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那是自然。莫说有荣王地吩咐。便是胡东主自己来了。冷某也不敢怠慢。”冷子强恭声说道。
这个胡东主,便是胡福郎,而冷子强背后,便是赵与莒的亲弟赵与芮了。
轮船招商局最初主要承担地是货运事宜,从华亭、临安将徐州建设所需要的物资北运,不过随着工商业的达和产业的扩大,原本主要在南北运河中运行的轮船招商局,现在最赚钱的营生却是长江的东西线航运,而客运业也随之展起来,在长江上专门用于客运的蒸汽轮船如今多达十二艘,相反跑徐州的倒随着铁路地展而变得少了起来。因为金陵成了运河、长江和水运、6运地核心枢纽,原先轮船招商局用公用码头进行营运,现在已经遇到瓶颈了。胡福郎此次来,便是在江畔选择合适的地方,为轮船招商局建一个专门地客运码头。冷子强是地头蛇,加之又是荣王门客,故此胡福郎少不得寻他相助。
而胡福郎自己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他如今接近四十不惑,家中长子年纪也有十六岁,因为不曾吃过苦头地缘故,生得便有些天真,在临安城中勾栏瓦肆里流连忘返,颇让胡福郎失望。他起自市井,自然知道那些地方里就是销金窟,自己便是赚个金山银山也禁不住折腾,因此,他便想让这孩子寻个正当的生意。
而如今大宋,开办工厂产业固然赚钱,他长子却未必有这个能力,哪怕是在他照看下也难,因此,他便将目光投向房地,这个行当,只要交通官府,便是白痴也能赚钱。而交通官府对于胡福郎来说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他本身便是皇商,甚至还有品秩官位。
他这样做又没有违反大宋的法律,也不曾违背赵与莒的告诫:他又没有将赵与莒交与他的产业弄去给自家儿子折腾,相反,凡是赵与莒交与他的,他都兢兢业业,打理得滴水不漏。
只不过他自家人知自家事,便是房地。以他儿子如今的能力,也是操持不过来的,需要有个人带着,冷子强自然是最好的人选之一,一来可借着他地力量在金陵这个今后前途无量的城市插上一脚,二来冷子强与荣王的关系,使得两人在利益上有着一致性。
想到这里,他便直说道:“冷东家,家中小犬不太成气。放在临安,总是与些不三不四的人勾搭,让我担心受怕的。临安那地方你知道,天子脚下善之地,龙蛇混杂……我想让他到金陵来。”
冷子强立刻明白,他也是聪明人。他和胡福郎一样,背后都有一个强大的靠山,但这个靠山同时也压制住他们。不敢在自己管理的产业中肆意安排私人。
“我在金陵大学处有三百亩地,正需要有人看着。”冷子强立刻道:“胡东主令郎家学渊源,若是能来助我一臂之力。那实在是不胜荣幸!”
胡福郎眯了眯眼睛,笑着说道:“如此便多谢冷贤兄了………轮船招商局金陵码头需得一个管事,只不过要去临安受训,冷贤兄向来慧眼识英,可有人选向胡某推荐?”
“我倒是认识一个年轻人,颇为好学肯做。”冷子强笑道。
“我明日回临安,你让那人随我走吧。”胡福郎问都没有问那年轻人的名字。
二人相视一笑,便在这短短几句之间,完成了一次利益交换。
对于胡福郎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冲动之举。而是深谋远虑的结果。他是赵与莒起家时便用地老人,知道赵与莒的喜好厌恶。从他个人来说,对赵与莒也算是忠心不二。但是这并不能阻止他对自己利益的追求。特别是在每年经手的钱钞过五千万贯这个巨大的数字之后,更是让他心中如火焚烧一般。他算是谨慎的,从不敢对赵与莒交到他手中地产业伸手,而且这些年来都做得兢兢业业,甚至连自己的长子也不敢安排到这些产业之中,为的便是避个嫌疑。可与冷子强交换安置人手,则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对于冷子强来说,安排胡福郎之子到自己手下管理事务,算不得安插私人,而对于胡福郎来说,将冷子强推荐地人放在轮船招商局金陵客运码头,也不算是任人唯亲。这样做,两人的私利既照顾到了,又避开了上头查问的风险,实在是一举两得。
至于那两个年轻人是否可以承担这个职司,倒成了无足轻重地问题,反正就当是养个闲人混资历罢了。
二人下得山岗,胡福郎一时兴起,便要到金陵大学看看,冷子强自然作陪。他们经过那条后街之时,恰恰遇着陈安平与李楚雄。
“那冷子强不过是一个行商出身,便如此嚣张,竟然在金陵大学外囤地!”陈安平怒气冲冲的声音传入冷子强耳中,冷子强面不改色,只是向着胡福郎笑了笑。
“陈兄,他得了这块地的地契,有官府开的契书,无论是从法从理上,都……”李楚雄有些犹豫,从读书人的角度来看,他很是同情这些要失去自己的房屋和产业的百姓,但从一个地主的角度来看,他又觉得冷子强的所作所为并没有什么错误。
“我知道,他做得漂亮,从法从理上都占了优去,只不过这天下除了法理之外,总得还有些其余地东西!”陈安平站住脚:“当初我在临安太学门口,三个人阻住近百人,后来在群英会中与你不打不相识,再后来被天子勒令闭门思过苦读,为地便是这些其余的东西!”
胡福郎听得这句话,立刻明白了这人是谁,他在临安城中交游甚广,也知过陈安平地名头,不由得停住脚步。
这厮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他与那赵景云一般,可都能直接向天子上奏折!
想到这里,胡福郎心中隐约有些不安,听他口气,便是为了冷子强所说地金陵大学外的那块地在打抱不平,若是他为此上奏天子,天子彻查此事,自家孩儿又好死不活地这时凑上来……
一念及此,胡福郎只觉得冷汗汩汩而出。
自己方才做的是什么事情!以自己与天子的关系,若是想为儿子讨个出身,原本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只不过不想以这小事去伤了天子对自己的重视罢了。可若是让天子知道自家孩儿卷进这种事情当中,反倒会惹得天子生疑!
他这边冷汗如浆,那边冷子强却不曾注意,陈安平的名头在临安太学生中极响,但在这金陵,却还过是一个无名之辈,虽然看他衣着,是金陵大学的教授先生,但冷子强并不太放在心上。
冷子强让手下的泼皮闲汉们对金陵大学的先生礼敬有加,无非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了。
当下他轻轻一哂:“这位先生请了。”
陈安平正义愤间,突然听得有人与自己招呼,再转过头来看,却是个完全不认识的,看衣着甚为华丽,象是商贾一流,他虽然不歧视商贾,但对于这种暴户习气重的商贾,却是半点好感都无。
“有何事?”陈安平沉声问道。
“小人方才听得先生说这天下除了法理之外还有其它东西,不知道这其它东西究竟是什么?”冷子强不慌不忙地拱了拱手,面上还笑嘻嘻的:“小人愚陋,请先生教我!”
“天理,公道,人心!”陈安平面上严肃,将六个字吐得清楚无比。
“哈!”冷子强被他气势所迫,先是怔了下,然后反应过来,噗的一笑:“这些算是什么,莫非先生以为在金陵大学外建那些新楼,便违背了天理公道人心?”
“正是!”陈安平道。
“小人见识却与先生不同,在金陵大学外建那些新楼,正是顺天理、印公道、证人心之举。”冷子强淡淡一笑:“学府之内,乃清静研修之地,若是外头任那些贩夫走卒往来招摇,那学府中的莘莘学子,如何还能静下心来读书?故此建高楼,驱小人,正合人心。生意之事,买卖之举,你情我愿,觉得价高便可不买,又没人拿刀逼着你掏钱,旁人花三万贯买得楼房,若是给那些小人三千贯买了,对于花三万贯的岂不是不公平?故此高价卖房,愿来买,正印公道。当今智学为显学,智学之道,小人虽是商贾,却也知道其中有经济一科,那经济一科中,便有优胜而劣汰弱肉而强食之律,此为天理。如今天子宽厚,允许民间自择百业,官府清明,诸多关卡一律减免,此等大好时机之下,尚不能家治富,便是天生之劣弱,将之从城中宝地迁出,正是顺天理之举!”
陈安平听得他侃侃而谈,嘴中每一句都有道理,可连在一块儿,却就不象是人话,特别是听他提到经济学科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自己学的经济学科,岂是被这一知半解的小人如此误读的!
“你是何人?”陈安平不怒反笑,大声问道。
注1:有关金陵市民构成,参考了《上海史》中上海市民阶层形成的记载。
注2:有关因为土地开而失去家园的事情,区区参照的是《工业革命史》中有关羊吃人的记载,与当前时事无干,特此声明,如读要对号入座,那是读之事,作不承担任何后果,谢绝跨省追捕,嘿嘿。( )
三三二、书生岂只有意气
“区区便是方才先生所说的冷子强。(提供最新章节阅读》”
冷子强面上仍旧是一团和气,面上的笑也丝毫不见少,但周围的人却都吸了口冷气。
与一般的暴户不同,冷子强其人甚为低调,虽然家资半城,却没有多少人真正见过他。陈安平上上下下打量着冷子强,好一会儿之后道:“你知道竞争之理,必然是知道一些智学了,但只可惜你只知其一却不知其
“哦,此话怎讲?”冷子强笑道。
“若一昧放任竞争,便是你说的弱肉强食,强贪欲不得控制,其结果便是将弱尽数食尽,然后强之间相互吞食,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蛇吞了大象的结果是什么,冷东家想来知道吧?”
“什么结果?”冷子强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砰!”陈安平模仿了一下爆炸的声音:“结果便是将自己撑死。”
冷子强绞尽脑汁,正想着如何反驳,陈安平又继续道:“故此,所谓竞争绝对不是放任不管,而是有节制的竞争,以何来节制?那便是天理、公道、人
“所谓天理,那便是天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象冷东家这般有余之人,便应如同天子明诏中所说一般,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拿出更多利益用于回馈百姓。象冷东家这样人物,哪怕只是指缝间漏出的一星半点,也足够许多百姓感恩戴德了!”
“所谓公道,那便是舆论清议,便是礼义廉耻。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取之有道,不仅仅是不违法理,还是不竭泽而渔,不焚林而田。须得为自己留下三分余地。冷东家,若是每个见着你的人虽然当面带笑,背后却都戮着你的脊梁骨,说你是的钱尽是欺负那寡妇孤儿赚来的,你便是富可敌国。又有何用?”
“所谓人心,便是人心向背,这更与冷东家利益攸关了。为富而不仁,岂有长久,便是国法不制裁,安知民间无有志士。效专诸要离之举,愤然一击,流血三尺,冷东家给有亿万家财只怕也是防不胜防。况且宁欺老莫欺少,冷东家此时春风得意,安知那些为冷东家所欺将来不出一二大员,与冷东家清算之日之非?”
陈安平少时好武。喜欢游侠之举。在太学时与人辩论。经常是嘴巴上胜了拳脚上也胜。故此这一番话说出来。不仅咄咄逼人。而且气势凌厉。在让冷子强绞尽脑汁地同时。也听得周围人群齐声叫起好来。须知世上之人。仇富憎贫原是难免。更何况象冷子强这般索欲无度。更是激得周围小民地同仇敌忾。冷子强虽然也是急智之人。面对着一双双愤怒地眼睛。却也不禁心中微寒。
过了会儿。他才冷笑道:“大言不惭。虚言恫吓罢了。圣明天子在上。这朗朗乾坤青天白日地。谁敢拿我怎么样?”
陈安平凝视他良久。笑而不语。
两人话说到这个份上。相互都不肯让步。便只有各自调头了。回到自己车上。冷子强脸上地笑容变得勉强起来。对着胡福郎解释了一句:“无知书生。胡东主莫放在心上。”
胡福郎却有些神不守舍。方才陈安平那番话让他仍然冷汗涔涔。他地荣华富贵。都是建立在赵与莒地身上。赵与莒推动革新。所要达到地目地。显然不是只让冷子强这样地人富起来。而罔顾普通百姓死活。相反。在他与赵与莒地谈话中。赵与莒不只一次说到。要将普通百姓变成一个也可以有尊严、体面生活地群体。而这个群体将是大宋地基石。
冷子强地做为。显然是在与这个群体切割。他代表地是在这九年革新中利用手中资源先富起来地一批人地利益。赵与莒手中那么多产业。按理说是皇家财富。可以享受种种特权。可赵与莒不仅指示他与孟希声等老老实实地缴纳税费。而且每到年余都要拿出一部分钱来做些慈善之事连天子尚如此。他冷子强又如何敢说自己地做为合天理、公道、人心自己竟然要将儿子交到这种人手中……
以胡福郎对赵与莒的了解,赵与莒并不会因为冷子强背后是自己的嫡亲弟弟赵与芮而对他有所放纵,虽然赵与莒对于赵与芮确实很疼爱,各方面都很照顾,但在大局上,他只怕不会纵容。即使不去追究赵与芮的责任,那么冷子强就少不得一个“教唆亲王居心叵测”的罪名了。
“冷东家,犬子之事,不敢烦劳冷东家了。”想到这里,胡福郎看了冷子强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道。
“咦?”冷子强也是人精,胡福郎突然变卦,显然是与方才那个书生有关,他先是一愣,然后笑道:“胡东主放心,不过是一个区区书生,我自有办法收拾,恰好毛玉持要来,我请他在报上多些文章鼓吹,自然可以将那书生意气之言遮住。”
胡福郎听得毛玉持这个名字,面上又**了一下。这个名字他也曾经听说过,在临安时,有一次赵与莒吩咐他办事时当面骂此人寡廉少耻卖身求荣,这人身后正是一批如同冷子强这样地新兴富豪,一向不遗余力在报上为这些人鼓吹,倒为自己博得了若大的名头。天子厌恶之人,他更不敢与之牵扯上关系,他看了冷子强一眼,苦笑着摇头:“冷东家,你一片好心,我也就说上一句……方才那个陈安平,你可以遣人去临安大学打听一下其人其事。”
说到这里,他便闭嘴不语,冷子强心中奇怪,陈安平不过是一个臭书生,虽然能在金陵大学任教,值得他高看一眼,可又有什么值得胡福郎这样一个皇商忌惮的,除非……
他一算年纪,心中也不禁凛然:“那厮可是潜邸门生?”
赵与莒手中有一批人数不下数百的潜邸门生之事,如今已是众所周知地秘密了。这批人是赵与莒亲手培养出来,通晓智学,他们又在流求培养出一大批流求学子,而这些年来大6的学子也有万余人在流求求学,这些人结成了一张错综复杂的巨大关系网。不过其中最让人注意的。还是那些潜邸门生,他们对天子忠诚,也极得天子信任,其中佼佼,甚至当上了六部侍郎。
“那倒不是。”胡福郎只说了四个字,便闭嘴不语。车行得一半,他便叫了停,然后自己一个人匆忙离开。看着他的背影,冷子强不禁冷笑了一声,这胡福郎手中掌握着天子近三分之一的私库,其数额据说较之朝廷一年收入还多,又是天子未迹之前地亲信,可胆子却如此之小!
只要不是潜邸门生。冷子强便不担心那个陈安平,便是潜邸门生,他也不是说无一斗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