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主将说这些话,可别让营中的兄弟们听到了,伤心不说,士气大打折扣那是肯定的。”站在他身前的楚离,倒是一脸的从容不迫,叫常运都嫉妒起来。
不过常将军也知道,楚老儿的这种作为,在他们文人眼中叫做古井无波,是心境。他作为一个四肢发达的粗人,肯定是达不到这样的境界的。
常运默默鼻子,憨憨一笑,说道:“是我多话了,幸好周边没有多少兄弟。”
楚离一屁股坐在身后的椅子上,说道:“你们能坚持到这种地步,已经是难得可贵了。今天奔劳了没有多久,我这老胳膊老腿,都快不受自己控制了。你们能坚持好几天的时间,就算是大将军知道了,也一定不会怪罪。”
常运却是说道:“我们不能为大将军守住安陵城,已经是天大的罪责,现在就希望能为大将军,多坚持几天的时间,多消耗敌人的力量。不过,对手可是刘听风啊,常某本来就擅长守城,凭着一股气坚持到今天,已经是瓶颈了。”
楚离眯起眼睛,他似乎是真的累了。久久,楚离皱成一朵菊花儿的嘴巴上,上下两面薄薄的唇启开,说道:“在刘听风那种名满天下的名将手下,你都坚持这么久了,还敢在这里妄自菲薄。”
常运听了一笑,说道:“说来也是,我也是与名将刘听风纠缠好几天的人物了,看来史册上要有我的名字了。”
“哎哟”的惊讶一声后,楚离才用挪揄的口气说着,“那以后还请常大人多扶持了,务必让史册也提到楚离二字。”
“安陵城总督楚离阵前吓尿裤子?”常运的榆木脑袋竟然难得的冒出笑话来。
太阳斜斜挂在靠近西方的方向,意味着一天更加靠近夜晚了。
庆国这时候进攻的布阵,与上一次竟然截然不同了。
兵分四路,各路各率精兵强将,等待正门下刘听风命令进攻命令的号角吹响,他们就齐齐攻向安陵城。
判定城中人马不足,轰天雷不足后,刘听风就决定兵分四路。这样一来陈国人本就不足的人手,就再次被分割成四份,防御更加的不足。再来就是庆国人人手充足,从一路进攻的话,后边的队伍也是闲着看着,不如就分成四路。
又是四个军团分下去,每个军团达两万人之巨。
正门的军团自然是由刘听风亲自率领,而左侧则是托付给付任间,其他两个方向,分别交予两个军中宿老。
其余三门不论,单看刘听风挥使大军。
在他的命令之下,进攻号角吹响之后,麾下现存的两万大军,只分出一小部分出击,而且在与安陵城守军纠缠没多久之后,这一小部分的人就归列。
而归列之后,庆军刘听风麾下又派出一小部分人,也不强攻,只拼命的吸引着城上士兵的注意。
“可恶!”常运咬牙切词,庆国人在刷什么诡计他看出苗头了,“刘听风这是打算玩车轮战的把戏,把我们士兵的体力全部消耗了。”
心中明知庆国人刷的是诡计,城下靠近过来的士兵不过是车轮战中的一轮,但常运还是没有法子,只能看着士兵们逐渐的疲于应付。
他暂时想不出好法子,总不能把庆军的进攻从此当成看不到吧?
而且他知道,就算想出了好法子,安陵城被攻破的局势已经势不可挡。敌人已经摸明白安陵城的虚实,知道守军不够的缺点。
凭着如今城上各自只余两千余人的队伍,能挡住庆军十倍之巨士兵的进攻们?
常运说时候心中很没有底。
在血肉横飞之中,在轰天雷炸响的剧烈响声之中,在人类面对死亡的恐惧惨叫之中,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
很快,夕阳挂在天际之上。
由上垂下来,犹如金黄的丝带缠绕在天际,艳丽的颜色把整个人间渲染。
今日无雪,往日积下来的落雪也被昨天一场突然的大雨冲刷干净,地面坦露着黄土,否则该出现无垠白雪地被落日余晖映红的美景。
黄土的颜色,在夕阳下稍微更加深沉,尽管还是最朴素的黄色。
但有几处地方的地面,不是大地的黄土色,也不是尚存的一点绿色,而是黑漆漆的透红。
那不知道是谁的血液,染红了那块土地。
庆国人,抑或陈国人?
第二百七十章 旗不倒(这里大概有四个下)()
第二百七十章旗不倒(这里大概有四个下)
夕阳散发的橘红,把安陵城染得更加的惨烈。
喉咙中箭卧倒在城垛口耷拉着手臂的士兵,他眼睛没有闭上。他大概是在望着城下,眼中的神色已经全都涣散。看不出,他在死时,是惊恐,亦或是对城下庆军咒怨仇恨。
城门前有一位,他的脸全被血肉盖住。从服饰分辨,是庆国人。他脑袋旁边红白搅成一滩的脑浆中,还藏着碎石子。大概可以猜想,他怀着为庆国开括边疆的美好愿望,在往云梯上攀爬的途中不幸被城上砸下来的尖石子正中脑袋瓜子,开了瓢,倒在地上一命呜呼。
死之后,陈国人与庆国人受到的待遇似乎没有多大的不同。
最大的不同只是,脑浆流出来的家伙,更受苍蝇蚊虫的喜爱。无数嗡嗡作响的黑色小物,纠缠在每一具尸体上。如若到了明天,大概肉呼呼的蛆虫就该出场了,它们会把惨烈牺牲的将士们啃成血淋淋的骨头。
夕阳是红的,血是红的,人的眼白里充斥的,也是鲜血一般浓艳的红色。
安陵城还有守军,还没有败北。
他们的旗帜依然昂扬在安陵城的上空,夕阳的橘黄,人血的鲜红,都没有旗帜飘扬时更加绚烂夺人。
他们的旗帜还没有倒下。
常运眼中一片的血红,在他身旁不远处,楚离的尸体静静躺着。说是尸体,是因为在常运伸手指在楚离鼻下四次了,依然没有探到鼻中喷出的温热。
而常运死死把这具老迈的尸体搂进怀中很久很久,怀中向来文雅的老翁,竟然没有起来反抗。
他怎么不会嫌我身上气味臭?
常运在心中这样问自己,作为不修边幅的武将,他身上难免会有比别人更深一些的气味。平日在朝中遇到的文官,过分者甚至直接说他臭不可闻。
被一个臭不可闻的家伙抱在怀中,为何楚离竟然没有一点点的反应。
哪怕他骂出声也好,重重打常运胸膛也好。
可是,他都没有。
楚离的尸体静静躺着,因为是死人,不会说话,不会古井无波,不会自信从容,纹丝不动。
大概只有在几阵微风吹过的时候,雪白的发梢轻轻摇摆几下。
常运咬着牙齿从地上站起来,大叫一声,“庆贼,我跟你们拼了!”
他身边还有上百个士兵,无不挂着彩。偶尔有几个幸运儿身上无伤的,也是一幅疲惫不堪的神情。
他们很累了。
常运刚刚起身,又跪在楚离身旁了。
他起身后环顾四周后,却发觉身边没剩下多少士兵了。安陵城守军的班底,在庆军一个下午的疯狂进攻中,全被他挥霍完了。
最让他心疼的是,那支大将军视若珍宝的轰天雷营,似乎已经全军覆没了。至少在这边是这样的,其他三面城门的情况,他还来不及去观看。
常运颓然了很久,从夕阳到月亮升起。
天黑了,杵着一支火把,他走过遍地尸骨的城头。一路跌跌撞撞,地上黑,他时不时就踩到,脚,手掌,手臂,大腿和脑袋。
“怎么样,这边怎么样?”常运颤着声音,问地上瘫倒的营副,万幸万幸,他还活着。
营副还打算起身行礼,常运摆手制止了。他看的出,心中也知道,这家伙大概也十分的累了。否则按他平常一丝不苟的样子,绝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瘫倒在地。
每个人都很累了。
营副张开嘴,支支吾吾说着:“剩余不到四百人了……我……我……”
常运拍拍这个相比自己稍微年轻几岁的家伙,用安慰的口吻说道:“你已经尽了力,说不定明天……算了,好好休息一个晚上吧。”
常运本来打算说,说不定明天会出现转机,说不定明天也能守住,说不定明天大将军的军队就开拔来了,说不定明天这个时候庆军已经被打退了。
只是,明天会发生很多的事情,明天有很多的可能性存在。
只是,这些都与安陵城守军无关了,安陵城守军在历史长河上要告一段落了。
他知道的,刘听风那个家伙一定会瞄准今晚的机会,再来一次进攻,彻彻底底要了安陵城。
向另外两处城门也走了一圈之后,常运发现营副那边的情况已经算好的了。整个安陵城守军,如今拢共不足一千人,却守着城门四面。
把这些人全部集中在正门后,常运就吩咐他们好好休息一个晚上,养精蓄力。
他的内心则是梗咽着对自己说道:“大将军,虎威先锋将军常运至此已经尽力。”
尽管在常运的话中,不足一千人的士兵集中在这里,是为了集中力量对付庆军。实际上大家心底已经都有数了,他们,接下来的命运就是死亡。
突然有一个士兵站了起来,他沙哑着嗓子乱吼:“还记得楚总督的话么,你们是要憋屈的死去,还是和我一样,等着砍几个庆国人的人头再死?”
“算上我一个!”
“当然不能就这样死了,老子的命可要比庆国贼人高贵,一定要多砍他们几个人头。”
“去‘他’‘妈’的庆国贼,还想让我憋屈的死?”
士气顿时高昂起来。
常运也振作了一些,他对沸起热血的士兵们说道:“既然你们还想作战下去,那就离开城门,我们到城中的民屋之中。趁我们比庆国人更知道城中道路,好好的为白天的兄弟们报仇。”
巷战确实是个好主意,既然城注定要破了,想要从庆国人那里多拿点鲜血作为回报,巷战无疑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于是,常运等人放弃了城头,一个个钻进了百姓的房子中。现在,百姓们早就躲藏到后方的城池,把这里作为战场,倒是不会造成多大的损害。
一把火把重要物资烧了之后,常运就和手下的人一起,在巷子房子之中,等待庆国人进城门。
果不其然,在这时,庆国人进攻的号角声再一次想起来。
他们的云梯架上,他们的攻城车撞击城门。
但,安陵城守军的旗帜,还在飘扬!
第二百七十一章 旗不倒(下下下下下)()
第二百七十一章旗不倒(下下下下下)
常运带着安陵城残余守军,躲进百姓宅院、小巷之中,与庆军攻进城的军队,生死相搏。
只是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常运一行人身心俱惫,面对的又是十倍于己方的庆军。不用多久,七千四百八十三人的安陵城守军,就剩下一个人——常运。
两军交战时,常运身边的士兵都自主为他抗住伤害,哪怕就是死!
白昼云层很稀薄,所以今天的夜里,月光格外的明亮,几乎把这条堆满尸体的街道,染成了薰黄。
常运扶着一面大旗,他脸上不知何时挨了一刀,嘴角竟裂开了。他长大嘴巴笑出声来,露出满口被鲜血染红的牙齿。
他的笑声像一面大鼓,敲打在庆军士兵心中。
狂妄的,凄绝的。
笑声里蕴含的绝望气息,笑声中述说的咒怨,竟然让庆军士兵开始怀疑,此行的正确与否。陈国子弟似乎和他们无异,一样为了国土而不惜代价。
这样一个国家,真的是几十万大军能够横扫的么?
而又于心何忍,眼见无数像安陵城守军此等壮士身死?
庆军这边领军的将领见了,大吃一惊,他已经发现,在常运的笑声之中,至少身边的几个士兵已经开始动摇了。杀一个陈国将领的功劳,和导致军心被动摇的罪过比起来,一经计量,这位将领不由得冒出冷汗。
他慌乱之中,大喝一声:“杀死这个陈国贼子!”
说完这话,他从身边士兵的背上夺过来一把长弓。弓如满月,他扣紧弓弦的手指一松,一支长箭直直飞向常运。
正好此时常运已经到了油枯灯灭的境地,对这一长箭,再也没有力气去躲开。
况且,他一心向死,也不愿躲开那箭了。
常运这时,却忘了国家大义,忘了大将军的恩情。
生死之间,他脑海中只剩一个人的身影。白发苍苍,孤身一人。
常运心如刀绞,他暗暗说道:“对不起了娘,运儿不能活着回去见你……”
他睁大眼睛,破裂的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这一刻,他凄绝的模样如鬼魅,深深印入目睹者的心中。
那个射出箭的将领浑身一哆嗦,看了一眼手中还未归还原主的长弓,顿时觉得罪孽深重。他立马把长弓掉到地上,不敢再多看一眼。
将领想起安陵城守军至此已然全部剿灭,他更是亲自杀死对面大将,想来位置要往上挪一挪了。
他不知为何,却是没有意料中的高兴。
他强装出欢喜雀跃的模样,对身边愣住不说话的士兵们喊道:“我们赢了,安陵城打下来了!”
身边的士兵看到将领这副样子,也跟着欢呼起来。
只是,为何欢呼的声音太稀疏,也太低沉。
随后,就是天明了。
以防万一,生怕陈国人在安陵城之中还藏有底牌,直到天微微亮,人眼能看到东西,庆国大军才入驻安陵城。
进城之后,最重要粮食储备等东西已经派人探查了,答案就是一堆废墟。
刘听风走在安陵城的大街上,发觉民居中已经空无一人,他们不是躲藏起来,而是已经提前的搬走了。
果然,安陵城是陈百里留给自己的诱饵。
虽然把这诱饵吃下,也是不小的功绩,但双方的实力对比,在这次的事情之下,又发生了偏转。如果陈百里真正把高顺攻下了,那自己手下在攻打安陵城之后剩下的七万余大军,不久被切断了后路,再无物资援助。
他明白陷入那种情局之下,数十万的军队,却是变成了累赘。
数十万人吃的粮食,在没有庆国援助的情况下,就算是一座小山的树皮都撑不住几天。
而陈国的战略他算是明白了,一旦兵败就是烧毁粮食,丝毫没有一丝的犹豫。这些东西,定然是陈百里已经吩咐好的,不然单凭陈国其他底层将领,是不可能有这种见识和气魄的。一两个有已经不易,全都有那就是逆天了。
所有线索聚集起来,都指向最后的答案。
陈百里早就把这样的战略定下,一步步算计着刘听风,算计着庆国大军。直到刘听风已经带着庆国数十万大军掉进陈百里挖好的坑之中,他的全部布置才露出尖牙利爪。
这种算计能力,简直骇人听闻。
更可怕的是,陈国军中的将领,乃至下层将领,都按着他的计谋一步步走下来。
这等局面,当得起一句精兵强将的夸耀。
刘听风一边叹息着后生可畏,一边继续往前走。
他在视察安陵城的情况,他需要作出一个决定,要如何应付眼下陈百里抓住高顺这个食物命脉后,带来的狂风暴雨。
最理智的行动,自然是集结大军,攻向长陵城、霸陵城,收刮粮草。
但刚刚把安陵城打下来,就要放弃的决定,就算是刘听风在军中有着至高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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