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林没有继续想下去,因为《问箱》戏演到了最精彩的地方。台上的陈家小姐哥哥一棍打去,紧闭的箱子突然打开,里面藏的杨八郎站了出来,呀呀唱戏,真不知道小小的一个箱子,这么大的人是怎么藏进去的?
村民里轰出一个惊天动地的好字,高林不禁也鼓起掌来。又见陈家小姐哥哥作势又是一棍朝杨八郎打去,杨八郎膝盖不弯,直直地一下落入箱子,箱盖“啪”一下自动盖上。
太精彩了!高林也是年轻爱玩的性格,站起来随着村民一起大声喊好,身后小秀激动得又叫又跳,戏台上陈家小姐哥哥绕了箱子几圈,到箱后面对台下一棍打在箱盖正中。
“啪!”箱子打开,里面的人直直站立起来,村民们喊了半个好字突然惊呼:箱子里站出来的人居然不是一个戏子,而是个脸色死白、七窍流血的死人,面相正是杨平去寻找的杨锋!
“啪!”台上杨锋又跌了回去,箱子立刻又关上。高林发现身边除了陈老太爷依然笑哈哈地吮着蜜枣,周围大部分人都站了起来,惊诧地互相望着,村长和五哥正望着自己。
原来真的不是自己幻觉!看来除了眼神已经老花的老太爷,和部分正好没注意台上的村民,大家基本都发现了刚才在箱子里出来的是杨锋的尸体。同时没有注意的还有台上扮演陈家小姐哥哥的戏子,因为他在箱子后面,发现不了箱子里刚才出来的人物正面,还在入戏中又是一棍打在箱盖上。
“啪!”箱盖打开,众人再次齐声惊呼,扮演杨八郎的戏子从箱子里站了起来,跨出箱子开始唱戏,一部分刚才没看清台上杨锋尸体的村民开始喝彩,另外一部分刚才看清台上杨锋出箱的村民开始骚动。
高林看向村长,村长绕过五哥,在高林耳边低低说:“高先生你刚才看见没有?”高林反问:“你也看见了?”村长不再问了,喊上两个村民就要上台。忽然杨平喘息着跑了过来,在村长耳边低语,村长脸色大变,不敢相信地摇着头。终于村长还是点了点头,靠近高林耳边说:“高先生,刚才杨平在村后河边,就是我不让你靠近的那条河,发现了杨锋的尸体。”高林压抑住想跳起来的冲动,再次反问:“河边?那刚才箱子里出来的是谁?”村长摇了摇头。整个晒场议论纷纷,除了陈老太爷已经开始瞌睡,村民们脸色都难看起来。村长想了一想,让六子带了几个人守住戏台两边,暂时不要上去,也不准人下来。然后村长和杨平匆匆离开晒场,高林连忙也跟了过去,路上问杨平:“平哥,戏台是你带山民搭的?台面有没有暗道什么的?”杨平一口否决:“怎么可能?搭台的时候我从头到尾在场,没有那东西。”高林和村长对望一眼,杨平问:“怎么问这个?”高林说:“看到杨锋再说吧。”杨锋的尸体趴在河边,两个山民在看着。高林把杨锋的尸体翻过来,查看后看着村长。村长困惑地摇摇头:“怎么看来和箱子里出来的模样一样?”尸体脸色死白,正是箱子里出来一闪而过的杨锋的尸体。可他怎么又在这里出现,就像让人想不通他怎么会在箱子里出现,又在箱子里消失一样。
高林皱眉看着刚被自己怀疑就成了死人的杨锋尸体,摸了摸杨锋的皮肤,已经失去了弹性,看来死了很久了。那怎么可能忽然不久前又在众目睽睽下的戏台上出现?
村长也在皱眉:“杨锋是知道村里规矩的,他怎么会跑到村里不准靠近的河边?太不对劲了!”正说着,杨平惊呼一声:“杨锋……你们看,杨锋……”
因为高林的抚摸,杨锋的五官突然开始流出清水来。村长连忙解开杨锋的衣服,众人惊讶地看到杨锋的肚子高高隆起,略一挤压,从五官流出的清水涌得更快了。
高林迅速摸了摸杨锋的全身,非常的干燥。村长和杨平看着高林的动作,等高林站起身来,困惑地问高林:“高先生的意思是?”
高林摇头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虽然他身体和衣服都没水迹,但,你们看杨锋像不像淹死的?”
村长摸了摸杨锋干燥的头发,杨平看了又看,疑惑地说:“淹死的头发怎么能这么干?”“但是,”村长看着杨锋五官里不停流出的清水和隆起的肚子,“看肚子怎么都像淹死的。可是,淹死的人,除了肚子里,怎么身上和衣服一滴水也没有?”
杨锋的死状太矛盾了,茫无头绪中高林建议还是回到杨锋在戏台上出现过这个问题上来。
杨平这才知道杨锋在戏台的箱子里出来过,大惊,连忙问清楚时间,村长说是太阳上半晌的时候,杨平呆住了。
半天,杨平肯定地说:“那时候我已经找到杨锋的尸体了,他又怎么可能在戏台上出现?如果说掉回箱子再出来又变回唱戏的人,ⅤⅨⅡ这就更离奇了!难道戏台上出现的是杨锋的鬼魂?他不甘心死得不明不白,回来给我们报信了?”
想起舞台上杨锋那白的不正常的脸,七窍里流出的血,村长和高林对看一眼,都觉得心寒。高林说:“我们还是回舞台看看吧。”
回到舞台,六子正带人在舞台两边守着。村长劈头就问:“有没有发现什么不正常的?”六子摇摇头,不一会戏班散台吃中饭,村长和高林连忙爬上台去仔细查看台板。
哪有什么暗道,就像杨平说的,整一块木板,连个窟窿也没有。真的是杨锋的鬼魂出现了?
高林说:“看来只好去看看那个箱子再说了。”村长点点头,带了几个村民和高林去了戏班子扎的帐篷。里面没几个人,人都被村民领去吃饭了,但唱《问箱》戏里演杨八郎的小生和唱陈小姐哥哥的武丑还在卸妆。
大家打了个招呼,高林装作好奇的样子去查看那口箱子,用手摸了又摸,村长也凑了上去。一口最普通的实体箱子,结实得不能再结实了。箱底密密地钉着铆钉,有的地方还有锈斑,绝对打不开的。
小生和武丑看大家好奇地看箱子,都笑了起来:“各位怎么对这个箱子有兴趣了?我们摔箱出箱都是有基本功的。从六岁开始就要练骨,没个十年八载是做不到那么利索的,哪能靠在箱子上玩鬼啊?”
高林和村长互相看了看,村长站了起来:“各位到我们村子今天是第一次上台,还习惯吧?”小生说:“挺好,和山外差不多了。”村长又问:“搭的戏台子还习惯吧,会不会有点不平什么的?”武丑回答:“挺好啊,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合的。”小生接口说:“就是山风大。我今个在台上被阵风一吹,冷出一身疙瘩,回来心里一直毛毛的,不怎么想吃饭。说了奇怪,我怎么感觉摔箱进箱的时候也有风?
箱子里还能透风?”武丑笑了:“就你事多,我在你旁边怎么没感觉?你是女人泡多肾虚了吧?”小生啐了一口:“说起来我还没找你,你今天怎么敲了三次箱就唱下面戏文了,坏了规矩。”武丑一愣:“什么?我敲了四次啊,你出来四次,进去四次,然后你唱的么。我唱了这么多年,《问箱》是东南西北各敲一棍,怎么错的来?”
小生有点毛了:“我比你小几岁,可入行比你早,听几声棍子出来几次我还会记错?你第二棍和第三棍之间时间间隔太长,后来就没敲第四棍。我在里面纳闷半天,要不是在台上就出来问你了。”
武丑怒说:“你说什么?我四棍时间都是一样,你不都出来了?我看你是床上风吹多了,脑子糊涂了。村长,还有那位先生,我看见你们坐前面的,你们说看他出来了几次?哎,你们的脸怎么白了?”
一个戏班子的人跑进来:“季哥、马叔,班主让你们快点,大家等你们吃饭呢。”
两个人顾不上吵,打个招呼就出去了。村长等他们出去后直愣愣地看着高林:“高先生……这……这是鬼上身吧……大白天的杨锋的鬼魂附人家身上了。”
高林苦笑:“你别问我,我不知道。难道真有鬼?要是是真的,杨锋的鬼魂出现到底想告诉我们什么呢?”
村长摇摇头,旁边村民说:“我们也先去吃饭吧。”高林觉得手指有点涩,在裤子上擦了擦,点点头。大家正要走,突然留下处理杨锋尸体的村民之一冲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村长,村长,杨锋的尸体,有妖怪……尸体里面有妖怪出来了……”
第十二章 离奇的事情
村长呻吟了一声,谁能想到在寿诞大戏的第一天离奇的事情接连发生。眼看高林已经窜了出去,他连忙紧随其后,来到河边。
杨平和几个山民正围着杨锋的尸体议论,看到两人过来迎了上去:“村长、高先生,你们看。”
众村民让开,杨锋尸体高高鼓起的肚子已经瘪了下去,肚子中间连衣服被撑破一个大洞,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里面钻出去了。
杨平低声说:“我去村里找了几个山民,想把杨锋的尸体弄回去。谁知道回来把尸体翻过来就发现尸体变成了这样。”
高林问:“那你们到底看到是什么东西出来了?”留下看守的两个村民对望了一眼:“高先生,你们走的时候尸体面朝下趴着,我们没事去翻看尸体干嘛,所以没注意。然后就一袋烟的工夫,平哥带人回来,翻过来一看,已经这样了,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高林看了看村长,村长摇头说:“高先生你别看我,我虽岁数比你大,但懂的没你多。你看不出来,我去哪看?”杨平沉默了一会,试探了说:“难道……杨锋,那个出现在戏台上的杨锋,不是鬼,而是妖?”村长的脸色变了:“你是说……水妖?河里不干净的东西成精了?”高林摇头说:“我觉得不可能。就算是妖,它出来也得有个地方去吧。两个人在这,不会什么都看不到吧?”村长想了想:“先把杨锋尸体弄回去吧。总不能一直把他留在这,有什么事回去再说。”高林和杨平都点了点头,几个山民正要把杨锋尸体抬起,忽然同时惊呼,又把尸体摔在地上,连连后退。高林等三人正在谈话,没注意这里情况,见山民吃惊,忙问怎么回事。山民们指着杨锋的尸体:“尸体在动!真的在动!”高林也看清楚了,杨锋的尸体轻轻地颤动着,忽然奇怪地扭曲了一下,“啪”地又翻了过去。众人一起惊呼后退,看杨锋尸体不断扭曲,然后渐渐不动了。杨平反手摘下一个树枝,走上前把尸体翻成正面。尸体下有无数雨后蚯蚓翻出的新土洞般的小孔,很快小孔上的新土又渐渐陷入孔中,慢慢把孔掩盖了起来,就此什么也看不出来。
杨平低吼了一声,拿着树枝对土刺了进去,立刻刺出来几个小道。顺着小道的方向一路挖去,感觉好像在追着前面挖洞的什么东西。高林和其余的人脸色白得跟纸一样,看着面前惊心动魄的诡异景象。
追了不久,杨平大叫一声,把树枝扔进了河里。原来前面挖洞的东西已经把洞挖到了河里,河水正沿着小孔漫上来,看得出杨平对河水深怀恐惧,连碰都不敢碰。树枝丢进河里,起了几个涟漪,转了一个圈,忽然沉了下去。高林揉了揉眼睛,好像看见河面刚才伸出一个手指把树枝勾了下去。高林想凑近河边仔细看看,村民们慌忙拉住了他,村长急说:“高先生,可别!这河里出来的进去的都没什么好东西,我们带着杨锋尸体走吧。”村民们连拖带拽地把坚持要看的高林拉了回去。中午已经结束了,戏班子只演上午半场,下午村民还得各做各的事情。高林打定主意回头一定要悄悄去看看村民们畏惧的那条村后的河,而现在他想去看看狼剩。已经发生了太多可怕的事情。最让人担心的是,高林隐隐觉得目前这一切才是个开始,而不是结束。底下有什么样的噩梦在等着自己?自己是不是该离开?
如果兄长一般的杨猛在自己身边就好了,可惜的是……高林对自己脑子里的想法笑了笑,没有找到被冤屈的杨猛下落之前,自己是绝不会走的,起码要替杨猛照顾好小秀。
正想着,小秀跑了过来,脸涨得通红:“高先生,不好了,不好了!”
高林的心立刻提了起来,“不好了”这三个字可能是他四天里听到的最多的词!他一把抓住小秀的手:“慢慢说,怎么了?”小秀连忙抽回了手:“不好了,高先生,我把你的衣服洗坏了。”高林松了一口气,他最怕的是谁不慎把杨猛的消息透露给小秀。至于衣服么,他天中午的时候才起来,就没穿外套。没想到小秀这孩子细心,已经洗了。当然洗坏了是有点麻烦,但行李箱里还有外套的。高林随口回答:“洗破了就洗破了,回头我去缝就是,现在我要到狼剩那里去。”但小秀拉住高林不放:“不是破了,高先生,真的很奇怪,你跟我回去看看吧。”高林犟不过小秀,只好先回学舍。推开门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很辛辣,像是什么药味,再一看盆里的衣服,吓了一跳。盆里泡着自己的外套,而盆里的水黑得跟墨汁一样,味道正是从盆里发出来的。高林吃惊地问小秀:“小秀你洗衣服用的什么水?哪打的?”小秀惊慌地回答:“就是井里的水,打回来还好好的,清清的,把衣服放进去就变成了这样。”高林看到旁边桶里还有没倒进盆里的井水,便倒进另一个盆里,把床上的内衣放了进去,清水还是清水,没变色,也没变味。
问题明显出在外套上。可外套怎么了?自己一直穿着也没感觉到异样啊?高林边想边把衣服捞了出来。味道更重了,倒也不难闻,但辛辣得刺鼻。高林把衣服从上到下摸了一遍,只掏出枚一元硬币来,随手想扔上桌子,不想手滑正好扔进旁边那盆清水里。
清水立刻围着硬币开始发泡,黑水在盆子里蔓延,辛辣气传了出来,只是比前一盆水淡得多了。
这枚硬币有问题!高林连忙把硬币捞了出来,放在手心里细细查看。
硬币上还有点没化去的黑泥一样的东西,应该就是那怪味的来源,看上去脏脏的。这枚奇怪的硬币是什么时候进入自己口袋的,自己怎么连一点印象都没有?
高林还没想明白,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然后是村长的声音:“班主,我们村的高先生就住这里,看到你来一定高兴。”
然后是个沙哑的声音:“读书人了不起啊,人家都说三教九流,读书人在三教里面排第一,我们唱戏的只排在下九流之末,所以对老师是一定要尊重的。”
高林忽然感到异样:这个声音好熟,好像不久前才听到过。是谁?可怎么就是对不起号来!高林因为自己的女友范丽在大学念的表演系,擅长模仿说话,所以对声音特别敏感,但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遇见。为什么听过的声音却想不起人来呢?
正怀疑着,高林看到村长带着一个年纪挺大,身材矮胖的男人走了进来。听外面刚才的对话,应该是戏班的班主,看来真有点面熟,可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呢?怎么和声音一样想不起来?
村长帮高林介绍了一下,闻着室里辛辣的气味,问高林:“怎么高先生,山里的把这虎狼药交给你了?”
高林没明白,反问:“什么?”村长指着盆里的黑水说:“这是山里的方子,配的药有种淡淡的气味,有的鼻子比较灵的野兽就怕闻这种味道,所以叫虎狼药,意思能避狼虎。当然我们山里除了那头青狼,是没有老虎的——倒是白水镇有个姓周的老头说在镇子郊外遇见过几次老虎。不过这种药不能近水,近水就化,化了味道就难闻了。这是杨平还是杨德给你的?给你的时候没交代清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