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个厌恶的鬼脸:
“我从来就不喜欢那个人,能摆脱掉他我会很高兴的。”
“我认为你这么做是明智的,夫人。”
她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她说:
“你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什么对他不利的事吗?”
波洛说:
“他是一个搜集秘密的人——用这些秘密来为自己牟
利。”
她严厉地说:
“你认为他知道什么吗——关于谋杀的事?”
波洛耸耸肩。他说:
“他的步子很轻耳朵又长,他可能听见了什么事情但没
说出来。”
莉迪亚的话说得很清楚:
“你是说他也许会试图勒索我们中的某个人?”
“这是可能的。可我来这儿不是为了说这个的。”
“那你是要说什么?”
波洛慢悠悠地说:
“我和艾尔弗雷德·李先生谈过了,他向我提出了一个
建议,在决定接受还是拒绝之前我希望能先和你商量一下。
但刚才我被你构成的图画所打动了——你的针织外衣的迷
人图案和深红的窗帘相映衬——就停下来欣赏了一会儿。”
莉迪亚不客气地说:
“难道,波洛先生,我们非得把时间浪费在恭维上吗?”
“我请你原谅,夫人,几乎没有几个英国女士懂得1a
toilette(法语:服饰着装。——译注)。第一天晚上我
看见你穿的那件女装,它很醒目,
但图案很简单,非常优雅——高贵。”
莉迪亚不耐烦地说:
“你想见我是为了什么呢?”
波洛严肃起来。
“是这样,夫人。你丈夫希望我非常认真地进行调查,他
要求我待在这儿,住在这座房子里,尽我所能把事情查个水
落石出。”
莉迪亚严厉地说:
“怎么?”
波洛慢吞吞地说:
“我不想接受一个没有得到女主人认可的邀请。”
她冷冷地说:
“我当然认可我丈夫的邀请。”
“是的,夫人,可我对你的要求还不止这些。你真的想让
我来这儿吗?”
“为什么不呢?”
“让我们直说吧,我要问你的是:你希望真相大白,还是
不希望?”
“当然啦。”
波洛叹了口气。
“你非得用这些套话来答复我吗?”
莉迪亚说:
“我就是一个很俗套的女人。”
接着她咬着嘴唇,迟疑地说:
“也许直说会好得多。我当然明白你的意思!现在情况
不太妙,我公公被残忍地谋杀了,而除非可以证实那个最有
嫌疑的人——霍伯里——盗窃而且谋杀——但看起来是不
可能的——那么结果就是这样——是他家里的某个人杀了
他。把这个人送交法院审判就意味着给我们所有的人带来
耻辱……如果要我实说,我得说我并不想让这种事发生。”
波洛说:
“你愿意让凶手逍遥法外?”
“在世界上很多地方都可能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凶
手。”
“这,我承认。”
“那么,再多一个有什么关系吗?”
波洛说:
“那其他的家庭成员怎么办?那些无辜者?”
她睁大了眼睛。
“他们怎么啦?”
“你意识到了吗,如果事情的结果如你所愿,永远没有
人会知道真相,这件事情的阴影就会一直笼罩着所有的人
她半信半疑地说:
“这一点我倒没想过。”
波洛说:
“永远没有人会知道谁是那个有罪的人……”
他轻轻地加上了一句:
“除非你已经知道了,夫人?”
她叫了出来:
“你没有权利说这种话!这不是真的!噢!只要他是个
陌生人——而不是家里人好了。”
波洛说:
“也许二者都是。”
她盯着他看。
“你什么意思?”
“也许是家里的一员——而且,同时又是一个陌生人
……你不明白我什么意思?Ehbien(法语:哦。——译注。),
这是赫尔克里·波洛
脑子里刚想出来的主意。”
他看着她。
“那么,夫人,我该怎么对李先生说?”
莉迪亚举起了双手,然后突然把手垂了下来,做了一个
无助的手势。
她说:
“当然——你必须接受。”
4
皮拉尔站在音乐室的中央,她站得笔直,她的眼睛转来
转去,就像一只惟恐会受到袭击的小动物。
她说:
“我想离开这儿:,,
斯蒂芬·法尔温柔地说:
“你不是惟一有这种想法的人,可他们不会让我们走
的,亲爱的。”
“你是说——警察?”
“是的。”
皮拉尔一本正经地说:
“跟誓察搅和在一起可不是件好事,这种事情不应该发
生在有身份的人身上。”
斯蒂芬带着一丝笑意说:
“是指你自己吗?”
皮拉尔说:
“不,我是指艾尔弗雷德和莉迪亚,还有戴维、乔治、希
尔达以及——嗯——还有马格达伦。”
斯蒂芬点起一支烟,他说话之前先抽了一两口。
“为什么有一个例外呢?”
“什么例外,嗯?”
斯蒂芬说:
“为什么把哈里老兄排除在外?”
皮拉尔笑了,露出又白又光滑的牙齿。
“噢,哈里是不一样的:我想他很明白和警察搅在一起
是怎么回事。”
“也许你是对的。他对于这个家来说当然是有点儿太特
别了,不是很协调。”
他接着说:
“你喜欢你的英国亲戚吗,皮拉尔?”
皮拉尔犹豫不决地说:
“他们很好——所有的人都是,可他们不怎么笑,他们
不快乐。”
“我亲爱的女孩,房子里刚刚发生过一次谋杀!”
“是——的。”皮拉尔怀疑地说。
“一件谋杀,”斯蒂芬开导皮拉尔说,“不是那种让你可
以无动于衷的日常事件。不管在西班牙人们或许会怎么做,
在英国他们对谋杀是很认真的。”
皮拉尔说:
“你是在笑话我……”
斯蒂芬说:
“你错了,我根本没有笑的心情。”
皮拉尔看着他说:
“因为你,也一样希望能离开这儿?”
“是的。”
“而那个高大英俊的警察是不会让你走的?”
“我没有问过他,但如果我问了的话,我毫不怀疑他会
说不。我必须得谨慎,皮拉尔,非常非常小心。”
“这很讨厌。”皮拉尔说道。
“比讨厌还要更糟一点儿,我亲爱的。这会儿又有那个
古怪的外国人在这儿暗中巡查,我不认为他能把我怎么样,
可他让我觉得紧张。”
皮拉尔皱皱眉。她说:
“我外祖父非常非常有钱,是不是?”
“我想是这样的。”
“现在他的钱都会给谁呢?给艾尔弗雷德和其他的人?”
“那得看他的遗嘱。”
皮拉尔沉思着说:“他也许会留给我一些钱,可我想他
大概没有。”
斯蒂芬亲切地说:
“你不会有事的。说到底,你是家庭一员,你属于这儿,
他们得照顾你。”
皮拉尔叹了口气:“我——属于这儿,这真可笑,可这一
点儿也不好玩。”
“我看得出来你大概不会觉得这很有意思。”
皮拉尔又叹了口气。她说:
“如果放上唱片的话,你说咱们可以跳舞吗?”
斯蒂芬怀疑地说:
“看起来不太好吧,这家里正在服丧呢:你这个冷酷无
情的西班牙小丫头!”
皮拉尔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说:
“可我真的不觉得难过呀!因为我和我外公并不怎么
亲,虽说我喜欢跟他聊天,可我不想因为他死了就哭或者是
不开心什么的,非要假装很难过也太傻了。”
斯蒂芬说:“你真让我佩服!”
皮拉尔又鼓动他说:
“我们可以把一些袜子和手套放在留声机上,那么它的
声音就不会太大,那样就没人能听见了。”
“那么来吧,你这个小妖精。”
她开心地笑着跑出了房间,向房子那一头的舞厅走去。
这时,就在她走到通向花园门的走廊里时,她一下子站
住了。斯蒂芬追上了她,也站住了。
赫尔克里·波洛正从墙上摘下一幅画像,借着露天平
台上来的光仔细研究着。他抬起头来,看到了他们。
“啊哈!”他说,“你们来得正好。”
皮拉尔说:“你在干什么?”
她走过来站在他身边。
波洛郑重地说:
“我正在研究一些非常重要的东西,西米恩·李年轻时
候的长相。”
“噢,这是我外公吗?”
“是的,小姐。”
她注视着那张色彩鲜明的脸,慢悠悠地说:
“多么不一样——太不一样了……他后来是这么老,这
么皱巴巴的。这会儿的他就像哈里,像哈里再年轻十岁的样
子。”
赫尔克里·波洛点点头。
“是的,小姐,哈里·李很像他父亲。再看这儿一”他
领着她在画廊里走了一小段路。“这是李夫人,你的外婆
——一张温柔的长圆脸,金色头发,柔和的蓝眼睛。”
皮拉尔说:
“像戴维。”
斯蒂芬说:
“和艾尔弗雷德也很像。”
波洛说:
“遗传是很有意思的事,李先生和他妻子是完全相反的
两种类型。总的说来,这个家里的孩子是随母亲的。看这儿,
小姐。”
他指着一个大约十九岁左右女孩的画像,她有着金丝
般的头发和大大的、笑盈盈的蓝眼睛,她的样子活脱脱就是
她母亲的翻版,可她身上有一种生气,一种活泼的东西,是
那双柔和的蓝眼睛和平和的容貌所没有的。
“噢!”皮拉尔说。
一片红晕浮现在她的脸上。
她把手伸向脖子,取出一个挂在一条长长的金链子上
的装照片的小盒子。她按了一下搭扣,盒子打开了,看着波
洛的正是同一张笑脸。
“我妈妈。”皮拉尔说。
波洛点点头。在小盒子的那一面是一个男人的头像,他
年轻而英俊,有着黑色的头发和深蓝的眼睛。
波洛说:“你的父亲吗?”
皮拉尔说:
“对,我父亲。他长得很好看,是不是?”
“对,的确是的。西班牙人很少有蓝眼睛的,不是吗,小
姐?”
“有还是有的,只是不常见,一般都在北部。此外,我奶
奶是爱尔兰人。”
波洛若有所思地说:
“那么你有西班牙、爱尔兰和英格兰的血统,还有一点
儿吉普赛的。你知道我怎么想吗,小姐?有这样的遗传,你
会结下一个很厉害的仇人的。”
斯蒂芬笑着说:
“记得你在火车上说的话吗,皮拉尔?你说你对付仇人
的办法是割断他们的喉咙。噢!”
他停住了——突然间意识到自己的话的含义。
赫尔克里·波洛很快把话题岔开。他说:
“啊,对,有件事,小姐,我得问你一下。我的警监朋友要
你的护照,你知道,这是警方的规定——很愚蠢,很讨厌,然
而对于一个在这个国家里的外国人来说是必须的。而从法
律上说,你当然是个外国人。”
皮拉尔扬起了眉毛。
“我的护照?好,我去拿。它在我房间里。”
波洛走在她的身旁,他抱歉地说:
“打扰你我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他们走到了长长的画廊的尽头,那儿有一段楼梯,皮拉
尔跑了上去,波洛跟在后面。
斯蒂芬也来了,皮拉尔的房间就在楼梯的上面。
当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她说:“我去给你拿来。”
她进去了。波洛和斯蒂芬在外面等着。
斯蒂芬懊悔地说:
“我那么说真是傻到家了,可我不认为她注意到了,你
说呢?”
波洛没有回答,他微微地侧着头好像在倾听什么。
他说:“英国人真是太喜欢新鲜空气了,埃斯特拉瓦多
斯小姐一定也继承了这种性格。”
斯蒂芬瞪着他说:
“为什么?”
波洛轻声说:
“因为虽然今天非常冷——可以说是厉害的霜冻天气
——不像昨天那么温和晴朗——可埃斯特拉瓦多斯小姐还
是把她的窗户推了上去。这么喜欢新鲜空气真是叫人惊
讶。”
突然间从房间里传来了一声西班牙语的惊叫,接着皮
拉尔不安地笑着重新出现在门口。
“啊!”她叫道,“我太蠢了——而且又笨手笨脚的。我的
小箱子在窗台上,我翻得太快了,一不留神就把我的护照碰
到窗户外边去了,它就在下边的花圃那儿,我去拿。”
“我去拿,”斯蒂芬说,但皮拉尔已经飞快地超过了他,
她回头喊着:
“不,这都是因为我的愚蠢。你和波洛先生去客厅吧,我
会把它送到那儿去的。”
斯蒂芬。法尔好像想去追她,但波洛轻轻地拉住了他
的胳膊,说:
“让我们走这边吧。”
他们从二楼的走廊朝房子的另一头走去,一直走到那
座主要的楼梯顶上。在那儿波洛说:
“咱们先别下去,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到这个案发的房
间来,我有点事想问你。”
他们沿着通向西米恩·李房间的走廊走着,在他们的
左边他们经过一个凹进去的地方,里面摆着两座大理石雕
像,健壮的仙女们紧紧拥住自己的裙裾,流露出一种维多利
亚式的极度痛苦。
(大约在1830—1900年间(相当于维多利亚女王统治时期)英语系国
家在美术、建筑和装饰艺术上呈现出一种具有普遍性的风格.我们现在一般
称之为维多利亚风格。为了迎合市场的需要.许多维多利亚式的作品混杂采
用了过时的样式.过于华丽的装饰.表现感情通常过分直露.毫不含蓄.致使
作品品位普遍呈现出下降的趋势。——译注。)
斯蒂芬·法尔看了它们一眼,咕哝道:
“在白天看上去还挺吓人的!那天晚上我从这儿走过的
时候我还以为有三个呢,谢天谢地,这儿只有两个!”
“现在没人喜欢它们了。”波洛承认说,“但那时候买下
它们肯定是花了一大笔钱的。我想它们在晚上看起来会好
一点儿。”
“对,那样就只看得见一个白色的微微闪光的身影。”
波洛喃喃道:
“在黑暗中所有的猫都是灰色的:”
他们发现萨格登警监在房间里,他正跪在保险箱旁用
一个放大镜检查着。当他们进来的时候他抬起头来。
“这的确是用钥匙开的,”他说,“打开它的人是知道密
码的,没有任何别的痕迹了。”
波洛朝他走过去,把他拉到一边,对他耳语了一番。警
监点点头,离开了房间。
波洛转向斯蒂芬·法尔,他正站在那儿注视着西米
恩·李一直坐着的那张椅子,他的眉头拧在一起,额头上显
出青筋。波洛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他说:
“你想起了什么——是吗?”
斯蒂芬慢慢地说:
“两天前他还活着,坐在那儿——而现在……”
接着,他缓过神来,说:
“对,波洛先生,你带我到这儿来是要问我什么事?”
“啊,对。我想,你是那天晚上最早到达现场的人。”
“是我吗?我不记得了。不,我认为那些女士中的一个
是在我之前到的。”
“哪位女士?”
“一位太大——乔治的夫人或者是戴维的——我知道
她们都很快就到这儿了。”
“我想你说过,你没听见尖叫声?”
“我认为我没听见,我记不清了。的确有人叫出声了,可
那也许是当时在楼下的某个人。”
波洛说:
“你没听见像这么刺耳的声音?”
他仰面朝天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号叫。
事情发生得如此意外,以致于斯蒂芬吓得往后一退差
点儿摔倒。他怒气冲冲地说:
“看在上帝的分上,你是想要吓着房子里所有的人吗?
不,我没听见任何像这样的声音:你会把整幢房子里的人都
折腾起来的,他们会以为又发生了一枚谋杀案:”
波洛看起来垂头丧气的。他嘟囔着:
“真的……这样太傻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他匆匆走出了房间。莉迪亚和艾尔弗雷德在楼梯脚下
向上张望着——乔治从书房里出来,也走了过来。皮拉尔也
跑了过来,手里拿着她的护照。
波洛叫道:
“没什么——什么事都没有,别紧张,我做了一个小实
验,就是这么回事。”
艾尔弗雷德看起来很恼火,而乔治则很气愤。波洛留下
斯蒂芬去解释,他自己匆匆地沿着走廊溜到房子的另一头
去。
在走廊的尽头,萨格登警监悄悄地从皮拉尔的房间里
出来,和波洛会合。
“Eh bien(法语:怎么样。——译注。)?”波洛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