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瑶看到周瑛沮丧的模样,不由失笑,“别为我担心了,我堂堂公主,还能被他欺负了不成?”
周瑛抬头道:“你当真认定他了?”
周瑶沉默片刻,徐徐道:“当年我见二姐姐终生大事,被人拿去当筹码,嫁给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浪荡子,心里就发誓过,我一定要找一个我自己看中了的人。”
周瑛有些惊讶,而又笑了,“合该如此。”
“我就知道妹妹懂我。这话跟我母妃说了,她只会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骂我不安于室,不守妇道。”周瑶冷笑,“不过是上位者编出来愚民的话罢了,还真有人信,真是笑话。”
“在乎他们做什么?”周瑛说道,“这终究是你的日子,别人又不能代你嫁人生子。”
再者,这些规矩也就蒙一蒙深受其害的老古板或老实人罢了,真正心思机滑的人,又有哪个照着这些个规矩来了。像周环那样的大有人在,小小年纪就筹谋自己的亲事,甚至主动出手勾搭,这样的说出去,难不成还要浸猪笼了?不过是大家都心领神会,不往外说罢了。
周瑶也点点头,又叹道:“那时候我甚至不求什么琴瑟和鸣,对诗和歌的夫婿了,但我总不能嫁一个,连我弹个琴、说个典故,他都不解其意,只能干巴巴说好的人。”
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心事,周瑶眼中浮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幸好我遇上了他。”
周瑛见周瑶这般模样,只能心中一叹,不再去劝。总归周瑶贵为公主,本身也硬气,不是随便被人拿捏欺负的。周瑛只问道:“父皇可说了,什么时候下旨意?”
周瑶知道周瑛这算是接受了,不由笑了起来,高兴地牵住周瑛的手道:“就在下月初十,父皇体贴,说既然要和袁家结成姻亲,不忍他老父在乡间受苦,决定接其定居京城。”
皇帝这话到底说得漂亮,周瑛心中暗赞。
想必皇帝也是怕自家公主金枝玉叶,回乡省亲时,被乡野粗人慢待吓到,所以才接其到眼皮子底下,也好震慑一二。再者说,袁家山高水远的,谁知道袁君有没有有欺善霸恶之举,可曾定亲,有无青梅竹马,甚或停妻再娶不派人调查清楚,谁能安心嫁出自己的掌上明珠?
周瑛笑道:“这是应该的,还是父皇考虑周到。”
不过让周瑛遗憾的是,皇帝调查回来的结果一切顺利。袁君身家确实清白,无丝毫劣迹,袁父也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农夫,一知道自家儿子不但中了状元,还要尚公主,高兴得囫囵话都不会说了,别人怎么吩咐就怎么做,生怕坏了儿子的好事,怎么敢嚣张摆公公的架子。
既然袁家没有龌龊,袁君一表人才,才华横溢,还中了状元,尤其自家女儿心许,除了家境差一些,皇帝也没什么可挑剔的,在钦天监卜算吉日后,很快下了旨意,着周瑶下降袁君。
袁君虽然中了状元,也入了翰林院当了从五品的修撰,但这点俸禄毕竟不多,所以虽然袁父卖房卖地来京城了,父子俩也买不起京城的房子。皇帝直接赐下一座三进院子,供其居住,毕竟总不能把人召来京城了,让人家再睡寺庙吧。而且皇帝也很照顾袁君颜面,只说是赐状元府。
要知道状元三年就有一任,若每个都赐一座状元府,那京城都该装不下了。
至于一应婚嫁之物,则直接由内务府操办,也免了袁家的尴尬。
成亲之日在九月初十,因着袁君是状元,也不用御郎捉笔代劳,那催妆诗、却扇诗,更是不要钱一样,一首接着一首,还首首应情入景,才气逼人,让女方想挑刺都无从下手。
由于是尚主,所以成亲地点在公主府。
喜轿从公主府出来,绕着崇仁坊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公主府。
虽然袁家亲眷中没有拿得出手的,但袁君好歹是新科状元,又尚了主,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所以翰林院一应同僚上峰都很给面子,有这群清贵撑场子,袁家席上也不算太失颜面。
当然,与席者除了男方一边的翰林院清贵,就是女方这一边的皇亲国戚,周瑛就算在其中。此外朝中大员也大有人在,内阁首辅、次辅,六部尚书、侍郎,御林军统领、副统领,朝廷里数得上号的基本都在。这当然不是周瑶或袁君的面子,而是皇帝会出席此婚宴。
皇后照例没在,而周瑶生母因位份低,也未能到场。
皇帝许是照顾周瑶的颜面,并未带徐贵妃到场,受新人拜高堂的礼。
虽然照着婚约旧俗,成亲时拜见男方高堂,但谁让出嫁的是公主呢。一般人想给皇帝见礼都没机会,皇帝给周瑶做面子,出现在婚礼现场,那真是天大的颜面,谁会想不开跟皇帝说不合规矩呢。
皇帝还特许袁父坐在旁边,一共受新人三拜,这可是莫大的殊荣。
袁父虽说出身乡鄙,但被礼部官员培训数天之后,虽然局促紧张了些,但大体也算不功不过。
至于一对新人站在一起时,也确实是一对璧人。
若是男的,必要羡慕袁君能娶了这样一个身份高贵,又貌美如仙的妻子。若是女的,也必要羡慕周瑛能嫁给一个玉树临风,又才华横溢的夫君。这一对站在一起,实在是羡煞旁人。
皇帝在喝了一对新郎的敬酒后,又待了一刻,就退了席。
先前毕竟碍于皇帝在场,虽然皇帝也祝了酒,下面的也都努力做出热闹喜庆的样子,但到底有些拘束,皇帝这一退场,气氛才算热闹了起来。
当然,再怎么热闹,都跟新娘无关。
就算是贵为公主,在这个年代成亲,也免不了要枯坐在新房里,在诸多女眷跟前装矜持。不过到底周瑶是公主,袁家并无女眷,能站在新房的都是皇家内眷,不会没分寸,开不合适的玩笑。
周瑛见时间差不多了,招呼女眷告退,离开前看了一眼艳色逼人,一身红妆的周瑶,掩上了门。
第74章 银楼()
周瑛告辞离开,徐弘看天色颇晚,起身送她。
其实周瑛内有素枝、白柳伺候,外有黄谦等侍卫陪同,暗中还有大皇子周琏送的死士护卫,又在京城天子脚下,哪会有什么危险。但徐弘主动相送,到底是一份心意,周瑛也就笑纳了。
两人跟主人袁君道别,相携离开。周环在一旁看到,攥紧拳头,想要托词一起走,但她毕竟尚未开府,就算离开,也是回宫的方向,跟周瑛也不顺路,不由心中暗恨。
至于周环如何作想,周瑛并不知晓,她回去之后,倒是有一桩小的喜事。
当年她开府时,皇帝送了几处店铺,其余的周瑛不懂,只查查账就罢了,并未插手经营,倒是有一家银楼例外。因着她在影视作品里很见过一些奇巧精美的钗环配饰,所以提供了一些设计构想。银楼的师傅们也很给力,闻一知二,融合了后世的设计和当代的审美,做出来的首饰都很受欢迎。
当然,也有一小部分原因,是周瑛这个公主常在外出、宴会上佩戴,致使人争相效仿。
这家银楼生意大火,免不了要扩大店面。这条街上可谓寸土寸金,谁舍得卖出去,周瑛也是等了两年多,才有一家古玩店老板因老父去世,阖家回乡,才要将铺面出手。
周瑛着人去洽谈,这不晚上一回来就有人来报,说是已经谈妥,交了钱,去衙门办了手续。
翌日,周瑛去宫里,跟新婚的周瑶、袁君认亲见礼。
周瑶气色很好,进门入座时,袁君对周瑶也颇照顾体贴,两人也没有多亲近的举动,只偶尔对视一眼,或不经意接一句话,气氛默契又甜蜜。周瑛默默捂住眼,只觉自己要被闪瞎了。
见周瑶和袁君确实美满,周瑛也放了心。
待见过亲后,周瑶和袁君一道离开。周瑛想了想左右无事,就去看新买下的那家铺面。
因为古玩店老板着急回乡,除了几样镇店的古玩带走,其余的连同铺面一起打包卖给了周瑛,这个周瑛倒是知道。不过在古玩店的门口下马车后,周瑛才知道,古玩店主不但留了一堆没几样真货的古玩,还一并把原先的伙计,掌柜也留下了。
周瑛看了一眼殷勤备至的掌柜、努力讨好的伙计,倒是不置可否,抬脚进了门。
周瑛并不懂怎么鉴别古玩的真假,但在宫里真东西见得多了,也能分辨一些假货出来。周瑛正颇有兴致一样样看着,不经意间透过博古架,瞥见账房先生正一本正经在柜台后打算盘。
瞧掌柜伙计的模样,这家古玩店换了东家的事,应该不是秘密。这位账房先生如此冷静,一点都不急着向新东家献殷勤,保饭碗,不是有本事在身,就是欲擒故纵,自抬身价吧。
周瑛倒是生出几分好奇,换了个角度看去,却发现这位账房先生竟还是个熟人。
第75章 旧人重逢()
那账房先生似有所觉,恰也抬头,正是当年周瑛在津阜被绑架时,一同和她出逃的林泽。
虽然距当年之事过去了三年多,周瑛容貌身形长开,不复当年一脸稚气的小小女童模样,但林泽还是一眼认了出来。林泽先是一愣,下意识地想要躲开,但头转到一半就僵住了,他自嘲一笑,起身朝周瑛拱手作礼道:“见过公主。”
周瑛心知林泽后来一定遭遇坎坷,但不露一丝惊讶好奇,只笑道:“见过林公子。”
不提古玩店的掌柜伙计对林泽如何吃惊艳羡,这个沉默温吞的账房先生,竟认识新东家。周瑛与林泽来到楼上厢房,相对坐下,素枝开了窗户,又亲自泡了茶,就与黄谦一同退至门外守着。
林泽先举了杯,以茶代酒道:“当日一别,不想竟在这种情况下重逢,让公主见笑了。”
周瑛也举起杯子,笑道:“一时起落潮涨算不得什么,林公子不必妄自菲薄。”
听到这话,林泽失神片刻,释然道:“多谢公主开解。”两人相视而笑,举杯共饮。
林泽也知道自己如今落到如今落魄境地,让人费解,主动提起往事,“当年我借绑架一事,离开津阜,来京城管了几间铺面。但我无心于此,故而只做个样子,实则并未插手,倒也跟原先的管事们相安无事。我私下里一直潜心读书,指望着考上功名,就算自立门户,也能挺直腰杆。可我到底小瞧了她们,消停了两年,只以为她们当真不再关注我,不想人家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直击要害。”
周瑛略一沉吟,就猜道:“是科考吗?”
许是时过境迁,如今林泽对这件几乎毁了他一生前程的事,也能平静以待。
林泽提起茶壶,给两人斟上茶,清透的茶水盈满茶杯,茶香四溢,“是的,我平安无事地度过了院试、乡试,不想就在我踌躇满志准备会试的前一晚,我出了事。那甚至不是多高明精巧的手段,我只是被人在饭里下了巴豆,第二天早上耽误了进场的时候。”
周瑛皱眉,目含不忍,“这事关你一辈子的前程,那些人怎么会那么狠心”
林泽见周瑛一脸不忍,倒是笑了,“无妨,都过去了。”
林泽垂下眼帘,看着茶杯,“我当时确实五内俱焚,揪出下药的书童,立刻回津阜对质,结果我那继母体弱,被我吓得流了孩子,父亲告我忤逆,官府夺了我的功名,罚我永生不得再入科场。”
周瑛难以置信,那继母立场不同倒罢了,可他父亲那般赶尽杀绝,那人真是林泽的亲生父亲吗?
不过,周瑛理智尚存,到底没问出这话来。而林泽俨然更没放在心上,说完旧事,就举起茶杯敬周瑛道:“不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有幸跟公主重逢了。”
第76章 效忠()
“我原先雄心万丈,离家之后,才知百无一用是书生。后来好歹在这间古玩店里安了身,不想才安顿下几日,竟又换了东家,今日才知新东家竟是公主。”林泽又给周瑛添了茶,倒也坦然,“不知公主盘下这间店面,是否要自家开店,若是如此,容我厚颜毛遂自荐,做个账房。”
“你读了那么多年的书,是为了科举做官,而非做个账房。”周瑛沉吟道,“回头我去打听一下,让人把你的功名补回去,再有两年就又到会试了,你准备一下,再去考考吧。”
“谢过公主好意,但此事”林泽摇摇头,眼神有些复杂,“本朝以孝治天下,凡父告子的忤逆之罪,绝无可赦。此事已成定局,公主实在不必为我多费心思。”
周瑛之前并未接触过革除功名这方面的事,以为还有转圜的余地,见林泽如此说,不由又是意外,又是同情。她心知林泽不会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终于哑然。
林泽反倒比周瑛更能接受事实,劝周瑛道:“每年参加会试的学子不知凡几,最后能金榜题名的又有几个?其实我真参加了会试,还未必能考中呢。如今我不去考,说不定倒免了我名落孙山的尴尬。”
尽管林泽如此说,但周瑛也知道,考不考得上是一方面,考不考就是另一方面了。
谁读了十几年书,会连试都不试,就断言自己肯定名落孙山呢?不提林泽本身素有才名,退一万步说,就算学得不好,但事有万一。万一考题前一晚正好做过,万一正好遇上了欣赏自己文风的阅卷官十年寒窗苦读,不到最后一刻金榜贴出,谁会甘心说放弃呢。
但事情已经到了这般地步,这些话说开了,对林泽反而是一种折磨。
所以周瑛索性也不去提,她沉吟片刻,看向林泽,“也罢,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就算不参加科举又怎样,你我既是患难之交,我来送你一程青云路,如何?”
林泽斟茶的手蓦地一颤,滚烫的水珠溅在手背上,却丝毫未觉。
屋中一时沉默下来,窗外街上的喧嚣人声,更衬出屋中安静如斯,只有茶水入杯的轻微水流声在屋中回响。周瑛伸出手,抬起林泽的手腕,轻声道:“茶杯满了。”
林泽看着杯中几乎溢出来的茶水,自失一笑。原来再怎么骗自己,他心底里终究是不甘心啊。若不然,他也不会被周瑛简单一句话,就挑动心绪。他放下茶壶,“让公主见笑了。”
周瑛做了个无妨的手势,静待林泽的答案。
林泽却不答反问,“敢问公主,这青云路是如何走?”
周瑛也不意外,只道:“有两条路,我可以把你举荐给父皇或大皇兄。”
想着帮人帮到底,周瑛进一步解释道:“父皇身边不缺人,你想要受重用,成百上千的人在跟你抢。但好处也是现成的,直接跟天子接触,若有立功劳,提拔也快。大皇兄身边无人,你去了必受重用。但相对的,他现在只是个皇子。这两者各有优劣,就看你怎么选了。”
林泽却笑了,“请恕我不识好歹,恐怕要辜负公主的好意了。”
周瑛靠回椅背上,挑了挑眉,“莫非我看错了?”可林泽分明不曾死心,当一辈子庸人。
“公主当然没有看错。”林泽回之一笑,撩起袍角,朝着周瑛单膝跪下,直视着周瑛的双眼,“可那两者都非我所愿,我想跟随的人是公主,不知公主可否接受我的效忠?”
周瑛惊得站了起来,退后道:“这是作何,快快起来。”
林泽却不起,只静静凝视着周瑛。
周瑛慢慢回过神来,品出林泽的话意,眼神微变,“你可要想清楚了,我只是个公主。”
林泽只深深看了周瑛一眼,笑道:“我与公主分别后,只短短三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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