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文馨回过头来看着得意门生,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他。
“世攀,你必须要用尽全力去考得比永安公主的门生好,是比任何人都要好,不过凡事都有万一,万一永安公主那边就有人突然鸿运当头,咱们不得不防,就得想别的办法。”
要不说林孝珏觉得许文馨目中无人,他薛世攀考得好就是实至名归,别人万一考得好就是鸿运当头?
这话说的蛮不讲理,让人气愤。
薛世攀不会觉得气愤,反而觉得老师顾虑的十分在理。
“那老师此去?”
“我去找你爹商量,再去找首辅陈大人。”
“陈大人?”薛世攀眉心轻拢,让他清秀的俊颜染上一层淡淡的茫然之感,看起来越发人畜无害。
“老师为何要找陈大人?陈博彦不是也要参加春闱?”
“正是因为陈博彦也参加春闱,他与你齐名,本来今年春闱,就只剩下你二人逐鹿中原,本该受万人瞩目,现在突然杀出了永安公主的学生,咱们不能让永安公主出头,我想陈大人,也有这个意思,所以不如暂时跟陈家结成联盟,只要永安公主那边挑不起头来,你和陈博彦就又成了公平较量了,这时候靠的就是你二人真本事,岂不是好?”
要是连陈博彦一网打尽就更美了。
不过陈博彦有他父亲做后盾,不那么容易被除掉,好在,自己不比他差,只有更胜一筹。
薛世攀已听出老师的言外之意,老师要和陈家联手,酝酿一场大阴谋,就是不知道这阴谋是什么。
薛世攀问道;“陈大人能跟咱们一个战壕吗?老师希望他做什么?”
许文馨淡淡一笑,教人无数的先生摸样十足,志在必得的样子:“放心,陈大人一定会同意,而且不用脏他的手,可以说是兵不血刃,你应该知道春闱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叫做约定门生,我们只需陈大人利用职务之便,给永安公主的学生找一个合适的主考官,就一劳永逸了。”
约定门生,主考官勾选进士,勾上了谁,就是谁的仕林领路人,在朝堂上,这种关系就是师生关系,有时候比真正的授课学课师生关系更密切,按理论上来说,这种师生关系是到揭榜才知道的,可是如果在双方理论上的确定名分前先确定了名分的话那就是约定门生了。
也就是主考官事先就有看重的学子,学子也决定跟随考官,考官保证学子高中,这是一种暗箱操作。
许文馨把自己的计划跟薛大人说了一遍,薛大人虽然觉得这种行为不是读书人所为,但是永安公主这个人太可怕,一旦这个女人出头,他们的所有理学理论,就都会被击破,不管是对士林还是对社会本身,都不是一件好事,都不能纵容。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被逼的。
薛大人叹息一声之后同意了,然后让人下了帖子,把陈大人约出来。
陈大人早就预感到这两个人会来找自己,所以一接到帖子,兴奋的不行,但他毕竟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宦海浮沉,练就了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
他开始推脱没空,说改日。
许文馨没有他不行,明知道他在拿乔,也不得不写第二道请柬。
眼看朝廷选主考官的日子就到了。
陈大人这次再不能拒绝,换了便装,到了许文馨定下的山西会馆的一间厢房。
见面后,陈大人还想顾左右而言他一阵。
许文馨气得脸色通红,高声道;“陈大人,现在不是打官场太极的时候了,你我都是朱熹门徒,虽然咱们走的不是同一条路,但是根本同生。”
陈大人佯装被震动的样子;“大人说的不错,咱们是该一条心,就算不为了儿女,为护圣人言论,也不能让那女子做大。”
许文馨见他总算说了人话,脸上这才好看些,道:“计划愚兄这里已经有了,还要老弟您多多斡旋其中,今年主考,定然要在五位辅臣中选,您家公子要下场,您为了避嫌,要被排除在外,那么剩下的四人中,韩大人跟永安公主一向私交甚好,如果今年再推出他做主考官,一旦永安公主的徒弟高中,就可以说成是韩大人透题给永安公主,跟永安公主约定门生,也不怕没有证据,他们既然私下里交好,肯定会有很多书信往来,就算书信中没有涉及到考题的问题,也是有嘴说不清,到时候可以将永安公主一窝端,顺便连韩大人也处理了。”
泄露考题,最轻也要致仕,事态严重的,说不定皇上一怒之下会坎了泄题者的脑袋。
永安公主的羽翼被全部剪除,还能顺便除掉自己的政敌。
其实陈大人早就有这个打算了,只是少了推波助澜的人,现在有了,他当然顺水推舟,欣然答应。
1134 考验
朝中要指派主考官,皇上命内阁辅臣推荐出人选来。
这明明是一件打掉脑袋也要争的好事,因为在朝为官,有那么几种关系最重要,同窗,同乡,面对朝中诸事,同窗的力量还差一些,因为人少,同乡则不能,能抱成团,往往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而比同乡还可怕的力量,就是师生关系了,这种师生关系,不是传道师生,而是领路师生,就是主考官和中榜进士的关系。
一旦形成团体,力量大的,可以把持朝中走向。
所以能被点为主考官,在无形中,就添加了很多助力,一旦榜单发放之后,这些助力,就会变成实际力量。
韩大人三年前就是凭借这股力量,如今跟陈大人在内阁才能分庭抗衡。
今年林孝珏收到的消息确是,五个辅臣,只有两个人有资格做主考官。
正好李固信来看她,她拉着李固信问:“圣上定了吗?确定谁是主考官?”
林孝珏有学生要参考,所以知道主考官是谁,对她来说很重要。
李固信道:“订还没定,但是除了王维钊,其他三人都推荐韩大人。”
王维钊排在辅臣之末。
竟然前三位都让贤了。
林孝珏放开李固信的手,看着前方若有所思:“这就奇怪了,韩大人三年前就是主考官,已经收了一批学生,其他几人今年还推举他,是嫌韩大人学生不够吗?”
李固信道:“陈大人因为有陈博彦参考,避嫌倒是有请可原,可其他二人就不一样了,这二人并没有直系亲人要参考,却都找了远方亲戚来避嫌,让皇上也不好勉强他们。”
林孝珏摇了摇头,心中有一种冷漠的情绪闪过,非要找,谁找不到一个举人做亲戚?
且三年前韩大人能做主考官,是因为那年闹瘟疫,差点都考不成,陈大人不愿意担责任,联合其他辅臣推荐韩大人。
最后能顺利科举,实属是韩大人幸运,遇到了她。
今年没有瘟疫,也没听说别的不好的事会影响科举,可是辅臣们还是推举韩大人,林孝珏心思极重的人,很快察觉到这其中问题不简单。
她冷下脸道:“不能让韩大人做主考官,我总感觉,让陈大人做主考官,是有人针对我,下的圈套。”
李固信蹙眉:“真的?是谁?陈大人?”
林孝珏道:“不是他,也和他有关,反正无论如何他是不可能做主考官的,内阁另二位辅臣比他还能混日子,都对他马首是瞻,为什么现在有便宜他不给自己人占,反而要给对手占?那就不是便宜,但是韩大人成为主考官能损失什么,我实在想不出来,最后想来想去,就只能想到我自己了,我与陈大人关系要好,若是陈大人成为主考官,二哥几个一举高中,别人不会说是陈大人泄露考题给我吗?”
别人或许会觉得林孝珏是危言耸听,这还没有考试呢,她的学生不见得就能考上。
而且韩大人根本不会泄露考题给林孝珏,林孝珏心高气傲,更不会做这种徇私舞弊的事。
所以根本就还没影子的事,说舞弊,总得有证据,不是红口白牙牙齿一碰就能行的。
可是李固信却知道林孝珏直觉向来很准,她的学生,也不是庸才,这种担心,实在有必要。
他叹道:“想不到陈大人这样记恨你,而你却没有做什么对不起陈家的事。”
若不是陈大人记恨林孝珏,怎么会这么极尽能事的要整垮林孝珏,甚至要在选考官上动手脚,若是心大的人现在高兴还来不及,相好的人做主考官,对自己这一方多有利啊,谁会想到,这是包裹着糖衣的砒霜。
林孝珏知道陈大人的恨意从何而来,对不起陈家的是林世泽,她自己又对陈家爱理不理,陈家吃了很大的亏,无处发泄,林世泽不是对手,现在又傻了,所以所以仇恨都记在她身上。
她点漆般的眸子波光流转,透着狠意:“最好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然今天他做不了考官,三年后也别做了,他就直接致仕吧。”
李固信也不想林孝珏的心血白费,也不想林孝珏被人欺负,所以他心中的担忧,不比林孝珏少,问道:“咱们不得不防,接下来要如何做?”
林孝珏道:“内阁的事咱们插不上手,唯有看韩大人自己怎么选择了,若是韩大人是傻的,我躲过这一次,也躲不过下一次。”
这意思是不插手,拳拳交给韩大人自己处理。
韩大人若是有空,都会陪妻儿一起用餐。
今日他从衙门里回来的很早,韩大人让厨房准备了他最爱吃的糖醋猪手。
饭间,韩大人眉头一直锁在一起。
韩夫人从来不惧相公,又对韩大人的性子了如指掌。
便问道:“怎么吃饭也不能安心,朝中出了什么事?”
韩大人也从不吝将朝中大事告知妻子,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他虽然是礼部一把手,却不拘泥这些,朝中为官伴君如伴虎,行差踏错一步,可能就会家破人亡,他一直在培养妻子的政治素养,就算帮不上朝堂上的忙,有朝一日朝中风向坏了,妻子和儿子也不至于太被动不是。
想到儿子,他忘了要回妻子的话,看着对面的韩东宝:“人家都忙着科考,贤王世子也没空找你玩了,剩下你一个人,还不收心用功吗?你爹我虽然位极人臣,但咱们家子弟没有出息的,以后很难在朝中立足,爹要是有个好歹,你可怎么办?你如何能照顾好你娘。”
韩东宝已经学好很多了。
但是他知道,按照父亲的标准,还远远不够。
韩夫人不高兴了,筷子放在碗沿上道;“老爷到底是怎么了?儿子又哪里惹你不顺眼,儿子自打伤愈后就拜了先生,读书也很刻苦,他毕竟受过伤啊,总不能想侯昌明一样精力旺盛,不过先生不是说了吗?比老杨家那个孩子学得好。”
杨云飞做学问就是糊弄人,倒数第一的。
韩大人没理会妻子的护犊子,心事重重的将春闱选主考的事跟妻子儿子说了一遍:“你们说,三年前就是我的主考官,三年后国泰民安,陈大人联合其他几位阁老还推举我当主考官,这其中没有蹊跷吗?可是他们三个又有正当理由,我不知道是该回绝,还是该答应。”
1135 都胸有成竹
自己的相公谨慎稳重,绝对不会无的放矢的。
韩夫人听了韩大人的话,也没有觉得这一定是好事,目光冷下来道:“你的意思,姓陈的和其他几个老鬼设计你?”
韩夫人是出了名的母老虎,竟然有人在算计自己的丈夫,她怎还能恭恭敬敬的叫几人名字。
韩大人知道妻子这脾气,没觉得哪里不对,点着头道:“虽还不知道用意如何,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今年,我本来也没打算争取这个职务。”
去年一年收在手下的学生已经够用了,而且皇上强势,向来不喜欢大臣势力太大,拼命结党,只能引起皇上猜忌,那是找死。
“朝堂之上没有送上门的便宜,所以这件事一定不能答应。”
韩夫人想了一下便笑了,道:“既然老爷都已经想明白了,还烦恼什么?跟圣上说,您三年前已经做过考官,今年,确实不合适,这不就结了?”
韩大人心中叹息一声,若是真这么容易就好了,陈大人是有正当理由真的不适合当主考官,其他二人又找了借口,现在就剩他和王维钊了,他若再主动撂挑子,怕皇上那边有什么想法,一个两个都不肯当主考官?莫不是欺负天子门生?
还是这其中有什么猫腻啊?
虽然自己行的正坐的端,可是也不愿意惹皇上不高兴。
韩大人敲着桌面,到底要怎么拒绝这件事呢?真是有些难办。
知道陈大人那边已经行动,薛大人和许大人相视一笑,明明是他们提议的,但是只需把陈大人摆在明面上就行,不用接收永安公主的仇恨,若是事情成功了,还能狠狠的挫一挫永安公主的盛气,能让她从神坛跌倒谷底,真是一举两得的大好事。
不过薛大人政治觉悟要敏感一些:“姓韩的没有痛快答应,是不是他已经起疑了?”
许文馨做学问可以,但揣摩人心,就差一些。
他不以为然道:“礼部什么规矩不是一而再,再而三,没有请他三次,他怎么会轻易答应,这样太掉价了。所以等着吧,他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就算有怀疑,可是敌得过即将到手的优秀进士学生吗?他若是推辞,不管这一届出了什么人才,就都是别的大人的旗下了,他会权衡利弊,一定会答应的。”
薛大人道;“您的意思,还得让陈大人再荐两次?”他摇摇头;“我还是怕事有失误,得让韩大人无论如何要逃不掉这个差事才行。”
其实只要王维钊也找到借口,不能当主考官,那么韩大人就无论如何也脱不了身。
许文馨很是精明的目光染上一层焦急:“这个王维钊不也依附在陈大人手下吗?怎么偏偏他不听话。”
陈大人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不过是靖难之后,当时朝中的文人多认为皇上是乱臣贼子,不为皇上效劳,唯有陈大人识时务,很快投诚,从此就凭着对皇上的那一份是时候的维护,平步青云了。
皇上霸道,大臣们其实没什么发挥的空间,这又让陈大人得了便宜,正好他也不是什么治世能臣,只需揣摩皇上心思过日子就行。
这方面,他做的相当出色,所以很得皇上信任,除了韩大人,其他几位,都是依附他而起来的。
依附于人的人,怎么可能不听话。
薛大人道:“应该是还没找到适当的理由吧,毕竟其他人用的都是有亲人参考这一招,他再用,就太蹩脚了。”
许文馨点着头:“那咱们再去找陈大人催一催。”
陈大人也因为王维钊还不行动,对王维钊十分不满,派了弟子去敲打王维钊:“再不找借口,韩刚很有可能回过神来,等他回过神来找脱身的办法,就完了。”
王维钊给的回信儿诚惶诚恐,极力对陈大人道着歉:“下官明日就跟圣告假,要换季了,下官的喘病发了。”
王维钊有很严重的哮喘病,病的时候都起不来床,这件事满朝文武都知道,当然皇上也了解,所以别人以病为由告假可能是推脱责任,他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就算王维钊不真心想退出,他也只是辅臣之末,论资排辈,也是韩大人的主考官,也轮不到他。
陈大人接到下人回禀后只思考了一吸,就露出得意笑容,明日皇上会再次询问主考官的人选,眼看春闱临近,基本过问之后,就会敲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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