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可气的,她讲的都是春闱考试至关重要的一些冷门常识。
因为冷门,所以没几个人知道,他当然知道,老师叮嘱过他,一定要有个健壮的身体,所以他才学剑。
可是老师总结的方法都没有她的多,这样一公布,岂不是人人都知道了。
本来可以通过这些小事淘汰一些竞争对手的,现在没了,都公开了,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就不是秘密,也不会有什么优势。
薛世攀越想越气,她明明知道他明年要下场的,踌躇满志,不帮他就算了,还帮着别人跟他竞争。
不能再让她说下去了。
当林孝珏讲的最关键的时候。
薛世攀突然喊道:“永安公主,在下有一事不明,你一个女子,凭什么敢高坐其上,侃侃而谈,面对这么多读书人,你都不觉得脸红吗?”
这一声火药味十足,又因为大家正听到关键时刻,都没出声,所以这一声就尤其突兀,还是来自凉亭之下的。
不管远的近的,只要是听见了的人,就全都看向声音方向。
周敬之和周云锦带着姐姐侄子外甥女们来玩了,没有听见薛世攀驳斥林孝珏的声音,他们在最外圈,感觉本来很安静的人群,怎么突然间又纷纷私语起来了。
周云锦低声道:“不知道姐又讲了什么。”
周敬之只好问着前面正在议论的人。
那些人说也不知道。
过了好久,周敬之等人才知道是薛世攀在捣乱。
但是他们站在后面,消息滞后,听见了也只有生气的劲,根本帮不上忙。
这边林孝珏低头一看,是那个脑回路非常令人匪夷所思的人打断她。
这就不稀奇了,这个人只要她在外面做点什么事,绝对就会跳出来。
他不出声才是怪事呢。
林孝珏嘴角勾着笑道:“又是你啊,我不是跟你说过,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这就是我敢高坐其上,且面不改色的道理,不管你承不承认,这就是事实。”
她说她有才华。
薛世攀回忆起那年她在贡院门口招生,他们就曾有过这样的对话。
不过那时她虽然也傲慢,可没有现在这么气定神闲。
他眼睛盯着那个女子看,容貌没什么变化,就是眼神更随意了,以前她做事还有个顾及,现在这随意告诉他,没有了。
她完全把讲台当成了她的地盘,不管下面的人什么反应,在她的地盘,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就是这份随意,说明她比以前更为强大,不管是心理,还是势力。
他曾经还问过她懂不懂三从四德。
她说从天地,从地道,从人情,执礼忠义,奉廉知耻。
看,语气完全就是男人一样,她就是想跟男人比肩,可是自古以来就是男为天来女为地,男尊女卑,她偏不,她非要跟男人挣一席之地。
不行,不能让她这样堕落下去,不然京城指不定会被她搅合成什么样子。
可是论嘴皮子,又说不过他。
薛世攀突然回头看向人群,振臂高呼道:“我们堂堂儿郎,怎可屈居小女子之下,她讲的是什么?都是邪门歪道,考官收受贿赂,证据呢?好男儿就不要听她胡言乱语,是男人就跟我走。”
人群一阵躁动。
全都茫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样子。
仕讲根本没看清下面的是什么人,可是有人捣乱,这是他最怕发生的事,刚要阻止。
祭酒大人拉住他;“那是薛十三。”声音低低的。
薛十三本没有什么了不起。
他父亲被贬,虽然威望还在,但大不如从前了,他老师门徒众多,但因为跟公主相争,辩输了,名声也不及从前那么鼎盛。
所以薛十三没有什么了不起。
可是他却代表着一些正统人士的想法啊,男尊女卑,不能坏了规矩。
祭酒看出了仕讲的想法,最后还是抓住了仕讲。
他能同意请公主来讲课,那是试探,试探学术界这些人的反应,绝对不是为了推崇这位公主。
所以如果反对的人很多,今后关于女人要跟男人一样这种事,就不碰了。
新兴事物之初,总会有正统人士反对,革新派支持,还有一部分人中立观望。
所以忌酒大人的想法很正常,也很实际,他就是中立的人。
仕讲觉得很对不起公主,慢慢放下胳膊。
下面薛世攀已经自爆了家门,一遍一遍的怂恿人们不要听林孝珏的课,要有男儿志气。
随后他带头,愤愤然离开场地。
他一走,真的有人跟着离开,有无比坚决的,也有深思熟虑过的,也有犹犹豫豫捉摸不定、一走三回头的,还有左顾右盼,不知道走还是不走的。
当然也有很坚定目送他们离去的,这些人会义无反顾留下。
就这样,最终人走了三分之二。
可这三分之二以读书人居多了,要知道还有一些妇女在内呢,他们听了薛世攀的话后愤愤不平,没有离开。
所以实际上,剩下来的学子,根本就没几个。
可这场演讲,是专门为了学子门讲的,为了参加春闱考试呢人,他们走了,讲课还有什么意义?
周敬之几个急的不行,开始拦人:“别走啊,别走啊,别听薛世攀的……”
“我姐讲的都有用……”
“公主都是为了大家好……”
“你们别走啊……”
周敬之和周云锦差点哭出来。
可是人还是走了,场地空了一大片,把讲者吊在讲台上,周围气氛很是尴尬。
讲台设立至今,还从未没发生过这种状况。
台上的女子脸色如常,目光如水般沉寂,默默看着下面的动静。
她站的笔直,竹节一样挺拔,微风吹动她长发后垂着的淡粉色丝带,飘飘欲仙,她就一个人,站在那里,好像是孤独,更像遗世独立。
这样风光霁月一个人,怎么要被这样羞辱呢?
仕讲想到薛世攀的所作所为,气得攥紧了拳头。
他刚要上前一步,叫那位公主下来。
不讲了,都是一些没良心的东西,反正考试的是他们,不听是损失,不听拉到,不给他们讲了。
可这时,那女子发话了,她声音不带一点点尴尬和怒意,十分平静,还是那么清脆:“剩下的都不走了吧?那我继续了,只要有一个人听,我今天的话,就没有浪费……”
原本很是不安或者只是留下来看热闹的人们,慢慢的安静下来。
随着台上女子语调的抑扬顿挫,他们脸上的表情也被调动的或喜或悲或怒……
周敬之等人慢慢也安静下来,他们不约而同的仰起头。
这点挫折,对于那个家人来说,好像不值得一提,她一点也没有介意的感觉,还是那般欣喜热情,如她在家里给大家讲课时一样,有计划的,说着她的想法,铿锵有力。
她说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她的初心就是表达观点,所以不管在哪里,她都是表达观点,她没有忘,她就不介意任何人的去留。
她常说,道理……
要说给懂的人听。
原来就是这个意思啊。
他们家那个女孩,她目标是什么,心里再坚定不过,不变,不改,不管遇到什么事。
不变,不改,不乱,
1081 争夺
林孝珏快要讲完课的时候,下面起了一阵窃窃私语声。
林孝珏停下来看着下面的人,下面的人谈论的忘我,尤未察觉。
本来方才就走了一大波人,是对讲师的极其不尊重。
如今还要在下面做小动作。
侍讲大人咳嗽一声,其中有个澜衫少年他认得,是他的学生。
他黑着脸道:“你们在说什么?”
林孝珏也好整以暇的看着下面。
侍讲的声音不小,把周围人的目光全部聚集起来。
正在说话的几个少年突然间被打扰,红着脸看向上方。
侍讲大人语带怒气道:“你们在说什么,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复述一遍。”
几个人脸更红了,澜衫少年先开口,支支吾吾道:“学生说公主讲的好。”
另一个道:“学生想问公主明日还讲不讲?我们还来。”
侍讲和祭酒几人的脸色好看些。
林孝珏嘴角挂着笑,还跟她之前一样。
那些学生有人带头,接下来的话就顺畅多了。
一个说:“然后学生就说,明日可以带个小杌子来,占前排。”
一个举起手:“学生说人不是太多,应该不用占位置了。”
另一个表情尴尬:“学生说,那些走了的肯定会后悔,说不定明天就来了。”
侍讲长吐了一口气,插嘴道:“你们说的对,他们肯定会后悔。”说完满意的点点头。
见老师心情好了,他们胆子也大起来。
那澜衫少年道:“最后学生说,公主眉目长得都好,清丽无双。”
侍讲:“……”
这不是在评价公主色相吗?
加上祭酒几人,脸都绿了。
公主是漂亮,那能公开了说吗?人家是公主,又不是出卖皮相的,怎么说话没脑子呢?
下面有人表情紧张,有人则带着没有恶意的嘲笑。
那澜衫少年好似明白自己说错话了,又羞又惧,局促的拉着衣服上的络子。
侍讲道;“你这种人,心术不正,明天不要来了。”他说的也是心里话,不过这学生学问很好,就是有时候行为不着调,他舍不得重罚他,可是如果不罚,人家公主如何下得来台?
侍讲还看见自己的老友旁边簇拥这一群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那应该都是人家周家人啊。
真要发脾气怎么办?
所以只能让他明日不要来了。
侍讲说完,微微侧头,看向台上的女子,目光小心翼翼,看这公主有没有别的指使?
林孝珏道;“没有别的了?都说完了?”她看着台下,声音轻轻的,言语一点也不严厉,可是精明的目光落在人身上,让人觉得恍如实质,很是心慌。
一个低着头的少年慢慢举起手:“学生也认同玉墨兄的话。”他说完,看了一眼侍讲,又低下头。
他所说的玉墨兄就是那位澜衫少年,认同玉墨的话,就是他也说了公主长得好看。
公主现在是先生,不是出卖色相的。
又多了一个人,侍讲肺都快要气炸了,这可怎么跟公主交代好。
林孝珏听完哈哈一笑,然后指着二人:“你两个很有眼光,如果喜欢听我讲课,可以到我学堂中去找我,就这样。”
侍讲都傻了,祭酒也懵了。
公主这么肤浅吗?喜欢听赞美之言?
下面人一阵哄笑。
这笑声中,包括了周敬之等人的,她姐啊,才不在乎别人评价色相,长得好看怕人说吗?
玉墨和他的同窗大喜过望,抬起手来击掌,十分兴奋。
其他没有参与赞美公主的人,就有些悻悻然,去公主宅子里听课啊,今日这一堂课已经受益匪浅,再讲许多……而且人都说公主就喜欢在学生身上花钱,周家光小学堂就办了十几个。
林孝珏跟玉墨二人许下承诺后,挥挥手:“时间不短了,今日就到这了。”
没等她宣布解散,下面已有人按耐不住:“公主,明日还讲吗?明日还来吗?”
他问的情真意切,语气难掩渴望之情。
他们是要参加春闱考试的学子,这样的讲课,听一百次都不会亏。
他问完,就有人跟着附和:“是啊,公主,我们要听,我们需要听。”
侍讲是见识过白梓岐的文章的,还有今日公主的讲课,虽然大胆了点,可是说的多有用啊。
他当然也希望这位公主还能再讲几次。
“公主……”他离林孝珏最近,用温吞犹豫的态度,表达着自己的需求。
林孝珏道:“我说了,只要有人想听,我就讲。”明天继续。
下面人一阵欢呼。
说薛世攀在书房里站立不安,目光时不时的看向门口,好似在等着什么消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帘子哗啦一声,他急忙看过去。
“才散?”
来人正是他的心腹,那个救过他的人。
他从讲台回来,安排了人在哪里盯着。
“是,才散,也不是全都走了,还留下了不少呢。”
薛世攀气的七窍生烟,这些人都是跟他作对的人,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听女人讲课,真是给男人丢脸。
心腹沉吟一下道:“公主说了,明日还讲。”
“还讲?”薛世攀怒火像是要在头顶开出花:“她就不能安分一些。”手放在鼻尖摸了摸,有了。
薛世攀叫着心腹;“帮我背马,我要出门。”
心腹十分犹豫,最后还是说出来:“公子,您现在是学业为主,大人若是知道您偷偷跑出门,又该打您了。”
薛世攀眼睛一立:“我要出门,快去。”
心腹无法,只得退出去。
薛世攀转着看着窗外,窗下红色月季花开的如火如荼。
备考,阻止林孝珏。
他也不知道那个更重要,不对,当然是阻止林孝珏更重要,如果不把她制服,让她知难而退,他就算考取功名又有何用?
这世上天就是天,地就是地,男人就是天,女人就是地,就算是心爱的女人,也不能容许她翻天覆地。
第二日依然是好天气。
林孝珏准备出门的时候,宅子里的大管事田管事亲自过来传话:“公主,讲台被黄觉寺的住持大师占了,大师在宣扬佛法,您还去吗?”
去了也没地了。
林孝珏本以为田管事是来叫她走的呢,都站起来了,听了好气又好笑道:“住持大师讲佛法?他不知道我要讲课?”
“应该是知道的,外面传的那么甚。”
而且怎么看,都觉得这位大师是故意来找茬的,不然怎么偏偏选择今天,他们可是有过节的,这不是巧合,是故意为之。
林孝珏看向田管事:“派人去查,是谁侍候的。”
1082 输了
讲台也不是随便谁都能上去的,它不属于国子监,也没有监管部门,但是一直是国子监在用。
仕讲就是国子监的人,他定好的事情,都会被更改,那说明住持大师背后有人安排。
谁有那么大的权利?可以凌驾国子监之上?
没等田管事回来,仕讲亲自来了。
“公主殿下,没想到老夫一个小小提议,让公主殿下接二连三没脸,讲台被人占了,上头直接下的任务,说请黄觉寺的住持大师给备考的学子们加持,让腾出讲台。什么加持,如果求佛有用,人人都是状元了,老夫不信这个,可是上头信,学生也信,没办法,又让您受委屈,老夫真恨不得打自己一耳光,这办的是什么事?”
他一进来就连珠炮的说不停,脸上表情很是懊恼。
什么公主没脸的话也敢说,如果是不喜欢听坏消息的人,肯定会对迁怒与他。
林孝珏心想,可真不会说话,难怪干了十几年,还是个仕讲。
她打听过,这人很有学问,教书认真,就是嘴不好,总得罪人。
恰好,她特别喜欢这种直来直往的人,如果他说一些冠冕堂皇的官话,那才要翻脸。
林孝珏道:“您先不要急,知道是谁安排的吗?”
仕讲吹着胡子:“我看就是那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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