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春风斗古城(李英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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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火春风斗古城(李英儒)-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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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不必啦!”
  “你身体很弱,我告诉小叶,晚上给你搞点好吃的,需要的话,叫她给你打一针强心剂。”
  “我的强心剂不是药物,是要你发挥才能把那几位伪军太太准时地平安地带出去。还有,是要你给我点快乐的颜色。”
  银环笑着摊开两手:“好!我全部答应你的要求。祝我们在二十四小时后胜利的会见,祝我们这次战斗的成功!”她向他扑过去紧紧地握手。
  傍晚,关敬陶第一营的刘营长下班回家了,他坐在转椅上思考这样一个问题:下班之前,他在团部里负责挑选两个班配合宪兵队执行押送任务,大家都不愿去,唯独新到通讯队的那个姓张的小个子,争着要去,这个现象在治安军士兵里很稀罕。正思索中,他妻子从外面进来,说关太太来了电话,邀她同其他营连长的太太们去打牌,问该不该去。刘营长沉吟了半晌,忽然说:“你一定要去,不但你去,还帮助关太太把一二营的女眷们都找了去。我看,不准是为打牌。”见她不明白他的话,刘营长低声说:“前天我接到了边区党委的指示,说要有新的领导人同我接头。叫我坚决听从他的指示,看样子,我估计是有特殊任务。这两天里,我看到关团长心事重重,不断发牢骚,听说他把银行的存款都支出来了。团部传令兵当中,有些可疑的迹象,刚才派往宪兵队出差的也发现了点征候。这些,外行人不好看懂,依我看,这场牌局里有事,你好好收拾准备一下,可能咱们常盼望的那一天,就要到来了。”……
  
第二十三章

  天上星星睒着眼睛,大地黑洞洞的只能看出个模糊的轮廓。芦苇河河堤两岸,长满了苦蓬和青草,流萤在芦苇中划着发亮的弧光,闪来闪去。堤坡下面是一洼漫腿高的大豆,啯啯喝足了夜来的露水,爬在大豆茎上振翅争鸣。憩息在河边上的青蛙,不甘寂寞,参加了啯啯队的合唱。突然从堤坡根处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敏感的青蛙感到不祥,个挨个的,带着响声窜入水里。
  从堤坡根处走来的是杨晓冬和他的伙伴。他们偷偷地摸到芦苇河东岸了。大家伏在堤坡上先看河水,河水象条亮带子,无声无息地流着,从河水宽度和水位高度上看,不会游泳是无法渡河的。放弃了浮水过河的企图,他们把注意力转到南面二百米的木桥。桥头站着两个哨兵,桥栏杆上挂着一个马灯照亮,灯光在河面上泛起一片红色的波纹。下桥坡西面一百五十米处,矗立着一个高高的炮楼。因为夜雾弥眼,看不清楚。
  杨晓冬他们伏在堤坡许久,突然他们绕到马路上,排好队形直奔桥头走去。最前面的是小汤和韩燕来;后面是一团新兵连的三位士兵,他们是由另一支地下工作系统派打进来的内线关系。听到小汤等起义,临时跟来参加的。苏兴旺挎了双枪跟随杨晓冬走在当中,他是以“副团长”随从身份出现的。
  前锋迈上桥头了,哨兵喝斥他们站住。看到是军人,问他们要口令。小汤明知道口令故意不答,大模大样地朝前走。一个年纪较大的哨兵很不服气,拉开枪栓推上顶门子弹。这时苏兴旺赶到了,他训斥哨兵们说:
  “你们长眼是撒尿的?不认识副团长还不认识我?真是目无官长!”
  哨兵们这才看到杨晓冬穿的哔叽军装,后退一步,没敢作声。
  杨晓冬故意对拉枪栓的哨兵说:“你的责任心很好,我不怪罪,现在天快亮了,我要召集你们全排集合讲话,快撤掉岗哨去听讲。”
  别个哨兵怎说怎应,就要撤岗走,年纪大的哨兵仍是犹豫,小汤上前拧住他们的膀子下了他们的枪,把枪交给后面的新战友。然后他同韩燕来急步奔往炮楼。楼顶的哨兵已感到桥头上有骚动,正在探身外瞧,韩燕来他们赶到了。
  “快放吊桥,团部长官查勤来啦!”
  岗楼哨兵楞了楞没敢答言,缩回头去向他们排长报告。
  小汤向赶到的杨晓冬说:“注意点子,这是三营九连的一个排,排长姓龚,高大成的老部下,够坏的!”
  杨晓冬看了看星月收光的天色,说:“时刻正好,不要慌,沉着对付他。”稍楞了一会儿,他对小汤说:“通知马班长了吗?”小汤肯定答应了一声。
  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先听见炮楼里吹哨,等了一会儿,姓龚的才带着两个班长登上楼顶。小汤见其中有马班长,胆子更壮了,便喊:“龚排长,看你这磨蹭劲,快叫人放吊桥呀,团部长官查勤来啦!”
  龚排长看到他们一行七八个人,天不亮来查勤,治安军里从来没这个习惯,来的长官也不认识。但要说不信,分明跟的是团部通信员,还喊叫他的名字。迫不得已,他说:“查勤很好,容我先集合一下队伍。”
  韩燕来知道他撒谎,揭破说:“你的队伍早集合啦,耍什么把戏,是不是瞧不起新调来的副团长?”
  龚排长看了看杨晓冬的装束,支吾着说:“哪里话,不是不认识吗?”
  “你不认识长官,还不认识我苏兴旺!”
  这小子没话说了,看了看左右两个班长,马班长才要表示态度,龚排长诡计又出来了,他说:“请你们稍等一下,我向营部打个电话,马上就放吊桥。”
  听说这家伙要打电话,楼下的人都紧张了。只要让他打通了电话,今天的任务就算垮了八成。一时大家束手无策,禁不住乱吵几句。
  杨晓冬这时向大伙喝道:“不要七嘴八舌的乱吵叫!他是九连一排那个龚排长吧!好,打电话让他去打,等他打完娄,我再跟他算总账。”
  龚排长迟疑了,既不敢打电话,又不敢放吊桥,炮楼上下形成对峙的僵局。这时候芦苇河东岸传来隆隆的汽车声。听到汽车声,韩燕来他们真要开枪打了,杨晓冬制止了他们的急躁,看了看站在楼上的马班长,也看不出他有什么明显表示。杨晓冬怒盯着龚排长,捉摸了一个短的时刻,脑子里翻起了一个新的浪花,突然间,他指着木桥后面大声对龚排长说:
  “你听到汽车响没有?我告诉你,那是多田总顾问要去马驹桥视察,陪同视察的有高司令和咱们关团长,我就是特为他们前来……好,不说啦,等会儿再跟你算账。”
  这一来可把龚排长吓慌啦,真要高司令来娄,吃一顿马鞭子是最好的呢!他回头又看两个班长,马班长看这小子沉不住气了,不等他下命令,就招呼另一个班长,两人亲自放了吊桥。
  杨晓冬带着随行人员跨过吊桥进入炮楼场院,发现三个班的伪军已作了战斗准备,他喊了声:“跑步集合!”全排列队站好,龚排长心神不定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杨晓冬厉声喝道:“龚排长出列!”他规规矩矩站出来。杨晓冬骂道:“你竟敢目无官长,抗拒命令,给我捆起来!其余的弟兄们都有错误,先架枪,在空房徒手集合,由马班长代理排长,等关团长他们来了再发落。”韩燕来他们按照他的眼色捆绑了龚排长,马班长集合徒手俘虏到空房里去进行工作。芦苇河炮楼的障碍扫除了。下一步能不能实现?远处的汽车声是否押解政治犯的囚车?梁队长他们能不能准时暴动?一切原来认为很有把握的事,杨晓冬现在感到不一定有把握了,他内心塞满了疙瘩,紧皱双眉,凝眸盯着芦苇河的大路。
  外面,汽车响声更近了,杨晓冬率领韩燕来等跑上岗楼,瞧见东方红润润晴朗朗的天空下,夹在碧绿禾田中的泥黄色的公路上,有四辆大型汽车扬着灰尘奔芦苇河桥驶来,汽车接近木桥的时候,突然发见第二辆汽车尾巴上树出一面红旗,见到这面红旗,杨晓冬象吃了一剂凉药,五脏六腑都清爽了,他紧紧握住韩燕来和小汤的手,三个人共同瞪着那面小小的红旗,刹那间,杨晓冬顺手抄起一挺机枪,他喊:“韩燕来!你同苏兴旺去拦汽车,我去楼上亲自与你们压顶。”韩燕来等应声跑下去。
  第一辆汽车下桥了,只有四个鬼子押车,车上载着许多军用物品;第二辆第三辆满载了押赴马驹桥的“犯人”。梁队长就在第二部车上。当汽车走上木桥的时候,梁队长瞧见前面有人挡住公路,他知道内线同志来迎接了,手指头粗的绳索,被他在车厢铁皮上几下蹭断。最后车上是押运“犯人”的伪治安军两个班。张小山同另一位起义伙伴事前搭乘在这辆汽车上。
  韩燕来他们本着“先礼后兵”的计划,从炮楼出来站在公路当中,摆手示意叫司机停车。汽车停了,押车鬼子看出神气不对,跳下车来要持枪动武。韩燕来他们一涌而上,揪住三个鬼子厮打,剩下个老鬼子见势不好,钻到汽车底下,掏出枪来放倒了一个起义的伙伴。他要放第二枪时,梁队长早已跳下车来从他身旁爬进去,老鬼子发觉身旁有人,反手打了一枪,击中梁队长的左膀,没容他再响枪,梁队长掐住了他的咽喉。车前公路上韩燕来他们正扭打的时候,膘子赶到了。韩燕来摔倒一个,膘子将剩下的两个,每人头上用钢盔打了一记,鬼子四脚朝天不动弹了。
  前面汽车停住的时候,最后一辆刚刚过桥,听到枪声,车上伪治安军想要下车助战。这时候张小山突然从车后站起,高举着四五个拉了弦的手榴弹,满带杀气地说:
  “谁也不许动,统统举起手来,有一个不听话的,我立刻拉弦,叫全车人都变成肉泥烂酱!”他的助手在大家惊呆的时候,逐个下了两班伪军的枪。
  战斗结束的速度,超出杨晓冬的预料,原准备用机枪封盖敌人,结果也没用上。他便迅速下炮楼与梁队长他们会合。梁队长绑扎了伤口,用最快的速度,把全部难友五十余人编成两个排,膘子和张小山临时被指定当排长,配发了从炮楼里缴获的武器,集合了五个班的俘虏,准备随着杨晓冬向外冲。杨晓冬早已胸有成竹,他命令小汤给关团长打电话。说明在一团防地出了紧急大事,请关团长火速到一营营部来亲自采取措施,不料电话打通时,得知关团长正在一营营部,他是特地向一营营长交代秘密任务:假如八路军截击汽车,须要迟滞兵力嫁祸于第三团。得到关团长在一营的消息,杨晓冬十分高兴,立刻叫人割断电线,全部人员乘坐缴获的汽车,奔赴一营部驻地昌腾镇。
  昌腾镇距芦苇河炮楼只有八里路,是个四百户的大村,营部同两个连驻在街心对门的两所宽宅大院里,汽车开到时,梁队长叫膘子带一部分人,架起两挺机枪,封锁了斜对门的两个院落。
  杨晓冬在韩燕来等同志簇拥下,直接冲进营部办公室。
  办公室里,关敬陶和一营刘营长正在接电话。电话是伪司令部来的,他们查问芦苇河一带为什么响枪,杨晓冬到后,叫他们先放下电话机,并赶过来先给关敬陶握手。与刘营长握手之前,他低声叫着他内线工作的代号,刘营长知道杨晓冬是自己的领导人,又惊又喜,杨晓冬暗示他暂不要声张,乘势把全部真实情况告诉了他们。关敬陶听了满脸惊慌,一肚子不愉快。他说:“要光是救出你们的人,还可以作个假报告。现在你们打死了日本兵,又在我的防区,这不是滔天大祸?”
  韩燕来听了把眼一瞪,说:“你看成是大祸,我们看成是大福。你别没良心,八路军对你是多么宽大,到这时候你还三心二意的!告诉你,我们在你的门口已经架好机枪啦,你反正,有你的光荣机会;你拒绝,马上叫你当俘虏!”
  梁队长这时也闯进营部,路上杨晓冬给他讲过关敬陶的事,现在一听到韩燕来的话,十分同意。他喝呼张小山、小汤他们快把关敬陶捆上。
  关敬陶已经发现他的心腹一营刘营长原来是八路军的同伙,又看到自己的传令兵都听人家的,他心里害怕了,表示要同杨晓冬商量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杨晓冬说:“现在就看你的决心了,你不下决心,八路军的同志们不能宽容你。退一步说,就说我们能宽容你,你可以想想,汽车被砸了;鬼子被杀了,炮楼被端了;‘犯人’逃跑了;你脚下的一营在刘营长率领下跟我们一块进山了,这里剩下你孤家寡人一名,回头高大成和日本人会怎样对付你。”
  关敬陶双手掐着头皮沉默着,表示十分作难的样子。
  杨晓冬说:“实话告诉你,现在谈不到两全其美,不是鱼死,就是网破。你要肯走光明道路,有什么困难我都帮助你。”韩燕来说:“你要不走光明路,还想拖后腿,我就当场干掉你!”
  关敬陶看着刘营长十分犹豫地说:“我早已同你说过,咱们当伪军没出路。”
  刘营长说:“起义投八路军就是出路。干吧!你不干我们一营也要干!”
  关敬陶说:“就是想干,部队也没掌握在手里。”
  杨晓冬说:“这不要紧,马上打电话,一面叫黄连长们来这里开会,同时叫部队在西面二营驻地集合。”
  关敬陶说:“营连长开会是可以,但不少人还有家庭累赘哟!咳,太快了,太突然了!”
  杨晓冬用自信的语气说:“关于眷属的问题,你们不必担心,关夫人不必说,连刘营长、申营长还有连长的太太们,都有人照顾,我估计她们在这时候,至少也出城啦!”
  杨晓冬的话真象神话般的应验,他刚撂话把,外边有人给关团长送了信来,封皮是银环写的,内附有陶小桃的亲笔信。陶小桃说,她同几位营连长的太太,带着必要的东西,坐大车跟银环出了市沟口,说关团长接到信的时候,她们至少离城已二十里。信结尾说:她们希望站在眺山群众欢迎行列里,看到光荣起义的丈夫回到祖国的怀抱来。这封信使关团长又好受又难受。他思前想后一语不发。
  这时办公桌上又响着伪治安军司令部的电话,刘营长说是高司令亲自打来的,要关团长接电话。
  关敬陶看着电话感到为难。
  杨晓冬伸手接过来:
  “喂!你是高司令,你问为什么放枪?芦苇河发生事故啦。是共产党分子化装狙击汽车……我们一团出击啦,很顺利,被我们全部俘虏啦。捉住了领导人,领导人正是司令部越狱逃跑的那个姓杨的。现在一干人等都解到昌腾镇了,是,正在详细审问,是……是……请司令亲自来一下吧。我?我是值班参谋。你找我们团长讲话,那好。……”
  杨晓冬堵着送话器对关敬陶说:“高大成要你亲自讲话,别犹疑,挺住劲,按着我说的跟他讲。”
  关敬陶在大家鼓励下,向高大成重复了杨晓冬刚才的谈话。他放下电话说:
  “真要高大成来了怎么办?”
  梁队长答言说:“你放心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难道我们怕他个龟孙子。我们有的是办法。”
  移时,小汤领着二营申营长进来了,说开会的业已到齐,请关团长去开会。刘营长乘机把申营长叫住,两人小声叨念了半会,一齐站到关敬陶和杨晓冬跟前说:“我们两个营关系不太大,团长说咋办都行。就怕三营长苟长海,他是个土匪,跟高大成从来就是一帮,开会时可得提防着点。”
  杨晓冬说:“没关系。关团长,你们放心大胆开会吧!”

  营部外院的柜房里,坐着十二三个营连长,大家都不晓得为什么开会,有人说是临时出发打仗,否则不会同时把队伍调出来。三营长苟长海坐在迎门显耀之处,他将全身倒在圈椅上,脑袋顶着身后的柱角,两个袖口挽的高高的,两脚八字叉开,有时把脚板放在桌子上。他来时把大烟抽足了,现在拚命吸纸烟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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