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固信回头征求林孝珏的意见。
这时候齐老才发现跟着李固信回来的,还有一个女子和两个孩童。
他脸上带着一种欣慰的笑,道:“这是你媳妇和孩子吗?长得真好。”
林孝珏还没有跟人家行礼,拉着她左手的王智慧道;“这是我小姨。”
话音刚落,右手边的周若林道;“姑姑和大舅舅还没有成亲呢。”
齐老脸上有些尴尬。
李固信嘴角抽了抽,显然,他看起来已经不是十七八岁了。
李固信忙解释:“已经定亲了,这次回来,一起安葬父母。”
安葬先人这种事都要参加,这媳妇就跑不了了。
而且人家穿戴整齐,还有下人可以指使,肯定混的不错,齐老脸上又露出欣慰的笑容。
大家缕清关系之后,林孝珏留下侍卫收拾房子。
他们人多,又有村长做照着,材料也很容易聚齐,还找到了不少帮手,一下午功夫就把房顶修好了。
再简单打扫一遍,屋子里便能主人。
在大家忙碌的时候,李固信跟着村长,挨家挨户拜见乡亲。
李固信吃过很多苦,从不仗势欺人,而且是父母的老家,他希望多了解一些,每一家拜访的都很诚恳,每一个他都要求自己记住。
面对这样一个谦谦君子,一嘴官话,乡亲们感到既荣幸又好奇。
当着他的面,就有人问他现在在做什么。
既然决定回来,有些事就避不开,李固信把自己的遭遇都讲给了齐老,齐老又告诉大家听,但是官职和爵位的事他都没有说。
李明举是村里唯一的秀才,大家对他都有很深厚的感情,所以听到方氏的所作所为,大家气的牙根都痒痒,有善感的人甚至流下泪。
李固信便安慰他们:“方氏已经伏法,等着问斩了。”
大家又觉得吐了一口恶气,又会笑起来。
民风淳朴,乡音真挚,这就是父母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
李固信对村民们很有好感,所以走了很多家。
这么拜访了一圈,天就黑了,齐老又把李固信送回李家。
李家的房子也都收拾好,可以住人。
但放不下二十几个侍卫,齐老答应帮他们找住处,不过侍卫都有行帐,最后林孝珏决定让他们在村口扎营,不打扰村民。
不过吃喝还得麻烦齐老帮忙准备。
李固信给齐老塞了钱,齐老和侍卫们便走了。
李固信和林孝珏带着两个孩子都留了下来,今晚,他们要在自己家住。
林孝珏早就在邻居家买好了米和菜,晚上亲自下厨。
当饭菜上桌的时候,李固信很好奇的问道:“邻居们没有打听你的家世吗?”
毕竟他们可以带那么多人回家,还有马和车,虽然没有表露身份,但让人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这样的人,怎么还自己做饭呢,跟惯于乡下生活一样。
其实林孝珏本来就十分熟悉乡下生活,小时候跟娘去乡下生活过一段时间,顺便帮人看病。
她看着李固信笑着摇头:“没人敢问。”
她气质清冷,天然就给自己加了一道防御,会避开很多不必要的打扰。
兰君垣道:“背后会议论。”
但那就不是她们应该烦恼的事了,算是荣归故里,可也不愿意把所有家底都展示给别人,这是他二人进村前就商量好的,一切都在控制之中。
1069 夜话
临时收拾的居所,所需之物当然都无法备齐,窗口没有窗帘,清冷的月光从外面投到屋里,将地面和炕上都照的通亮。
北方的居民住所,为了御寒,都是睡炕的。
林孝珏有光就难以入睡,不过好在是大炕,她还算习惯。
她守着炕头,李固信睡着炕尾,中间隔着王智慧和周若林。
两个小家伙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林孝珏听见炕尾的李固信在翻身。
“怎么,你也睡不着?”
李固信将脸转向他,桃花眼睁着,神色颇为落寞:“这是我家啊,我却一点也不习惯。”语气多有自责。
林孝珏也看向他:“这没什么,人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那是因为金窝银窝都是别人的,没有归属感,如果金窝银窝也都是自家的,干嘛非要说狗窝好呢?车轱辘向前转,人要向前看,好的非说不好,那不是自欺欺人吗?”
李固信道;“原来我的家是这样的,三间草房,几陇地,若是我在这里长大,我就是个野小子。”
他父亲是秀才,怎么也不会让他当野小子。
林孝珏听李固信在喃喃自语,听不出情绪,道:“那你喜欢这里吗?”
李固信点着头:“喜欢,要是我父母不出事,我就会在这里长大,那个门口,就是我时常玩耍的地方,不会有人用鞭子抽我,不会让我跪祠堂,不会不给饭吃,也不用拼命的去努力,争取逃离。”他说着说着,声音好似有些哽咽,又苦笑一声:“不过就见不到你了。”
有缘分的人总会相见。
所以不存在的事情就不用去纠结,因为不可能。
林孝珏翻了个身,趴着看着窗外的月。
李固信见她不出声,道;“清野,其实我就是这样的人家出身的穷小子,真是配不上你。”
林孝珏道:“你又来,没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只有人好不好。”
那倒是,他的人品还是没的说的。
李固信垂眸正好瞥见两个孩子熟睡的面孔,周家人睫毛都长,圆鼓鼓的肚子一动一动的,可爱的人心都要化了。
李固信突然道:“清野,以后我们也要生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是大的,就能护着妹妹。”
林孝珏道:“你也太看不起嫂子这种生物了,还是别指望谁护着谁,长大了都得有自己的家,相互搀扶没有错,但最后还是要自己有能力,这样才叫相互搀扶,不然总会被人嫌弃。”
李固信声音无奈:“我的好媳妇,你怎么这么没情趣啊。”
每每说到温馨的话题,她总是能用人间的事实来堵上他的嘴。
林孝珏也笑了:“真是抱歉。”
随即二人嘿嘿笑。
突然,一个脆脆的声音道:“光说话是不能生孩子的。”
声音来源李固信的身边,周若林一骨碌坐起,看着自己的姑姑:“姑姑,小孩到底怎么生出来的?”
李固信:“……”
林孝珏道:“不是给你讲过吗?爹爹很爱娘,两个人要在一起睡觉,亲密接触,还画过画的。”
周若林点着头,随即看向李固信:“舅舅,所以你光顾着跟姑姑说话,是不能生孩子的,你们要睡在一起才能生出像我和妹妹这样可爱的孩子。”
李固信:“……”
他这才知道,这孩子竟然一直在装睡,他们的对话他都听见了。
不过现在不是追究他的时候,李固信诧异的看向林孝珏:“你给孩子讲这些了?”
林孝珏道:“讲了,跟智慧一起讲的。”
李固信:“……”
“这好吗?他们还这么小,让大哥大嫂还有五姐知道,人家能高兴吗?”
周若林不满道;“我都知道以后不能说要娶表妹了,表妹就和亲妹妹一样,不能成亲,比爹爹娘还知道的多呢,他们为什么会不高兴?”
林孝珏翘起嘴角道;“可不是,孩子已经交给我了,当然我说了算,现在这些东西在他们眼里还很纯洁,就跟小猫小狗是一样的,你等再长大了讲,孩子会不好意,效果也没有现在好。”
李固信还是觉得不妥,但不知道怎么说。
林孝珏一笑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可是不讲,万一孩子们哪天很不幸的遇到坏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人就毁了,尤其是女孩子,不敢喊叫不敢声张,最后让坏人得逞,只能自己承受一切,你看我九妹妹,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可是周清池是自愿的。
李固信这样想。
林孝珏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如果有人早告诉我九妹妹这些,她不见得会走那条路。”说完道;“以后咱们孩子也是从小就讲,让女孩知道如何保护自己,男孩如何尊重别人,没什么不好的。”
她说我们的孩子,兰君垣就什么迟疑都没有了。
反正是他们的孩子,怎么教都成。
他手枕着胳膊,看着周若林;“你真幸福,有这么好的姑姑。”
周若林一声叹息:“最后不还是成了你媳妇,我还羡慕你呢。”他小大人一样,林孝珏和李固信都注意到,那失落的样子,像是缩小了的周懿之。
两个人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晚上睡得晚,第二天阳光透进来的早,又都醒了,所以除了王智慧,林孝珏三人都没什么精神。
不过还是不能懒床,村里住的密集,大门口一走一过,就能把屋子里的情况看得清清楚。
林孝珏不想让人说自己是懒媳妇,这是其一。
其二是李固信的父母要安葬,李家祖坟因为没有后人打理,被开荒了,也找不到具体位置,李固信也不想跟民众多做计较,人生就那么回事,人走茶都凉,何况是没人打理的坟地?
所以墓地要重新找。
林孝珏懂易经,风水先生就没请,吃过早饭,她和兰君垣带上两个孩子,去村外寻找合适的坟地。
平原广阔,没有高山流水那种风水很奇特的地方。
林孝珏并不迷信,找了个人少的荒地,国人思想里都有入土为安的想法,不被打扰才是上上之策。
春末初夏时节,荒地开满白色小野菊,一望无垠,真是京城难寻的美景,两个孩子喜欢疯了,在野地中追赶奔跑,根本就不记得她们是来寻坟地,是一件多么令人心情沉重的事情。
说实话,林孝珏也不觉得难过,她四顾一下,发现这里不仅是风水宝地,而且十分宜观星象,感受五运六气。
1070 悟道之前
一朵一朵浅白点缀在万绿之间,层层叠叠,这是小野菊的海洋。
那海洋里,一大两小三个色彩绚丽的人影不时的抬起头和手,在空中画着什么。
齐老站在田埂观察了两天,每天都是那个样子,附近有一些晒得黝黑的孩童跑来跑去,在周边玩耍,其实也是想靠近看个究竟。
但终究因为客远人生,所以没敢靠前。
那三人就是村上这几天回来的人,李明举的儿子,李固信带回来的,不知道她们到底什么来历,在干什么。
齐老见那三人又低下头开始写着什么,他收回目光,因为有个温文尔雅的身影正从那边走向他。
他拱手走过去:“李大人。”
李固信道:“齐老,您就叫我固信吧。”
齐老道:“这怎么敢呢?”
李固信笑笑说:“您是有事找我吗?”
说到这里,齐老脸变得严肃:“是这块地皮的事,你说要把地皮买下来,我也报上去了,本来县里已经盖好了印章,可是方才县里的跑腿过来跟我说,这块地划给别人了。”
这地本来是村上的,因为离得远,所以还没开垦,李固信出了三百两银子把地买下来,说好了也不圈地,如村里有会侍弄地的,可以种植,只要不坏了坟地就行,这样的好事村里人当然十分欣喜就答应了,还保证帮忙看坟,李固信也很痛快出了钱,村长把事情都办成了。
李固信道;“可是地契已经在我手了,如何划给别人?”
村长道:“说让您把地契拿出来。”
还有这等事?这不是出尔反尔吗?李固信心里十分不高兴。
但他面上不显,道:“是又卖给别人了?多少钱。”
他语气变的没有之前热情了,齐老活了这么大岁数,也是见过世面的,急红了脸,忙道:“固信,咱们是乡里乡亲,你爹都是我看着长大的,钱你都给村里了,咱们不能办那出尔反尔是事。”他叹息一声道:“你以为这地是谁要?是陈家啊,这一片地刚好跟陈家田庄挨着,陈家老早就想把这块地划到自己手里了,不过前面还隔着张老四家的一块地,所以就要收张老四的地,个人的地和公家的地不同,张老四不卖,陈家就耽误了时间。”
李固信道;“现在陈老四卖了?”
齐老又是一声叹息:“不卖还有什么办法?老四傍晚去地里,被人打了一顿,回来开始吐血,以前他就有这吐血的病,病了两年,家里能卖的都卖的差不多了,两个女儿一个十三岁,一个十一岁,去年都出嫁了,这次又犯病,没有钱治,等他一死,那地她媳妇守不住,陈家看有希望了,又听说这块地有人买,直接就不肯想让了。”
李固信想了想,齐老说的不太明白,但细细捋顺,就会发现其中的问题,陈老四本身有吐血的毛病,但是这次犯病,是被人打了。
简直岂有此理,不用说,一定是陈家人干的。
李固信慢声道:“齐老,这陈家人很厉害?是什么来历啊?”
齐老道:“这您不知道啊?陈家老太爷的三儿子,是首辅陈大人,陈家本就在此地积有势力,不过以前没这么欺负人,自打去年起,就开始广积地了,陈家大爷还在街上放印子钱,印子钱利滚利,谁借了就别想还清,还不清就收地,我们这都逼走好几家人了。”
李固信讶然,他家故居竟然跟陈大人家是一处。
去年皇上立太子,陈大人临时倒向太子,所以直到现在,还很受重用。
林孝珏提出要丈量全国土地,避免大户地主逃税,皇上当时采纳了。
记得皇上在说要丈量土地的时候,他十分反对,原来原因出在这,他家的地太多。
李固信和林孝珏研究过历朝历代后期的土地兼并情况,每一个王朝的覆灭,土地都是根本原因。
因为贫富悬殊太大。
“这可真是巧了,怎么陈大人的家人就看上了我这块地了呢?”李固信笑着说着。
齐老低声道;“孩子,大爷看你不是普通人,应该是有些本事的,但是强龙难压地头蛇,你将父母尸骨下葬,也就走了,换块地吧,大爷给你找更好的风水先生,村里什么地你看上的,就留给你,别跟人家大官斗。”
李固信道:“没事,我现在就写封信回去,这块地我已经看上了,万万没有出让的道理。”再说,也没说还他钱啊?
直截了当的拒绝,让齐老有些不满意。
他又道;“你是年轻人,大爷跟你说的都是好话。”
李固信道:“多谢您老,固信记在心里了,但是这块地,还是不能让。”
他态度坚决,齐老蹙蹙眉,随即道:“怕是会给村里人也引来麻烦。”
因为地本来就是村里的,如果他强硬不肯让出来,陈家人没办法,或许会找齐老麻烦。
他一个小小农户,为自己和村人担心都是人之常情,李固信没有一点不高兴。
他指着远处的几个黑点,那是他的侍卫的扎营处:“您放心吧,有什么事来找我,不解决了这件事,我不回去。”
齐老道:“先这么着吧。”语气很懊恼,显然他听不进去李固信的话。
没办法,谁让人家是首辅。
齐老临走之际回头看着远处的那三个人影:“冒昧问一句,那位小姐她们在干什么?”
李固信没等回头就先笑了,等他看着那三个人认真的样子,道:“她们在学医术。”
“学医术?”齐老眼中都是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