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船而来地是三十个义学少年,李云睿、陈任、陈子诚等都在其中,他们要将原先在此地义学少年替换回去,明里面,赵与莒的理由是想念他们了,实际上。这却是控制这些少年地一种手段。致远号与经远号计划在淡水停泊五天,一来是要下货,二来则是给这些义学少年有交接熟悉的时间。
同船抵达的还有十五头牛、十二户庄户。方有财见到这些庄户时便是一惊,这些庄户中只有一家是他熟悉的,其余都不认识。他忍不住拉着随船而来的赵子曰地手抱怨道:“子曰,大郎怎地让外人来岛上了,外人口风不紧,若是叫人知晓了这岛上有如此大的地方,都跑来抢占,当如何是好?”
“你倒是忠心。”赵子曰似笑非笑地说了他一句:“你想得到地,大郎如何想不到?赵恩一家子来。便是管着这十一户庄户地,咱们不能总是用船运米面来,得在淡水辟地种粮才对。大郎上回让你烧的荒地烧过没有?”
“烧过,烧过!”方有财忙不迭地道:“好大一片,足有好几千亩。”
“你老方这些年来做事倒是越的牢靠了,这是大郎给你的书信。”听得方有财这样说,赵子曰笑着夸了一句,又递过一封信来。
方有财接过信,看着信封上“方管事”三个字便笑了,这三个字他是认得的。这些年跟着义学少年在一起。便是再蠢,也能认得几百个字了。不过要读赵与莒地书信还有些困难,因此他将信拆了之后又交给赵子曰:“我识得几个字你都是知道的,还是念与我听吧。”
赵子曰也不推辞,将信摊开念给方有财听。赵与莒信中少不得一些关切问候,要方有财小心湿气,常叫秋爽为他把脉。然后才是说起庄户安排。自郁樟山庄来的赵恩一家子。便是这些庄户的头目,也被升了执事。要方有财先用砖给他们这十二户人家盖好屋子。“赵恩自是不必说了,家中的老人,那些招来的人家……”方有财还是有些不放心,悄声问道:“究竟是否可靠?”
赵与莒家原本只有赵喜一房家仆,到了郁樟山庄之后,66续续又收了十余户投靠的,有几户原本就是他家家仆,后来因为家道中落而不得不放出地。赵恩家便是其中之一,这家人夫妻两个都算实诚,方有财想起往日对他们的印象,猛地想到,赵恩家的两个儿子大的似乎十一岁了,小的也有六岁,却没有随他们一起搬来。
那些搬来的庄客,通通只有青壮,没一个孩童老弱的。
方有财不是笨人,自然猜到这些庄客家的老弱孩童,十之*是被安置在郁樟山庄或悬岛了,他不但不觉得这样做是猜忌,反倒以为这才稳妥。
“这十一户庄户都是胡掌柜和我自淮南招来的,不是一处人家,签了卖身契,都是断了回乡想念的。”赵子曰低声道:“今后6续还有人来,你预先做好准备,若是赵恩管不过来,还要烦劳你帮衬帮衬。”
“那是自然!”方有财拍着胸脯道:“我方有财办事,你尽管放心。”
论起职司来,郁樟山庄里普通庄客仆役之上便是执事,执事之上是管事,管事之上是管家,赵子曰深得赵与莒信重,故此方有财在他面前不敢怠慢。
“大郎还有一句话,不曾写在信上,却是要我转告于你。”赵子曰一笑:“这淡水开出地良,日后至少也有千亩会随着你姓方。”
这话是方有财最爱听地了,他虽是投身在赵与莒家中,签了卖身契约,可随着家中存钱日增,子女也都有了职司,他难免有些想念。赵与莒许他千亩良田,放到两浙去便是个大财主,而且明显是有意允他日后自立。方有财拼了命地点头,只恨赵与莒不在面前,无法直接向他表示感激:“赵管家放心,大郎对我方有财恩重如山,若不是大郎,我现今还是饥一顿饱一顿的穷木匠,我虽说是个粗人,却也知恩图报,定然不会误了大郎吩咐。”
“口头紧些,如今在此做活的工匠,你也想法子招揽,能让他们将家人搬到淡水来最好。”赵子曰又道:“大郎信里交待的,你可要记着了。”
“说起此事,恰好有件事还要请子曰管家回禀大郎。”方有财指着远处建起的村寨,“咱们这有两个工匠,前些日子问我,能否让他们也开些荒地,他们想迁居于此。”
“不可让他们开荒,否则他们哪里还会有心给我们家做事?”赵子曰断然否决,但想了想又道:“此事我做主了,这淡水是我们家自土人手中换来的,他们要想定居,可以做我们家佃户,租息只收一分。”
“这……妥当么?”方有财听了一怔,租息一分,那便是十中纳一了,在淡水耕种,又无须担忧皇粮国税,那与白白送与佃户耕种几无差别。以着赵与莒给赵子曰的权力,这样地主他倒是做得地。
“妥当,自然妥当!”赵子曰毕竟跟着义学呆了四五年,平日里又是个深沉好思的性子,想事情比方有财更深:“田地是我们家地,我们何时与他们耕种,岂不是我们说得算?如此便不怕他们只念着耕种误了我们家的大事,这些微子租息,又让他们看到甜头。如今我们家缺的又不是地,而是人!”
“子曰管说得的是!”方有财暗暗佩服,只恨自家没有第二个女儿,否则嫁给赵子曰,今后必然得到大郎信重。他算是想明白了,这淡水天高皇帝远的,大郎便是这一切的主人,可要将这地方开出来,却需要大量的人力。
“大郎上回从淡水回去还对我夸赞你了,说你挖水渠是极对的。”赵子曰轻轻拍了一下方有财:“我有数月未来了,还不曾见到你建的寨子究竟是怎番模样,且带我去见识见识,看看大郎夸赞的水渠是何物吧。”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向寨子,阿茅如今成了方有财的跟班,他也穿着件宋人的旧衣衫,学着宋人的模样,一摇一摆地跟在二人身后。赵子曰见了哑然失笑,他想起一个成语“沐猴而冠”,阿茅如今的神情,便也与那猴儿差不多了。
注1:既轮窑,具有连续性生产,产量较高,可以采用各种燃料,建造费用低等优点,但与隧道窑,辊道窑等现代窑炉相比较,其机械化程度低,作业环境差,劳动强度高百度搜来的。作幼时家旁有个砖厂,不过采用的是现代机械化生产,用的是高炉,小时顽皮曾顺着手脚架爬到五六层高的窑顶,上去了却下不来。不过作其实不懂烧窑,列位看官姑且读之罢。( )
六十、人情练达皆学问
如今的郁樟山庄,若只算规模,在十里八乡之中不算大的,但据说因为只有孤儿寡母的缘故,特意修起了高墙。
赵与莒在书房之中,拆开手中的信件,专心致志地读了起来。
这是石抹广彦寄来的信件,这几年来,石抹广彦在中原一带行走,联络山东义军,收买金国官吏,借着胡人接二连三南侵的时机,自金国向大宋贩运足有五千匹良马,这对于骑兵孱弱的大宋,实在是一笔大财富。因为这个的缘故,石抹广彦在大宋也结识了不少军中将领与官吏。他原本可以在江南荣养,却因为矢志报仇,始终留在江北,干那些让撬动大金根基的勾当。
信中说的是他冒险前往大京中都之见闻,去年胡人攻克中都,石抹广彦原本是想去看看,能否与铁木真搭上关系因为杨安儿兵败身死的缘故,他又动了借助胡人之力报仇的心思,赵与莒虽说去信劝止,告诉他这不异于“与虎谋皮”,可他终究是不大相信。
然而,在石抹广彦这封信中,却坦承自家错了。他在信中说道,胡人入城之后,虽有失吉忽突忽拒绝拿取金国国库宝物而将之归公之事,但更多的是屠戮焚烧,这座契丹与女真人经营了两百年的大城,短短一年之间,便已是残败不堪。
“胡人凶残近于禽兽矣,其人不识耕种,唯喜杀戮,非其族类,皆如寇仇。凡牧战之外,一无所知,暴虐贪残,有若豺狼。以愚兄观之,正如吾弟之所言。此非雄图大略之主也。其兴虽勃,其亡必忽!”
看完这一段文字,赵与莒深以为然,虽然铁木真之后的忽必烈英明勇武,又有耶律楚材这般汉化了的契丹人相助,可他们建起的元帝国,国祚还是不及百年。正如石抹广彦所说的“其兴虽勃其亡必忽”。
但是,这是一股极善破坏的力量,可以轻视他们建设的能力,却不能轻视他们破坏的能力。
想到此处。赵与莒觉得头又开始疼痛起来,这次痛来得极突然,又异常厉害,他不得不用手按住额头,甚至低低呻吟了一声。
在屋子里静立着的韩妤抿了抿嘴。她原本是个极腼腆地女子,不过随着年纪增长,又经过这些年的赵与莒的调教,如今已经大方了许多。这两年来,只要赵与莒留在庄中,便一直是她侍候着起居,见到赵与莒这番模样,便知道他又头痛了。
她悄悄地走到赵与莒身后,双手按住赵与莒额角,轻轻力。替他按摩头部。她见着赵与莒以前这样自己按摩。每次按过之后,他总是好一些。赵与莒最初还有些想摆开,但觉得她用力适中,比自己按得还要好,也就由着她了。
低头看着赵与莒的脸,虽然还只是十二三岁的少年,平日里却严肃冷静得象个大人。唯有闭上眼今时。才能在他脸上看到那种孩童般的纯净。韩妤心中最柔软之处轻轻颤了颤,自己这位小主人。为何总象背着万斤重担一般,何时他才能放下负担,舒心地笑上一笑?
她的手很暖和,在江南阴湿地冬日里,这样的手让人觉得极舒适。在她的安抚之下,赵与莒觉得头痛正在渐渐远去,他不自觉中向后靠去,在他身后,韩妤先是一僵,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为他按摩。
赵与莒的头枕在韩妤胸上,在他意识到自己枕着地是什么之前,他已经沉沉睡去了。韩妤仔细端详着小主人的脸,听着他轻微的鼻息,脸微微红了起来。
良久之后,赵与莒轻轻动了一下,韩妤脸上再次浮起红晕,向后悄悄退了一步。
她是个极心细又极会照顾人的女孩儿,虽说在算学上没有什么天份,可赵与莒仍不只一次夸过她心灵手巧。也正是因此,她才能在这两年里一直呆在赵与莒身边,而不象别的义学少年般被派出去。
“阿妤。”赵与莒低低叫了声。
“奴在。”韩妤同样低低地回答。
“想不想出庄子去?”赵与莒抿了下嘴,然后问道:“象李邺、十二他们那般,替我到外边管着人?”
“奴不想。”韩妤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道:“奴只想呆在庄子里。”
她确实只想呆在庄子里,因为赵与莒每年大多数时间还是呆在庄子里。她要地不多,仅是呆在赵与莒身边,能照顾他的起居,能见着他一天天长大,能侍候着他的衣食住行。
这就足够了,对于曾经过颠沛流离、曾见过人间惨剧、曾经家破人亡的她来说,这就足够了。
“阿妤……”赵与莒转过脸看着她,见她垂着头,不与自己视线相对,心中也是一动。
韩妤初到郁樟山庄时已经十二岁了,那时她便极懂事理,知道帮助照顾年纪较小的义学孩童,抢着做些家务。那时她极腼腆,虽说年纪最大,却是所有孩童中声音最小的一个。转眼五年便过去了,马上便是第六年,当初那个瘦小枯黄的女童,如今已经长成了明丽可人的姑娘。
因为朝夕相处的缘故,赵与莒此时才恍然觉,韩妤年纪大了,按着这个时代,该替她考虑终身大事了呢。
想到这,赵与莒微微一笑:“阿妤,若是在别家,你这番年纪已经嫁了呢,我想让你出去,也是想你看看能否寻着一个可靠实诚的人,你地终身大事,总须得你自家满意才好。”
韩妤身体猛然一颤,然后吸了吸鼻子,声音里便带了哭腔:“奴做错事了么,为何大郎要赶奴出嫁?”
“哪里是赶你出嫁!”赵与莒哑然,轻轻拍了拍韩妤胳膊:“阿妤,我只是想你……唔,有个好归宿罢了。”
他这话说得有些言不由衷,家中义学地女孩原本就不多,每一个都是精心调教出来的。若只是为了今后嫁人,他当初如何会花去那么多心血。不过看韩妤就要哭了的神情,他也只能宽慰了。
“奴不要甚么好归宿,能跟着大郎身边服侍,那便……那便是奴最好的归宿了。”韩妤声音又恢复到她初来郁樟山庄时那般模样,细得有如蚊蚋。
赵与莒唯有苦笑,自己将这些孩童培养得是足够忠诚。忠诚到这般地步,倒成了负担了。
“阿妤不愿去,那便只有让阿茹去了。”赵与莒心中,其实也希望韩妤留在身边。她心细如,自己一有所需她便会准备好来。
“大郎是要派阿妤去流求?”
对于郁樟山庄在海外的领地,韩妤也略有所知,听得从那儿回来的赵子曰说,那里渺无人烟极为荒凉。又远隔大海,若是去了,半年才能回来一次。
这让韩妤心中有些不忍,被赵与莒称为阿茹的郑茹,也是与她一般地第一批义学女童,年纪比她略小一些,向来在众人中不显山不露水地。但韩妤比当年小翠要更明白赵与莒,赵与莒在大事之上,喜欢听取旁人意见,却绝不喜欢旁人干涉。因此。她只是垂着头。没有再说什么。
赵与莒安排郑茹去流求,原因无它,随着流求人手增长,必须要有女子上岛。他将些日子让赵子曰带上岛的庄户人家都有媳妇地,岛上土人中也有女子,得有人去管着这些女子,靠赵恩家的媳妇。他有些不放心。
细细思量起来。郑茹比韩妤确实更适合些,韩妤在外人面前还是有些腼腆。心又极善,去流求可不比庄子里,众人都服她。要慑服土人女子和庄户媳妇,少不得要用些霹雳手段,自己方才想将韩妤派去,是只考虑了忠心,未曾考虑合适与否。
正如他所料想,此时淡水果然因为女子之事起了争端。
虽说义学少年将上岛的宋人约束得极紧,可是随着那十二户庄客迁来之后,事情突然复杂起来。见着人家夫妻双双下田劳作,彼此之间你恩我爱的模样,那些雇请来的工匠们仿佛一夜被春风拂醒,一个个心中象是被小猫不停地挠挠一般,总觉得痒得难受。
于是乎便出了问题,夜里自自己住处溜出偷听墙角地,看人家媳妇儿洗澡的,甚至那邓肯还用些不值钱的物什去勾搭土人女子。几乎一夜之间,淡水便被些这般的争端闹得不可开交。
究其原因,还是男多女少罢了。
义学少年们处置这些事情却是没有经验,赵与莒教过他们算学,教过他们识字,教过他们许多远过此时代地心理学社会学公共关系学知识,可偏偏没教过他们如何处理男人需要女人这一最古老的问题。
“如何遇着这般事情!”陈任极是不满地道:“再这般闹下去,咱们要误大郎事了!”
“这些人在大宋时连衣食都不得周全,才吃了几日饱饭,便敢如此!”李邺虽是与陈任等人不和,但依着郁樟山庄的规矩,商议正事时不管平日里和不和的,他也怒气冲冲地道:“将他们捆起来,吊着痛打以儆效尤!”
他这话才说出来,自家脸先红了,当初在郁樟山庄时,他可常是那个以儆效尤的家伙。
“说起来也不是大错,只是每日为此口角,惹得人烦闷。”陈子诚比陈任要宽厚些,苦笑着为那些工匠辩了一句:“如今是要想法子稳住他们,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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