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认识老观主金道长?”青阳从被窝里探出头来羡慕的问道。
有良点点头,说道:“俺听他自称‘贾尸冥’,方才虚无住持说贾道长就是前任金观主。”
“听说前任观主的全真教‘先天气功’可厉害了,可惜六年前突然失踪,都传说他已经死了,从此,白云观里再没有人精通这门气功了。”青阳摇了摇头,惋惜的说道。
“‘先天气功’?”有良想起来贾道长就是想逼妮子学这门功夫的。
“是呀,那可是咱全真教的镇观之宝呢,是当年王重阳祖师爷传下来的。”青阳压低声音解释道。
“虚无住持说要派个会追踪术的道士陪我一同去寻找贾道长,你知道那人是谁么?”有良问道。
“哦,你说的那人肯定就是虚风道长了,他的辈分可高啦,是虚无主持的师弟,有五十多岁,瘦的像个麻杆似的,小脑袋瓜不丁点,我们都偷偷的管他叫‘刀螂道长’。”青阳偷偷捂着嘴巴,“咯咯”的笑了起来。
“他很会‘追踪术’么?”有良反正睡不着,索性问个究竟。
“嗯,据说他会什么‘五行追踪术’,是咱白云观的顶尖高手,平时很难见到,听说国家公安部还经常请他去协助破案呢。”青阳神秘的说道。
“哦,要是这样,他一定会帮俺找到妮子的。”有良似乎充满了信心。
“妮子是你的女朋友么?”青阳认真的问道。
“女朋友……”有良想起了妮子的身影,无限憧憬的柔声说道,“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今生今世都不会离开她的。”
“唉,我要是也有一个女朋友就好了。”青阳叹息着说道。
有良和小道士青阳年纪相仿,相聊甚欢,直到后半夜才睡着了。
凌晨时分,老律堂内,虚无住持正在蒲团上打坐,目观鼻准,调息运气。自从六年前贾道长莫名失踪后,政副有关方面透露消息说,他已经死了,要白云观重新选举一位住持,自己凭着资深与名望,被众道士推举为新一任观主。贾尸冥的失踪死亡始终是个谜,政副方面也讳莫如深,打听不出来更深一层的消息。最关键的是,全真教的镇观之宝——王重阳祖师的“先天气功”功谱也随着贾道长的失踪而不见了……
清风微微拂过……
虚无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轻声说道:“师弟,你来了。”
大殿堂前,一位身着深色西装,扎红底金点领带,足蹬黑色包头牛皮鞋,长着一个小脑袋瓜的干瘦老者蓦地出现在了虚无道长的面前,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古龙水幽香。
此人便是京城白云观神秘莫测的虚风道长。
师兄,这么急着找我来,一定是有要事吧?”虚风拱手施礼道。
虚无道长鼻子嗅了嗅,说道:“师弟,暮春三月,又无蚊虫,干嘛涂了这么多的花露水呢?”
“师兄,这哪里是花露水,这乃是正宗的4711科隆香水‘Eau de Cologne’。”虚风哑然失笑道,末了又加了句法语。
“你涂香水干嘛?像个风骚女人似的。”虚无道长皱了皱眉头责备道。
虚风回答道:“师兄,你误会了,我此番受公安部刑侦局委托前去香港,与平克顿侦探事务所共同侦办一件案子,为了工作需要化装成了港商,所以身上才有了这身气味儿。”
“好啦,我们说正事吧,贾尸冥现身了。”虚无道长说道。
“金观主……他还活着?”虚风惊讶道。
“有人在陕西潼关遇见了他……”虚无道长把有良的事情从头至尾的叙述了一遍。
虚风听罢沉吟了半晌,然后问道:“师兄的意思是……”
“找到他,要回《先天气功要略》,这是祖师爷留给全真教的镇观之宝,贾尸冥必须要交回来。”虚无道长严肃的说道。
“好,我即刻去办。”虚风应承道。
“师弟,贾尸冥的‘先天气功’已臻化境,你切记不可与他动手,要想办法令他交出秘笈即可,我们与他再无瓜葛。”虚无道长不放心的叮嘱说道。
“师兄,你放心,师弟这里还挂有公安部的衔头,必要时可以借助警方的力量。”虚风说道。
“如此甚好,有良这孩子现在青阳的房间里,事不宜迟,天亮以后你们就尽快出发吧。”虚无道长又闭上了眼睛。
“师兄,我去了。”虚风说罢施礼,然后走出了老律堂。
明月西斜,星辰寥寥,白云观内黑兮兮一片沉寂。
虚风来到了小道士青阳的房门外,耳边听到了两个人熟睡的气息声。那和缓平静的自然是青阳了,而另一人的气息声中明显的带有疲惫、急促和不安,五行属火,心包受惊,这肯定是那个叫有良的孩子了,听其声息,年龄也就在十二三岁,身体有些虚弱。
他推门走了进去,来到了大炕前,轻轻的推了下那个陌生的男孩。
有良猛然一惊,身子抽动了一下,然后才睁开了眼睛。
“你是有良?”虚风悄声问道。
“俺是。”有良回答道。
“起来跟我走。”虚风点头示意道。
“你是谁?”有良鼻子里嗅到一股淡淡的柑橘清香气味,感到顿时神清气爽,瞌睡一下子没了。
“贫道虚风,住持师兄让我同你一起去找贾尸冥道长。”虚风微笑着说道。
有良揉了揉眼睛,此人一身笔挺的西装,不像是个修行的道士,但他瞅见了其小小的脑袋瓜,便知道了定是青阳所说那个神秘的“刀螂道长”了。
“什么味儿?”有良问道。
“古龙水,好闻么?”虚风说道。
“好闻,俺喜欢。”有良想,将来有可能的话,也给妮子涂上这种药水,每天都闻她个不停。
虚风道长带着有良连夜离开了白云观,来到了东长安街上的北京饭店老楼,那里有他的一个房间,名义上是香港来京做生意的商人。
第九十三章
北京饭店的房间内,虚风仔细的打量着有良,伸手摸了摸他的脑瓜顶,问道:“你当过和尚?”
有良回答说道:“俺在河东风陵寺呆了六七年。”
虚风点点头,说道:“有良,你再把见到贾尸冥的事情从头至尾说一遍,不要漏过任何细节。”
于是,有良详细叙述了自己与妮子在凹里村如何遇见货郎,当夜父母的惨死以及后来两人前往潼关佛崖寺等情况,说道伤心处时,竟轻轻的啜泣了起来。
“那两个夜行人也烧死在了你家草房内?”虚风疑惑的问道。
“是的,妮子说,而且那两个人还是满面笑容,很高兴的样子,他们自己主动的躺在了火堆上,像是自杀似的……”有良也感到这事儿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你家里藏有祖上什么值钱的宝贝么?还是你父母得罪了什么有势力的人?”虚风颇感蹊跷,于是刨根问底儿的询问道。
有良摇摇头道:“俺家很穷,祖辈世代都是农民,家中根本没有值钱的东西,俺爹娘老实巴交一辈子,也从未得罪过任何人。”
“如此说来,这两个夜行人的目标就是针对你们兄妹的了,看起来他俩与后来在潼关佛崖寺掳走你们的那伙人,肯定是一起的,你方才说,贾道长与这伙人看上去很是相熟?”虚风皱起眉头思索道。
“他们很熟,但是俺不明白,后来贾道长为什么要出手点了那个‘张队长’的穴道,然后带着妮子翻墙跑了。”有良不解的说道。
“这个么,找到那户人家,然后抓住那个张队长也就清楚了。”虚风淡淡的说道。
有良问道:“道长,那俺们啥时候出发?”
“你这身道士打扮太过招摇,贫道要替你改头换面。”虚风回答。
天亮以后,虚风带着有良走出宾馆,然后左转进入了王府井大街,先在一家早餐饮食店里吃了点东西,然后站在了王府井百货商店门口,等待着开门营业。
沿着王府井大街人行道上走来一老一少两个人,其奇特的长相引起了虚风的注意。
两人都穿着灰色中山装,那老者身材矮小肥胖,满头的白发,长眉虬须,面色红润,两只眼珠浑圆凸起,是典型的龙泡眼,带有点异国情调。而那青年人则身材苗条有型,惟脸上面部肌肉有些扭曲变形,丑陋不堪,令人感觉很不舒服,这人佩戴着一副宽边深色墨镜,是个盲人,由老者搀扶着胳膊一路走来。
虚风的视线与那矮胖老者对视了一下,然后便各自移开了目光。
天下无奇不有,人的相貌也是参差不齐,但是,那年轻人的身上似乎有股说不出来的邪气,尽管相距十余米远,虚风仍然感觉得到,身上的汗毛孔都冷嗖嗖的。
此二人正是前来京城执行刺杀任务的鳌老和黄建国。
“嘎吱……”一阵刺耳的汽车轮胎摩擦声蓦地响起。
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紧急煞车停在了路中央,差点就撞上了鳌老和黄建国,这时,后车窗摇下,一少妇怒气冲冲的探出头来,恶狠狠的骂道:“瞎了眼呀你!”
黄建国闻言浑身微微一颤,脑海中隐约浮现出一个熟悉的女人身影,他嘴里含糊不清的轻轻嗫嚅道:“东东……”遂缓缓的侧过身来,摘下了墨镜,头向前探去,瞪着一双白矒矒的瞎眼,试图看清那少妇的模样……
“哇……”的一声,车内有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望见了黄建国那张可怕的脸,登时吓得哭了起来。
“滚开,你这丑八怪,吓着孩子了你!”少妇嗓门提高了八度,厉声呵斥起来。
这时,驾驶车门“砰”的一声推开,跳下来一身穿草绿色军便装,微微发福的中年男子,上前一把揪住黄建国的衣领,破口大骂道:“你小子找死呀?吓着我老婆孩子了,找打呀你!”紧接着挥起拳头,照着那瞎子的鼻梁骨打去……
这小子不自量力,恐怕要吃亏了……虚风站在马路台阶上,心中寻思着。
鳌老见势不妙,他们身怀任务在身,可不能因小失大,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出来,尤其是在京诚里……于是手臂轻轻一拽,将黄建国拉过寸许,躲过了那男子的一击。
那中年人见一拳落空,顿时勃然大怒,作势又举起了拳头……
这时,大街上的路人都看不过眼儿去了,纷纷围拢起来指责那中年男子:“你怎么能随便打人呢?何况他还是个盲人。”
“有车又有鸡毛了不起?最他妈看不惯这号人了。”人群中有人忿忿不平的出言相讥道。
“他是个盲人,能看到啥?这人忒不讲理了。”人们议论起来,颇为不屑。
“亏得是个盲人,不然还不给吓着了?长得个丑八怪样,还他妈的当宝了……”更有人出言尖刻至极,惹得人们忍俊不已。
这时,虚风道长带着有良挤到了跟前。
虚风道长分开众人,伸出一只枯掌搭在了中年男人揪住瞎子衣领的手上,同时拇指偷偷的在瞎子前颈喉结外侧寸许的“人迎穴”上揿了一下,顿时禁不住的暗自愕然不已……
他原本感觉这瞎子身上散发出一股阴邪之气,遂暗中指按其“人迎穴”,想试探一下究竟。该穴为足阳明少阳之会,气海所出之门户,乃古代“三部九侯”诊脉辨病要穴,不料一揿之下,竟然发觉此人体内五行之气均无,如同人之初死时的中阴身一样,所以吃惊非小。
道家认为,气乃万物本原,是生命的基本要素,每个的身体内都有五行之气,此消彼长,循环不息,金气肃杀,木气曲直,水气润下,火气炎上,土气生化,所以,名医单凭断五行之气,便可知其人身患何病。而眼前的这位瞎眼睛的年轻人,体内竟然感觉不到丝毫的五行气场,虚风焉能不惊?因为只有死去的人,五行之气才会消失,而面前之人当然不是……
“算了,这盲人既然看不见路,又岂能加以责怪呢?反正相互也都没碰上,还是各走各路吧。”虚风道长边说着手上稍加用力,那中年男人登时半边身子酸麻,动弹不得。
“是啊,要是把盲人撞了,还不得赔偿人家啊,得了便宜还卖乖。”路人纷纷议论说道。
中年人知道遇上了高人,有台阶就得下了,他回头望向了车内的女人。
女人此刻已经不再叫骂了,目光凝视着这个面目丑陋的瞎子,她隐约听到瞎子口中含糊不清的话语,好像是“东东”两个字……
这个少妇正是黄建国原来的未婚妻东东,首长的独生女儿,自从六年前得知黄建国死在了滇西北之后,一直抑郁寡欢,两年后嫁给了京城的一个高干子弟,如今孩子都已经三岁了。
中年男人坐进了汽车内,回头说道:“算了,东东,咱们走吧。”随即发动了汽车,揿响喇叭,人群让开了,伏尔加慢慢的驶远了。
“东东……”车上,女人嘴里轻轻的重复着那瞎子的话,脑海里出现了当年黄建国英俊潇洒的模样,可是,他已经死去六年了……
“谢谢这位先生解围。”王府井街上,鳌老对虚风道长点头道谢。
“‘得饶人处且饶人’嘛,”虚风微微一笑,话中有话的说道,“况且那人也未必讨得了好去。”
“先生此话怎讲?”鳌老疑心甚重,在京城里得处处小心谨慎,时刻加以提防才是。
“这位小哥深藏不漏,若是出手,岂不早就伤了那人么?”虚风道长显得若无其事的说道。
鳌老闻言脸色骤变
第九十四
有良感觉到这个瞎眼睛的年轻人很是可怜,不但看不见花花绿绿的世界,甚至永远不知道自己脚下的路通往何方,尽管如此,竟然还遭到京城里的人辱骂,而这在黄河边上的家乡是不会发生的,村民们会怜悯,会施舍,尽管他们自己也很穷。
“先生,您说的话,我不明白。”鳌老淡淡的回答道,心里面寻思着,中原果真地大物博,尤其是京城,更是藏龙卧虎之地。
“古往今来,一个活人能够以中阴之身现世,闻所未闻啊……”虚风试探着说道。
大凡学武痴迷之人,若是遇到难以解释的困惑,必会千方百计的搞明白才得安心,虚风道长就是这种人,因而其武学造诣也就远在其师兄虚无之上。
鳌老正沉吟着如何回答这个西装怪人的话时,黄建国在一旁拽着他的袖子,嘴里嘟囔道:“爸爸,我要吃饭。”这下子解了围。
鳌老于是冲着虚风歉意的一笑道:“对不起,我要领儿子吃饭去了。”说罢牵着黄建国转身便走。
虚风无奈,只得从衣袋里掏出了一张名片来,递过去说道:“这是我的名片,若是有缘,希望能够在一起聊聊天。”
鳌老接过带有淡淡香味儿的名片,看了一眼,上面写着香港某某商人徐风,于是点了点头,领着黄建国径直奔东风商场旁边的东来顺涮羊肉老店而去。
虚风望着他俩远去的背影,心中不禁感叹道,世间上未知的东西太多了,武学之道乃是永无止境啊。
王府井百货商店开门了,虚风领有良上了三楼服装柜台,为其挑选了两套深色的小尺码西装,既然他以香港商人的“儿子”出面,装束也要符合身份才是。
有良捧着崭新的西装,鼻子使劲的在上面嗅了嗅。
“有良,你闻什么?”虚风不解的问道。
“没有你身上的那股香味儿。”有良回答道。
虚风笑了,拍拍有良的脑袋,说道:“好,既然你这么喜欢古龙水,回到宾馆后,就送你一瓶好了。”
中午时分,虚风与有良登上了一列京城前往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