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你……”等他进了屋,屋里的人看着他大叫,随即一愣:“是你?”又喊道:“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这下你满意了,你们都满意了,正好来看我笑话?”
她声音不受控制的愤怒,说到最后,泣不成声。
照哥一阵阵心疼,走近床边道:“表妹,你受苦了。”
钟清扬仰脸看着他,继而呵呵冷笑;“只是受苦吗?周清野那贱人没告诉你我怎么样了?她是神医,什么都知道,我完了,让人毁了,活不成了。”
照哥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道;“表妹你不要犯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不是你的错,是有人害你,只要你好好活着,以后就会好的。”
钟清扬眼睛通红的,脸一沉道:“我以后还能嫁人吗?不能嫁人,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所谓嫁人是第二次投胎,此时女人一生的梦想,就是嫁个心满意足的人。
照哥道:“只要你改过自新,会有人真心对你的,先别忙着否定自己。”
“那你会娶我吗?”钟清扬眉心拢着,语气带着请求,但请求中还有一些绝望,像是她也不信对方会答应他。
照哥心里不落忍,不过他已经吃过一次亏,慢慢的摇摇头:“我有心上人了。”
钟清扬哈哈大笑,忽的有大哭:“所以都是骗人的,都是骗人的,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不过是不想我死,不想内疚罢了,你们都嫌弃我,都看不起我,要不是你非要跟我和离,我也不会落到今天这步天地,都是你害我的。”
照哥道:“我不娶你不是嫌弃你也不是看不起你,我已经有自己的爱人,表妹,你清醒一点好不好。”
“不好。”钟清扬抱住头:“你想跟那小贱人恩恩爱爱去成亲?好啊,只要你能过你自己那一关,没有你的绝情,我就不会是今天这样,我会死给你看的,我死给你看。”
照哥如何劝慰,钟清扬都不能好好跟他沟通。
最后他无奈站起,脸上有许多不忍:“表妹,其实我是要为你报仇的,是不是少施晚晴害了你?可是你这样,我没办法帮你。”
钟清扬抬起头,满脸是泪,目光带着讥讽:“替我报仇啊?好啊,少施晚晴骗我会帮我留在京城,我就在外面等消息啊,所以被她尾随,给害了,但是没有你,我怎么会有家不能归呢?我本来是贤王府的世子妃啊,你要是真想替我报仇,就杀了你自己吧。”
说完又是大笑,眼泪却止不住的流。
那样子是经受打击之后,情绪不受控,或哭或笑。
照哥知道事情明明不该这么算的,可是真要论起来,他好像也有责任。
茫然的站在那里,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
好在有人来敲门。
照哥急忙出去,见是韩东宝和杨云飞。
这两个人去找钟伯爷了。
见二人大晚上出了一身汗,照哥心中一阵感激,但来不及说感谢,抓住韩东宝的肩膀:“我姨夫怎么说?”
杨云飞道:“伯爷已经过来了。”
照哥抬起头看,见院门口有两点灯光。
韩东宝点头道:“在门口等着了,要接人回去。”说完他声音变的低低的:“伯爷求我们不要说出去,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照哥道:“姨夫的意思是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嘛?可是表妹是被人害的。”
杨云飞急忙捂住照哥的嘴:“我的祖宗,说了不让说。”
照哥只能闭上嘴。
钟伯爷只带了一个管事,让韩东宝和杨云飞帮着把钟清扬抱上车。
期间钟清扬没有喊叫,像是死人一般。
钟伯爷也没有跟其他人打交道的准备,人上了车,他就要走了。
照哥拦住他把他拉到一边:“姨夫,犯人已经抓到了,还有幕后主使,您就什么都不过问?”他语气满是责问。
钟伯爷抓住照哥的手道:“人千万不能放出去,但是我不能露面,好外甥,你心疼姨夫,帮姨夫把那两个人灭口。”
照哥难以置信:“您说灭口,而不是报仇?”
黑暗中钟伯也急的满脸通红,但是照哥看不出来。
只能听出他语气急躁:“不然我就是全城人的笑话,钟家其他人,还要不要活了?”
说完他又抬起头看着照哥,眼含泪水,满是恳求之色。
照哥叹口气,道:“姨夫,这如果发生在我家,就算全家的名声都不要,也不会让家里的孩子受这样的委屈,难道就为了名声,害人就要逍遥法外,自家人连仇都不报?”
钟伯爷语气不耐烦道:“照哥,不是谁家都能想你家,我们过日子,过的就是好名声。”
所以他们家名声不好,所以才无所谓。
找哥垂下肩膀,给钟伯爷让出一条路,并道:“我不会再管了,也不会让我娘多管闲事,您放心吧。”
钟伯爷安心的点头,转身离去了。
看着他的马车缓缓驶走,照哥一脚踢上身前的高墙,砰的一声:“这是什么狗屁世道。”
两个犯人被林孝珏阉了,钟伯爷不要人,林孝珏就没管二人,二人痛苦死去,尸体交给侯昌明,虽然是小混混,但也可能有家庭,要是有人来找,如何善后,侯昌明都了然于胸。
事实上她可以留着二人去摸少施晚晴那条线,但是感觉少施晚晴不会再让人跟二人接头。
于是这根线就这么断了。
又过了三日,两个死人那边什么问题都没出,贤王府却收到讣告,钟清扬暴毙而死。
据说贤王妃哭的晕过去好几次,照哥和贤王二人也都没有在外面露面,具体经过,众人不得而知。
当林孝珏和李固信独处的时候,林孝珏斩钉截铁的道:“钟清扬是被钟伯爷逼死的。”
钟清扬如果真想死,在醒来后不会对林孝珏和照哥表现的那么愤怒,愤怒不会逼死一个人,心灰意冷的什么情绪都没有,这才危险。
第二就是伯爷太要面子,为了面子,失节的女儿就不再是女儿,是个会连累家族声誉的脏东西。
李固信将林孝珏搂在怀里,一声长叹:“咱们没办法改变钟伯爷的想法。”
林孝珏心想,所以必须改变这个世界。
1056 出手
钟清扬的死,引来了种种猜测。
最多的,还是跟她之前的婚事有关,是不是不愿意远嫁,所以自杀了?
显然的,不明真相的人们,只认为她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钟家平息谣言的能力也不强,拿不出钟清扬是真的病死的证据。
于是谣言越演愈烈,并且开始寻找罪魁祸首。
说南公子不是的人相对少一些,他的罪过也只是第一次退亲。
责怪照哥和纪诗的人最多,要不是这二人勾搭成奸,好端端的日子,男的怎么会不过?
休妻之后致人死,照哥简直罪无可恕。
纪诗就是狐狸精,跟纪老住的房子常常被人攻击,无法的,她们只能用搬家来躲避这场灾祸。
这么多人有苦无处诉,让林孝珏十分愤怒。
这日林孝珏去东宫给长皇孙讲课。
下了课,问了太子的去向,长皇孙的大半说太子在殿里处理公事,现在皇上将七成的国事都交给太子处理。
林孝珏来到殿外,让人通传。
不一会的功夫,掌事太监就笑脸迎出来;“公主殿下,太子请您道书房议事。”
太子的书房在大殿的西侧,之前林孝珏来过一次,再进来看,屋里的大致风格没有变,就是各地的县志册子多了。
太子坐在格子柜前的平案后,目光看着门口,是在等着她吧?
林孝珏走到他跟前行礼,然后打量一下四周;“殿下看了这么多县志?”
太子听她语气意外,她本是水波不兴的黑眸灵动的眨了眨,像是一只好奇的小动物,摸样十分惹人喜欢。
只有提到这些事的时候,她才会在他这里表现出兴趣。
太子笑道:“看县志,可以了解到各地民生和风土人情,比看四书五经,对治国还有用。”那笑容儒雅温润,声音有极有磁性,让人不得不心生好感。
他说完,指着自己对面的椅子让林孝珏坐。
林孝珏坐下道;“这种县志并不能全信,殿下没有发现?上面记载最多的是贞节牌坊和烈女事迹,一个国家,只有男人无能才要不断的表现女人贞烈,这是一种绑架,就拿蒙古入侵中原的时候讲,男人打不过蒙古兵,但却敢杀害和殴打跟蒙古男人有过关系的女人,认为她们失贞,丢尽了国家的脸,但是真正丢脸的是谁啊?把所有罪名都扣在女人头上,这是史学家,文学家,男人,惯有的推诿伎俩,因此,我认为这贞节牌坊就应该废掉。道德经说,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不断的吹捧贞洁女子,那那些不得已要改嫁的女子就要低人一等,凭什么啊?她们不改嫁是选择,自己的选择,高尚到哪里去呢了。”
太子愣愣的听着林孝珏的指责。
心想,本宫可不是找你喷口水的。
他笑了笑,掩饰住尴尬,道:“是这样,那上面有许多内容刻板无味,以后让人多添些国计民生在上面。”
林孝珏道:“也是,一时半刻,这贞节牌坊都不会消失。”
女人失节是不能从一而终,男人失节是侍二主,儒家那一套之所以历朝历代都特别有市场,就是因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有规矩。
要取消对贞节牌坊的歌颂,就好似鼓动男人对朝廷不忠一样,动摇了君臣之道的根本,太难了。
她说完,无声的叹口气。
太子道:“怎么?妹妹遇到什么事了?”
林孝珏微愣,道:“我还真有一件事要跟殿下吐苦水。”说着将一本折子从袖子中拿出来,推给太子:“您看一看,再做判断。”
太子过目之后,脸色顿时变得肃然,抬头问道;“你觉得本宫应该如何做?”
林小姐道:“我想这件事办好了,圣上手里那三成国事,会有两成都交到殿下的手上,还有一成,就是边防了。”
太子微微颔首:“本宫对妹妹深信不疑。”
外面细雨蒙蒙,皇上一身黄绸中衣,头上裹着玉带,负手站在窗边。
因为看不见他的神色,因此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想什么。
但记忆中那高大的身影肩膀竟然前探了,这是衰老的症状,显得他背影是那么孤独落寞。
太子进到门里,见只有大刘公公在一旁候着,推着椅子上前一些,喊了声:“父皇”
现在不是中午,但是皇上显然才从床上起来,太子不确定该不该问一下皇上的身体状况。
正思考着皇上听见他的声音转过头;“你来了?“
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悲喜,肃然沉寂的脸,面色有些黑。
那句问候生生咽回到太子肚子里,他低头道:“父皇,儿臣要跟您说说太妃的事。”
他递了奏请,要面见皇上议事,皇上并没有拒绝他。
但很明显的,皇上剑眉立了起来,不过他还是屏退了大刘公公,然后居高临下的立在太子面前,:“你要说太妃什么事?”
太子心头一阵慌乱,他很不喜欢独自面对自己威严的父亲,但想到林孝珏的话。
硬着头皮道:“难道父皇还看不透吗?钟家小姐的死,十有**是太妃娘娘促成的,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她也会保媒,还有之前永安公主和李指挥使的婚事,硬给人家塞了个方颜夕,父皇,如此名不正言不顺,太妃娘娘虽然没有干政,但已经扰的人心不安,若是还纵容下去,怕是难以服众。”
皇上听了陡然间大怒:“你要参太妃?你知道她是谁?”
她是父亲的亲娘,是自己的亲祖母。
太子一开始若是还有顾忌,那么话已经说出去了,反而有种豁出去的感觉。
他仰头道:“父皇,不管是谁,错就是错,对就是对,难道钟家小姐的死,真的是照哥的问题吗?好端端的,她赐什么婚?”又道;“您要是一直不管,那就只有儿臣替您管。”
皇上吼道:“你放肆,朕还没死呢,这皇位还不见得是你的,你就来当朕的家?”
太子道:“儿臣当的不是父皇的家,儿臣要治理的是整个天下。”
他话音刚落,皇上反手将窗下案上的书摔来去。
1057 禽兽不如
太子腿上行动不便,没有躲过,额头被砸出了血。
但他依然毫不畏惧,目光深沉的看着皇上。
皇上盯着太子的额头,张了张嘴,后一哼:“滚出去。”
太子没有动。
皇上大手一拍桌案,砰的一声:“滚出去。”
他方才丢过来的书里落下几个便笺,太子低头看了一眼,像是诗词,没有太在意,就抬起头
皇上又吼了一声:“还不滚出去?”
太子道:“那太妃的事。”
皇上终于沉下一口气,声音冰冷道:“朕会处理,你滚出去。”
太子从皇上寝宫出来,外面的雨已下成帘幕。
殿后大门里吹来一股冷风。
太子打了一个寒颤,这才发现,自己的背后都湿透了。
参奏自己的亲祖母啊,父皇什么心里,他自认为十分明白,不能给太妃名正言顺的头衔,就给她偏颇一点的照顾。
但是表妹一定要让他把这件事捅开,到底能得到什么好处?
他回头看了一眼殿门,雨雾中,那里变成深深的黑洞,方才从那里出来,好处一点也没捞到,还挨了顿打,表妹的判断是不是出错了?
屋里,皇上看着宫人将那个模糊的身影抬走,很快消失在雾水中,他狠狠的呼吸了两下,一闭眼,长吐口气,心中的烦闷之情消失了不少。
大刘公公走到皇上身后:“圣上……”他语气很小心,带着询问。
皇上道:“能不被亲人左右,明辨是非不惧压力,太子已成,朕可以放心了。”
大刘公公道:“那太妃那边?”
太妃有错,可是她病了,又怎么忍心训斥她呢?
皇上道:“把太妃宫中可以传话的宫人全部裁走,不允许再对外递任何消息。”
大刘公公道:“不然让公主来给太妃看一看吧?”
是病,就应该治,不要讳疾忌医。
皇上表情无奈:“可是太妃不见永安啊。”
二人说着,皇上先迈开步子,走出房门,大刘公公跟过去,不多时,孙公公进来,见地上书纸凌乱,忙弯下腰整理,忽地,他目光停留在一张诗笺上,等看清楚内容,骇然地长大嘴巴。
………………………………
一声声春雷将冬天的萧条之气祛走,公主府春花春藤全都生机勃勃,一片盎然之景。
林孝珏从医馆回来,在园子里的小方亭找到李固信。
“躲在这里干什么?”
李固信听是她的声音,牵着她的手给她拉到亭子里:“我感觉会下雨,所以躲一躲,谁知一直打雷,一滴雨都没下呢。”
林孝珏道:“等咱们回屋去刚刚好。”
李固信灿烂一笑:“下不下的,你说了算。”
林孝珏也笑,二人牵着手下了亭子。
雷声渐渐小了,翻滚的黑云从东边移走到西边。
二人只抬头看了一眼,复又看着前方。
林孝珏问道;“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李固信请了长假,要回山东安葬父母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