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令信第一次觉得当这百官之首也有麻烦之处,何人登基这事朝堂之上不知翻来覆去吵了多少遍了,自己哪能说出什么新意来?何况这位长公主亦是极有主见之人,她这般逼迫无非想让自己附和她的心思罢了。
方令信啰哩啰嗦的废话说一大堆,赵茗直听得晕晕乎乎,可仔细一回味,其中意思还是长公主你自个作主吧,我不反对就是了。
方令信退了下去,赵茗有气无力的说道:“太尉大人,你呢?”
楚名棠绕圈子的本事尤在方令信之上,上至三皇五帝下到周围秦齐吴三国都拿来评论了一番。只可惜赵茗已经有了方才的经验,还没等楚名棠谈到这些与赵国现状有何系便已忍不住了,脸色铁青打断道:“不必再说了,太尉大人真是好口才,只是叫人听不明白。郭怀,你呢?”
郭怀本不善于言辞,让他说些口不对心的话更非所长,吭吭哧哧了半天也道不出个所以然来,赵茗只觉比方才听楚方二人胡说八道更为来气,喝道:“够了!”
郭怀一惊,正不如如何是好,忽见楚名棠偷偷冲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退下。郭怀犹豫片刻,后退一步站到方令信身后。
过了许久,赵茗缓缓说道:“昨日宫内出了件丑事,三位可已知晓?”
楚名棠和方令信默不作声,在这等时刻宫内一举一动都未必瞒得他二人,只有郭怀面带惊讶之色看向赵茗。
“皇后娘娘率人闯入童妃娘娘宫内,赐白绫毒酒逼她自尽,童妃坚拒不从,皇后娘娘便令下人欲强行勒杀童妃。幸得琳妃娘娘及时赶到,童妃才免于一死。”赵茗柳眉一竖,“似这等无才无德怎能为一国皇太后?本宫意已决,囚禁皇后,立昌平王世子赵应为皇。”
楚名棠和方令信心中一阵轻松,这些话只能由赵茗之口说出,自己身为臣子当然有所顾忌。只是毕竟要囚禁皇后娘娘,过快附和未免显得与自己身份不符,两人脸上几乎同时浮现为难之色。
郭怀则低着头看着地上的青石板,暗暗叹了口气,皇后娘娘没有了韦骅的支持,根本无法与赵茗相抗,为何还要在后宫如此嚣张?事已至此,自己唯有日后设法保住她性命,也算对得起先皇了。
台下三人默不作声,赵茗也不着急,悠然品起茶来。楚名棠和方令信是一对老滑头,郭怀在朝中威望权势远在这二人之下,赵茗之所以拉上他,是想扶植他与楚名棠方令信相抗衡,如今看来效果不佳,此人过于老实了。
几人就这么僵持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方令信忽道:“长公主,微臣微臣可否暂且告退片刻?”
楚名棠微感惊奇,看了方令信一眼,只见他脸色忽青忽白,两腿微微打颤,突然明白过来,这老小子内急受不了了。
赵茗强忍住笑,板着脸道:“不行,此事未有定夺之前谁也不准离开。”
方令信无奈,只好以求助的眼光看向楚名棠。楚名棠两眼却盯着大殿顶部眨也不眨,似是看呆了。
楚名棠,你狠。方令信暗自咒骂着,只觉尿意越来越急,若是当场出丑日后定成百官笑柄,只好道:“长公主方才所言极是,如今朝政混乱,唯有采取雷霆方可解决。昌平王世子年轻虽轻,但才德出众,若能为君实我大赵之福。”
楚名棠暗笑,这种大事方令信才说了这么几句,看来他是真是受不了,便上前一步道:“相国大人所言有理,长公主此举确是良策,不过”
楚名棠你还不过什么?方令信差点破口大骂。还好楚名棠也不想过份与他为难,只说了两三句便了事。
郭怀此时也看出来了,只是他并不喜欢做那落井下石之事,道:“相国大人、太尉大人既是如此说了,微臣并无异议。”
赵茗点点头:“本宫多谢三位大人支持。对了,相国大人如有要事请自便,来人,送相国大人。”
方令信匆匆一礼,转身便向殿外而去,只是两腿外张,走路姿势极其怪异。余下三人无不莞尔。
女子执政毕竟不同啊。楚名棠暗暗想到,换做是先皇方令信定会直言相告,决不会有今日之窘境。还是早些让赵应登基吧,否则这种情形哪天轮到自己头上也不得而知。
第142章 使 诈()
不知不觉北疆的雪也开始溶化了,大营内临战气氛渐浓,军官们大都经历过当年与胡蛮之战,深知开春之时决不可大意。一时间各营校场喊杀声此起彼伏。
统领大帐内,孟德起对着那巨大的沙盘,眉头深锁,回首道:“长风,你说突厥大军此时突然后退数十里,这是为何?”
“末将也弄不明白。”华长风摇头道,“不仅全军后撤,连兵力也都回收了,近二十万大军相隔不过三十里。如此一来我赵秦联军固然对其无可奈何,但突厥的一举一动也瞒不过我们,这着实让人费解。”
两人脸色同时阴沉下来,两军对垒最危险的并非沙场厮杀,而是对敌军动向捉摸不透。孟德起沉思良久,忽道:“长风,你时常去精锐营,可知其操练得如何了?”
华长风露出丝笑意:“统领大人放心,据末将所知,楚将军练兵已经颇具成效,末将也觉得该是运用精锐营的时候了。”
孟德起有些怀疑:“此言当真?那些武林中人这么容易便就范了?”
“统领大人应该有所耳闻,”华长风说道,“我大赵武林两大世家就是被楚将军所诛,这些武林中人内心对楚将军实是既惧且畏,若非万不得已绝不敢轻易得罪。况且楚将军自身武功了得,末将曾亲眼见他设擂迎战,除了三合门门主朱通和展仲群外,无人能接下他十招,即便朱展二人亦只有联手方能维持不胜不败,那一战看得末将眼晕目眩,在场所有人等无不心服口服。”
“那五百灰胡儿呢?”孟德起又问道。
华长风迟疑了下,道:“十日前楚将军已将武林中人和那五百灰胡儿混编,精锐营已经全体换上胡蛮服饰,不过至今仍未有不和之事发生。”
孟德起吸了口气:“真是奇了,灰胡儿何时变得这般顺从了?”
华长风不答,他心中早有怀疑,灰胡儿那首领齐伍方方面面操心有些过分了,而且此人面对楚铮时那种恭敬神态决非伪装,简直不象是个马贼首领,倒有些似军中将领一般。
孟德起摇了摇头:“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嗯,长风,你去下精锐营,转告楚铮叫他筹划一番,何时能在本统领面前证实精锐营确实可用,本统领即刻让他出塞。还有,时日不可拖太久,否则本统领治他贻误军机之罪。”
“遵命。”
华长风正要离开,一个校尉匆匆走进帐来,到了孟德起身前俯首禀报道:“启禀统领大人,京城有圣旨到,离我大营已不足三里。”
“圣旨?”孟德起与华长风齐惊呼出声。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心中顿时明白新皇已经登基了。
“北疆大营驻扎边疆,战功赫赫,诸卿皆为朝栋梁之材,今有末开化之蛮族突厥来犯我大赵天威,朕身在朝中,心系北疆”
楚铮跪在孟德起和华长风身后,颇有些心不在焉,京中前些日子发生的事鹰堂早已来人向他禀报过了。而皇后娘娘之所以怒不可遏地想置童妃于死地亦是苏巧彤和姑姑楚琳设下的一个圈套,童妃正是在她二人暗中支持下才胆敢屡次故意招惹皇后。赵王在世时皇后便已对独享恩宠的童妃恨之入骨,那一日当童妃当着她的面讥讽她没有当皇太后的命时,皇后终于失去了理智。而赵茗主张立赵应为帝,与皇后也亦早就水火不相容,加上她之前很少在宫中以真面目出现,赵王从大猎回来后神智不清,赵茗在楚名棠和郭怀的支持下突然执掌朝政,皇后一度曾对其身份深表怀疑,数次大闹后宫,赵茗何等孤傲,岂容他人在自己面前如泼妇一般谩骂,命太平宫的几位宫女稍展身手便把皇后一行打得落荒而逃,赵茗至此亦对皇后再无好感。而韦骅一死,皇后最大的靠山也已倒塌,赵茗再无顾忌,童妃之事只不过是个借口而已。
相对于圣旨,楚铮倒是对那颁读之人更感兴趣一些。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新任礼部侍郎梁临渊。楚铮记得他应该只有二十五六岁,可看来已是面目沧桑,较自己离京时成熟了许多。
梁临渊身后站着一个太监,楚铮也是认识的,正是和他交过手的大内总管连奇。这些时日楚铮一直在校场上与精锐营摸爬滚打,可真正能与他好好过几招的没几人,看着这个号称大内四圣卫之一的老太监,楚铮手底不觉有些发痒,暗自琢磨着有什么办法能逼他与自己大战一场。
连奇发现楚铮在偷偷打量自己,目中闪中一抹寒光,见这小子接圣旨仍然这般不规矩,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楚铮毫不示弱,借机挑衅,翻给了他一对白眼。
连奇气得身子微颤,牙咬得嘎嘎轻响。楚铮并不在意,宫廷内侍连结交朝中官员也是明令禁止,连奇虽是大内总管也只能管管皇宫后院内的事,可在皇宫内就算他势力再大难道还大得过自己姑姑和赵敏么?
“钦此!”冗长的圣旨终于念完了,大营众将谢过皇恩。梁临渊将圣旨交给身后随从,道:“统领大人,诸位将军请起。”
随后孟德起在统领大帐设宴为梁临渊等人洗尘。席间梁临渊始终郁郁寡欢,他自幼师承韦骅,对这位老师梁临渊极为敬重,韦骅之死对他打击甚大。而且韦骅一直坚持要等侧妃杨秋儿产后再推举新皇登基,可他死了没几日,昌平王世子便登上皇位,皇后也被囚禁了。梁临渊深感愧对先师,他如今虽亦可算朝廷重臣之一,可毕竟人微言轻,仅新任礼部尚书楚上棠就将他压得死死的。照理来说新皇登基正是礼部最繁忙之时,可楚上棠怕他在身边碍事,早朝时一句话便把梁临渊打发到了北疆大营。
其实楚上棠完全多虑了,梁临渊内心深处亦是觉得新皇越早登基越好,昌平王世子至少可以亲临朝政,而储君侧妃杨秋儿就算生下一个皇子又如何,登上皇位至少十余年不能亲政,朝中大权还不是把持在三大世家手中?若说皇后娘娘也能与楚名棠和方令信相抗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韦骅执意如此恐怕多少和皇后娘娘是他侄女有些关系,梁临渊时常暗中感叹,即便圣人亦不免偶尔徇私。
孟德起和华长风虽为人直爽,但久在北疆与朝中接触不多,梁临渊年纪甚轻,他二人都没听过此人名字,更不知此人脾性如何。酒过三巡,场面便显得沉闷起来,华长风对楚铮施个眼色,楚铮会意,端起酒杯道:“梁大人,你我可算他乡遇故知,来,小弟敬你一怀。”
梁临渊暗自嘀咕,他乡确是他乡,故知还是算了吧,但当着诸多人面也不好驳楚铮面子,便举杯喝了。
不一会儿楚铮又站了起来:“梁大人风尘仆仆,不远千里来到北疆,小弟再敬一杯。”
“梁大人新任礼部侍郎,小弟未曾道贺,实是有罪,在此补上。”
“梁大人”
“”
不知不觉楚铮已经敬了梁临渊十余次,梁临渊原本酒量就一般,此时已经满脸通红。楚铮依旧不依不挠,在京城时他替父亲出面招揽梁临渊,几次都被他骂得狗血喷头,楚铮虽说不因这点小事而记仇,但能在酒席上顺便整整此人还是乐意为之的。
“梁大人”
“停!”
梁临渊实在受不了了,道:“楚将军,这天南地北的理由都让你说尽了,梁某酒量浅薄,任你再巧舌如簧,这一杯定是不喝了。”
楚铮满脸惊奇之色:“梁大人,小弟此次敬酒乃应尽之礼数,不然家父也会怪罪小弟。”
梁临渊没好气说道:“这关太尉大人何事了?”
华长风不忘添柴加火:“楚将军,你敬这杯是何道理,说来听听。”
楚铮长揖一礼:“小弟敬姐夫一杯,姐夫定要喝吧。”
梁临渊直惊得手一抖,一杯酒泼到了自己衣襟上,气急败坏的说道:“一派胡言,何人是你姐夫了?”
楚铮笑呵呵的说道:“小弟与巧彤姑娘情投意合,家父与成大人已经允许此事,尊夫人乃巧彤的表姐,小弟自然应当叫梁大人一声姐夫了。”
华长风一听大笑道:“好,这的确应该喝上三杯。”
梁临渊一时无言,过了片刻方道:“这个不算,巧彤姑娘还正式未过门。”
“若是过门了方才见到梁大人小弟就应执妻弟之礼了。”楚铮笑着举杯,“梁大人,小弟先饮为尽。”
连奇在一旁忽阴森森地说道:“楚铮,那长公主呢,她日夜为你担心,你将她置于何地?”
长公主?!
楚铮一口酒从口中直喷出来,边咳边道:“连总管,这话可不能乱说,末将对长公主只有敬畏之情”
连奇怒道:“楚家小子,你想到哪去了?皇上登基,册封敏公主为长公主殿下,此事你难道不知么。”
楚铮大松一口气,这事他还真不知,不过是换个名份而已,鹰堂可能觉得并非大事,秘函中也不曾提到。
楚铮平稳下心绪道:“末将与敏长公主之事不用连总管操心,况且区区一个大内总管,也无权管此事吧。”
“楚铮!”连奇一掌将身前桌案拍成两截,“你太狂妄了。”
“连总管好功夫啊。”楚铮冷冷说道,“可末将方才所说全是事实,难道大内总管何时已经可以管得公主婚嫁之事了?”
“楚将军,不得无礼。”孟德起出来打圆场了。他心中对连奇亦是大为不满,再怎么说楚铮如今亦北疆大营的人,他言语之中是有些过份,但轮不到你大内总管在统领大帐内张狂。
华长风考虑到连奇毕竟是上差的身份,不可过于得罪了,便接口道:“楚将军,你方才确是有些不当之处,向连总管赔个不是吧。”
楚铮应了声是,来到连奇身前施礼道:“请连总管恕罪。”
连奇侧过身子:“哼,不敢当。”说罢袍袖一拂,如利刃一般卷向楚铮胸口。楚铮微微一笑,双手由抱拳化掌,内息反转,不仅将袖上之劲化为无形,还形成一股极大的吸力。连奇只觉那只袍袖不由自主地飞向楚铮手中,有些始料不及,虽说变招还为时不晚,但这样一来袍袖必然破裂,自己可就算输了一招,他位居大内四圣卫之首,如何愿在一后生晚辈前丢了面子,索性向前一步曲臂肘击楚铮面门。楚铮早料到他会如此,佯装惊呼道:“连总管,你”手底下却不迟疑,双掌奋全力击向连奇肘部。
只听砰地一声闷响,连奇身形不变,只是平平向后滑出数尺,地上两行足印足有数寸之深。楚铮却踉踉跄跄直往后退去,旁边两名校尉忙上前将扶住。
北疆大营众人无不对连奇怒目而视。所有人都看得很清楚,楚将军向这老太监陪罪,这老太监先故作拂袖不理,忽然间肘击偷袭楚将军,着实无耻之极。
连奇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如此反复几次才恢复正常,冷哼一声,转身缓缓离帐而去。方才他自恃身份硬接了楚铮双掌一击,直震得他半身麻痹,内腑亦大受震荡,眼下最紧要的是寻个地方疗伤,别人如何看待自己已经顾不得了。
连奇走出帐外,忍不住长叹一声,虽说自己以一肘对楚铮双掌本来就有些吃亏,但这小子武功大为精进已是不争的事实,长公主当初一时糊涂用回天鼎救了这小子,总有她后悔的时候。
楚铮却是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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