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罗闻枫一晚上受尽酷刑,已是筋疲力尽,虽然是趴在冰冷的地上竟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恍惚中觉得有人在拍着他的脸,说道:“去端盆凉水来,将这小子冲醒。”
罗闻枫一惊,这天寒地冻的,一盆水浇在身上不死也要脱层皮,连忙睁开了双眼,呻吟了数声。
那人见罗闻枫已经醒来,便对另一人说道:“好了,不用了,带他去见公子吧。”
罗闻枫功力被封,又在地上躺了半天,只觉手足酸软,连步子也迈不开,那两人有些不耐,便把他架了起来带到一间屋内,进了门便往地上一扔,直摔得罗闻枫两眼冒金星。
只听一人淡淡说道:“将他扶到椅子上吧。”那两人应了一声,夹起罗闻枫将他抬到一张椅子上。
“你们两个出去吧。”
罗闻枫稍稍活动一下身躯,觉得好受了一些,不经意间看到对面椅上坐的竟是宁小仙,不由喉间一哽,竟是有些痴了。
宁小仙见罗闻枫神态萎靡,脸色灰败,全然没了往日的俊朗模样,显然是吃尽苦头,眼眶一红忍不住流下泪来。
方才那人咳嗽一声,道:“二位。”
罗闻枫身躯一震,只见一个少年端坐案后,正是昨夜擒下自己的楚家五公子,不由又惊又惧,他号称武林双秀,这名声也不是自己所封,而是击败了众多高手后江湖中人才公认的,来不得半点侥幸,可当时自己在他手下竟无丝毫反抗之力,即使是父亲也要在十招内才可击败自己,这少年是怎么练的?
楚铮对宁小仙轻笑道:“宁姑娘与这罗闻枫之事小弟已经知晓,想必宁姑娘日后定不会再回平原楚府,这大嫂小弟也就不叫了。”
宁小仙看着楚铮的笑脸,忍不住心里发寒,她与楚轩做了多年夫妻,对其当然颇为了解,楚轩精明能干,无论是在南线大营还是助父亲宁太守打理平原郡政务都极为出色,可他最为忌惮的就是眼前这少年,常听他说这个弟弟如何卑鄙无耻、心狠手辣,自己既是落入了这样人的手中,而且上来就撇清叔嫂关系,真不知他会如何对付自己。
楚铮两眼在二人身上扫来扫去,道:“你们二人之事情有可原,但罪不容恕,宁姑娘你这一私奔不打紧,若是传了出去,楚宁两家颜面丢尽,小弟想即便是宁太守在此,恐怕也只能逼你自尽了。”
宁小仙默然,宁家久居平原郡,父亲又是个极要面子之人,见无法对楚家交代,只能赐自己一死。
楚铮又看向罗闻枫,道:“罗闻枫,你好大的胆子,小小一个断剑门也想与我楚家相抗吗?”
罗闻枫也豁出去了,直面楚铮道:“五公子,令兄丧心病狂,为娶琪郡主入门竟欲对小仙下毒手,五公子处于此情此境,应如何去做?”
楚铮冷冷说道:“你有何资格反问于我?你接近宁姑娘虽说是受大哥之意,可你若真是个正人君子,又怎会接受大哥之命?宁姑娘起初对你不理不睬,你却纠缠不休,甚至于上月初八夜间酉时借酒行凶,辱了宁姑娘清白,宁姑娘无奈之下才从了你,是也不是?至于你后来带宁姑娘出逃,倒也算是良心未泯。”
此言一出,罗闻枫和宁小仙脸色大变,他怎么会知道此事,怎么连日子时辰都说得丝毫不差?
楚铮从案上取过一份卷宗,道:“罗闻枫,以你之罪就算凌迟处死也不为过,不过看在你对宁姑娘一片真情,只要你在此卷宗后写下伏罪状,本公子赐你毒酒一杯,免得再受折磨之苦。”说完,楚铮指间运劲,那份卷宗缓缓飞向罗闻枫。
罗闻枫顺手接下,不由一呆,这份卷宗似有人递过来一般,半分多余之力也无。
“你且将那卷宗看一遍,若无异议就动笔吧。”
罗闻枫看着看着,额头渐渐冷汗涔涔,只听楚铮淡淡说道:“楚宁两家本是世交,本公子不想让此事损了两家颜面,你若真心喜欢宁姑娘,就写下伏罪状,承认是你断剑门欲报复当年家父围剿之仇,乘宁姑娘外出劫持了她,试图逼迫大哥和宁太守取消对破釜塘入江航道的封锁。呵呵,当然了,幸被本公子所救这段就不用你写了。”
罗闻枫双手颤抖,自己若是认罪了,断剑门这谋反之罪便再也逃不掉了,势必会激怒朝廷,派大军来剿灭断剑门,自己岂不是成了祸殃满门的大罪人?
宁小仙忽然说道:“五公子不必费心遮掩了,小仙与闻枫本是两情相悦,何苦再逼迫于他,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楚铮暗叹,女人真是种感性动物,道:“宁姑娘,你可知小弟可是在为你着想。”
宁小仙冷冷说道:“无论小仙是生是死,五公子定会将此事遮掩下来,也不至于伤了楚家和宁家颜面,即使留小仙在世上,小仙今生也绝不会再回平原楚府,只会徒增麻烦。”
楚铮见宁小仙执意求死,冷哼一声,对罗闻枫道:“好吧,就算宁姑娘愿意陪你一同赴死,你断剑门的罪名也是在所难逃。宁姑娘说得不错,本公子自然不会宣称你二人是私奔,只会说你劫持了宁姑娘,见势不妙便狗急跳墙杀了她,再说了,你这份认罪状有没有并无太大关系,将你杀了在卷宗上按上手印也是份证供,只是需多费些口舌而已,本公子是个懒散之人,不想费那么多工夫。你不愿认罪,是存心想惹怒本公子了?既然如此,就让昨晚那位老先生在此陪你一月算了。”
罗闻枫浑身一抖,不由脱口而出:“不要”
楚铮顿时换上笑脸,道:“不要就好,陆媚,为罗公子准备纸笔。”
武媚娘拿着纸笔走到罗闻枫面前,背对着宁小仙,目放异彩柔声说道:“罗公子,何必再受那酷刑之苦呢,断剑门注定要被灭的,还是认了吧。”
罗闻枫此时武功全无,如何能抵挡得了武媚娘的“媚惑众生”,只觉得眼前这女子美艳不可方物,她的一切吩咐自己都应遵从,喃喃说道:“姑娘说的是,罗某认罪。”
宁小仙痛苦地闭上了双眼,泪水潸然而下。
罗闻枫机械地将认罪状写完,武媚娘接了过来,轻轻地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忽然叹道:“难怪罗公子如此痛苦不堪,此状一旦呈上,朝廷十万大军不日便抵破釜塘,断剑门传承数百年,恐怕就要灰飞烟灭了。”
罗闻枫牙关紧咬,双拳握得吱吱作响,只听那女子又似在自己耳边说道:“公子可曾想过,为何沦落到今日这地步?”
罗闻枫呆呆地望着武媚娘,不由自主地说道:“是罗某被宁小仙所迷,违背了楚大公子之命。”昨晚他被吴安然折磨得生不如死之时,罗闻枫暗中也曾后悔过,如今在武媚娘的蛊惑下,竟不知不觉说了出来。
宁小仙蓦然睁开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罗闻枫。
武媚娘的声音越来越轻,可在罗闻枫听来却像直刺入心底一般:“若是给罗公子一次重来的机会,你会不会仍如此做?”
罗闻枫双唇颤抖,突然大声号叫道:“不会,绝对不会,罗某定会遵照大公子吩咐,一有机会便杀了她。”
只听扑通一声,宁小仙已晕倒在地上。苏巧彤和柳轻如见状忙走过去将她扶了起来。
楚铮却看得分明,宁小仙眼角处仍在微微抖动,暗暗想到:此时此刻,晕倒确是她最好的选择了,便说道:“轻如姐,巧彤,扶宁姑娘进屋。”
武媚娘见柳轻如和苏巧彤已将宁小仙扶进了内屋,突然一个巴掌狠狠地抽在罗闻枫的脸上:“畜牲。”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楚铮忽然想起那罗山县令还在客栈外面等着,正好有事吩咐他做,于是便命人请他进来。不一会儿白世谋跟在陆鸣身后,罗山客栈掌柜的见县令大人来,忙准备上前迎接,却被他一个凌厉的眼神瞪了回去。
“启禀公子,白大人来了。”
楚铮笑道:“白大人请进,陆鸣,给白大人看座。”
“下官白世谋参见公子。”这句下官并未说错,白世谋虽投效无门,但对京城各大世家的轶事还是知道不少,楚家三位公子都在军中任偏将一职,比他这县令确实高了几级。
白世谋见过楚铮后坐下,楚铮开口道:“白大人,昨晚之事你也在场,应该很清楚了。”
白世谋半起身道:“下官明白。”明白什么他自己都不清楚,只见到两伙人突然打了起来,前因后果白世谋根本一无所知,但楚铮怎么说他就怎么应呗。
“这是一伙江湖盗贼,”楚铮似为他解释道,“因本公子包下了这罗山客栈而起了争执,若是大家好话好说倒也罢了,本公子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可他们竟然动手伤了本公子的下属,这名属下并非是我楚府家将,也是有官职在身,乃禁卫军一名都尉。朝廷明文律法,无故袭击朝廷官员者,杀无赦。”
白世谋点头道:“公子说的是,这伙贼人确是罪大恶极。”
“这群贼人除为首二人,其余一十二人都已被击毙,”楚铮继续说道,“不过本公子乃军中将领,不应涉及地方政务,此案既是发生在罗山境内,就转交于白大人审理。”楚铮从一旁取过几样东西,道:“这里是本公子那位属下的禁卫军令牌、履历及本公子以禁卫军十一营主将身份为其出具的证明,白大人请收好。”
白世谋接了过来,问道:“公子,是否还要追究这些贼人家属之罪?”
楚铮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本公子那名下属并未丧命,未及满门抄斩之罪。”
白世谋赞道:“公子对朝廷律法了如指掌,下官实是钦佩之至。”
楚铮道:“已被擒住的二人暂且关在罗山县大牢中,日后自会有人来处置。”
白世谋想了想道:“公子,下官心中有些担忧,不知当讲不当讲。”
“白县令有何话尽请直言。”
“罗山县乃一小县,又毗邻京城,县内有才之士大都已去了京中,”白世谋小心斟酌着用辞,“下官手下并无多少可用之人,昨夜观这两贼首,似是江湖高来高去之人,关时间久了,下官恐怕会生事端。”
“白大人请放心,”楚铮笑道,“本公子临走前会将这二人废去武功,并留下十名属下协助白大人,这附近驻军本公子也已与之说过了,必要时白大人可请他们相助。”
白世谋心中微微一沉,暗忖这两个贼人想必对这位楚公子极为重要,不然也不会这么麻烦,自己可千万要留心了。
“下官多谢公子相助。”
谈完正事,楚铮顺口闲聊了几句,却发现这白世谋言谈得体,应对如流,不由有了些兴趣,与之详谈了半个多时辰,才命陆鸣将他送走。
送走白世谋,楚铮才缓步迈进里屋。见楚铮走了进来,武媚娘道:“公子,与那小县令有何可谈的,居然这么久。”她毕竟当了三年储妃娘娘,对这些小官当然不屑一顾。
楚铮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真看不出此人官位虽低,倒不失是个有才之士。他为官九年,从一县的都亭长做起,六年后便为一县县令,在临海县任主簿期间有海盗来袭,县令弃官而逃,白世谋挺身而出率百姓击溃贼人,在政绩上也多有建树,能升任县令并无他人相助,全凭实干所得。”
武媚娘看了眼一旁的苏巧彤,笑道:“也很一般啊,苏姑娘的姨父在朝中无依无靠,不是照样当上了吏部侍郎。”
“那是不同的。”楚铮暗想,成奉之当年官职升得如此之快,应与西秦资助分不开,否则断不会在十几年间便升为吏部侍郎。
柳轻如道:“如此说来这人也是可用之材了,只是过于执著功名了。”
楚铮忍不住笑道:“柳如姐,官场中人若是没有追求功名之心,那还当什么官。”
柳轻如反驳道:“公子此言差矣,身为一地父母官,应为百姓做主,为百姓谋福。”
楚铮收敛起笑意,道:“真正无意功名利益,只为百姓造福谋利的官员恐怕千里无一,称之为圣人亦不为过。而世上毕竟还是凡夫俗子占多数,身居上位者不应以圣人所为要求各地官员,而应做到赏罚分明。要是一个官员真的无意于功名,等于没了上进之心,其政绩必是不堪,若是舍功名而逐利,更是会为害一方,像白世谋这类以实干为晋职手段的已属难得,朝廷如果能做到以政绩为官员晋级的主要标准,实是大善。”
柳轻如想了想,轻叹道:“公子所说确有道理,但妾身总觉得其中仍是颇为牵强。”
楚铮也叹道:“我大赵如能做到这点已是不易了,就算千年之后怕也不过如此”楚铮摇了摇头,看了看躺在床上仍合着眼的宁小仙,问道:“宁姑娘怎么样了?”
苏巧彤微微一笑,道:“自昨晚晕过去后至今未醒,不过身体看似并无大碍。”她和柳轻如并非愚笨之人,早已看出宁小仙是佯装晕厥,只是可怜其遭遇不愿揭穿而已。
苏巧彤又问道:“公子准备如何安置宁姑娘?”
宁小仙的呼吸顿时变得有些急促,楚铮听得分明,不由一笑道:“事关楚宁两家声誉,此事绝不可外传,但宁姑娘恐怕是无意再回平原城,那就暂且送她到京城吧,对家父母就说她是为贼人所劫持,幸为我等救下。”
这边宁小仙气息渐渐变得平稳下来,楚铮冲坐在床头的武媚娘施了个眼色,武媚娘会意,伸手点了宁小仙的睡穴。
柳轻如忧道:“这不是欺瞒老爷和夫人吗,恐怕有些不妥。”
楚铮笑道:“我若直言相告才是不妥呢。何况父亲和母亲又岂是容易被欺瞒之人,平原楚府的少夫人怎可能被劫持到京城附近来,他们定不会相信我所说,必派人暗中调查,但为了楚家声誉也不会详细追究下去,只知一个大概便可,究竟如何处置就由父亲做定夺吧。”
楚铮在屋内踱了几步,忽道:“还是有些不妥。”
苏巧彤问道:“有何不妥?”
楚铮不答,快步走出内屋,对门口侍卫吩咐道:“叫陆鸣过来,嗯,另请吴先生也一同前来。”
楚铮坐了下来,见几女面露不解之色,道:“家父若要查宁小仙之事,必是先到这罗山县,我留罗闻枫和颜仲文一命便是为此。可又担心这二人如果心知必死,在狱中胡言乱语怎么办?虽说我留下几个鹰堂弟子看守,但此事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为好,否则恐怕有性命之忧。”
柳轻如等不语,暗想就算罗闻枫不胡说八道,楚名棠疑心一起,也未必会放过这几名鹰堂弟子。
楚铮想了半天,喟然道:“若不想让这几个鹰堂弟子无辜丢了性命,只好由我多担当一点了。”
柳轻如问道:“公子准备如何去做?”
楚铮冷冷说道:“临走之前将这二人剜眼割舌,关在石牢之中,我倒不信凭他们二人的功力能在青石上以指写字。”
柳轻如有些不忍,道:“那何不干脆将之杀了?”
楚铮淡淡道:“就这般杀了岂不是太可惜了,他们两人之命我是想留给三哥的,他定会颇有兴趣。”
苏巧彤想了想问道:“那楚大人岂不是要多费一番工夫?”
楚铮笑道:“那才合我意。最好是让家父派人从平原城开始查起。如此一来,宁小仙在京城待的时日就长了,此去南线,反正三哥也会与我一道回京城。届时宁小仙也尚在楚府,他们二人如何相处就由他们去吧,我可不想掺杂其中。”
苏巧彤点头道:“这也不失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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