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对了，阿拉不是说我的房子吗？我现在全国各地到处跑，每个月在上海的时间不超过十天，就是这十天也还得忙着排练，走台，每天累得腰都弯不过来，也就懒得再折腾回家去住了，在公司附近租了间公寓，图个方便和省时省力。”
看着赵婉伊那瘦得只剩骨头的手和修长的脖子、尖尖的脸，萧唯怜惜地摇摇头。
“侬做啥要把自己搞得这么紧张呢？当初要是继续搞侬的时装设计，还能轻松一点。”
赵婉伊往床上一倒，四仰八叉地把自己摆成了个“大”字，舒展着胳膊腿。
“人哪，就是这么贱骨头。有时候我也想过，每天这么累得个半死，追名逐利的值不值得？可一到了T型台上，灯光一亮，音乐一响，我就象扎了吗啡似的那么来精神，好像自己都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激情，大概我天生就是个做模特的命吧！”
萧唯发现但凡搞艺术人可能都或多或少地有点癫狂或是歇斯底里，江河也是这样，搞起创作来废寝忘食的，有时候她简直觉得在那个时候，他的世界只有他自己，只有他的创作激情和艺术，什么爱人，家庭，全都永远无法占据他内心中那块隐秘的圣地。眼前的赵婉伊大约也是这样的，当她站在舞台上的时候，面对着观众，她就不再是她自己了，她已经把她的身体和精神全都融汇在飘逸的时装，激动的音乐和观众狂热的欢呼声中了。
3
赵婉伊是那种很有主见的女孩子，自幼身边没有父母的呵护，寄人篱下的生活，让她表面上彰显着一种孤傲，甚至多少有些冷漠的个性，其实内心深处却是对家庭的温暖和亲人的关爱渴望非常，也正是因为这样，在她情窦初开的少女时期，就对异性间温婉、浪漫的情感产生了时分强烈的向往。
“我真的希望能有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孩子能真心诚意地守护、照顾我，为我遮风避雨，在我孤独寂寞的事后，给我温暖和抚慰。”
赵婉伊对萧唯说这番话的时候，她们还只是刚刚进入高中，让萧唯听得面红心跳。
自幼被父母娇纵的萧唯自然很难体会赵婉伊那种深藏于心的孤独和寂寞的感觉，直到多年之后，她和江河的恋爱遭到阻挠，如同软禁一般万分痛苦地被父母禁闭于家中的时候，她才多少理解了一些当年赵婉伊心头萦绕着的那种情结。
情感上的干渴让赵婉伊过早地开始了恋爱，在经历了几次短暂而失败的恋爱之后，赵婉伊十分郑重地告诉她的知心好友萧唯，她已经找到了一个真正爱着自己，而且她也同样深爱的男友，那年，赵婉伊只有十七岁。
“侬再也想不到的！”
萧唯充满钦羡和好奇地追问赵婉伊的男友是谁的时候，满脸幸福的赵婉伊不无卖弄地说。
“侬讲呀，到底是啥人啦？”
萧唯刨根问底，不依不饶。
赵婉伊揽了朋友的肩膀，把一张蒸腾着兴奋的脸贴在萧唯耳畔，声音中充满着甜蜜，泄露了她天大的秘密。
对于自己的初恋，赵婉伊象所有初解风情的女孩子一样，充满着幻想和希冀，在她的心底勾勒着爱人的英俊，品味爱情的甜蜜，却从未想到过也会有酸楚和苦涩掺杂期间。在经历了并不成功的初恋和其后短暂的几次恋情之后，赵婉伊发现，那些和自己年龄相仿，情窦初开的男孩子们出去羞怯地昭示他们躁动着的青春之外，并没有带给她任何渴求的慰藉和呵护，有时候那些似乎还没有长大的男孩子们甚至更多的是需要她的安慰和照拂，让她不由得怀疑起爱的滋润和甜蜜了，于是，赵婉伊异乎寻常地开始拒绝着围绕在她身边那些毛手毛脚的男孩子们的追逐和殷勤。
“哪能，厌倦啦？”
萧唯笑吟吟地追问着她的朋友，在她看来，赵婉伊如果不恋爱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没劲，都是些长不大的小孩子！”
赵婉伊一脸深沉地说，让萧唯觉得很有些老气横秋的样子。
“那你就去找一个老头子好啦！”
萧唯玩笑着说。
赵婉伊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地看看萧唯。
“侬别以为我不敢喏！”
赵婉伊当然不会真的去找一个“老头子”去做自己的恋人，但当她郑重其事地对萧唯宣称已经找到了她的真爱时，萧唯却比真的见到赵婉伊找了一个“老头子”做爱人还要惊诧不已。
“啥么子，侬爱上了李老师？”
赵婉伊在萧唯耳畔透露了她心中的秘密，把个萧唯惊得瞠目结舌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李老师”自然不是一个满脸褶皱，腰弯背驼的“老头子”，可在萧唯心里，赵婉伊这回的举动引发的震撼绝对不亚于她真的爱上一个“老头子”。
“伊可是阿拉的老师啊！”
萧唯嘴唇哆嗦，直勾勾地盯着赵婉伊的脸，那神情几乎如同亲眼看到了世界末日的降临。
赵婉伊拉了萧唯的手，摇晃着，努力想让自己的朋友从惊慌失措中清醒过来。
“看侬呀，做啥这样啦？”
赵婉伊想不到萧唯的反映会如此强烈，她原以为作为自己最知心的朋友，萧唯一定会为她终于找到了可以交托自己终身的爱人而兴奋和激动的。
“伊可是阿拉的老师呀！”
萧唯有些神经兮兮地继续叨念着。
“那又哪能啦？！”
赵婉伊提高了声调，透露着自己的不满。
“阿拉是真心相爱，啥人规定老师就不能和自己的学生恋爱啦？”
萧唯明知道赵婉伊实实在在的是在狡辩，可是看到她那副不屈不挠的神态，萧唯话到嘴边，却不能不咽了回去。
“我是说，伊……”
萧唯嗫嚅着，不知道自己究竟该说些什么。
在关系亲密的朋友之间，一般来说，总是有性格刚毅一些的和相对柔弱一点的，这是一种性格的互补，惟其如此，这种友谊才会比较平稳地延续下去，萧唯、凌萱和赵婉伊的关系恰恰很好地体现了这种性格上的互补，一向自觉或者不自觉地主导着她们彼此间的关系的赵婉伊，自然更不会在自己的恋爱问题上听从萧唯的忠告和劝戒，所以，尽管萧唯和凌萱都对赵婉伊和她们的体育老师李默之间的师生恋表达了强烈的不满和忧虑，赵婉伊还是我行我素，满腔激情，甚至近乎疯狂地开始了和李默的恋爱。
4
如果不是他那重作为“老师”的身份的限制，赵婉伊的男友李默确乎是一个十分优秀的恋爱对象。
萧唯和凌萱在得知了赵婉伊和李默之间的恋情之后，两个人没少就此交流彼此的感受。
“老实讲，伊其实还是蛮不错的一个人。”
萧唯和凌萱站在操场边上，眼望着操场上正在辅导赵婉伊跳高的李默，心事重重地说。
凌萱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是啊，如果伊不是阿拉的老师。……”
赵婉伊现在是完全地沉浸在热恋的幸福之中了，看着她情意绵绵地瞥向李默的目光，萧唯和凌萱只得无奈地接受了她们的朋友的这次非同寻常的恋爱。
当十七岁的赵婉伊忘我地投入到她与李默的热恋之中的时候，萧唯和凌萱却一直为她们的朋友悬着心。以李默的身份，倘若他和赵婉伊的恋情被校方或者其它什么人察觉，追究起来，那可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了，在中学里，这样的师生恋应该是绝对禁止的，更何况赵婉伊还只是一个只有十七的少女，萧唯和凌萱战战兢兢的，生怕哪一天会有什么不测降临到她们的朋友身上。
“你们也简直是杞人忧天！”
赵婉伊却是不以为然。
“阿拉又没有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体，怕什么？”
“要是让人知道的了，侬就别想再在学校呆下去了。”
萧唯忧心忡忡地说。
“是啊，李老师也得受牵连。”
凌萱的笑脸因为害怕显得有些苍白。
赵婉伊甩甩头。
“怕啥啦，大不了阿拉两家头到街上去摆摊头，难道还会饿死不成？”
恋爱让赵婉伊变本加厉地我行我素了。
萧唯看看赵婉伊，知道再说什么也都是多余的了。
其实，在萧唯心里还不只是为赵婉伊和李默的师生恋担忧，以她和赵婉伊多年的关系，萧唯对她是再了解不过的了。赵婉伊绝对不是那种甘于寂寞的女孩子，每次恋爱她都会轰轰烈烈地投入，而后便又会潇潇洒洒地将其了结，谁知道她对李默的爱能够持续多长时间，倘若为了又一次的短暂的爱情，牺牲了她的学业，及至前途，萧唯实在替赵婉伊感到惋惜和不值得。
赵婉伊却从来没有为自己的未来过多的担心过，生就的率真的性格，让她面对爱情的时候，总会毫无保留，至于未来，她并没有过多的考虑过，在她看来，只要自己所爱的人同样真心地爱着自己，那就足够了。
“在我身后，哪怕洪水滔天！”
赵婉伊并不贴切的比喻，倒是道出了她一贯的个性。
出乎萧唯和凌萱的意料，赵婉伊和李默的热恋不仅平安地没有被校方察觉，而且非比寻常地持续了下去，直到她们考取了大学。
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赵婉伊觉得自己就象是一只挣脱了樊笼的鸟儿，她拽上李默，会同了萧唯和凌萱，跑到淀山湖野营基地，疯了整整一个晚上。
“现在，阿拉终于可以不再做‘地下工作者’啦！”
赵婉伊把李默推到萧唯和凌萱面前，让她的两个朋友羞怯得倒象是她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李老师。”
萧唯红了脸，依旧象是当初的学生。
“从今天开始，伊就不再是你们的老师啦！”
赵婉伊笑得弯了腰，好半天才喘过气来。
萧唯和凌萱看到李默投向爱人深情的一瞥。
当萧唯和凌萱都被赵婉伊的幸福所感染，终于放下了为她们的朋友高悬的心的时候，赵婉伊和李默的热恋却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嘎然种植了。
大学二年级的暑假，赵婉伊和李默趁了暑假，相约到黄山去旅游。
“我要和伊在黄山上结上九十九把‘连心锁’！”
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说法，赵婉伊告诉萧唯和凌萱，热恋中的情侣如果登上黄山，在山谷边的锁链上结上“连心锁”，他们就可以相爱直到永远。
“太浪漫了！”
萧唯和凌萱全都由衷地为她们的朋友感到无限的幸福。
当赵婉伊失魂落魄地独自从黄山返回上海的时候，李默却永远地留在了黄山深深的峡谷间。为了在悬崖边的锁链上结上最后一把“同心锁”，李默在赵婉伊的眼前宛若一叶飘摇的落叶，飘逝于深不可及的峡谷中。
“找到伊的时候，伊手里，还攥着一把没来得及结在锁链上的‘同心锁’。……”
赵婉伊艰难地讲述完那令她撕心裂腹的一幕，便昏到在萧唯的怀抱中了。
5
萧唯和赵婉伊在餐厅吃过晚饭后，赵婉伊问萧唯晚上有没有别的安排。
“今天江河正好不在家，我可以回去得晚一点。”
萧唯寻思了一下，说。
“啧啧！”
赵婉伊摇摇头。
“真不愧是为人妻的人了，什么事都先想到老公。”
萧唯笑了。
“算了吧，侬，哪来这么多的废话呀！说，侬打算晚上到哪儿玩去？”
赵婉伊揽着萧唯的肩膀，亲昵地把脸贴上了她的颊。
“我是妒忌呀！”
“去，去，去！少来这一套，侬又不是HOMOSEXUAL！”
萧唯笑着把赵婉伊推开来。
“小心阿拉江河跟侬急！”
赵婉伊撇撇嘴。
“伊，敢？！当初要是没有我老人家，伊能把阿拉这么漂亮的上海姑娘弄到手？”
萧唯看了她一眼，心里忽然涌起了一份长久以来藏着的感激。
萧唯和江河的恋爱一开始就遭到几乎所有人的反对，即使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凌萱，一想到萧唯要嫁给一个北京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远走他乡，再不能象过去一样和她们这些朋友朝夕相处了，也谨慎地表示过自己的伤感，只有赵婉伊从始至终坚决地支持着萧唯，尽管赵婉伊也从来都坚定地认为，北京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上海的，但她还是更看重男女之间激情似火的爱情的。
“别管别人哪能讲法，只要侬自己感觉好，就大胆地去爱吧！”
赵婉伊鼓励着她的朋友。
并不是赵婉伊对江河有什么特殊的好感，她只是根据自己的个性和对自身命运的把握的经验对江河投了赞成的一票。
“侬今后可得好好地爱阿拉萧唯，否则我可饶不了侬！”
赵婉伊第一次见到江河的时候，劈头盖脑地就表起功来。
“你们那个赵婉伊怎么疯疯癫癫的？”
事后，江河单独和萧唯在一起的事后，忍不住问。
初次和赵婉伊接触的人大都会觉得这个女孩子很冲，不象是一般江南女孩子的纤巧，倒有几分北方女孩子的豪爽。当然赵婉伊毕竟是黄浦江畔长大的，怎么也摆脱不了上海女孩子的气质，有时候“作”起来让人头疼。
“你还说有好多男孩子追她？”
江河觉得要是换了自己是赵婉伊的男朋友，估计一天也忍受不了她的“作”。
但偏偏就有很多男人喜欢赵婉伊的“作”。
尽管赵婉伊的身边永远围聚着各色各样的男人，但萧唯却知道，自从李默不幸去世之后，一向对爱情充满着渴望的赵婉伊却在遭受了无比沉痛的重击之后，永远地失去了当年爱的稚纯，虽然她从来都是一个不甘寂寞的女孩子，但对于身边那些或真情真意，或逢场作戏的男人们，赵婉伊全都一概抱着一种游戏人生的态度，再也不肯把自己的心毫无保留地交托给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人这一辈子，轰轰烈烈的爱只会有一次。”
赵婉伊在单独和萧唯、凌萱在一起的时候，会很沧桑地说。
“我的全部都已经被李默带走了，留下的只是一具躯壳。”
不过，对于这具姣好动人的躯壳眼红心热的男人们却并不在少数，尽管赵婉伊从来不再会对她身边的追求者们献上她真挚的情感，却还是有许多男人甘心情愿地被她驱策和利用着，赵婉伊知道该如何利用和蒙蔽这些男人们，失去了爱情的她，现在只能奢求让自己活得更舒适，更惬意一些。
“我已经看透了，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人，要想在这个芜杂的社会中站稳脚跟，就只有让自己变得麻木不仁。如果李默现在还活着，或许我不会选择这样的生活，为了我爱和爱我的人，我甘愿牺牲一切虚荣，可是，现在他已经永远地离我而去了，我的全部的情感都随着他远去了另一个世界，在情感上我已经变得一贫如洗，在生活上我就不能再去亏待自己了。”
赵婉伊的话让萧唯很伤感，她不止一次地试图劝慰她的朋友，试图让她重新振作起来，但一切却都是徒劳的。
“侬的心意我知道，可是，侬不晓得，一个女人，一旦走到我今天这步田地，她就很难再回复到从前了。”
赵婉伊木然地望着萧唯。
“其实，也没什么，有那么多男人宠着我，捧着我，给我享用不尽的奢华生活，而我只是为他们付出了一具麻木的躯壳，值了。”
萧唯的泪止不住“哗哗”地淌满了面颊。
6
萧唯和赵婉伊还没商量好今天晚上到那里去“疯”呢，赵婉伊的手机就响了，这是萧唯下午见到赵婉伊后，见她接到的至少是第二十个电话。
来电话的肯定上赵婉伊的熟人，她和对方谈话的口气很随便，甚至有些放肆。
“说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