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猜出庆军的目的所在,无非是为了应对百姓给他们布下的阻拦,但用这等方式未免残忍。
果然如他心中料想,骑兵们冲杀进队列之中,举起手中的散发着银白色寒光的长刀,从百姓畏缩的脖颈处狠狠割开一道大口子。鲜血从血管中喷涌出来,骑兵脸上、身上、剑上,都被鲜血沾染。惨叫声在第一时间截然而止,因为惊恐的人只剩下一具尸体。
他们不能发出言语,只能在死去的面孔上,保留着身前莫大的惊慌失措。陈百川颤抖地举着千里眼,他仿佛看见其中有个年轻的孩子,那双充满绝望与死寂的水汪汪的大眼睛,在临时前的最后一刻死死的盯着长陵城城头。
骑兵们手中的长刀全部染上鲜红的血液后,才操控着缰绳从百姓群中缓步退出。显然对付一群手无寸铁的百姓,他们没用足够的谨慎去对待。
就在最后一匹马踏着趾高气扬的优雅步伐准备退出人群时,忽然暴起一个中年男子,死死抱着马背驮着的士兵的大腿,生生的把他往下拽。突发情况下,那个倒霉的士兵还真被拉了下来,顿时不知道多少男人女人的拳头落在他的身上。
平时在田野上耕地的农夫农妇,拿惯锄头,长年累月的辛勤让他们磨出了一身的力气。
等到其他骑兵反应过来,拿着刀刃把暴乱的百姓拉开时,倒霉被拉下的士兵,只剩下的一口气。鼻孔里,嘴巴里,眼角,耳边,到处都是淤青的拳头印记。
没救了这个人。
一个伙伴的死去,显然让处于屠刀地位的骑兵们深感不满。
“是谁把这人拉下马,打他的人我不管,但是你们必须把拉他下马的人交出来。否则你们所有人都得偿命。”
陈国百姓恶狠狠盯了他们一眼之后,便又被庆军骑兵明晃晃的长刀吓住。
至于那个“勇士”,他们并没有出卖的打算,反而有几个大胆的青壮,把那人往身后藏。只是,刚才那人刚出来扯下庆兵,便意味着他已经做好了必死的打算。
他这一刻还真像一个勇士。
“庆国的贼子,你们这群没天理的,连我五岁大的女儿都吓得了手,我……我跟你们拼了。”他手中没有刀,甚至没有他最为熟悉的锄头,他的手中没有任何可以充当武器的东西。
最终也没有奇迹发生,他的一整个脑袋被切开大半。
骑兵用铁刃砍过的脖颈,还有一半扯着脑袋,但他竟然仿佛没有死。那一双赤裸裸透着仇恨的眼睛,栩栩如生,比他鼻孔还能出气前更加的狠毒。、
接下来庆军骑兵如愿以偿后,竟然从周遭士兵的眼中,见到一种可怕的陌生感。
不管是庆军,还是陈军,乃至每一个国家的军队,他们在身上贴上的标签都是大义。但在这一刻,庆国士兵们开始怀疑起他们身上肩负的东西,究竟是为庆国后世博取繁华的大义之举,还是屠杀百姓、血刃无辜者的邪恶。
正义与邪恶的人选,由最终胜利者裁决。只是在每一个人的心目中都有一个天平,史书能经过笔墨加工后掩盖真相,但人心不会,人的眼睛也同样不会。
至少这这一刻,目睹陈国百姓悲惨的庆军战士,他们认识到此刻所作所为的邪恶。
甚至有几个人,他手中染过陈国人的剑,哆嗦一下后掉到了地上。
甚至有几个人,用怀疑的目光望着帅旗下的那片地方。
甚至有几个人,鄙夷乃至厌恶的目光,扫视着那些把他们拉到邪恶阵营的骑兵。
骑兵中有一人,他不解加以无奈的对同胞说道:“我们也是被逼的。”但他刚才提着染着鲜血的长刀,嘴角翘起的那一抹笑容,便让人不愿意相信“逼”这个字。
“我们也是被逼的。”
他像一个无力还手的小家伙,沉溺在诸人鄙夷眼神淌流程的汪洋大海。
他用苍白的无力的语气,妄图能解释一切,但他的现状并没有改变。四周对待他的眼神,依然是,鄙夷,乃至厌恶。
溺水的他,既无力做出反抗,便只好选择了逃脱。
他用尽动作无声的催促胯下的马儿快点走,免得汪洋大海卷起一个大浪花,把他拍打到审判的岸边。
毫无疑问,在众人的目光中,他的良心受到了拷打。
只是胯下那匹马,无意间撅起的眼睛,复杂的琥珀般的动物瞳孔之中,似乎也透露着鄙夷。他有些窒息了,连一匹马也用这样的目光看待他。
他的步伐,不,是马的步伐越来越快。
骑兵们很快消融在士兵群中。
周围的目光,只能转而怀着歉意与怜悯的目光,看着陈国的百姓们。活着的面如死灰,死了的脸上真的是死灰这种难以描述形容的颜色。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为刘听风而战()
第三百三十三章为刘听风而战
在庆国士兵们眼中是怜悯,同样身形的动物惨烈死在他们面前,实在容易勾起他们对家人未来的担忧,和那份同情心。
至于城上的陈国守军,或者是由于身上沸腾着的血液属于同一个国度,他们眼神中全是相似的愤怒,赤裸裸的,狂暴的愤怒。
城上的士兵们,除了愤怒之外大概还有深刻的歉意。若是不是他们的缘故,大概不至于会有今天这样血淋淋的一幕,但今后可能是更多的百姓惨死。
陈百川一言不发,这种情形下,他的内心竟然处于冷静,过分的冷静。他用冰冷的目光看着城下的庆国人,宛如在看死人。
他忽然叱喝:“城下的庆贼,你们刚才的话还有用么?”
陈百川的话是一声惊雷,在百姓中炸响,在庆国军中炸裂。他话里的意思简单明了,他决定答应庆国人的要求,在他们使用云梯登上城楼之前,不用出任何攻击手段。
在庆国人有着绝对人数优势的情况下,这种攻击无异于是自寻死路。
但城上所有的人,薛思、楚辉、吴大头、川字军、薛思手下所有士兵,他们坚毅的目光说得明明白白,这条死路不止陈百川一个人愿意走。
庆军对自己提出来的要求当然不会反对,廖如峰脸上的肥肉乱颤,他在笑。
“最后还不是答应了我的要求,陈百川啊陈百川,你这又是何苦?要是早点同意不就没有那么多可怜至极的百姓受死。”
廖如峰狂妄的笑着,以至于他身后的人,眼神中不经意闪过的厌恶,他都没有发觉。
再滥杀那些平民的性命,说不定庆军内部就分裂了。廖如峰不敢犯众人威严,在云梯架好之后,他便把那群可怜的陈国平民驱逐出战场。
任由他们,或抱头痛哭,或拼命逃窜,或不知所措。
至于后边的误伤,就不关陈国人的事了,对吧?廖如峰得意的想着。
面对已经上了城头的庆国士兵,陈百川以及诸人,都用冰冷血腥的目光看着眼前的侩子手们。
近身战,对川字军的火枪兵很不公平。毕竟在这等距离之下,庆贼就扑到了身边,那时候没有几个人来得及开枪。
幸好城上并不止川字军,还有一只同样英勇的部队,也就是薛思手下的长陵城守军。
他们在火枪兵面前组成了一道人墙,手中是刀。陈百川相信,至少在他们倒下之前,川字军的战士不会受到伤害。
战争一触即发。
先动手的是川字军的士兵,他们手中火枪为他们争取到了先攻击的优势。
“开枪。”
楚辉略带沙哑的声音落下之后,满世界似乎只剩下城头上黑黝黝的枪口。火舌从其中喷涌,子弹在里边射出,带着致命的伤害力,第一波射出的子弹毫无疑问的收割了满地的人头。
漫长的城墙,是火枪兵火力全开的最好地方。近乎一千名的火枪兵,在这一刻扣动扳机。
子弹在庆贼的胸膛或者脖颈留下致命的弹孔,庆军冲在最前的士兵,顿时倒了一地。他们的尸体被第二次齐发倒下的尸体盖住。
或许是刚才的事情让庆军的士气挫伤了,他们发起的冲锋凌乱而无力,每次都一个照面被川字军的子弹打得溃败。
涌上城墙的兵线一溃再溃,甚至到了最后,他们直接退回到城下。
云梯被推到之后,庆军这次攻城竟然是前功尽弃。
廖如峰看到这一幕脸色无比阴沉,他耍的这个阴招,本来是极有希望拿下长陵城的城头才对,没想到庆军竟然在川字军面前没有还手之力。
他并把这归于自己的原因,是不是士兵们不服他的差遣?
他对身边的付任间说道:“你,去把刚才那群百姓抓回来。”
付任间用看白痴的目光看着他,但军令不可违,他只能解释道:“廖帅,之前士兵们因为见了平民的杀虐士气大降爱你个,要是这时候还用刚才那招,恐怕还是不能拿下长陵城。”
“哦?那怎么让士气回来?”
“这个末将也不知。”付任间恨不得说出,刘听风担任元帅时,士气便没有落下的时候。
这些话他始终不能说出口,否则面前这个阴险小人,还不一定会对他使用什么阴招。
冷哼一声后,廖如峰却是自顾自的说着:“你估计心中还念着你们那个刘帅。我明白你的心思,不告诉我增长士气的法子是吧,那我告诉你,若是今天之内拿不下长陵城,你们那个刘帅的人头,就在今天落地。”
付任间一楞,解释道:“末将心中确切没有欺瞒的意思,还请元帅明察,我……”
“废话不要多说,你就知道我刚才说的话就是了。”
“廖帅,我……”付任间还没把话说出口,与他对面的廖如峰又是一声冷哼。
廖如峰狠狠说道:“付任间,你是想要违反军令么,竟然敢不听我的命令。”
——————————
庆军的士气忽然大涨,原因只有一个,他们实在不希望敬爱的刘帅死在那个大胖子的手中。仅因为如此,他们只能答应那个胖子的要求。
陈百川也发现,庆军士气的大涨,至少他们再往城头冲锋时,脚步快了许多。
庆幸的是,刚才长陵城上的陈国士兵们,已经齐心协力把庆国人赶下了城头。这时候他们重新占据了守城的居高临下的优势,再加上火炮的威慑力,说不定还有机会守住这座小城。
只是火炮炸响的声音似乎减弱了威力,城下的庆军几乎所有人都不惧死。
真是诡异的事情。
陈百川吩咐楚辉要节俭弹药后,便全力关注起庆军营帐中的情况,换帅的事情实在百思不得其解。其中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或许其中的奥秘就能解决现在的长陵城的情况呢?
“火炮手准备!”
“火炮手开炮!”
炮声之下,残骨遍地,只是城下的庆军还在坚持不懈。
大概会是一场持久战。
第三百三十四章 陈国胜()
第三百三十四章陈国胜
刘听风被暂时关押木柱围成的简陋牢房中,四面是白色帐篷。从帐篷外边,只能瞧见里头浅淡的黑影,这样一来,这位曾经显赫的刘帅,也不至于把落魄的一面展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双手被铁质的手铐锁着,厚重的铁链子拉着手铐,举着手臂,不消多久手腕处便传来酸楚。
四周没有其他人,新晋的元帅大人外边十余个防守,也不会让其他人轻易出现在这个营帐之中,他是在自话自说。
“老了,这点苦头就吃不动。”
他只好把双手自然的垂放着,借此好减轻手臂的负担,就算如此,还总是觉得浑身不自在。锦衣玉食的生活过惯了之后,再让他重温这等处境,对与一位霜发的老人来说,实在太过于残酷。
简陋牢房大抵能站进来三两匹战马,只是走走停停,便足够了。
没有书桌,更不会有书卷。精神上的需求满足不了,幸好在物质上,廖如峰是不敢亏待,否则恐怕会引起兵变。一日三餐皆是精致小菜,不奢华,但能咽的下口,也能填得饱肚子。
除去吃喝余下的时间,他便伸长耳朵倚在木柱子上,听帐篷外的声响,借以度日。
这时间,外边忽然有些喧闹声。刘听风心中生出些许担忧,凭着外边守住的十来人,真能把来救他的人拦住么?若是他被解救出去,届时,他是该为士兵的忠心欢喜,还是为坏了大事而痛惜?
幸好,外边的声响没有多久便停歇。
刘听风拖着手铐徘徊了几步,铁链碰撞在一起,清脆的响声在这方小小天地中,格外的刺耳。他的嘴角,不由得勾起小小弧度。
按这个时间算,胜负应该出来了。
长陵城的战事却直到现在还在火热之中,一面为了守住城池,一面为了自家元帅的性命。双方互不相让,都拼尽力量,在城头的方寸之地上拼杀着。
庆军终究占据了人多势众的优势,在不惧生死的情况下,火炮不能阻挡他们前进的步伐,让一部分人攀爬云梯登上了城头。
此时的长陵城城头,宛如绞肉机。
刀光剑影之间,血肉横飞。地上躺满还存余温的尸体,鲜血成河,而断掉的枪头刀身,也随处可见。
陈百川瞄准不远处一个大杀四方的庆军士兵,扣动扳机。子弹从枪口喷射出去,穿过人与人之间的缝隙,在那人的手臂上打出一朵血花。溅开的血液浸湿那人臂膀处的衣服,他叫疼。
生死搏杀关头,他念头一松懈,对面的陈国士兵便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手起刀落,那人脖颈处割开比手臂更狰狞的伤口。
鲜血从动脉缓缓流出,那人也轰然倒地。
收拾完这个目标,陈百川松了一口气,收起手中举着的火枪。他的眼睛如猎鹰巡视荒野,搜寻着下一个目标。而手下也没闲着,迅速的在给火枪填上弹药。
有确切人选了。
枪管与目光在同一个水平面,陈百川尽力调节自己的身形,模仿记忆中枪手射击时该有的样子。凭借着超乎常人的视力,他总能命中目标。
他的每一枪,基本都没有放空。即便如此,于整个战场来说,他这点儿杀敌还是对大局影响不大。
为此他不禁想起了万剑峰林那位老神仙,请到他出手,在翻手间便能把这群仿佛杀不光的庆国人一举剿灭。当然这只是胡思乱想,老神仙也说过了,他不能出那个地洞。
“小心。”
陈百川恍惚之间,忽然听到身后这一声呼喊,他别过脑袋,却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一个庆国贼子靠近他的身边。
铁刀冒着冷冽寒光,正当着他的脑门中间劈下来。这一下子命中了,整个头盖骨说不定都被劈开。
那士兵脸上是得意,是惊喜,是欢愉。生死之间,陈百川觉得时间的流动慢了下来,整个世界的运行都缓慢起来。也是如此,他才有空隙,把面前庆贼的表情收进眼底。
庆国贼子脸上的表情忽然生变,是吃痛,是吃惊,是惊惧。
视线往下,原来他的小腹,停着一只脚。
狠狠的一脚,把士兵整个人踢得飞出去,这一刀自然就落空了。
时间又开始正常运行。
随着视线移动,陈百川见到,脚是生在楚辉的身上的。
陈大人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死里逃生当然是件值得欢笑的事情。
楚辉站到他身边,问:“大人要千万小心啊。”
多亏有这人救了自己一命,实际上,陈百川在刚才那种神奇的境地之中,就算是没有楚辉的那一脚,他预计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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