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围三阕一()
议事大帐位于临时大营的正中,占地数十丈。军需营主事李焕正在对帐篷正做最后检修,不少事项还需他亲力亲为,忙得不亦乐乎,沿颊流下的汗水将山羊胡子都浸缩成短短的一束,看起来颇为滑稽。
“楚将军来了。”傅平和郭怀的义子郭义站在帐门前对楚铮拱手施礼,神情间却颇为冷淡。
楚铮心中奇怪,自己没得罪他二人啊。一番旁敲侧击才知,原来刚刚自己下令全营戒严,此地的禁卫军也不向傅平禀报忽啦啦跑得一个不剩,还差点与上前阻拦的郭义动起了手脚。楚铮听了不由恼怒,他也知道这些下属仗着有自己撑腰,目无余子,在京城都是横着走的,可没想到在北疆亦是如此,实在太过分了。一问带头的人果然是冯远,楚铮暗道不出所料,命人将那小子找来痛骂一顿,责令他向二人赔罪。
傅平问清其中原委,心中气也消了:“原来是为西突厥使团作乱之故,傅某真是枉做小人了,事分轻重缓急,楚将军无需责怪冯校尉。”
冯远嘟囔着道:“就是”
“闭嘴。”楚铮喝道。
傅平一笑,将话岔开:“冯校尉是远征兄之子吧?”
冯远一愣:“是啊,傅先生与家父相识?”
“是啊,我与远征兄当年同在大帅帐前效力,以兄弟相称,你三周岁我还到冯府喝过酒呢。”傅平有些感慨,“虽说之后交往不多,但远征兄的气度胸襟傅某还是颇为心折,特别是禁卫军誓师之时那番先国后家、送子从军的宣言掷地有声,尤为令人敬佩。”
冯远瞠然不知所以,楚铮也有些羞愧,那份誓词还是自己写的呢,看来蒙骗了不少人。
楚铮陪着傅平和郭义在议事大帐附近转了两圈,傅平连连点头,道:“难怪大帅执意起用禁卫军担负四周警戒,这布哨设卡层次分明、纵深有度,较北疆军高明太多,方圆三十丈内就算蝼蚁也无法靠近。”
楚铮笑道:“傅先生过誉了。北疆军与禁卫军职责各有所重,禁卫军在京城便是守卫皇宫内院与大臣住处,大帅只是让我等重操旧业罢了。”
李焕一颠一颠地跑了过来,施礼道:“楚将军,傅先生,军需营已将今晚所需之物准备妥当,请二位上官巡视。”
傅平笑道:“不必了,傅某先前都已看过,李主事在军需营二十余年,经验之丰无人可及,傅某无需再多此一举。”
楚铮沉吟片刻,道,“傅先生,距天黑已不足两个时辰,李主事既已准备妥当,按禁卫军惯例,此时大帐附近应就此戒严,无关人等一律不得再入内。”
“楚将军说的极是。”傅平道,“那这里便交于楚将军了,傅某与义儿回帅帐向大帅复命,告辞。”
看着傅平等人背影,楚铮笑着对李焕说道:“李主事职责已尽,余下便是在下之事了,禁卫军还要对议事大帐周围再搜索一番,望李主事海涵。”
李焕识趣,忙道:“那是那是,下官就此告退。”
李焕走后不久,陆鸣带着几个禁卫军匆匆赶来。到了跟前,陆鸣正想屈身行礼,楚铮一把将他拦住,轻声问道:“如何了?”
陆鸣看看四下无外人,低声答道:“公子,幸不辱命。”
楚铮脸上并未露出欣喜之色,只是淡淡说道:“那就好。”说完将冯远又叫了过来,吩咐道:“我与陆鸣等进帐再巡视一番,你在此谨守职责,不得让任何人入内。”
冯远一拍胸脯:“将军尽请放心,就算郭大帅来了,没将军许可,属下也决不让进来。”
楚铮点点头,自己之所以让冯远在此而不选副将邓世方,就是看上了这小子憨劲,他性子一上来,恐怕真连郭怀来了也得吃个闭门羹。
过了许久,楚铮才从帐内缓步走出,冯远仍站在帐门口动也不动,楚铮并没有理会他,只是抬头看了看上空。
天,就快要黑了。
夜深了,议事大帐内仍是灯火通明,赵国、西秦、东突厥三面而坐。
傅平站在郭怀身后,面带笑意看着程浩然,忽淡淡道:“程使节,该是决断的时候了。”
顾明道坐在薛方仲下首,颇为不耐的道:“都快四更了,这般拖延下去何时是个尽头,反正那程浩繁和西突厥使团尚被关押在行营,我赵秦联军与其联盟还来得及。”
程浩然愣愣地看着大帐中央那巨大的沙盘,满面疲惫之色。方才楚铮与顾明道示威般的在上面推演,都是以东突厥为假想敌,程浩然亦精通兵法,不得不承认除非东突厥即刻向达头可汗称臣,否则定无生理。
良久,程浩然端起那杯不知冲泡过多少遍的冷茶喝了一口,将茶盅重重地顿于案上,无力地说道:“我东突厥愿依二位大帅之意行事。”嗓音嘶哑,饱含着无奈。
郭怀与薛方仲相视一眼,均是一笑。
不过程浩然仍想为东突厥多争取一些:“二位大帅,此战事关我东突厥生死存亡,我部自当三军用命,绝不有半分懈怠。可你们秦赵联军如何担保不虚与委蛇在一旁坐视,待东西突厥两败俱伤之时再收渔人之利?”
“程使节此言差矣。”楚铮驳道:“我家大帅和薛元帅之意,并非让东突厥毕其功于一役。此番战事,原本就为避免西突厥背水一战,我三方联军拟采用围三阕一,即从东西南三面围攻西突厥,迫使其向北退却。从此往北四百里便是浩瀚无垠的大漠,我联军在战事中只需尽力将西突厥向北驱逐,并摧毁其辎重,待到其退入大漠,不出五日便可耗尽其随身携带饮水,我联军再行包插分割,定可全歼西突厥,纵有小部逃脱,也无法走出大漠。”
楚铮笑了笑:“东突厥不过是作为我联军先锋而已,这有何错?何况赵秦两国各有其责,薛元帅率秦国十五万大军位于西突厥后方,需全力阻截其西退之路,而我大赵北疆大营孟统领率十万北疆军对阵西突厥右翼,亦是为阻止其南下中原,无论哪方都身负千斤重担!”
“再说了,西突厥三面受敌,又怎敢将全部兵力投入前沿?你东突厥若连这点胆色也无,简直是一扶不起的那啥”楚铮差点说出阿斗两字来,赶紧含糊着混了过去。
傅平见程浩然不再说话,取过一份文书道:“傅某已将盟约大致拟定,如有遗漏,望薛元帅和程使节指出。”
“我三方联军出兵时辰:东突厥于赵秦两国历三月初三子时向西突厥正面强攻。我大赵国为东突厥提供两千架投石机、一千架强弩机、八百辆武钢车、箭矢十万枝,以上辎重由大赵北疆大营华长风将军率三万重步兵于后日午时送到东突厥大营,并协助东突厥从东侧正面强攻。大赵北疆大营王明泰将军率一万黑骑军及二万重步兵于后日抵达东西突厥北方设伏,待敌向北退却时伺机出击”
傅平将手中文书合上,道:“薛元帅,程使节,两位可有异议?”
薛方仲和程浩然稍稍补充了一些细节,傅平做了一一修改,重新抄了三份,郭怀薛方仲和程浩然各自署上自己大名,并盖上了印章。程浩然苦笑一声,这份盟约当真有用么?
大局已定,程浩然恢复了常态,忽道:“二位大帅,程某有一事相询,不知当讲不当讲。”
“程使节但说无妨。”郭怀道。
“不知二位大帅如何处置西突厥使团?”
郭怀笑道:“程使节请放心,西突厥使团无论是生是死均无碍我三方联军之事。”
“程某明白。”程浩然拱手道,“只是那程浩繁虽视程某为不共戴天之人,但他毕竟还是程氏一族血脉,程某恳请二位大帅能将此人交于程某带回东突厥大营,依照族中家法处置。还想请二位大帅恩准。”
郭怀与薛方仲想了想,都觉得此事无关大局,便都点头同意了。
李换领着几位军需营军士端来夜宵。程浩然草草吃了些,便起身告退。
“程使节昨日连夜赶路,想必也确是累了。”郭怀回首对楚铮道,“楚将军,替本帅送程使节。”
程浩然却拱手道:“程某居所就在近处,不敢烦劳楚将军,告辞。”说完,就这么径直走了。
楚铮长长地打了个哈欠,道:“大帅,想必末将方才驳他太多,此人定是恼了。”
郭怀心里轻松,笑道:“他走了也好。薛兄,我等正好商议下如何将东西突厥一网打尽之事。”
薛方仲也笑道:“待我等将西突厥逼入大漠后,届时东突厥的生死还不是任由你我作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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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别无选择()
华长风等人虽已隐约猜到两位主帅可能想将东西突厥一并歼灭,但听他二人当真如此说来,也都吃了一惊。
“诸位,”郭怀回到原位坐了下来,道:“前几日本帅与薛某多次商议,对此战已基本达成共识。战事初起我赵秦联军主要侧重于如何歼灭西突厥,尽量减少东突厥疑虑,但我联军仍应以牵制为主实攻为辅。据那程浩繁招认,西突厥号称三十万大军,其实亦不过二十来万,我联军至少可牵制其近半兵力,东突厥又是半夜突袭,理应占得上风。那西突厥达头可汗若非无可救药的蠢材,察觉本部三面受敌后定会设法突围,届时我秦赵联军定要断其西退与南下之念,待到逼迫西突厥退入大漠后,我秦赵两国各分兵五万追击,余下联军成犄角之势突袭东突厥,即便无法全歼也要将其逼入大漠,我联军挥师跟进,定要让这万里黄沙为东西突厥埋骨之所在。”
樊兆彦拱手道:“大帅,我联军为何不先灭西突厥,而后再谋东突厥?似这般与两部突厥一同开战,大漠之中危机重重,我联军纵使胜了恐怕亦是伤亡惨重。”
郭怀摇了摇头,道:“西突厥一旦退入大漠,东突厥势必无法与我联军同心,定会想方设法跳出战圈。我等唯有先发制人,方能全歼东西突厥,保我两国北疆日后数十年太平!”
郭怀向华长风看去,“长风,此战赵秦两国大军以我和薛帅二人为首,不过以你所身负职责最重。”
华长风站了起来,俯首道:“请大帅明示。”
“你率三万重步兵与东突厥名为协同作战,实为监视其动向,定要万分谨慎,一旦察觉东突厥另有异心,即刻以信炮示警,并迅速向我大军靠拢,切不可有丝毫犹豫,曹副统领会随时出兵接应于你。”
“末将遵命。”
郭怀看了众人一眼,豪气干云:“当年胡蛮亦是逃入大漠,本帅与薛兄挥师千里,大破十万匈奴,斩杀稚斜大单于,何等快哉。不想多年之后又遇类似情形,我赵秦两国联军定可重现当年辉煌。”
樊兆彦见郭怀心意已决,暗叹一声不再出言相劝。
郭怀与薛方仲又谈了些两军合作的细节。不知何时帐外传来阵阵士兵晨练的声音,薛方仲呵呵一笑,道:“想必外边天色已亮,今日就到此为止吧。天下无不散的宴席,郭兄,我等稍后回营便整理行装,就此告辞了。待到大破突厥之后,你我再同饮庆功酒。”
郭怀道:“薛兄通宵未眠,歇息之后再走也不迟。”
薛方仲摆摆手道:“薛某还不是老朽之身,这点辛苦还是挨得的,况且早些回去也可早做布置。”
郭怀也不是什么矫情之人:“既是如此,孟统领替本帅送薛元帅回帐。”
薛方仲走后,郭怀看了帐中众将一眼,道:“你等对各自职责都清楚了么?”
众将齐抱拳俯首道:“末将明白。”
只有楚铮怯生生地说道:“不知大帅如何安置末将?”
郭怀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既是本帅帐前参将,自当随本帅坐镇北疆大营。还有,回头转告你三哥楚原,他也是帅帐前偏将,若无本帅令牌手喻,不可离开大营半步。”
楚铮叫苦不迭:“大帅这可不行啊,这叫末将如何与麾下将士交待?禁卫军三千弟兄岂不是白来一趟北疆了?”
郭怀冷冷说道:“此乃军令,不可有违。你麾下将士如有不满,自当有你去安抚,不然要你何用。”一提起禁卫军郭怀就有些来气,不过倒并不是针对这三千热血将士。他离京之前,郭府门外车水马龙门庭若市,来的大都是这些禁卫军家中长辈,嘴上冠冕堂皇是向郭怀道贺,可不少人言下之意无非是想托他对自己孩儿多加照应,还有些贵妇人找上了郭怀夫人,一开口便泪眼婆娑。弄得郭怀烦不胜烦,只好闭门谢客了事。
可人可以不见,但这事不能不理会。郭怀暗想道,真让三千禁卫军上了沙场,这些小子年轻气盛根本不把自己小命当回事,如果真的伤亡过大,自己以后恐怕一生都不得安宁了,还是将他们留在自己身边吧。
楚铮仍是一脸不忿,王明泰喝道:“放肆,大帅面前也敢无礼,退下。”
樊兆彦等人纷纷上前劝解。郭怀也觉得方才的语气重了些,便道:“此次战事涉及数十万人,每人理应各施其责。铮儿你身为帐前参将,本帅诸道军令都需由你经手,职责之重远胜你在两军阵前,而禁卫军守护一军主帅安危,其功劳决不亚于上阵搏杀。好了,此事到此为止,休要再闹了。”
楚铮在樊兆彦的劝说下坐了下来,华长风冷眼旁观,忽然觉得有些奇怪。华长风与楚铮打过交道,深知此子看似无害实则心机深沉,以他的才智早该看出郭怀既然一到北疆就将他调到自己身边,摆明不打算让他上沙场了,为何到了这时候才为此事闹腾?
华长风正琢磨着,只听郭怀说道:“诸位都回帐吧,稍事歇息后与本帅一同为薛方仲送行。”
楚铮磨磨蹭蹭地最后一个出帐,对门口的冯远道:“小冯,弟兄们这一夜都辛苦了,将此地转交给军需营后,带回营内睡觉吧。”
冯远也是累坏了,难得没在楚铮面前啰嗦,应了声是,歪歪斜斜地行了一礼便去集合队伍去了。
楚铮看着他的背景,忽然转身向帐内走去,陆鸣和另几个亲兵紧随其后,唯有鹰堂侍卫常鹏留在帐门口,手捺刀柄目如鹰鹫,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楚铮来到自己方才所坐的地方,一脚踢开桌案,陆鸣上前将铺在地上的毯子掀开,竟从底下扶出一人来。只见那人身穿禁卫军服饰,面色惨白无力地倚在着陆鸣肩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侍卫李任从帐篷夹层内提出袋泥土,与几个亲兵三下两下就将地面填平了。
楚铮看着那人,问道:“还行么?”
那人勉强说道:“在下没事。”
陆鸣从旁边一人接过件大氅给那人披上,对楚铮说道:“公子,我等还是快些离开此地吧。”
楚铮嗯了声,道:“走吧。”
程浩然在楚铮营帐外踱着方步,似已等候多时了。见楚铮回来,忙上前道:“程某见过楚将军。”
楚铮笑道:“程先生,三方盟约已经签定,不知何时起程回突厥大营?”
“今日便回。”程浩然拱手道,“多亏有楚将军前后奔走,我东突厥才签得三方盟约,程某特到此以表谢意。”
两人客套了一番,楚铮将程浩然带入帐内。
方进帐门,两人脸上笑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楚铮命陆鸣带人在外警戒,却将方才那人留了下来。
那人见帐内再无旁人,对程浩然叫了一声:“二叔。”
原来这人便是程浩然之侄程允闻。楚铮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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