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贵妃皱眉看向周瑛,没想到经了这件事后,周瑛在皇帝心里的地位竟提升到这地步,竟能让皇帝主动开口询问她的意见,虽然此事事关周瑛自身,但为人父母为子女做决定时,哪个会询问子女的意见,更何况这位为父的还是皇帝,后宫多少皇子皇女,哪个得皇帝主动征询过一句?
这个暂且不提。
如今皇帝问了周瑛,虽然徐贵妃不愿承认,但周瑛这丫头还算有点小聪明。刚才那番体贴周到的说辞,哄哄皇帝也倒罢了,毕竟皇帝对她没戒心,但周瑛恐怕就未必了。
然而让徐贵妃意外的是,周瑛竟然附和了她的意见。
周瑛微笑看了徐贵妃一眼,顺从道:“母妃虑得极是,此事宜早不宜迟,是该早早回去得好。”
徐贵妃狐疑不定看向周瑛,虽然周瑛同意了她的意见,但她却总觉得周瑛另有阴谋。
周瑛果然又开了口,向皇帝解释道:“父皇所虑者,无非是怕人走漏风声。但其实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只要从源头上把根子掐掉,这件事又从何传出流言?”
皇帝抬眉道,“此话怎讲?”
“知道我和小珏回来的人并不多,除了丁统领带的御林军,这座园林里原本有的下人,就只剩下父皇母妃带来伺候的宫女太监。”周瑛掐指数道。
“这一队御林军能被父皇委以重任,密查我和小珏失踪一事,想来口舌不会不严。”御林军自不必说,作为皇帝如臂使指的亲卫部队,若连这点保密本事都没有,那早该被皇帝砍了换人了。
“至于园林中原有的下人,并不知我等身份,禁止其进出,防止内外勾连就是。”这些人并非出自宫中,其实最佳处置方式是灭口了事,但周瑛还没那么心狠,所幸他们不知内情,也就罢了。
“而父皇母妃今日带来的想必是心腹,想来加以约束也不难。”其实重头戏在这儿,周瑛特意看了徐贵妃一眼,含笑道,“这样对号入座,晓以利害,告知她们若事后走漏风头,必能按图索骥,查回其身上,一定能让她们管好自己的嘴。”
皇帝管住自己下人的嘴,肯定不难。所以唯一有机会泄露消息的,就只有徐贵妃。就算不是徐贵妃,也不妨碍她把这口锅扣在徐贵妃头上。
徐贵妃显然听明白了这一点,面色果然不好。
皇帝沉吟点头,“还算周到。你放心,御林军和此处园林朕自会安排,而朕和爱妃此行带的确是心腹,知道厉害,绝不会走漏风声。”
有皇帝亲自发话,徐贵妃当然只能笑着附和。
周瑛又道:“还有一桩事。今日明德坊前脚起火,后脚我和小珏就病愈露面,恐怕有心人会将两者联系起来。别的倒罢了,若被人知道这伙人是人贩子,恐怕”
“这倒无妨,朕会下令,将这场失火当做意外处理。至于这被烧死的人是作何营生,”皇帝目光微冷,“既然他们买卖人口这么多年都没人发现,那就把这个秘密带到坟墓里去罢。”
周瑛垂下眼,对于这些人的下场,她是半点都不会觉得不安。
皇帝又问道:“这倒都罢了,你准备怎么回去,从进门到你母妃院里,可有一段不短的路程。”
“我倒是有个主意,不过细想想,却不太妥当。”周瑛迟疑道。
“你先说来听听。”皇帝道。
“这主意却也简单,就是让母妃称病。”周瑛歉意地看了徐贵妃一眼,很快解释道,“马车就可以直接开进内院去,到了之后也可以清场,就说母妃生病,父皇担心,要直接把母妃抱到屋里,才特地清了场。这样的话,我和小珏就不会有人看到了。”
徐贵妃正要生气,说周瑛咒她生病,但听到后半段,却不由顿住了,权衡利弊之后,并没直接发火,而是羞恼瞪了一眼周瑛,“你这孩子,让母妃装个病就罢了,怎么还折腾起你父皇。”
周瑛道:“不管是母妃装病,还是父皇对母妃倾心爱护,这消息都一定会引开所有人注意,到时候我和小珏不管是偷偷溜回去,还是悄悄病好,都不会有人注意,不正好一举两得?”
皇帝见徐贵妃脸红嗔怪,不由心中一荡,“既是这样两全其美的主意,朕怎么能不捧场。”
徐贵妃娇嗔掩面,推了皇帝一把,“你怎么也跟着瞎起哄。”
周瑛在一旁看着徐贵妃和皇帝气氛暧昧,笑而不语。
瞧瞧,就算这块糖里头藏着玻璃渣子,徐贵妃也会一口咬下去。
徐贵妃一直以来倚仗的就是皇帝宠爱,如今宫中一年年新人上来,虽然皇帝对徐贵妃的好依然是宫里头一份,但这跟当年徐贵妃年少貌美盛宠时候,又哪能相提并论。如今周瑛提这建议,无疑给徐贵妃创造了一个绝佳机会,以徐贵妃的眼力心机,又怎么会不马上抓住。
但周瑛会这么好心,在徐贵妃折辱了她之后,还凑上去为徐贵妃添砖加瓦吗?怎么可能。
周珏被绑架一案的幕后主使还藏在南巡队伍当中,皇帝的态度却含混不清。周珏一个才六岁大的孩子,能被如此看重,并不遗余力下黑手除掉,归根结底,不还是因为徐贵妃受宠吗?在这种情况下,徐贵妃还这么高调,风头尽出,不是正好为自家儿子挡枪了吗?
皇帝和徐贵妃调笑一会儿,才想起周瑛还在场,咳嗽了两声,“既然定下主意,就早点出发吧。正好现在半上午的,临时行宫里出门玩的玩,办差的办差,人相对能少一些。”
周瑛自然应是,又道:“我逃出来时,同行的有个小姑娘,也算有些患难之情。她家在泰安州,千里迢迢的,一个弱女子孤身南下也不方便,父皇您看,能不能安排个人,把她送回去。”
皇帝心情正好,大手一挥,“何必那么麻烦,直接带上她,路过泰安州把她放下就是。”
周瑛没想到皇帝答应得这么轻松,倒有点不敢信了,“父皇,我虽然跟她有点共患难的交情,也同情她的遭遇,但我毕竟跟她才认识几天。她姓甚名谁,家住何方,都是她空口说的,是真是假,我也不清楚。万一她说的是假的,另有目的接近我,试图混进南巡队伍里,做些不好的事情”
虽然这种可能性太低,但丑话说在前面。凡事总有个万一,若皇帝真因为她的疏漏,而被勤王刺驾了,那她可就只剩下陪葬这一条路了。
皇帝却忍俊不禁,虚指着周瑛,大笑起来,“你这小脑袋,整天是怎么想的。”
周瑛被笑得有点脸红,“我为父皇的安全着想嘛,别笑了”
皇帝忍笑道:“朕若是随随便便就被什么人勤王刺驾,那这皇位也早该退位让贤了。”
周瑛微微睁大眼,这话在这个年代,也就皇帝敢说了。不过,皇帝到底没跟她解释细节,只这样一句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话,把周瑛糊弄了过去。
当然了,皇帝的安全戍卫怎么能随便透露,周瑛想想也罢了,总归皇帝心中有数就好。
周瑛回去后稍作整理,就在乔荣的指引下,上了一辆马车。这马车并非宫制,是皇帝外出又不想暴露身份时用的,虽然不及御用的豪华,但也宽敞舒适,坐七八个人都有富余。
皇帝和徐贵妃在上首对坐下棋,周珏巴着周瑛不肯放。徐贵妃暗中气恼,但又不好浪费跟皇帝交流感情的机会,只能暗骂周瑛见缝插针笼络人,又瞪了一眼自家儿子不争气。
虽然一行人各怀心思,但也平平静静回到了临时行宫。
快要进门时,周瑛对周珏摇摇手指,示意他不要说话,周珏乖乖捂住嘴,靠在周瑛怀里。
马车平安无事进了门,周瑛心中松了口气。也是她多虑了,临时行宫里的人,谁会认不出来这是皇帝的马车,又有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拦皇帝的马车。
谁知周瑛才这么一想,就被打了脸。
马车背后一个声音传来,还气喘吁吁,显然是匆匆赶过来的,“父皇,儿臣有要务禀报。”
这声音也不陌生,显然是大皇子周琏的。虽然周琏这几日跟着皇帝进出,也旁观过皇帝处理地方吏治,但周琏在这个时机赶来,也未免有些巧了。
显然这么想的,不止周瑛一人。皇帝和徐贵妃也同时看向周珏,幕后指使会是周琏吗?
第53章 装病()
皇帝扬声斥道:“出了什么事,这么慌张?”
周琏气喘吁吁停了下来,见皇帝竟连面都不露,眼神有点委屈,但还是回道:“回禀父皇,今早巡泾河时,漕运总督张致恒大人失足落水了。”
怎么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净赶在一天了,皇帝皱眉,“人救上来没?”
周琏道:“救上来了。可是,张大人至今未醒”
皇帝权衡了一下,还是道:“没醒就多叫几个太医过去,朕这里还有事。你徐母妃生病了,也急等回去看太医呢。”听见周琏还欲纠缠,皇帝不耐道,“你先去盯着,朕稍后就到。”
乔荣得了皇帝的眼神,扬声道:“起驾!”
徐贵妃透过薄纱窗,看着大皇子周琏扬起手,仿佛还要再说什么,却被孤零零留在后面,眼神有些讥诮,“大皇子何时这样勤快了,把传话的活都抢了去,想来津阜人杰地灵,大皇子也长进了。”
这话只差明摆着说大皇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了。
皇帝皱了皱眉,却不说话。
漕运总督张致恒才是不惑之年,一向身强力壮,没病没灾的,怎么会突然失足落了水?
再说大皇子周琏没被皇帝留在京城监国,而是带在身边南巡,确实消沉了一段日子,几天前才恢复了精神,但也仅止于多听多看了一些,却也没像今天这样,主动为某件事奔波。
而且仔细想想,周琏恢复精神的日子,也只比周瑛姐弟俩失踪早两三天
徐贵妃一向懂得揣摩皇帝的心思,见皇帝已经生疑,再多说怕会引起皇帝反弹,于是见好就收。她转头看见周珏在周瑛怀里腻歪,两个不知悄声在说什么,不由皱了一下眉。
幸好马车很快到了地方,乔荣先下了马车,确定无闲杂人等,才道:“陛下,可以下车了。”
原本皇帝和徐贵妃还一路上情意浓浓,此时经了大皇子周琏这么一打岔,兴致也减了几分。不过皇帝到底还给些面子,调整了心情,笑道:“爱妃,请吧。”
徐贵妃也不再想那些烦心事,脸红站在皇帝跟前。
徐贵妃虽然生过孩子,但身段早已恢复轻盈。皇帝撩起袍角,一把抱起了徐贵妃,还饶有余力颠了颠,调笑道:“爱妃这般瘦,外人见了,还以为是朕委屈你,不给你吃饱饭呢。”
听了这话,徐贵妃不由嗔道:“陛下若嫌瘦,尽管找那丰腴的美人去。”
皇帝假意在徐贵妃身上嗅了嗅,疑惑道:“咦,不年不节,谁吃饺子,打翻了醋坛子啊。”
两人调笑一番,皇帝才抱着徐贵妃下了马车。
周瑛撩起帘子,往外看去,见院子里确实只站着寥寥三两只,还都是他们的心腹,也放了心,领着周珏下了马车。二人先进徐贵妃屋里,待了不过片刻,就被撵了回去休息。
周珏被奶娘带走,周瑛看了一眼正屋紧紧关着的门窗,低头笑了一声,回了自己屋子。
素枝等在门内,脸色蜡黄,站都站不太稳,一见到周瑛回来,顿时红了眼圈,嗓音都在发颤,“谢天谢地,公主可算平安回来了。”
周瑛见了一惊,素枝这个没丢的,比她这个丢了的还要惨,才几日不见,人就瘦得跟纸片似的,脸蛋黄黄的,眼下乌青一片,涂了胭脂都掩不掉本身的憔悴。
周瑛忙上前扶道:“怎么憔悴成这样,这是受了多少苦,快先坐下。”
素枝跟了周瑛这些年,也知道这位主子心善,不说虚的,坐下道:“是我失职做错了事,这点惩罚算什么,哪里比得上公主受的苦,要是我当日能警醒些,看见不对就抓住公主”
周瑛拦道:“别多想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现在平平安安回来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素枝看出周瑛不想谈这几天发生的事,懂事地住了口,“公主说的是。”
白柳这半天忙进忙出,开了库房,取了药材,独自搭了小火炉,准备煎药。素枝这时看到了,不由吃了一惊道:“公主还受伤了?”
周瑛笑道:“无妨,就是点皮外伤。”
素枝又忙问道:“伤在哪了,可还严重?”
周瑛摸了摸小腹,“就在这下面点,还发着一点青,其实过两天估计就散了。太医非要一惊一乍的,又要外敷,又要内用的,都不够折腾人的。”
素枝皱眉道:“竟伤在这儿了,这可不能大意。”
周瑛在屏风里头换衣裳,无奈笑道:“好啦,都听你们的还不行吗?总归还要装两天病,喝上两三剂药,给我身上染上点药味儿,也正好相宜。”
素枝扶着椅子,一点点挪过去,给周瑛递衣裳,“还要装病吗?什么时候见外客?”
周瑛换上旧日穿的衣裳,把长发从衣领里勾出来,系好衣带,“嗯,再装个两三天。从明天起开始好转,就说担心母妃的病,一急反倒好了些。也正好不用特意放出风声说能见外客,母妃再次生病,肯定有不少人来探病,到时候在那儿见外人,倒是自然一些。”
素枝点头,“这样也便宜。”
周瑛一回头,见素枝这副虚弱的样子,叹口气道:“你先回去歇着吧,这两日总归也没有事做,等你养好了再上来就是。你这受得外伤,也不用怕传人,我回头给说说,你也别挪出去了,外头哪是个让人养伤的地方。”
素枝辞道:“外头也挺好的,公主初回来,还不知多少眼睛正盯着呢,别为我额外生事了。”
周瑛却笑了,“不妨事,这两天新鲜事多着呢,怕是没人顾得上关注咱们。”
这话说了一半,周瑛话语一顿,若有所思道:“也未必,若真有人与众不同,不瞅着病了却更得宠的母妃,却悄悄打听我的底细,必是心怀鬼胎,嫌疑甚大了。”
素枝疑惑道:“什么嫌疑?”
周瑛并没解释什么,只道:“没事,你去耳房歇着吧,正好看看谁会跟你打听消息。”
素枝应下不提。
果如周瑛所料,自那日之后,每个人都在交头接耳,说徐贵妃跟皇帝出去玩,却不小心生了病,被皇帝心急如焚地送回来,甚至情急之下,皇帝还亲自把昏迷的徐贵妃抱进屋。
尽管当时清了场,但每个人说的时候都信誓旦旦,好像亲眼看见了一样。
不过,归根结底,是徐贵妃再复盛宠,来探病的人络绎不绝,门槛都磨薄了一层。
周瑛夹在里头,一点都不引人注意。
倒是周瑶没去凑那个热灶,露个脸就准备撤了,一眼瞧见周瑛,惊喜睁大眼,走过来拉住周瑛的手,上下打量道:“可算病好了,你再不好,我都要去街上给你请大神了。”
周瑛不由笑了。
这位三姐姐可是个聪明人,未必猜不到周瑛多日不见人,中间有些蹊跷,但周瑶这样打趣掠过,倒让周瑛不由松口气,跟周瑶相处,是再省心不过的了。
周瑛笑道:“让你这么一说,我倒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就该等等,也好见识一番何为请大神。”
周瑶撑不住笑了,“这样伶牙俐齿的,显见是好全了。”
因着徐贵妃还称病着,两人说笑也不敢太大声,到底不尽兴,周瑛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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