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主沉浮 作者:周梅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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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主沉浮 作者:周梅森-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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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与钱惠人无关。他却不太相信:他们三人是什么关系?是一荣俱荣一 损俱损的政治同盟关系,这种关系是经过文山分地风波考验的!钱惠人义气啊,在分地风波 中为保白天明和赵安邦,和地委书记陈同和软磨硬抗,不顾死活,不计后果。白天明也义气 嘛,拉帮结派毫不掩饰,自己做了宁川市委书记,就拼命排斥他这个原已拟定的市长,点名 要赵安邦做市长,还要钱惠人来做市政府副秘书长。刘焕章和当时的省委也糊涂得可以,竟 然就这么安排了,让堂堂中共宁川市委变成了梁山泊上的忠义堂!这个忠义堂爱憎分明,顺 者昌逆者亡,周凤生配合他们的调查工作,配合成了腐败分子,钱惠人则一路飞速提升,记 过处分刚撤销,就转正提成了市府秘书长;赵安邦东山再起,重到宁川主持工作,又把钱惠 人提为主管经济的副市长。白天明现在过世了,不会开口说话了,但赵安邦、钱惠人、周凤 生都还活着嘛,这些问题总会搞清楚的。
于华北认为,他这决不是疑神疑鬼,钱惠人不但有问题,问题也许还很严重,目前的调 查表明,这位市长同志不仅养了个私生女,“借”了白天明的儿子白小亮几十万,还以私生 女所谓“赞助费”的名义敲诈了省城一家企业五十万。看来,他当年可能犯了个错误,在那 种特有的大气候、大环境下,一切都从政治着眼,只想着白天明和宁川班子姓社还是姓资, 没硬着头皮对钱惠人的经济问题一查到底。
政治上的事真是说不清,尤其如今这年头,就更说不清了。姓社姓资是多大的问题啊, 关系到党和国家的前途命运,上面大人物一个不争论,就不争论了,宁川反倒成了自费改革 的典型,还把赵安邦一路送上了省长的宝座。因此,当他在省纪委的一次协调会上谈到钱惠 人这些历史疑点时,纪委的同志就很担心,吞吞吐吐地提出:当年的事是不是不要查了?他 的态度很明确:要查,查个水落石出,宁川经济搞上去了,并不等于说就一好百好了,查处 宁川个别领导干部的经济犯罪和肯定宁川改革开放的辉煌成就无关,也不意味着省委改变了 对宁川工作的积极评价。
然而,调查结果是令人沮丧的。周凤生被撤职后,下海办公司了,如今已发了大财,身 家几千万。纪委有关同志好不容易找到此人,此人却不配合了,连当年曾参加过钱惠人追款 小组的工作都不承认,更不承认提供过劳力士表的线索。纪委的同志拿出当年的谈话记录, 这位同志才想了起来,挺滑头地说,当年该说过的都说了,现在再问,他还是那些话。纪委 的同志便向他汇报,说是周凤生这么做,其实也在情理之中,人家如今是生意人,不是国家 干部了,根本不会再往这种要命的是非窝里搅了。事情明摆着,钱惠人还在位上,赵安邦又 是省长,他找死不成?!
是啊,谁都不敢轻易找死,像他这样坚持原则的同志现在还有多少?连省委书记的裴一 弘都在耍政治手腕嘛,他这么坚持,裴一弘就是不同意对钱惠人立案,没准还在私底下和赵 安邦做了什么交易,给他和同志们的工作带来了很大的难度和压力。可他却不能放弃,他既 然分管了这方面的工作,就得有这种原则性和政治勇气!
每每想到这里,于华北总会情不自禁地被自己无畏而高尚的精神所感动。
当然,汉江省的历史很复杂,这么多年来的是是是非非也很多,他这么做,肯定会有许 多同志不理解,甚至会有一些别有用心的同志说他心理不平衡,骂他惟恐天下不乱。这也没 关系,骂也好,不理解也好,都没关系,人正不怕影子歪嘛!这些同志可以先站在局外看一 看,等一等,甚至叫骂几句,但却不能阻碍对钱惠人查处工作的正常进行!省监察厅参预协 调工作的齐厅长和赵安邦走得很近,工作很不得力,他听了汇报后,便将齐厅长调开了,点 名要刚上任的副厅长马达过来。
马达接到电话就到医院来了,还在医院门口买了束鲜花。
于华北正在病房挂水,见了马达就乐呵呵地打趣说:“马达啊马达,你这个同志很不够 朋友啊!我把你要到省监察厅来,你来了都不来向我报个到,还要我请你?好家伙,架子还 不小嘛!是不是还有情绪啊,还想留在文山进一步啊?”
马达恭恭敬敬地道:“老领导,看您说的,我哪敢啊,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嘛!”
于华北不依不饶,“我看就是有情绪,田封义的情绪很大,你这个同志的情绪也不小! 我是你的老领导嘛,你肚里那点小九九我还不知道啊?最好能顺序接班,跟在田封义后面进 一步,退而求其次,到白原葳的伟业国际去做老总,没说错吧?”
马达挺真诚,“这是过去的事了,现在这么安排我挺满意,真的,于书记!”
于华北意味深长说:“应该满意了,总比到省作家协会当党组副书记更能发挥作用吧? 老田还想和你搭班子哩,请你去做党组副书记,你想去我可以安排!”
马达忙道:“于书记,您知道的,我可没老田那份才华,担不起这份重任!”
于华北笑了,“所以嘛,就不能有情绪,一丝一毫的情绪都不能有,更不能对安邦有任 何不满!安邦是省长,管经济,不同意你去伟业国际当老总自有他的道理,你那一套不行了 ,肯定搞不好嘛!说实话,为你这同志的安排,我真是很伤脑筋啊,想来想去,觉得你还是 到纪检监察部门比较好,我了解你,你很正派嘛!”
马达有些动容了,“于书记,您真是知人善任啊,给我这么好的安排!”
于华北严肃起来,连连摆手道:“哎,马达同志,这可不要胡说啊,不能说是我的安排 嘛,这是中共汉江省委的安排,是我们一弘同志最终拍板决定的嘛!”
马达感慨说:“总是您老领导了解我,向省委这么提议,我才去了监察厅!赵省长倒好 ,就因为当年在文山工作时和我闹过一些矛盾,关键的时候就不帮我说话了!我硬着头皮找 到他家汇报了一次,还被他冷嘲热讽说了一通!其实,文山的情况您老领导最清楚,您当时 是管工业的副市长,赵省长那时还是县委书记哩……”
于华北没容马达说下去,“哎,马达,你怎么回事?我做你的思想工作,反倒做出麻烦 了?赵省长并没做错什么,对你也没什么偏见嘛!你不想想,如果赵省长反对,你这个监察 厅副厅长当得成吗?这事到此为止,不许再四处乱说了!”
马达顺从地说:“好,好,于书记,我不说了!”
想传达的的信息巧妙地传达了,效果看来还不错,于华北便切入了正题,“马达同志, 我今天请你过来,是要交待工作的,是什么工作,你心里有没有数啊?”
马达迟疑了一下,“哦,于书记,齐厅长和我透露了点,说是让我代表监察厅参加省委 工作组,配合你们调查……调查钱惠人同志的经济问题,是不是?”
于华北点了点头,威严却又不无恳切地说:“老马啊,这是正常的工作,按说,我没必 要征求你的意见。但是,我们要查的毕竟是一个经济大市的前任市长,涉及的矛盾比较多, 背景复杂,有一定的风险啊!所以,作为老领导,我还是想先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你考虑一 下,来不来干啊?有没有这个政治勇气啊?”
马达沉吟片刻,反问道:“于书记,查钱惠人,赵省长知道吗?同意了?”
于华北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赵省长为什么不同意啊?你个老马呀,怎么把钱惠人的经 济问题和赵省长联系起来了?想像力也太丰富了吧,啊?!”
马达像患了牙疼病似的,“嘶嘶”作响地吸起了冷气,“于书记,别人不知道,您老领 导还不知道吗?钱惠人和赵省长是什么关系?没赵省长,钱惠人上得来吗?我不是想像力丰 富,是人家钱惠人聪明啊,这么多年抱定了两个人的粗腿,一个是去世的白天明,一个就是 赵安邦省长,这谁不知道?齐厅长都提醒我小心!”
于华北叹息道:“是啊,是啊,都知道钱惠人可能有严重的经济问题,可现在就是不能 撤职立案,换个地方还在当市长嘛!我真是搞不懂了,改革开放难道可以什么都不顾了吗? 当真像有些老百姓私下说的那样,男盗女娼,能发就成?!”
马达激动起来,“就是,就是,我向赵省长汇报时也说过,伟业国际的白原崴吃喝嫖赌 ,五毒俱全啊,起码要派个作风正派的党委书记进行监督。赵省长睬都不睬,反责问我这些 年在文山搞出啥名堂了?赵省长只认GDP,只认经济效益!”
于华北道:“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马达同志,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了:改革开放是中 国共产党领导下的改革开放,我们现在搞的市场经济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决不是男盗女娼 ,能发就行!对钱惠人的问题,我决心一查到底,不管涉及到谁!你老马如果有顾虑,不愿 得罪人,可以退出,我决不勉强你!”
马达一跃而起,“于书记,我……我没什么顾虑!我听您的,听省委的!”
于华北十分欣慰,“好,好啊,陈同和书记当年没看错人啊,我也没看错人嘛,把你摆 在监察厅的岗位上是摆对了!你这个同志毛病不少,可有一点好,就是有原则,有立场!我 记得当年你连自己的小舅子都抓起来了,是不是?”
马达一脸苦笑,“老领导,这事您千万别再提了,又不是啥光彩的事!我那小舅子前年 已经刑满释放了,见面也不理我了,还满世界骂我,咒我不得好死!”
于华北亲切和气地说:“不要怕被人骂,我们党就是在敌对势力的骂声中成长壮大的嘛 ,我们的改革事业也是在不少人的骂声中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嘛!”略一停顿,又说,“宁川 的改革成就很辉煌啊,钱惠人的经济问题要查清楚,改革的辉煌成就还不能否定,这就要讲 策略,讲艺术了,不要开口闭口就是赵省长!你在我面前分析情况时说说不要紧,在其他同 志面前也这么说就不好了,会造成许多不必要的矛盾,也会给你自己带来被动的!我希望你 既能坚持原则,又能保护好自己!”
马达显然受了感动,“于书记,该想到的您都替我想到了,现在,请您和省委布置工作 吧!别说一个钱惠人,就算真涉及到赵安邦省长,我也决不会后退的!”
于华北很满意,一切全在他的预料之中,对马达,他是掐准脉了。这位同志一直感觉良 好,自认为是匹千里马,赵安邦却不愿做伯乐,连伟业国际的党委书记都不让马达干。他也 不好多说什么,便向裴一弘提了个建议,让马达去监察厅。今天把这事巧妙点破,马达心里 就有数了,当然会生出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情来。
这似乎有点耍手腕,搞权术了,可也真是迫不得已。目前的情况很复杂,调查办案要讲 策略,用什么人来办也要讲策略。马达应该是个比较策略的选择,这位同志不但是他的老部 下,也是赵安邦的老部下,当年还和赵安邦、钱惠人进行过一次关乎真理的伟大洗澡。马达 进了工作组,冲在第一线,他的压力就轻多了,退一步说,就算将来搞错了,也多了道挡箭 牌,马达是什么人,赵安邦应该清楚嘛,这位同志为人正派,刚正不阿,反腐倡廉的主观愿 望总是好的啊,没什么私心嘛!
于是,于华北一边继续挂水,一边和马达谈起了钱惠人一案的案情,从历史上的那块可 疑的劳力士手表和宁川海沧商业街部分用地的零转让,谈到今天钱惠人以私生女盼盼的名义 赞助的五十万…… 

马达还是有私心的,那天在医院见过于华北后,感情的天平便失衡了,调查办案的积极 性很高,甚至提出就劳力士表的问题来一次公事公办,和赵安邦直接接触,请赵安邦再帮着 回忆一下。纪委的同志为此吓了一跳,当场表示反对,还向于华北专门做了个汇报。于华北 听了汇报后,明确制止。马达又盯上了周凤生,拍着胸脯向于华北保证说:“于书记,我还 就不信这个邪,一定在三天内拿下周凤生!”
周凤生却也不好拿,狗东西本身就是个腐败分子,现在又不明不白地发了大财,对腐败 倡廉的意义哪会有正确的理解?说来说去还是材料上的那些话。马达很有智慧,见正面无法 突破,就玩起了侧面迂回,把周凤生公司辖区内的工商、税务部门负责人一个电话叫到监察 厅,要他们立即组织人手,好好查查周凤生和他的公司,看看他这家公司长期以来有没有制 假售假问题?有没有偷税漏税问题?
却不料,周凤生竟然找赵安邦告状,不但泄露了调查工作的秘密,还对他们的调查工作 进行诬蔑攻击。更让马达想不到的是,赵安邦竟公开跳出来拿他问罪了,他没去找赵安邦, 赵安邦却来找他了,省政府办公厅正式下了电话通知。
齐厅长真不是个东西,听说他要去省政府和赵安邦谈话,挺着大肚子,踱着方步到他办 公室来了,话里有话说:“老马同志啊,还是要摆正位置啊,我们监察厅是省政府下属厅局 ,不是什么独立王国,不能凭哪个人的个人意志乱来啊!”
马达强压着一肚子恼火,尽量平和地说:“齐厅长,请你放心好了,赵省长找的是我马 达,不是省监察厅,连累不了你一把手的!你的态度我知道,能躲就躲嘛!我不能躲,在反 腐倡廉这一重大原则问题上,我是守土有责,寸步不让!”
齐厅长也挺和气,“你这精神当然是好的,可做法还是不妥嘛!你咋想起查人家私营公 司的税务问题呢?就算人家有问题也轮不上你查嘛!”又自问自答说,“是不是于华北副书 记指示你这么干的?我想不会吧?于副书记一直很讲政策嘛!”
马达知道,齐厅长这是在诱他的话,以便给于华北下套,便也把话说明了,“齐厅长, 你说得很对,这不是于书记的指示,是我的主意,错了我负责!”
齐厅长呵呵笑了起来,“老马啊,这就是你的不是了,省委、省政府年前发过一个2号 文件,就是谈保护私营企业问题的。你这个做法,完全违背了2号文件精神!”叹了口气, 又自嘲说,“当然,我也有一定的责任,虽然提醒过你,要你先熟悉一下文件,可督促检查 没到位啊,我还是要向赵省长和省政府做检讨的!”
马达心里一惊,这才知道有个省委2号文件,想找来看一下,已来不及了,省政府办公 厅又来电话催了,说是赵省长很忙,要他手头的事先放下,立即过来!
既然催得这么急,马达以为到了省政府就会马上谈,驱车往省政府赶时,已在紧张地打 腹稿,设计着应对赵安邦的方案。钱惠人的经济问题和赵安邦是不是有关,现在还不清楚, 况且,赵安邦也是老领导了,该给的面子还得给,姿态得高一些,让人家省长大人批,让人 家骂,批罢骂罢,他再说话。马达相信,只要赵安邦和钱惠人的腐败问题无关,只要赵安邦 还是过去那个赵安邦,多少总会理解他的。
没想到,赵安邦也真是太忙了,他气喘吁吁地赶到,赵安邦正在自己专用的小会议室里 接待伟业国际的老总白原崴等人。马达这才知道,白原崴并没像民间传言中说的那样,叛逃 国外,竟回来了!参加这次会议的人不少,有主管金融经济的陈副省长和财政厅长,有白原 崴手下的两个副总,还有省国资委女主任孙鲁生和产权处的处长。谈话期间,孙鲁生出来过 两次,到他候驾的秘书一处复印材料。
马达便向孙鲁生询问:“孙主任,赵省长啥……啥时才能和你们谈完?”
孙鲁生一边忙碌着复印,一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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