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进仓坐下,将此事对赵奎光说了一遍:“我如今赶上南京,去见冯大人便了!”
且说李雷见温信忠去后,来与邵青商量,心中倒有些胆怯。叫声:“老邵呀!我想温信忠此去,定上南京。此事怎样办法,如何是好?”邵青道:“如今只有着溧水县来办两席酒筵,备下三千两银子,叫他前去送与温信忠,哀求大人不可上省。”李雷闻听大喜,即刻差人去请知县。不一刻蓝老爷请到南书房,请安已毕,李雷叫声:“老父师,我有一事相烦。”蓝桥说:“大老爷有何差遣?愿效犬马之劳。”李雷就讲:“温大人来此,是我大老爷一时不和,同他淘气而去。惟他上省去见大人,责备下来,到底不好看相。故而请老父师到他船上,将我三千两银子并两桌筵席送去,求大人个人情,不上南京。老父师之定局加升,都在我身上。”蓝老爷闻言大惊,无奈只得允诺。李雷吩咐将筵席办齐全,装上食盒,三千两银子一并齐全,着人挑抬,跟随知县出了大门,来至码头,忙将手本投进。温大人看了手本,席筵一概不收,今日不见。知县着急,跪在船头哀求告大人。大人传见,蓝桥参见大人,将此事相求。大人准了情,只得收下。知县叩头谢过,上岸进城,回复李雷不提。
却说温大人收了银两并酒筵,赵奎光叫声:“哥哥如今收了他的银子,不用上南京了。”大人说:“兄弟,你把哥哥当做谁人?我是权且收下,转送与师母与二世弟受用。”赵奎光说:“哥哥,此事交与兄弟去办。哥哥快写一封书信去,将我名姓写在上面,叫二公子把洞房收拾齐整,今夜三更等我到桑南冈,把王素洁小姐盗来,与二公子成亲。”大人闻言大喜,即刻写了书信,差人将酒席并三千两银子抬挑上岸,转弯抹角来到保贤桥下李府门前。叩门,里面李善开了门,问明白了,进内报知李夫人,将书拆开一看,心中大喜,吩咐收下,赏了来人的封子。众人回船,禀过温大人。赵奎光吩咐摆了香案,文房四宝齐全,自己跪下,通诚一遍。只见鲍真人临帖写了几个大字,赵奎光谢了,收起桌案。温大人问道:“可有李雷的事?”赵奎光说:“哥哥,此事乃是天机不可泄漏。”二人入席饮酒,饭毕,赵爷辞别大人,上岸而来。温信忠开船上任不提。
且说李雷得了知县回信,气得三尸暴跳,七窍内生烟,与邵青说道:“我白白送三千两银子与温信忠,皆因他要上南京去。惹出这场事来!”邵青说:“大老爷不用着急,依门下,将穷李二弄掉了,岂不斩草除根?”李雷道:“因他有手足之情,如何相杀?”邵青叫声:“大老爷,他若上南京,那时无手足之情了。”李雷听得此言,叫传西楼教习张天印。“是”答应一声,去不多时,只见张天印来到书房,叫声:“大老爷有何差遣?”李雷叫声:“张天印,可曾带刀?”说:“是,现在身边。”“你可会杀人么?”“大老爷,叫小的杀那一个?”邵青接口道:“叫你去杀穷李二。”张天印叫声:“邵先生又来取笑,大老爷嫡亲手足,你叫我去杀他?”邵青道:“大老爷,张教习不听我的话。”李雷大喝一声:“你不杀穷李二么?”“大老爷,尊意要杀,我去杀来,这有何难!”邵青道:“张教头,还有个顺手代掉了吧。”“邵先生此话怎讲?”邵青道:“还有个老妪,也撩得了吧。”“哎呀!大老爷,太太都杀起来了!”李雷又喝一声:“我大老爷叫你杀,你敢不杀么!”“是”张天印答应一声,出了书房,吃了一饱牛肉烧酒,到自己房中收拾停当,将近二更出了天井,带着钢刀,步子一起,早上了高,越墙而走,遇房过房,来至保贤桥下。上了屋,早见书房秉烛,二公子静坐,口中自言说:“也该来了。”张天印窜下天井,一声吆喝“俺来也!”一脚踢开书房门扇走进。二公子一见,浑身发抖,叫声:“大王饶命吧!”张天印道:“俺不是大王。”手执钢刀,叫声:“二公子,你好好不要声张,我并非大王,是你哥哥差来杀你母子两个。快快把头伸长些,免得我费事。”二公子闻听杀他母亲,只吓得魂飞天外,颤颤惊惊连忙跪下,叫声:“爷爷呀!你杀我一个,千万不可杀我母亲。就死黄泉,定当相报。”张天印叫声:“公子,你把双睛紧闭,不必多讲。”公子听说,只得闭眼待毙。正欲闭眼,忽听一声响亮,张天印跌倒在地,又不见动静。
睁睛一看,只见那人头落地,钢刀丢在半边。公子不觉失声喊道:“不好了,杀了人了!”老家人听见,连忙出来一看,吃了一惊,问道:“此人是谁杀的?”公子回说:“我不知。”李善急即报知老夫人。夫人吓得魂不附体,走进书房看罢,叫声:“儿呀!怎样将人杀死?岂不要偿命!”二公子说:“母亲,此人是哥哥那里差来杀我母子的。方才叫我闭眼好杀,不知怎么一声响,他被人杀了。”夫人听得大哭。二公子也哭将起来,三人闹成一处。听得天井中有人哈哈大笑,走出看时,不见其人。又听说“是我赵奎光来也。”公子说:“原来是赵爷到了,快请相见!”赵奎光现身,走进书房,叫声:“老伯母,是我杀的,你们不要惊慌。此人是李雷差来杀伯母师弟的,名叫张天印。方才要杀师弟,是我一剑诛之。不必声张,回来等我,叫你令兄抬棺木前来收尸。”夫人公子半疑半信。公子又问赵爷来历,赵爷说:“我乃鲍真人徒弟。”细说一遍,公子方才放心,双膝跪下,叫声:“师兄,真乃是我救命恩人,权且拜谢!望乞施展法力。”赵爷连忙搀起。老夫人吩咐将现成酒席摆上,款待赵爷。公子相陪,赵爷用了数杯,起身说:“到令兄那边走遭就来。”言罢,出书房而去。
且说李雷与邵青坐在书房谈心,说:“张天印此刻不回,是何意见?”邵青说:“此刻差不多该回来了。”说着,头上就像钉戳了一下。邵青吃了一惊,叫声:“大老爷,你平日拿我开心也罢,如今些爷们也拿我开起心来了。似乎有个东西戳了一下。”李雷着手下人退去。邵青头上又被一戳,用手一摸,鲜血淋漓,“哎呀”的一声,李雷叫声:“老邵,我叫家人退尽了,又是那个戳你?分明活见鬼。”邵青说:“大老爷,这血难道是假的?此地住不得了,有了妖怪!明日请三清观道士拿他。别处去吧。”二个起身,离了南书房,又进内书房,将才坐下,李雷觉道颈项也戳了一下,连忙叫人找寻,并无踪迹。说着又戳了一下,用手去摸,鲜血直流。叫声:“哎呀!不好了,家中见鬼了?”邵青说:“大老爷不好了,倒运了。”只见天井中一声大喝:“我把你这奴才,罪该万死!家中起造火土二牢,种种恶事,也难尽言。你良心丧尽,差张天印前去杀生母胞弟,普天下可有你这没人伦的畜类!若非吾到,此刻你母弟丧遭毒手。张天印是我一刀诛了,如今尸首在彼,好好差人前去用棺木收回。你这奴才,再要起歹念,定取你二人狗命!”李雷一听,毛骨悚然,站起身来连忙打躬,叫声:“大仙请回,我这里差人前去收尸罢了。”赵爷说:“不行,我要看你行事才罢。”李雷即刻叫人拿经折到四平店买付棺材,去收张天印尸首,打扫干净,寄在城外庵中。赵爷看得明白,回到保贤桥,到书房。二公子问道:“师兄,可曾伤我哥哥性命?”赵爷说道:“令兄不遭我劫,后来自有正人降服。”公子吩咐暖酒摆肴馔,二人坐下饮酒谈心。只饮到三更时分,忽听得门外声音喧嚷,喊叫“快些开门”,敲门甚急。老家人连忙来开门,不知何事,且听下文分解。
第二十回 因看会又收好汉 使杆棒得遇故友
词曰:
六国空争雄伯,九州岛皆入强秦,秋风易水吊荆卿,巧计徒成画饼。
霸业两开咸阳,雄图扎筑长城,楚人一炬入咸京,金玉皆成灰尽。右调西江月
话说灵霄坐客赵奎光,同李二公子正在饮酒谈心,忽听门外人声嘈杂,敲门甚急,喊叫“快些开门”,老家人李善连忙开了大门,问道“那里来的?”“我是桑南冈王府来的,有事要见老夫人的。”家人引见夫人,王府家人叫声:“老夫人不好,我家太爷毁了亲事,只因受了李大公子的聘。小姐闻知,一剪刀将气嗓刎断!尚未断气,请夫人速速前去,以见一面。”夫人大吃一惊,说是“晓得了”,王府家人即便回府不提。
且说夫人气王志远不过,那里还去?只在家叹息。赵爷说:“我到令岳家走走,看看小姐可能救了?不能救,另想别法。”说罢起身进城到王府,将身影在小姐高楼,只见小姐躺在那牀上,闭着双睛,夫人与丫环妇女围绕。家中忙乱,夫人急得没法,着人四下请了八九位先生看视,皆不见效,聚在前厅公议。都说城外有个老医生名叫余安然,年纪七十三岁,行医行了五十九年,并未得时,真真是药箱里跑老鼠。王府请医生,传单内有他,家人去请余先生即刻动身,叫人揩了药箱,一直进城,到了王府,有家人引上高楼。夫人正在哭泣,人报余先生到了,请进见了礼,先生走到牀边,只见小姐息息之气,心中还热,一直看到喉咙,只见气嗓拖出,用手一纳,纳将进去。赵爷在暗中掐诀念咒,登时长全。余安然取了末药敷上,下楼坐在厅上候信。那些先生散去。
且说王素洁小姐三魂归窍,七魄还原,登时苏醒。扭动身躯,叫了一声:“亲娘呀!儿好苦也。”夫人见了,心中欢喜,说:“余先生好灵丹妙药!”有人报知,余安然先生大喜,“晚来喂米粥与小姐吃。”夫人叫人拿三十两银子送余先生,与他挂牌。有家人答应下来,少不得送银子,与先生挂牌。余先生至此,老运当兴,看一个好一个,此话不表。
且言王府忙忙碌碌到了天亮,小姐非是病,不过一刀之伤,有神仙妙诀,伤口合缝,一复如式。再有敷药条上,焉有不好?进些饮食,精神如故。夫人又吩咐家人出城雇了船只,王夫人打了两个包裹,带了两名丫环,同小姐带领家人出后门,上轿到码头下船,赶奔苏州,到舅太爷李文真府上去住了。下回自有他的交待。
且说老变种王志远,当日坐在书房,听得里面喧嚷,有心腹家人王福王恩来报,说小姐自刎了,太太闹呢。王志远大喜,说:“这个小贱人,一死倒也干净。”不一刻又来报,道有个余安然老先生将小姐看好了。王志远一听,说:“罢了”。等到天明,家人又报说夫人送余先生三十两银子代他挂牌悬红,已今去了。王志远说:“好老贱人,你自己为主将。。。”话未了,家人又报说太爷不好了,夫人与小姐带领丫环出后门,上苏州去投舅老爷那里了。王志远闻听,气得浑身发抖,说:“罢了,罢了。”吩咐道:“你们快备硫黄焰硝引火之物,去到城外把余安然的牢房烧了,回来再装强盗,颜料涂面,身带利刀,赶奔船上,把老不贤与小贱人杀了,抛入江心,回来有赏!”家人听见,没一个答应。王志远见没人答应,又欲开言,只见头顶上戳了一下,用手一摸,觉然有血。王志远心中明白,叫了一声:“大仙呀!”只见天井中有人大喝,说:“王志远,你这奴才!你自己亲生的女,嫌贫爱富,毁赖婚姻,你女自保名节,亏得神祗保护,才得保全性命。余安然看好了汝女,又要行其歹意,前去烧他。你妻子女儿上苏州躲避此难,你要杀他。人伦反复,与禽兽何异焉!汝好好把此歹心收起,我便饶你。汝可将花园内木将军,快快与我去了!”王志远只得叫人将木将军毁了,又跪下哀求道:“大仙,我王志远再不敢起歹念了,望大仙饶我狗命吧!”赵爷说:“今日饶你一次,再生歹念,定割驴头!”言罢,驾起遁光到保贤桥回了李二公子的信,又往浙江辞别了温大人,回到高山见师尊鲍真人去了,不言。
且说李大麻子自赵奎光去了,心中胆怯。过了些时,想起樊惠昌那封信子,取出来又看,心中怀恨。与邵青商议出了一个主见,写了一封禀启,打了金图章,差心腹家人赶奔南京,到辕门上投递。有旗牌官儿接了书子,投进内书房。大人见是李雷那里禀启,拆开一看,上面写是:樊惠昌是叛党,特此禀知世兄大人上裁。大人一见大怒,即刻发令箭一枝,着调兵三千,赶至溧水,速拿樊惠昌全家回话。一声得令,调兵星速到溧水,将樊府团团围住,不分男女老幼,打上囚车,赶奔辕门缴令。大人也不究问,着将此人犯且寄监,听后究问。樊惠昌要得出监,等三任经唐大人来,才得出罪之期。
却说大人得了京信,报说内升之信,即刻差旗牌刘淇去传李雷来见。刘老爷奉差出了辕门,上了快马,赶奔溧水。到了李府下了牲口,张三请进大厅坐下,到书房回了李雷。李大麻子吃了一惊,连忙出来相见。爷们献茶,茶毕,李雷说道:“刘老哥到来,有何见谕?”刘老爷讲:“大人有内升之信。大人遣官来请大老爷上省,有要话面谕。”李雷听罢,吩咐备酒款待。二人用毕,吩咐备马伺候,收拾待囊,即刻传四楼教习头等众家人。李雷同刘旗牌出了大门,上了牲口,后面是畜牲面邵青、铁头太岁冲天贼、四楼教习、众家人等,齐齐上了牲口,紧紧相随。一路无词,早到了南京,至辕门,李雷吩咐众人到寺内住扎,他便步上官厅,众旗牌接见,刘老爷进内缴令。不一时传李雷进见,李大麻子来至书房,世弟兄相见坐下,有人献茶已毕,大人叫声:“世弟,传你来非是别的,乃是我有内升之信,不日愚兄要进京面圣。此任来者是马大人,此人情性古直,与我不同。世弟凡事留心,不可狂为,恐有不便。”李雷答应,说:“多蒙世兄大人关切。李雷晓得了。”说罢告辞出辕门回到公馆。早有天如和尚来迎接,李雷下了牲口,叫声:“和尚少礼。”说着进了大殿。和尚吩咐备斋伺候。猛听外边一棒锣声,李雷问那里鸣锣?叫去查。有爷们答应出去,不一刻回报说,明日乃是十八日,外边迎观音胜会,今日众人操演。李雷叫声:“老邵呀!明日我们看会。”邵青说:“大老爷,明日一者看会,二者带看盆景,有好的顺便拈了来。”李雷说:“好呀!”吩咐带来的厨子备酒饭。当晚无话。
次日天明,李雷邵青冲天贼等起来,用过了早膳,家人预备牲口。李雷出了寺门,带领邵青冲天贼四楼教习,皆在山门之外,选了一个异形的大汉骑顶马。此人姓仇名胳膊,粗眉大眼,面如黑枣,上来谢了赏,回头跨上牲口,李雷骑上坐骥,后面众教习爷们一个个托托托尽皆跳上牲口。离了寺门,行下来约有十里之遥,只闻得前面嘈嚷。李雷着人看来,有爷们答应前去,只见一个大大圈子,内中有个少年在内扎杆子,江湖上朋友。看罢,转身回了李雷一声。李雷闻言,同着邵青催开坐骑,来到圈子外,马鞭子一起,众人分开。只见一个少年人,衣裳蓝缕,形容憔悴,因欠下房钱,无奈作江湖上生意以度朝昏。正玩着杆子,听见人说李大老爷进来了,见李雷到了,便丢了杆子,戴上帽子,穿上一件破袍子,走出圈子,叫声:“大老爷,玩拳的请大老爷金安。”跪下磕了两个头,随在李雷面前走了几着拳。李雷叫声:“大哥,这拳可玩得好么?”冲爷说:“玩得好,就是漏了两着。”李雷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