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李晴梅满含期待的模样,梵清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上,倒是稍稍流露出几许迟疑的神色来,片刻之后,她才声音温和的开口,却对刚刚收徒一事避而不谈,只是柔声道:“晴梅先随我回帝踏峰上吧!”
李晴梅并未觉察出梵清惠的细微态度,只是立即十分激动的点了点头,更是因为能够再次进入慈航静斋一事,眼睛都在欣喜的发亮。
凌楚思一脸没事人似的,背着自己采药的竹篓,看着梵清惠一只手便轻轻的把李晴梅搀扶了起来,施展轻功带着人飘然离去,毫无寻常村民初次见到轻功时的惊愕震撼表情,让临走前还特意回头瞥了她一眼的梵清惠心中暗含惊讶。
只不过,这个念头在梵清惠的脑海中也只是一闪而过,便并未深究……
随后的两年时光里,虽然只有凌楚思一个人,不过,万花谷却是被她打理得越发有模有样了。尽管因为人力、物力种种原因,除了她自己住的那间房屋外,其它的屋舍、凌云梯都还完全没开始动土,不过,通往各处的小路,因为凌楚思会时不时的把野草清理掉,倒是已经渐渐显露了出来。
三年过去,凌楚思的身高蹿了一截,终于从六七岁的幼女模样长成了十来岁的小姑娘,虽然依旧十分稚嫩,不过,再去秦岭山下附近小镇的集市上买点零零碎碎的东西,倒是不会显得太过惹眼了。
闲暇之时,凌楚思也依然会在秦岭绵延的山脉中四处转转,探寻新的地方挖点草药的同时,也时常会去之前记下来的长着珍贵药材的地方去检查一下药材的生长情况,偶尔碰见进山打猎受伤、亦或是附近生病的村民猎户,也会出手帮上那么一把,时间长了,秦岭附近的几个小村子里,倒是渐渐的流传起了山里有隐居的神医、也有守护此地百姓的山鬼或是其它精怪、或者是仙子下凡、菩萨显灵等等的说法,种种传言,花样繁多,不一而足。
不管是凌楚思还是慈航静斋的梵清惠,对于这些流传在农户人家的传言,都只是一笑而过,并不在意。
期间,凌楚思虽然没碰巧遇见慈航静斋的斋主梵清惠,不过,慈航静斋门下的其他弟子,她倒是真的碰见过一些。
尤其是当凌楚思出谷采药时,有时候在一些不通武功的寻常采药人眼里全是峭壁悬崖、不可涉足的危险地方,凌楚思就和同样来采集珍贵药材的慈航静斋弟子撞上过好几次。
一开始,因为目标相同,彼此之间还稍有敌意,不过,见对方采药时都十分克制,从来不会一点不剩的全部挖走,双方的关系自然也就缓和了下来。
甚至于,从附近村民猎户口中得知,凌楚思手中的好些药物在恢复气血方面往往有奇效,慈航静斋这边若是有人受伤,一开始还是辗转从猎户手里买了些止血散。等到后来采药的时候遇到凌楚思的次数多了,双方比较熟悉之后,干脆就直接向凌楚思购买了一些效果更好的止血膏之类的药物。
慈航静斋的弟子把此事报告给斋主梵清惠后,还在教导自己年仅三岁的亲传弟子师妃暄的梵清惠不由得心中一动,想起此前自己欲收凌楚思为徒时,对方毫不犹豫便明言拒绝一事。
直到这时,她才有些恍然。
自己那时见凌楚思一身衣饰极为简单,头上也只是用黑底紫边的娟帕随意的梳起来,并未佩戴任何首饰,便只当她也是附近那个村民家的女儿,出来采药补贴家用罢了,却并未想到,对方可能早就跟随师父学医。
如此想来,那些附近村子流传的的故事里,有神医隐居在此这桩,倒是颇有几分可信了,凌楚思也许便是师承于此……
念及此处,梵清惠自然完全放下了之前的收徒之念,专心教导自己年仅三岁的爱徒师妃暄。
又是一年春去秋来。
仁寿四年,注定是一个多事之秋。
七月盛夏,隋文帝杨坚病危,杨素、柳述、元岩三位重臣以及太子杨广均入宫侍疾。
其后,在大宝殿中,太子杨广同文帝的宠妾宣华夫人的私情被发现,杨广担心事情生变,心中不安之际,干脆传书杨素,密谋造反。
偏偏杨素的回信又被宫人误送入文帝手中,惹得文帝勃然大怒,决心再废太子,重立前太子杨勇,令其继承皇位。
这道密令被杨素发觉后,自然传至杨广手中。太子杨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趁文帝病重垂危之际,先是伪造圣旨,随后又派自己的心腹、宇文阀阀主宇文述封锁宫门,控制禁宫,并于十三日派手下心腹太子右庶子、黄门侍郎张衡进宫,杀死文帝后继位。
这时候,隋炀帝杨广的心腹杨约也已经返回长安,并矫诏赐死故太子杨勇。
自此,隋朝皇位更迭一事,尘埃落定。
然而,杨广逼宫篡位后,又逼死杨勇的做法,无疑让深受文帝宠爱、坐拥五十二州的汉王杨谅坐卧不定、寝食难安。
没过多久,杨谅便接到了炀帝派车骑将军屈突通送来的印有文帝玺的诏书,令其回京。不过,这份诏书的真伪却是立即被杨谅所识破。待到确定这份诏书乃是伪造之后,汉王杨谅以诛杀杨素之名起兵,也渐渐拉开了隋末唐初烽烟战乱的序幕……
杨谅起兵后,有十九州追随,大将军余公理携众挥师进京,却遭杨素带兵击退。
是日,晋阳城中,天色黯淡,细雨悠悠。
杨素进兵围困晋阳,汉王杨谅被困于此,堪称穷途末路,此时正和心腹之人在前院正堂中商量投降一事。
绵绵细雨,络绎不绝,氤氲的水汽弥漫,雕栏玉砌、花木扶疏的院中仿佛笼着一层轻纱一般。
后院之中,汉王杨谅的妻妾侍女都为止心生惶恐,唯独一座半掩柴扉的小园里,闻妧妧一身雪白的衣裙,纤细的玉手之中撑着一柄绘着水墨鹃啼红的油纸伞,站在薄雾缭绕的细雨之中,眉梢微动,眼含轻愁,俨然一副仕女画中的醉人模样。
一个身材高挑瘦削、一身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身形如同鬼魅般在细雨迷蒙中闪现出来。旋即,这个长相英俊、充满成熟男人魅力的中年男子状甚随意的伸手,已经拿过了闻妧妧的油纸伞,继续将其轻轻的撑在了她的头顶。
闻妧妧旋即转身,看着刚刚站在自己身后、一身风流自赏、孤傲不群的男人,似笑非笑的轻轻一叹,喃喃低语却吐字如兰道:“边师叔,你来啦!”
“魔隐”边不负明明手执油纸伞为人撑伞,一副温柔多情的模样,偏偏目开合间如有电闪,足见其心机之深、心智极其坚定。
“妧妧好生贪玩!”边不负轻声笑道:“杨素的兵马已经将晋阳城悉数围住,只待瓮中捉鳖。汉王杨谅定然成不了大事,妧妧为何不早些离开此处,另谋他策?”
闻妧妧含嗔带怨的同边不负柔声笑道:“边师叔这可是在冤枉人哩!昔年慈航静斋那帮尼姑戴天择主,选中了杨坚,如今杨广既然已经继位,慈航静斋当年支持杨坚的势力,自然就随之到了杨广的手中。”
顿了顿之后,闻妧妧轻轻一叹,继续道:“妧妧本以为,杨谅素来得宠,文帝生前便最是宠他,让他坐拥五十州,自太行山以东,一直到沧海,向南则是一直到黄河边境……手里明明握着有如此好的一副牌,妧妧也不明白,杨谅怎么会输得如此一塌糊涂?”
边不负伸手摸了摸闻妧妧的一缕发丝,似笑非笑道:“杨谅用人不善,又偏听偏信,你我又有何办法?”
闻妧妧状甚不经意的转身,同边不负错开一步的距离,然后才微微蹙着一双秀眉,颇为气恼的小声嘀咕了一句道:“这一局可惜了,又白白让那群帝踏峰上的尼姑捡了便宜占了上风……”
边不负听了,但笑不语,只是望着闻妧妧一身白衣清纯中隐约带着几分诱人魅色的模样,柔声问道:“妧妧还要何时才肯离开这晋阳城?”
“俗话说的好,一日夫妻百日恩……”闻妧妧眉梢一皱,柔声细气的娇声笑道:“边师叔莫急,妧妧总要陪着杨谅,看他到最后能落个什么结局才是……”
晋阳城外,杨素陈兵城下,只待汉王杨谅在穷途末路之际示弱投降。
与此同时,秦岭山脉的中段,正打算出门一段时间、去医圣孙思邈前辈的家乡走走转转调查情况的凌楚思,今天终于把背后采药的竹篓收了起来。
无事一身轻的凌楚思下山之时,刚巧又碰见了慈航静斋出来采药的弟子。
那个慈航静斋弟子见凌楚思全然不似往常那模样,就连身上的衣饰打扮都变得精巧贵重了许多,不由有些呆怔,自然也就更摸不着头脑了……
第18章 正反派全是我仇家()
“凌姑娘,你这是要出门吗?”呆了半晌之后,那个慈航静斋弟子望着一身墨色衣裙的凌楚思,有些不太确定的开口问道。
凌楚思干脆的点了点头,“对啊!”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掏出一瓶前几天做好的中品止血膏来,伸手扔过去,看那个慈航静斋弟子手忙脚乱的接住之后,才十分随意的说道:“我这段时间不在家,你们要的恢复气血的药品,正好手里还有一瓶,先拿给你吧!”
“多谢……”那个慈航静斋弟子点点头,手里握着白瓷的药瓶,面上却流露出几分赧然困窘之色,“我今天来山中采药,身上没有带足够的银两……”
“哦,没事,下次一起算吧!”凌楚思漫不经心的说道。
虽然慈航静斋很重视,不过,中品止血膏这种东西对她来说又不值钱,无非就是平时采了些零零碎碎又不怎么珍贵的草药后,未免浪费所以对着简单的药方子练手用的。能卖一点是一点,卖不掉随便当零食吃了也无所谓。
说起来,这几年卖药给慈航静斋她倒是着实小赚了一笔,凌楚思之前倒是真的没想到近乎常年隐居在帝踏峰上的门派慈航静斋竟然这么不差钱。
那个慈航静斋弟子自然不知道凌楚思心里在想什么,只当是她对慈航静斋信任有加,不由得面露微笑,颔首点头,轻轻回话道:“那就多谢凌姑娘了。”
认识了有三年,做生意都做了快两年了,慈航静斋也只是知道了凌楚思的姓氏,却连名字都不清楚。
“我先走了,后会有期。”凌楚思也点了点头,刚要转身离开,却又听到那个慈航静斋弟子匆匆喊住人道:“凌姑娘请留步。”
“嗯?”凌楚思有些困惑的转过头来,“还有什么事情吗?”
那个慈航静斋弟子面露迟疑之色,然后才下意识的放轻声音说道:“隋朝新皇继位,又赐死故太子杨勇……如今汉王杨谅起兵,新皇发兵将其击退,如今的天下,怕是并不太平,凌姑娘此时下山,路上还望再三珍重……”
凌楚思点了点头,这姑娘倒是好心,不觉微微莞尔一笑,“我记下了,多谢。”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慈航静斋中的门人明明避世隐居,偏偏门中弟子,哪怕仅仅只是一个采药弟子,竟也对天下大事、尤其是当今的事态情势举足若轻、信手拈来,慈航静斋倒是有些意思,可谓是处江湖之远却时刻不忘忧君忧民的典范了……
那个慈航静斋弟子见凌楚思面露轻松之色,原本的担忧神色渐渐去了写,只是笑道:“凌姑娘轻功不凡,此行想来自会安然无恙的。”
——这几年除了去深沟险壑、悬崖峭壁采药的时候用了轻功,凌楚思就没在别人面前施展过其他任何武学招式。
凌楚思闻言笑道:“那便借你吉言了。”
自秦岭下山后,凌楚思直接便去了记忆中医圣孙思邈的家乡华原。
然而,等凌楚思到了那里之后,却从其乡亲邻里口中意外的得知,孙思邈已于一年前出门游历了,说是要四处行医,也好顺路采集各种草药研究……
再问孙思邈的具体行踪,那些乡邻除了不太确定的伸手一指北方,说孙思邈应该是往那边去了以外,便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凌楚思见状只得作罢,琢磨着什么时候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再去看看如今才二十多岁的孙思邈爷爷……
反正以医圣孙思邈的高超医术,成名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凌楚思在这个世界里并未发觉隐元会的行踪,想要自己寻人自然是如同大海捞针一般,不过,等到孙思邈声名显赫之后,自然会有人帮忙寻他下落,到时候自己跟着过去就是了。
话虽如此,不过,凌楚思目前也没有什么别的地方可去,索性就循着孙思邈乡邻所指的方向,一路循着孙思邈的踪迹而去。
同年,因为隋炀帝杨广下诏营建东京,役使壮丁二百余万人,使得附近百姓不堪其苦,家中田地难以耕作,再加上年景不好,一些百姓生活愈发艰难,食不果腹,一些抽调壮丁严重的郡县之中,小规模的动乱时有发生。
凌楚思自秦岭一代,一路向北走来,等她到洛阳的时候,这座古老的都城还在热火朝天的修建之中,大江以南五岭以北的奇材异石俱被运送到此处,就连四海之内的奇花异草、珍禽奇兽,也都被弄了过来充实皇家园林。
隋炀帝在生活中的骄奢淫逸,凌楚思早在史书中看到过。然而,再生动的文字,恐怕也比不上亲眼所见时带来的巨大冲击。
凌楚思站在一片繁华的洛阳城中,回想起一路行来之时,见到的因为官吏督促营建宫殿园林迫使服役的壮丁疲累而死的景象,不由得有些心生怅然。
天下承平之时,那些寻常百姓苦于徭役,待到天下大乱之际,烽火狼烟四起,乱世之中,白骨成枯,更是民不聊生。
想到隋末唐初这段群雄逐鹿、战火不断的历史,凌楚思顿时便有些意兴阑珊,随便进了家茶馆找了个安静的雅间坐下,什么兴致都没了,一句“宫阙万间都做土,兴亡皆是百姓苦”,可谓是道尽了人间的艰辛……
凭借一己之力,或许能够影响战局,却决计改变不了战乱。
凌楚思深知自己在有些事情上的无能为力,她现在能做的,也仅仅只是救治帮助眼前看到的那些可怜人,然后看着隋末的乱世将起,隋朝覆灭,唐朝建立……
历史从来都是一个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怪圈,乱世和盛世交替出现。
算算年龄,唐太宗李世民似乎也有七八岁了呢!
凌楚思坐在茶馆的雅间,手里拿着桌上的糕点,却是食不知味的想到了很多事情。
待她从洛阳城中走出来的时候,本还有些情绪低落,再加上洛阳城中热闹非凡,迁徙而来的商人农户络绎不绝,显得人群十分密集,以至于凌楚思一开始并没有太过在意身边的景象,还是等她出城之后,身边的行人渐渐稀少下来,她才突然间察觉到,刚刚那个一直跟在自己后面,本以为对方只是顺路的人,恐怕其实是跟着自己出来的。
洛阳城外,日暮黄昏,秋日的夕阳的余晖给眼前的一切都撒上了一片金黄。
长亭古道的边上,一户除了杆子上挂着的酒帘还算字迹新鲜外、什么都旧的茶棚里,正有几个将要进城临时在此处歇脚的江湖人把手中骏马的缰绳抛给店家,纷纷围着桌子坐下,招呼道:“店家快来几碗茶水!”
凌楚思走到茶棚旁边后,陡然一转,竟是直接绕到了茶棚后面的一片枣树林子里。
刚刚在城中一直缀在她后面,却因为身处行人群中而身形不显的年轻人见状,俊雅从容的脸上闪过一丝略带惊讶的表情,微微一怔,旋即却是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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