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瑛眼睛一亮,“这敢情好,多谢表哥了。”
周瑛开府时,得了皇帝赏下来的汤沐邑,泰安州和廖州,共两州十县,前者盛产盐,后者文风盛行,才子辈出,这封赏不可谓不丰厚。余者还有七八个个皇庄,并十几顷良田,和京城最繁华地带的五六间铺面。她看了往年的账本,又就近巡视了自己的产业之后,心里也有了底。
泰安州和廖洲,前者可以赚钱,后者可以邀名,但都需要徐徐图之。周瑛也派了人去,或改良盐法,或筹备书院。不过,这个年代到底是以农为本,周瑛也准备从这方面入手。
如今民间多使用的还是直辕犁,而曲辕犁远比直辕犁更节省人力畜力。周瑛查了书后,在《齐民要术》中找到了原型,书中也有曲辕犁,但因记载佚失,只能推测为是一种短辕犁,并未得到推广,这也让周瑛有了如此改良的出处。
周瑛想要做出的曲辕犁,顾名思义,是先要将直辕改为曲辕,再由长变短,并在辕头加一个可以转动的犁盘,如此犁架变轻,方便转弯掉头,便于操作,也节省人畜所耗之力。
不过周瑛虽然知道原理,但到底不是专业人士,所以才要找个专于农具的能工巧匠。
正好过年时候皇帝心情好,且大皇子周琏和二皇子周琰都表现很好,兄友弟恭,潜心向学,让皇帝消气不少,也就松了口,让两位皇子重新入朝。不过,经了上次前车之鉴,皇帝到底不肯让他们再接触要务,让两位皇子一个进了工部,一个进了礼部,养闲去了,至于日后如何,当然要再看表现。
虽则工部对于想攒资历、干实事的大皇子周琏来说,是个无法施为的地方,但对于周瑛来说,却是瞌睡碰上了枕头。
自南巡回来后,周琏就对周瑛多次示好,诚然是因为周瑛帮他脱罪,但周瑛也明白,就算当时周瑛不作为,皇后也自会安排后招,把二皇子周琏牵扯进来顶罪。虽然津阜绑架案跟皇后有关,但各论各的,这并不影响周琏跟她的交情。更何况周瑛如今跟徐贵妃交恶,周琏的示好,周瑛当然要接着。
适当的示弱求助,远比一直以恩人自居,更能拉近关系,周瑛深知其理。果然开了口后,周琏不以为杵,反而忙笑应承了去,不过转天的功夫,就给周瑛找了人来。
周瑛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还有几张图纸在家里搁着,待散了学后,我才能回去拿。若表哥忙着,不妨把那几个工匠住哪儿告诉我,我回头自己去就是。”
徐弘本是想多跟周瑛待一会儿,见她否了,只好道:“哪儿用这么麻烦,我回头给你送去罢。”
周瑛谢道:“那就有劳表哥了。”
徐弘把周瑛送去内书房,就折身出了宫。
此时内书房中,二公主周珂的座位已经空了,不过添了十公主,书房也不显空荡。周环坐在座位上弹着古筝,偶尔睇过来的眼神幽深。周瑛只作不见,在周瑶身边坐下。
周瑶一壁蘸磨,一壁打趣道:“你又怎么欺负她了,那曲子弹得,幽怨得都要滴出水了。”
周瑛取出琵琶,信手试了试音,笑道:“我一瞧见她,可是恨不得挨着墙边走,这回更是连一句话都没敢跟她说,远远瞧见她就忙避开了,所以这回我可真真是冤枉。”
周瑶没有追问,只摇头笑道:“一句话不说就把她气成这样,可见你功力越发高深了。”
想起红颜祸水的徐弘,周瑛心中一叹,这种功力她情愿不要。
72。名声在外()
周珂的亲事很快就到了,十里红妆,黑甲军开道,这风光可算独一无二了。
二驸马柴忌虽然名声不好,但也颇有一个好皮相,白面红唇,玉树临风。周珂姿色虽然稍逊,但一身皇家气度,却俨然压住了小白脸的柴忌一头,虽是女强男弱,也勉强算玉人一对,天作之合。
柴忌的狐朋狗友蠢蠢欲动,想来闹洞房,但也被规肃唬人的宫中嬷嬷吓了回去。
虽则这婚礼看起来皆大欢喜,但个中细节,却让人不由有些担忧。
这个时候周瑶反而放了心,安慰起周瑛来,“放心吧,以她的本事,辖制这么一个小白脸,还不是手到擒来吗?”
周瑛先是松了口气,继而失笑,“所以现在,咱们的要求已经降到如此之低了?”
两人不由相视而笑,笑着笑着,又索然无味了起来。
这可是事关人一辈子的终生大事啊,结成夫妻,相扶到老,死生不弃。可现在……
周瑛斟了一杯酒,举杯道:“别想了,说不定二姐姐能让姐夫浪子回头呢,咱们这闲心还是少操一点罢。好歹这是喜宴,咱们也别沉着脸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是来砸场子,抢新娘呢。”
被周瑛这一开解,周瑶也想开了,举杯笑道:“你说得对,来,咱们干一杯。”
两人又喝了几杯,到底不愿久坐,早早离了席。
翌日周瑛醒了酒,就有人来报,徐弘送来的工匠有东西要呈上。
周瑛招来一看,不由大喜。
徐弘送来的工匠果然有些本事,照着周瑛那外行极了的图纸,试了两次后,就把周瑛想要的曲辕犁造了出来。至于之后的事不用周瑛亲自督促,自有管事拿去庄子上,让佃户试用,效果颇佳。
周瑛寻机献给了皇帝,皇帝见效果好,便将曲辕犁用在了春蚕礼上,有皇帝亲自做广告,这曲辕犁很快被推行了下去。因着这曲辕犁有利于耕种,确属利民之举,让周瑛不但在朝中,也在民间小出了一番风头。
皇帝要赏周瑛,想她金银财宝不缺,官职也无可封,遂加赐三县以为周瑛封地。
周瑛领旨谢恩。
她也不是个吃独食的,想着工匠是大皇子周琏指派,徐弘送来的,在谢赏时也就提了周琏和徐弘一嘴。他二人的封赏可比周瑛的实在多了,周琏被皇帝调到了户部,督管征军粮草。
徐弘自然也跟了去,原是想帮周瑛的忙,不想却承了她的情。
一时间徐弘哭笑不得,只好暗叹一声路漫长而修远,就全身心投入到公务中去,只希望早日建功立业,登上高位,一则回报周瑛的人情,二则堪配周瑛的优秀。
而周琏更是亲自上门,向周瑛道谢,“此番有赖七妹妹帮我,这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说着,周琏拍手让人呈上谢礼,地契房契一厚摞,并八个甲士,“七妹妹这番动作,怕会招忌。这八名甲士都父母双亡,家世清白,身手也还不错,七妹妹出入带着,好歹能护着你周全。”
周瑛也是个识货的,自然能看得出来,这八个甲士身上那种见过血的漠然气息,不像是普通的护卫,更像是死士。周瑛有些迟疑道:“这是大哥悉心栽培的,我怎么好夺人所好。”
周琏正从匣子里挑出身契,递给周瑛,闻言笑道:“不过是些甲士罢了,就算再得用,又如何跟父皇的青眼相比?再说了,就算这样,我也还欠你人情的呢,日后若有事,只管开口就是,千万别跟我客气。”
见周琏诚心相赠,周瑛也就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至于尚在原地踏步的二皇子周琰如何应对,周瑛就不知道了。不过,这一位不过数月,也进了刑部,重审旧案,严惩贪官污吏,使京师之风为之一清,手段不可谓不高妙。
这些与周瑛无关,她只借着曲辕犁的推行势头正火,又借机推广晒盐之法。
晒盐法比原先的煎盐法效率高了不少。因为泰安州是她的汤沐邑,所以晒盐法在泰安州推行得还算顺利,但在其他地方却不然了。这跟曲辕犁的推行还不一样,做一把新犁,跟换一整套制盐的人员设备,所费资财简直天差地别,而这当中又牵扯着一些利益纠葛……
周瑛也知道这种事无法一蹴而就,只把晒盐法献给皇帝,由着朝廷头疼去吧。
借着这两项民生手段,周瑛在士林中名声大好,趁此机会邀请了好几位博学鸿儒,到她的书院当夫子。书院有两所,一曰青竹,一曰蔷薇,前者是男子书院,后者是女子书院。周瑛不吝惜花钱,书院只管往舒适清幽的方向打造,又斥重金买了很多藏书善本,争取让书院拥有数一数二的藏书楼。
周瑛也不指着书院赚钱,调低束脩,几乎免费提供书笔纸磨,甚至开设奖学金,让穷苦人家的孩子,也能有读书入学的机会。当然,周瑛是开书院的,不是做慈善的,如果成绩不达标,三次之后,即会劝退,永不录用。
书院开了之后,倒也人潮涌动。
这些人中,有冲着名声在外的博学鸿儒的,有冲着市面上已经不再流传的藏书善本的,有冲着极低廉的束脩的……当然,更多人冲的是出资人周瑛的皇家身份的。
对于这些,周瑛当然心中有数。那些心术不正想要走捷径的,自然会在一次比一次严格的考试中刷下去,若没被刷下去,那说明还有些本事,对于这种人,周瑛也不介意他们有些自己的小心思。
这边周瑛的事业也算办得如火如荼,虽然有人质疑声讨,说她身为女子,不该如此抛头露面,但以周瑛的身份,敢在她面前嚼舌根的,还真没几个。
再说了,周瑛的所作所为,都是于国于民的利举,不管是在朝野士林,还是在平民百姓中,汝阳公主的名声都极好。当然最根本的是,皇帝站在周瑛这一边,所以她并不怕一二质疑声。
等周瑛总算闲下来时,有两个不知道该不该算意外的消息传来。
其一,是二公主周珂有喜了,这个不算意外。
二驸马柴忌虽然是个花花公子,但绝对是个怕爹的,有柴将军吩咐,又有周珂出自深宫的心机手段,还真把柴忌管住了一年多。二人都年轻着,身体也好,再加上新婚情浓,有喜再正常不过。
其二,是自周珂成了亲,就被重点对待的周瑶,也终于抗不住压力,松口要定亲了。
周瑶乖乖准备定亲,可实在让周瑛有些意外。
去年周珂快要成亲的时候,周瑶对这种被人安排亲事的反感,还历历在目呢。尤其以周瑶目下无尘的性子,周瑛还真想象不出来周瑶妥协的样子。
一打听后,周瑛才知道,周瑶看上的是去年的新科状元袁君。
公主配状元啊。
老实说,周瑛的心情实在算不上好。
因着广为流传的陈世美,并其他寒门驸马的故事,让周瑛实在对这位新科状元放心不下。
当然了,袁君能考中状元,一身才华自不必说。袁君寒门出身,家中只有老父还在,靠着几亩薄田,供出来这么一个状元郎来,还被公主相中,眼见就要飞黄腾达,这实在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对于袁君的名头,周瑛这一年里也有所耳闻。
这一位袁君虽然出身贫寒,但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儿。因为盘缠太少,没钱住客栈,所以借住在寺庙,不料被某位进香的官家内眷碰上,被羞辱是穷酸要饭的,让他别来玷污佛门清净地。
袁君倒没出口相争,直接做了一首诗,借花喻人,讽刺其腰肢摇摆,把那种对上谄媚,对下嚣张的丑态,刻画得入木三分。这位内眷回去就“病”了,这样也没挡住御史台弹劾。这位内眷的夫君虽未丢官降职,但也灰头土脸了好一阵子,倒是让袁君名声大噪。
袁君出了名之后,有不服他才华的,有自诩正义的,时不时来约战,袁君却一概拒了。
因此有人说袁君才华不过尔尔,那一日的好诗不过是撞了大运,说不定还是抄的,也有人骂他是缩头乌龟,没种的孬货……对这些,袁君一概不理,只管闭门读书。而当众人渐渐忘了袁君的时候,袁君又金榜题名,荣登榜首,以最无可辩驳的方式,隔空打了那些人的脸。
若周瑶并没相中袁君,对于袁君此人所为,周瑛甚至可以称之为欣赏。但在袁君有可能成为她姐夫的情况下,那点子欣赏顿时灰飞烟灭,他的所有行为,都显得可疑起来。
不过,冷静下来想想,袁君这心高气傲的性格,或许还真对了周瑶的脾气。
这次周瑶松口定亲,或许并不是扛不住了,找个人来搪塞糊弄,而是真的相中了袁君此人。
周瑛忙上门去拜访,结果去了周瑶的公主府后,这位等闲不爱出门的三公主,竟然不在家。周瑛愣了愣,心中更加担心,更下定了决心要等,因着常来,周瑛也不客气,直接吩咐道:“上壶好茶,并几盘点心来,我今儿个左右无事,正好在府上多消磨一会儿时间。”
宫女一边斟茶,一边笑道:“哪用七公主吩咐,您才一进门,我就让人催点心去了。”
周瑛笑道:“果然是三姐姐的宫女,这样千伶百俐的。”
宫女又笑着应承了两句,退了下去。
周瑛直等到茶都淡得喝不出味儿,点心都下去一大半了,周瑶才姗姗回来了。
一见周瑶那轻盈的步伐,微微发亮的双眼,周瑛心中暗道不好,自己是不是不用再问了,周瑶何只是相中了袁君啊,这副少女怀春的模样,恐怕是早就已经陷进去了。
周瑛暗中自责对周瑶疏忽太多,试探着道:“瞧姐姐这高兴的样子,是遇上什么喜事了?”
周瑶解下披风,笑着睨了周瑛一眼,“得了吧,还跟我装,不就是上门兴师问罪的吗?”
听着这熟悉的语气,周瑛顿时知道,周瑶肯定没被儿女情爱冲昏头脑,失去理智。周瑶顿时松了口气,挑眉道:“既知道我是兴师问罪的,还不快从实招来?姐姐瞒得我好苦。”
周瑶在宫女的伺候下净了手,打趣道:“难道不是你在忙着你的大事吗?我可不敢因着一点小事打扰。”周瑶又煞有介事叹气道,“若非今日出了这事,恐怕你连我家大门朝哪开都忘了呢。”
两人打趣了一番,周瑶又抹了香脂,挥退了下人,才道:“你是担心我的亲事吧?”
周瑛点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如此突然?这袁君的品性为人如何,你可拿得准?”
周瑶坐到周瑛身边,喝了口茶,“也不算突然吧。我跟袁君认识了也有一年多,他做那首让他名声大噪的讽喻诗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也因此跟他结识。”
一听这话,周瑛不由生了疑心,迟疑道:“竟是这么巧吗?”
73。周瑶成亲()
虽然周瑛努力做出不经意的样子,但周瑶还是一眼能看出周瑛的担心,“我就算心里再怎么站在他那边,也必须承认,当时袁君只是一个穷书生,哪能控制得了侍郎夫人出现何地,所做何事?”
“他虽然不能控制,但却能提前打听好,顺势而为。” 周瑛直言道。
“就算他能打听得出一个小小侍郎夫人的行程,但我的行程,他又如何能知道?”周瑶倒是不以为杵,只笑道,“我的公主府可不是那么没规矩,四处走漏消息的地方。”
“袁君碰上身为公主的你,确实可能是意外。” 周瑛沉吟片刻,迟疑道,“但他偶遇那位侍郎夫人,被其羞辱,并作诗讽喻,一时名声大噪的事,却未必是意外了。”
“这不可能,他不是那种哗众取宠的人。”周瑶说得斩钉截铁。
“当时在场有几人?”周瑛只问道。
周瑶仔细回忆一番,肯定道:“除了袁君,就是侍郎夫人主仆五人,正巧路过的我并宫女僧两人,,余者就再无其他了。”
这下倒是不好判断了,周瑛皱了皱眉,“侍郎夫人丢了面子,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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