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有这等事?”徐老太医一听,将茶盏随手一搁,从楚铮手中接过绢册。叶扶风与叶摘星亦是神色有异,不时向这边看来。
“飞天七击?这不是太平展家绝学吗,怎会在你手中?”徐老太医道。
楚铮无暇细说,将底下那本抽出,翻至最后几页:“老太医请看,上面记载,太平展家乃叶门分支,飞天七击便是由如影随形的入门心法演化而得。”
徐老太医闻言心中一凛,接过细细地看了一遍,又翻开那本飞天七击心法部分,逐字斟酌,神色不时变幻,忽迷惘,忽沉思,忽若有所悟。
“五公子,将老朽药箱内银针取来。”
楚铮忙打开药箱取出一个小包,解开一看,只见数十根长短不一的银针有序排放着。楚铮恭恭敬敬地递给徐老太医,徐老太医摇了摇头合上绢册,走到赵敏榻前再度为她把脉良久,忽道:“五公子,你所习的可是西域佛门的龙象伏魔功?”
“正是。”
“现已至几层几阶?”
楚铮答道:“六层二阶。”
徐老太医猛然回过头来,眼中震惊之色一闪而过,沉思片刻,道:“烦请五公子以左手食中二指抵长公主头顶百合穴,以两成功力缓缓输入内息,不可有片刻间断。”
楚铮慎重说道:“晚辈明白。”
赵敏平躺于榻上,楚铮两指抵于她百合穴,小心翼翼地将内息输入。徐老太医取出一十三枝顶端缠有黄丝线的银针,由赵敏手少阳三焦经着手,首穴刺于关冲,末穴收于丝竹空,每一针均是慎之又慎,仅这一路经脉就花了近半个时辰。
见赵敏并无异状,徐老太医直起身子,长吁了口气。一旁苏巧彤递来干净手巾,徐老太医接过擦了擦额头汗珠,不由暗赞此女果然心细,自己那几个徒弟几十了年都未曾注意此处细节。
徐老太医查看了下赵敏体内气息,发觉手少阳三焦经内息已近平稳,心中一喜,又取来蓝丝缠绕的银针,刺向赵敏手太阴肺经的首穴中府穴,下针手法变得快捷许多。
可待到向奇经八脉下针时,徐老太医额头汗珠愈来愈密,不时停下手来翻看展家那两本秘籍。苏巧彤趁此机会为他擦去汗水,徐老太医恍然不觉,苦思良久才缓缓刺下一针。
不知不觉间,窗外已是日薄西山。苏巧彤让楚家姐妹取来十余个烛台,一一点燃。此时徐老太医已是疲惫不堪,小包内银针也所剩无几,徐老太医看了眼楚铮,只见他脸色苍白,显然亦是快到了极限,只好强振精神从小包内掂起一根朱红顶的长针,对准赵敏眉心,作势欲刺了多次,终究未能下针。
徐老太医长叹一声,将银针一丢,道:“五公子,撤回内力吧,长公主至少今明两日可保无碍。”
楚铮缓缓截断内息,只觉得浑身无力,差点瘫倒在地。苏巧彤与楚芳华忙上前将他扶着坐下,楚铮闭目调息片刻,睁开眼道:“老太医,长公主怎样了?”
徐老太医道:“五公子,方才最后一针老朽实在无胆,展家秘籍内与叶门心法相关的只有寥寥数段,之后最关键之处偏偏语焉不详了,老朽此针刺下,长公主九成九可能当然香消玉殒。五公子,恕老朽无能了”
徐老太医说到最后已是有些心灰意懒,苏巧彤忙道:“不管怎样,老太医已为长公主续命数日,楚铮,你与老太医再商议商议,看看可有他法。”
楚铮与徐老太医皆点点头。楚铮沉默了一会儿,忽道:“老太医,今日晚辈见长公主与人交手,武功较数月前精进许多,此事虽说罕见但并非毫无可能,可似这般瞬间倒地命垂一线,晚辈还是觉得过于古怪了。”
徐老太医看了眼一旁的叶扶风叶摘星,似有些顾忌,可转念一眼,自己都快是入土的人,还有何可怕的,况且这些武林中老一辈的大都有所知晓,便道:“叶门的来历确实令人有些不解,西秦寇家、南齐江家和东吴谢家均是武林传承已久的名门世家,唯有叶门百多年前横空出世,其掌门叶雨方一出道便震惊武林,我大赵立国后少数人等方知她乃我朝太姐嫡妹,可其师从何门始终无人知晓。早年叶雨曾与魔门宁大先生形影不离,甚至曾有猜测她亦是出魔门,可魔门中三堂三门之主当时都是一方义军将领,均否认叶雨出自本门,而叶雨的武功与宁大先生大相庭径,且较宁大先生也不过略逊一筹而已,这般流言也就慢慢平息了。不过老朽观展家秘籍所载叶门心法,的确另辟奚径,内功以奇经八脉为主,与中原各大门派大不相同。”
最后几句徐老太医虽然说得比较含糊,却已道出自己心中所疑。楚铮听了沉默不语,良久才道:“老太医辛苦了,晚辈让属下准备些填腹之物来。”说完,施礼告退。
回到自己别院,楚铮叫过陆鸣,轻声道;“你去城南一家四方客栈,将陆媚接至府中,注意小心行事,切不可让人察觉了。”
第202章 在此一举()
陆鸣刚走,许唯义便来向楚铮禀报,王老侯爷等人在客厅等候多时了。
王老侯爷与樊兆彦等得知武林义军有多人冲击长公主所住府衙,不敢怠慢率亲兵匆匆赶来。待到了此地,听了禁卫军禀报方知长公主已是昏迷不醒。王老侯爷当即下令将在场所有武林中人拿下,项千帆等人亦知此番闯了大祸,责令朱通等人不得反抗束手就缚。幸得王老侯爷与项千帆多年相识,亦并未折辱群豪,只是命禁卫军将众人押至武朔城大牢暂行看押。
郭怀与成奉之等人随后亦分别赶到,与王老侯爷欲一同拜见长公主,却被叶扶风与叶摘星挡驾,道徐老太医与楚将军正为长公主疗伤,不可惊扰。众人只好回到客厅等候,却不料从上午一直等到黄昏,仍不见有何动静,已知事态严重,愈加不安。
楚铮走进客厅,王老侯爷当即问道:“铮儿,长公主伤势如何?”
楚铮也不隐瞒,将实情全盘道来。听赵敏已是危在旦夕,众人心中均为之一沉,王老侯爷看了郭怀一眼,道:“郭大人,你看此事应如何是好?”赵敏若有何不测,朝中大长公主和皇上只会相信郭怀一人之言,因此王老侯爷第一个便问向郭怀。
郭怀亦将先前之事暂且抛开,命楚铮将徐老太医请来,问道:“老太医,长公主当真已是无药可治?”
徐老太医老态尽显,嗓音亦有些嘶哑,答道:“老朽只可保长公主两日内性命无忧,再往后老朽亦无能无力。”
郭怀见他这般神情,不忍再苛责,对王老侯爷拱手道:“老侯爷,下官以为,还是及早将快马此事禀报朝廷为好。”
“末将以为不妥,”楚铮扶着徐老太医坐下,抬头说道,“此事一旦传回京城,定会引得朝中上下动荡不安,末将今晚再与徐老太医商议商议,看看是否还有其它良策。何时上报朝廷还是等明日再定夺吧。”
郭怀讥道:“楚铮,真未想到你也精通医术?”
“精通不敢当。”楚铮淡淡说道,“末将尽力而为就是了。”
王老侯爷自然偏向自己外孙,何况以大长公主那暴躁性情,得知此恶讯不知会闹出何事来,能拖一天是一天吧,便说道:“就依铮儿所言。兆彦,从你部抽调三千北疆军,在府衙四周加强警戒,另,封闭城门,若无你我两人同签手喻,任何人不可出城,违者格杀勿论。”
樊兆彦起身道:“遵命。”
郭怀心知肚明,封城之事多半是针对自己,愤然起身:“既是如此,郭某告辞了。”
王老侯爷哼了一声,道:“不送。”
郭怀走后,王老侯爷对楚铮叮嘱了一番,也带着众人离去。
厅内只剩楚铮与徐老太医二人。徐老太医道:“五公子,方才听你言下之意,长公主病情尚有转机?”
楚铮苦笑道:“晚辈确是有一想法,但尚未理出头绪,也不知能否管用,唉,死马权当活马医了。”
说完方觉不妥,这不是将赵敏比做死马了。楚铮赫然说道:“晚辈失言,老太医莫怪。”
徐老太医不以为忤,呵呵一笑:“医学之道永无止境,老朽亦只不过是初窥其径罢了,许多时候就是死马权当活马医,成败听天由命。或许因老天爷赏了老朽几分薄面,救活之人比治死的多了那么几个,到头来混得一当世名医之称,有时想想真是惭愧啊。”
听他说得风趣,楚铮亦是一笑,见外边天色已黑,便劝徐老太医先去歇息一会。徐老太医年事已高,忙了一天早感心神疲惫,也不再坚持,随叶扶风离开了。
陆鸣办事的确快速稳当。楚铮回到自己院中,武媚娘已经到了,正坐在那里与苏巧彤两人大眼瞪小眼。
见楚铮回来了,武媚娘喜笑颜开,扑到楚铮身边挽住他胳膊,腻声细语,神态亲密之极。苏巧彤看在眼里,恼在心头,对楚铮道:“她怎么来了,你嫌这里还不够乱么?”
武媚娘一听不乐意了,在她看来苏巧彤与自己完全是一路货色,一个西秦奸细,一个则是杀害储君凶手,只不过楚铮替她遮掩地较好罢了,她还真当自己是名门世家的大小姐了。
只是武媚娘出身天魅门,深知世间男人心态,若当着楚铮的面与其争吵,只会惹得他厌烦,百害而无一利。当下上下打量了苏巧彤一番,凑到楚铮耳边说道:“巧彤一直在你身边,怎么还是处子之身哪,嘻嘻,今晚要不要媚娘出手相助呀?”
苏巧彤见状更是恼怒,在她眼里武媚娘就是一标准人妻,虽说武媚娘在宫中三年仍为楚铮守贞,但楚铮很有这种恶趣味的倾向,必须根除绝不能纵容,否则以后日子没法过了。
若在往日,楚铮定会借机与两女调笑一番,可现在实无心情,道:“媚娘,别闹了,今日找你来是为一事。”
武媚娘奇道:“什么大事啊这么紧急,敏公主还在府内你就把我叫来了?”
楚铮看了陆鸣一眼,对他口风之紧暗暗赞许,从怀中掏出一页绢纸,道:“媚娘,你看一下这段武功心法,可有特异之处?”
武媚娘接过,看了数句不由咦了一声,随即又摇了摇头。反复看了数遍,武媚娘神情肃然,再无半点嬉笑之意:“楚铮,这段心法从何而来的,怎么与我所修‘媚惑众生’的入门口决如此相似?”
楚铮大松了口气。他曾听师父吴安然说过,天魅门内皆为女子,因此其武功独树一帜,与魔门其余几门宗派大不相同,叶门历代弟子亦均为女子,“如影随形”若当真源出魔门,其武功心法或许会与天魅门有共通之处,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真的很相似吗?”楚铮问道。
“气走经脉大致相同,”武媚娘道,“但几处关键之处与‘媚惑众生’截然相反,可细想之下又觉得不无道理。正因如此,媚娘才觉不可思议。”
“来来来,与我细说一番。”楚铮拉着武媚娘走到案前,又对苏巧彤道,“巧彤,让芳华姐妹多做些吃的,我都快饿死了,顺便再给徐老太医送些去。”
苏巧彤见楚铮将武媚娘找来是为赵敏之事,心气稍平,转身出屋。
“什么,敏公主走火入魔?”听楚铮将缘由道来,武媚娘睁大眼睛,“你要我来救她?”
楚铮叹了口气:“怎么,你不愿么?”
武媚娘撅起小嘴:“当然不愿。世上能看出我是昔日储妃娘娘的,只有她和她姑姑二人,何况当初我几次差点死在长公主手下。”
楚铮道:“那是大长公主所为,敏儿又未曾加害于你,你若心有恨意,归根结底应恨我才是,是我将你送入宫中的。”
武媚娘委屈地哼了一声,拧过脸去,心里却在盘算着,看来当真不救赵敏恐怕未必可行了,现在再改口说那段心法与己无关为时已晚,说不定楚铮会恨自己一辈子,可若是救赵敏唉,算了,反正就算赵敏死了,她姑姑还在,自己也进不了楚家门,再说了,他父亲楚名棠如此精明,想瞒过此人又谈何容易。嗯,就应了他吧,但亦不可太过轻易了,定要他牢记自己这番情谊才是。
这边楚铮已是好话说尽,直至武媚娘觉得差不多了,才勉强点了点头。
可将那段心法又仔细看了一遍,武媚娘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这当真是叶门如影随行的心法?”
“别说是你,之前我亦不敢相信。”楚铮想了想,道,“媚娘,你随我来。”
两人借着夜色,来到赵敏房内。叶扶风和叶摘星虽在门外守护,可楚铮与武媚娘武功几乎均可迈入天下武林前十之列,竟是毫无察觉。
赵敏遍体插着银针,双目紧闭。武媚娘见她这般模样,亦有些怜悯,搭脉察看了下赵敏体内内息,不由点了点头,与自己同修媚惑众生两位师姐临死前的状况颇为相像。只是这两位师姐均撑不三日便香消玉殒,赵敏能例外吗?
武媚娘将心中担忧与楚铮说了。楚铮无奈道:“尽力而为吧。最紧要的是如何设法稳住敏儿体内气息,再通禀大长公主请她前来相救。”
武媚娘将赵敏体内奇经八脉内息运行察看许久,才与楚铮翻窗而出回到住处。
苏巧彤已将饭菜准备好了,见两人同出同归,倒也没说什么,反而渐渐对武媚娘笑语相向。武媚娘同样笑语嫣然,心中却暗凛,苏丫头果然不好对付。
楚铮与武媚娘匆匆扒了几口饭菜,便又坐到案前商讨如何救治赵敏。武媚娘既然答应出手相救,索性将“媚惑众生”的心法一句不漏全说于楚铮听了,两人对照着那张绢纸所写,逐字逐句斟酌,不知不觉已是窗外破晓。
“媚娘,你觉得这股内息应是走阴维脉还是阳维脉?”
武媚娘想了想道:“媚娘亦捉摸不透。按媚惑众生心法是往阴维脉而去直至督脉,如影随形或许是走阳维脉吧?展家所记载的叶门心法实是太少了。”
楚铮思索了半天,叹了口气道:“最关键的就是此处了,也许是由阳维脉至冲脉,也许是阴维脉至任脉,另两种亦不无可能,真是天知道了不过,如影随行注重的是借他人之力为我所用,记得有次我与敏儿较艺,大长公主曾说过一句什么来着,任他泰山压顶,我自弱柳随风”
楚铮突然摒指疾点自己阳维脉三处大穴,闭上双眼,运内息直冲任脉。武媚娘大惊失色,忙出指封住楚铮任督二脉两处要穴,楚铮无奈睁开眼睛,道:“媚娘,你是作甚?”
武媚娘骂道:“你作死啊,这等气息运行也可匆忙而试的?巧彤快来,你家郎君存心想要你守寡了。”
苏巧彤虽然听不懂二人所谈论之事,却一直坐在一旁,困得实在受不住了才闭目小憩会儿。武媚娘一叫,苏巧彤便醒了,迷迷糊糊问道:“何事啊?”
待武媚娘将其中利害解释了一番,苏巧彤再也不困了,怒容满面与武媚娘一同对楚铮口诛笔伐,楚铮直被训斥得哑口无言,只得起身道:“两位稍事休息,我去见徐老太医了。”
方才武媚娘出手虽快,但仍快不过楚铮体内气息运行,心中已有了大致推断。见了徐老太医,楚铮将与武媚娘探讨详情与他一一道来,不过自然不提有他人相助,只道自己一人苦思而得。
徐老太医越听越奇,楚铮所言简直匪夷所思,可细想一番又觉得甚合叶门武功特性,不由暗想这少年悟性之高当真骇人听闻,只从短短百余字便可推断到如此地步,大长公主若是听了恐怕定是坐立难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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