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铮连着几步赶到楚名棠面前,道:“父亲,此事极其重要。”
楚名棠见楚铮神色凝重,想了想点头道:“那好,到为父书房去吧。”
到了书房,楚铮将赵茗之言一一向楚名棠说了。
书房中一阵寂静,楚名棠突然哼了一声,道:“女子涉政,其祸无穷。”
楚铮心里有些不赞同,暗暗嘀咕娘不是也经常为父亲出谋划策吗,那些女中翘楚未必会比男人差到哪去。
楚名棠道:“不过她倒也有几分眼光,知道要趁早对西秦动手。但说来轻松,可真要付诸实施,谈何容易。”
楚铮并不出声,他知道自己在处理军国大事上,比父亲差得远了。
楚名棠道:“这些年来,皇上一直无心用兵,大赵国兵力布署一直以防御为主,一旦外敌来袭,只能消极应战。真要对西秦用兵是何等大事,岂是十天半月就能准备好的?粮草储运、征用苦力等诸事起码需要数年之久,哪能说打就打。还有军力调动,攻打西秦难道仅靠西线大营吗?当然还需调集北疆和南线大营起码十万大军,而且要打就要兵贵神速,打得西秦措手不及,否则两国各聚集数十万大军对垒阵前,我大赵比西秦强不到哪去,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最多不过像西秦一年前那样无功而返。”
“还有,到底由谁来统率大军?西线统领方令明守成有余,进取不足,若大战一起,军情千变万化,时机稍纵即逝,以方令明的性格根本不适合担当此任。可西线大营与西秦长年对垒,彼此颇为熟悉,与西秦一战还需大力依仗他们,若以北疆或南线大营统领为主帅,显然不妥,何况几人都是一方大营的统领,方令明未必就心服。军中将领不齐心,那这个仗还打什么。可这方令明又动不得,此人在西线大营十几年,帐下众将官大都为他一手提拔,若将他强行调离,众人心中难免会不满,以致动摇军心,况且他还是方令信堂弟,方家在军中仅此一员大将,方令信是绝不会同意将他从西线大营统领之位上撤下的。”
楚铮不由得说道:“那能不能让郭尚书为帅,方令明为辅,郭伯伯在军中德高望重,又是兵部尚书,方令明也不会有异议。”
楚名棠看了他一眼,道:“你说的不错,这的确是上上策。可郭怀对皇上极为忠心,对为父则一直疑神疑鬼,将他调往西线他肯定认为为父定有所图谋,而且皇上也不会安心,朝中忠于他的臣子也就这几人了。铮儿,你去与那长公主说,只要她能说服郭怀担当此任,两年内必可对西秦用兵。”
楚铮答道:“是,父亲。”正欲离去,赵茗所说楚府宗主向来由鹰堂堂主接任之言突然从他脑中闪过,楚铮看了楚名棠,欲言又止。
楚名棠觉察到楚铮有些异常,道:“铮儿,还有事么?”
楚铮犹豫道:“父亲,孩儿有一事憋在心里好久了。大哥和三哥在京城不过半年,父亲却将二位兄长同时外放出京,其中可是因孩儿之故?”
楚名棠看着楚铮,道:“你何处听得此言?”
楚铮默然不语。
楚名棠叹了口气,道:“铮儿,鹰堂交于你手中,你做得甚好,为父颇为欣慰。你不必理会外人之言,为父这般自有为父的道理。”
楚铮道:“兄弟合力,其利断金。若我们兄弟间尚不能齐心,如何能应对外来之敌?孩儿是幼子,父亲这般做难免有人心有不服。”
楚名棠踱了几步,突然转身盯着楚铮道:“铮儿,为父若现在就让你让出鹰堂堂主之位,转交给你大哥,从此以后你为族内闲散人士,不得再掌族中大权,你是否愿意?”
楚铮这些时日来掌控鹰堂,已深味手握大权的美妙之处,此时听楚名棠此言, “遵命”二字在他喉间涌动,却怎么也无法说出来。
楚名棠冷笑道:“你与你大哥一样,都不是甘居人下之辈,又何必在为父面前惺惺作态?”
楚铮一惊,忙俯首道:“孩儿决无此意。”
楚名棠哼了一声,道:“也许你此时尚有几分诚意,可时间一长,手中之权怎肯交出?自古以来,多少大丈夫在权势面前折腰,你又岂能免俗?你既已踏上仕途,难道不想象为父这般掌握万人生死于手中?你平日常有惊世骇俗之举,虽极力掩饰,可据为父看来,就连皇上你恐怕都未必放在心上。用古人话来说,你是天生反骨!”
此言一出,楚铮顿时汗流浃背。
“你们三兄弟或许只有原儿能蔑视权势,你和你大哥都是做不到的。”楚名棠道:“今日所言仅至于此,轩儿大婚在即,你还是多操心此事吧。”
“是,父亲。”楚铮几乎是落荒而逃。父亲这番话简直让自己有种赤裸裸的感觉,老头子太可怕了。
却不知楚名棠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也是感慨万端。当初他让楚铮执掌鹰堂原本是无奈之举,还抱有观望之意,可没想到才过了半年时间,楚铮已经将鹰堂牢牢掌控在手中,大肆提拔心腹,连楚名佐等族中实权人物也被排挤出去。事到如今已经容不得楚名棠反悔了,除非即刻将楚轩从南线召回接掌鹰堂,或许还有几分挽回的余地,可这般出尔反尔如何让鹰堂中人信服?只会让鹰堂又生动荡。而且楚名棠相信不管如何,楚轩当堂主肯定不如楚铮胜任。
轩儿,你这弟弟着实太出众了。楚名棠暗暗想道,照此下去,为了我们楚家,为父只好有愧于你了。
楚铮率领千名家将,一大早就赶到京城外十里处。楚轩等人今日就要到了,楚名棠一想自己母亲也在此行中,况且宁家小姐算是正式入楚家门了,便命楚铮十里外相迎。
楚铮跨下的火云驹极少出城,今日难得见到空旷的大地,登时兴奋起来,不停地刨着蹄,楚铮不得不两腿发力,死死地夹住它腹部。
一旁的吴安然叹道:“好一匹血性马,只是落在你手里可是大材小用了。”
楚铮一笑道:“老骥伏枥,尚能志在千里。这火云驹总有它大放异彩的那一天,何况除了徒儿,还没人能驯服此驹。”
吴安然哼了一声道:“是吗,要不让为师试试?”
楚铮心里一突,他驯服火云驹的手段也不甚光彩,此驹不过是屈于自己的强势之下,对自己的忠诚度可想而知。吴安然武功高强,火云驹又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十有八九会变节。
楚铮突然向前一指,道:“小欧阳打探消息回来了。”
欧阳枝敏赶到楚铮面前翻身下马,单膝及地行礼道:“启禀公子,大公子和三公子一行已至落日坡,正在休整。”
楚铮精神一振,道:“传令下去,众家将与我一同去迎接大哥一行。”说完一抖缰绳,火云驹如离弦之箭蹿了出去。
火云驹亢奋无比,楚铮虽极力控制速度,但仍将众人越拉越远。
不消片刻,楚铮已隐约望见了楚轩一行。楚铮一夹马腹,火云驹速度突然加快数倍,如一道红色闪电般向前冲去。
身后的家将们登时发出一声哀鸣,这五公子也太不体恤下属了。
楚轩一行中也奔出一骑,长笑道:“小五,你可是愈发张狂了。”
楚铮一勒缰绳,火云驹一声长嘶成“人”形而立,显然是意犹未尽。
楚铮拱手笑道:“小弟参见三哥。多日不见,三哥风采依旧,愈加英武了。”
楚原一拳打向楚铮,道:“多日不见,你倒是愈加变得油嘴滑舌了。”
楚铮一沉肩闪过这一拳,笑道:“有三哥专美于前,小弟岂敢坠后?”
兄弟俩嬉笑技术打闹了一会,楚原羡慕地看了火云驹一眼,突然叹道:“怎么什么好东西都让你取了,小心招人忌讳。”
前几日被父亲训斥了一顿,楚铮从此多了番心思,此时听出楚原话中有话,却故作不知,笑道:“似此等良驹,小弟一是机缘凑巧,二是有能力将之驯服。别人会怎么想,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楚原苦笑道:“算了,不说了,后面去拜见祖母吧。她老人家若知道是你来接她,心里必然十分高兴。”
楚铮问道:“这一路上祖母还好吗?”
楚原脸露忧色,道:“她老人家毕竟年事已高,虽然我与大哥尽量减缓行程,可一路奔波下来,祖母还是颇为疲惫,到了京城还需好生调养才是。”
两人边说着边往前走着,来到队伍之中。楚铮看了看,绝大多数人不识,显然为此行护卫的大都是宁府的家将。
楚铮忽见不远处楚轩骑着一匹黑色骏马,正指使着下人整理行装,忙驱使火云驹向前小跑几步,拱手道:“小弟参见大哥。”
楚轩抬头见是楚铮,微微一愣,淡淡说道:“你来了。”
楚铮笑道:“大哥大婚在即,小弟自当效力。小弟先去见过祖母她老人家,再向宁家姐姐贺喜。”
楚原笑道:“小弟居心不良,想寻宁家妮子开心了。可这女子脸皮极薄,这一路连我都没见几次,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楚家兄弟都是在平原城长大,与宁家姑娘自幼相熟,说起话来也没什么顾忌。
不料楚轩脸一沉,道:“她已是你们二人大嫂,以后言语间注意些。”
楚原和楚铮相顾愕然。
楚铮反应较快,道:“小弟遵命。三哥,祖母在哪驾座车上,小弟急着拜见她老人家。”
楚原闷声道:“随我来吧。”
拐过一个弯,楚铮有意无意地说道:“大哥似乎变了好多。”
楚原叹道:“自从他离开京城,我就很少看他露出笑颜。到了平原城,他对宁家妮子也颇为冷淡,宁家妮子找我都哭诉过几回,可我又能怎么办?”
楚铮关切地问道:“大哥难道有什么心事?”
楚原白了他一眼,欲说些什么,却又忍了下来,摇头道:“他从不将心事与旁人诉说,我哪知道他所为何事。只是你以后在他面前注意一些,毕竟他是长兄,方才你就应该下马向他行礼才是。”
楚铮苦笑道:“小弟是没想到此处。可我们三兄弟何时曾讲究这般小节了?”
楚铮哼了一声:“如今不同往日了。”
楚老夫人见自己最疼爱的孙子来了,十分欢喜,精神也好了许多,将楚铮叫到身边,絮絮叨叨地与他聊着。楚轩的新婚妻子宁小仙的座车就在楚老夫人旁边,这时代的男女之防并不甚严,听说小叔子来了,宁小仙便也下车过来相见。
楚铮见宁小仙脸色憔悴,浑然没有大婚前的喜气,不由得暗叹一声,正想上前行礼,楚轩策马走了过来,见楚铮和楚老夫人颇为亲密,脸色一寒,随即又笑着向楚老夫人道:“祖母,小五奉父亲之命来接您了,我们早些起程吧,争取在日落前赶到府里,爹娘正等着给您请安呢。”
楚铮也笑道:“大哥说得极是,姑姑也在府中等候您老人家呢。”
楚老夫人一听楚琳也在府中,连连催促楚轩快些起程。
三兄弟并驾齐驱,楚原突然一指前方,道:“大哥,小五,你们还记得这里吗?”
楚铮向前看去,心中一凛道:“落日坡?”
楚原道:“不错,正是落日坡。上次与父亲同行至此时我们还不知此地何名,我只记得父亲策马到此山头,我们兄弟三人随之左右,共同眺望上京城。当时我是热血沸腾,可如今故地重游,却不知为何再也没有了那份感觉。”
楚轩心中一动,他知道这个弟弟平日看似大大咧咧,实际上是个颇为精明之人,自己的心思恐怕他早已看透。楚轩向楚铮看去,只见这个幼弟脸上笑呵呵地并无异色,不由得一阵心烦,不想再听楚原的旁敲侧击,便向楚铮问道:“五弟,听说京城形势大变,梁上允一死,这刑部尚书之位落入何入之手?”
楚铮道:“父亲曾与方令信有过约定,这刑部尚书一职由方家族人出任。可梁上允死后,皇上至今仍未上过早朝,父亲和方令信联名保举方令信之弟方令白为刑部尚书的奏折至今仍未批复,但此事已成定局,皇上也无法改变,不过再拖些时日罢了。”
楚原摆摆手道:“朝中之事如今还管他做甚,再怎么变来变去也是三大世家的天下。我最感兴趣的倒是另一件事。小五,我们在路上就听说你和敏公主好上了,是否真有其事?”
楚铮干笑道:“谣言,纯属一派胡言。”
楚原摇头道:“无风不起浪,小五你别糊弄我们。这一路上府里常有家将来禀报京城的情况,别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何况你通常都喜欢比你大些的女子,又有前科在先,如你所疼爱的柳轻如就比你大了好几岁,敏公主似乎比你大了也有两岁吧,正合你的口味。”
楚铮并未恼羞成怒,反而若有所思地问道:“府中时常还有家将到此?哪个混账东西如此大胆,敢乱嚼舌头?”
楚轩突然伸腿一踢楚原跨下战马臀部,道:“快到前面看看去,好似有些不妥。”
楚原措不及防,被楚轩赶着一同向车队前方去了。
楚铮眯着眼看着二人身影,微微一笑,转身向易容混在楚府家将中的楚芳华等招招手,道:“你们几个过来。”
第51章 暗下伏子()
楚轩和楚原回到府里后,楚铮终于可以大松一口气了,毕竟他仍尚未成年,让他到京城官员府上送请柬只是无奈之举,如今楚原回来了,这事就交于他了,楚铮总算告别了送上门让人参观的尴尬场面了。
和楚铮一样轻松许多的是楚名棠。楚夫人将她的几个妹妹不论是否在京全都接到府里为楚轩准备婚事。在楚名棠看来,这几个女人对婚事的细节要求之严已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他简直无法忍受。可梁上允儿子成婚时方令信对梁家的大肆嘲弄楚名棠仍记忆犹新,他自知自己出身贫寒,在这方面甚至还不如当时的梁上允。真正的名门世家不是以一时的地位高低能决定的,楚名棠并不想让方令信也暗中嘲笑自己,于是干脆撒手不管,让王家这几个女人去折腾吧。
楚夫人见夫君任由她做主,反而更觉开心。当年她与楚名棠成亲时,楚名棠虽不能说是个无名之辈,但很多人都对他不屑一顾,虽说有王家的名声支撑着,但仍显得有些冷清,这实是楚夫人心头一大憾事,如今儿子成亲了,楚夫人决心为楚轩准备一个京城空前的大婚典礼。 楚夫人的几个妹妹存心讨好姐姐,又不用她们自己花钱,于是将每个细微之处都做得奢华到极致。
楚府的下人家将们真是苦不堪言,被几个姨奶奶差遣得团团转,此时虽夜已深,楚府仍在挑灯夜战,忙碌不停。
楚铮的踏青园是府里仅有的几个安静之处,只在门口挂了几个灯笼了事。下人们经过此地都是蹑手蹑脚,不敢发出声息,几个姨娘也对这姨甥有所顾忌,不敢随便来打扰,睁只眼闭只眼就这么过去了。
一个黑影缓缓地走到踏青园墙外,突然腾身而起越过墙头,悄无声息地飘落于地,也不停留,便向楚铮房间走去。
楚铮房间仍闪着微弱的灯光,那人走到门前,伸指在门上弹了数下,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楚铮坐在书案前,也不抬头,轻笑道:“师父,以后徒儿若是与轻如姐圆了房,你也是这般闯进来?徒儿倒是没关系,可你让轻如姐如何是好?”
吴安然听楚铮语带机锋,欲要反驳,却竟觉得有些顾忌,只好哼了一声道:“楚芳华那妮子已经打探清楚了,你到底去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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