿就跑,就连那些平时最守纪律的憨哥们也都鸭子过河随了大流。朱建明是土生土长的凉水泉子人,他岂能不知泉在人的心目中是个啥。放到过去他跑得比谁都快,然而今日非彼日,他是凉水泉子的“头面人物”之一,他的肩上肩负着凉水泉子的“半壁江山”,他深知自己的责任重大,他不能把自己混同于一个普通老百姓,所以尽管他一边喋喋不休地漫骂不止,一边还得不停地干活,一个人干几个甚至十几个人的活。

    半夜时分了,泉边依旧是星火闪烁。侯四海一伙老人、董榆生一伙后生,大家围坐在清泉旁边,吸旱烟、抽纸烟,谁也不开口讲话,眯着眼睛屏声息气地仔细聆听泉水汩汩地流淌,城里人欣赏音乐会大概也就是这种神态。

    朱建明早就被替换下来了,回家日鬼了几口剩饭,急忙赶过来凑个后场。

    五奶安桂花一人守着铺子抽不开身,打发人送来两瓶白酒,让守夜的人驱驱寒气,顺便着也喜庆喜庆。

    董榆生咬开瓶盖,双手递到侯四爷手里,四爷年高不胜酒力,放到嘴唇上抿了一抿就交给董万山。等传到朱建明手里时,瓶已见底。“老革命”是啥样人,岂肯放过这样的机会,从怀里摸出两张拾块的票子,扔给侯有才说:

    “去,秀才,出门三步小的受苦。尽这些钱,多来几瓶酒,剩下的买成烟,今晚咱通霄了。”他是想把白天的损失捞回来。

    董榆生拦挡说:“算了七叔,我爷四爷他们,上了岁数的人了,熬不住,早点散吧。”

    董万山说:“不咋的,不咋的,榆生,既是你七叔请客,我也跟着沾光了。这么高兴的日子,我们怎能回去?”

    四爷也说:“榆生你别撵我们走,回去也是睡不着。你们年轻人瞌睡重,要不你们先去一步。”

    朱洪林说:“咱们谁都不走,我和狗剩寻柴把火升着,热热闹闹过一宿。”

    几口酒下肚,朱建明抹抹嘴说:“榆生侄儿,你是村长,你有啥打算?”

    “我想明天进城。”

    “进城干啥?”

    “进城卖水。老几辈子就听说,咱凉水泉子是宝泉,喝了泉水能长寿,我想让城里人也享受享受咱们的清泉水。”

    “对呀,榆生说得有道理。”四爷抽口老旱烟说,“早年凉水泉子是有名的长寿村,好水咱不能一家独占,流到沟里白白浪费了太可惜,不如就按榆生说的办,没准还是一件大好事哩!”

    朱建明讥笑道:“榆生侄儿,我看你是钻到钱眼里去了。学谁不好专学李彦贵,卖啥不好去卖水?我看这不是件正经事。”

    侯有才纠正道:“七叔你不懂。山里的水好,叫纯净水没受过污染的,你没听说报纸上有卖矿泉水的吗,就是咱们这种水。”

    “你懂个球!”朱建明最忌讳的就是别人说他啥不懂,他自认为在凉水泉子除了董榆生他应该算是最明白的人了,后生家竟敢说他不懂,这岂能容忍,遂倚老卖老,训斥道,“当年我闹革命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你爹的哪一个部分翻跟头着哩!现在轮到你尕狗娃子爬到粪堆上装大狗哩!”

    秀才心大,知道朱建明多灌了几口黄汤,本不想和他计较,可看他盛气凌人的架势,有些气不过,反驳说:“老革命,我是尕狗爬到粪堆上装大狗,你是老狗钻到庙堂里,充起神犬来了。”

    众人听罢哄堂大笑。朱建明脸上挂不住,腾地火起,拎起空酒瓶子就朝侯有才发去,嘴里骂道:

    “日你先人了!过去朱三欺负我,我惹不过他。如今你狗日的才长了几颗牙齿,毛还没出齐哩,就学着讽剌开人了。”

    双方互不相让,顿时厮打在一起。

    董榆生有些恼火,为几句口角竟动起手来?也怪自己平日里只重经济不管政治,忘记了做人的工作,由不得大喝一声说:

    “行了,都给我住手!”

    两个人同时松手,也都意识到有些过分。他们还从未见过村长发这么大的火哩!一时高兴就忘乎所以,怎么就落到这种乐极生悲的地步了呢?秀才转过脸弯腰蹴在泉水边上,不停地掬水洗脸。朱建明就地往下一蹲,懊丧地双手捂住自己的秃脑门儿。

    董榆生说:“烧球啥哩!才吃了几天的白米干饭呀,就狂得不知姓啥了?七叔是长辈,又是老革命,我不便说啥。办砖厂里里外外,出力最大,这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四爷在村里德高望重,阅历多人品好,又是军属,受人尊重理所应当。我爷一辈子积德行善,就不说了。在这些长辈面前,我们算个啥呀?秀才你才做了点芝麻绿豆大的一点事,就觉得自己了不起,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朱建明蹲不住了,站起来说:“榆生侄儿,羞死人了。明明是我的错,你还给秀才派了这么多的不是,秀才过来,七叔给你赔礼道歉。”

    四爷也说:“就是就是,这些都是老七的错,在年轻后生跟前,摆你的啥球臭架子嘛?”

    侯有才对朱建明本无太深的成见,董榆生对他高看一眼也是形势的需要,谁当领导手底下也得有两个得力人。再说老革命这两年干得不坏,自己还都常常暗地里佩服人家里!经不起几句软话,连忙说道:

    “七叔您说哪里话?都是晚辈不好,让您生气了。谁还有酒,拿来我敬七叔。”

    一场“口角官司”顿时之间烟消云散。

    爷爷董万山心里头乐得跟啥似的,高兴的时候再遇上些高兴事,这真比大热天喝杯冰糖水还舒服:孙娃子长能耐了!榆生在村里不显山不露水,干得事件件是实,能看见、能摸着、还能感觉到。家家盖了新房,户户银行有存款,吃的喝的,穿的戴的,面目一新,多少辈子也没听说过这样的好事?说也怪,朱三那阵,会也没少开,力也没少出,三十晚上都是在山上过的,浑身几乎没扒一层皮,一年到头啥也没落下。董万山老人实在猜不透这个理,他的孙儿董榆生就有那么大的本事?即便是他有三头六臂,还能搬山填海不成?别说朱三,就是他爹传贵也当过好些年的村官,也是真心给大家伙儿办实事,也没见干出啥名堂。出神了弄鬼了,农人不种庄稼也能过上好日子,而且还一天比一天好,董万山如果不是亲眼见,打死也不会相信世上竟会有这样的蹊跷事!

    董榆生看“老革命”和秀才两人已经和好如初,心里头一高兴接着又说:“明天我和秀才俩人进城去看看,主要是化验一下水的成分,看对人到底有哪些好处。七叔您也别多心,卖水就卖水,李彦贵就李彦贵,也不见得就是啥丢人的事。七叔您见过那么大的世面,难道连这么个小道理也不懂?……”

    朱建明顿时面红耳赤说:“榆生侄儿你去吧,七叔是和你开玩笑哩!”

    朱洪林好不容易逮着说话的机会:“榆生哥这回带我去吧,我也去见识见识,长这么大还没进过城哩!”

    “胡说!”老革命刚改的“毛病”又犯了,说,“你小时候摔断了腿,不是在城里看的病?你还说没进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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