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清之如此,余天锡比他只怕好不到哪儿去,那么可用之人就只有魏了翁与真德秀这两位理学大家,而赵与莒又不愿意看到理学一家独大,必须要有学问、声望等诸方面能与二人相抗衡、同时又对自己地革新能积极配合地人来与之平衡。他囊中人物虽多,可能够为大宋士大夫接受的。却只有寥寥数人,而这数人中,倒算耶律楚材最得士林清议好评。
这数人中,陈昭夏过于激进尖刻,一意主张北伐;萧伯朗已经是工部侍郎,但仍然对造热汽球的兴趣比为官的兴趣更大;陈子诚年轻,还不到三十岁,虽然学识名望都不错,但在十五年之内不大可能成为相人选。===耶律楚材这三年来因为屡屡在《大宋时代周刊》等作品中表文章,特别是上次《兼并问对》中不但与崔与之相抗衡。而且隐隐显出见识略高一筹,这使得他成了流求“智学”的领军之人,在士大夫中声望很高。隐约可以与真德秀、魏了翁相提并论。但是他现在还只是个有名无实的博雅楼学士,与真德秀、魏了翁都身当大任相比,他地从政资历还浅,故此,赵与莒在准备于建康府建大宋第三个工业基地之后,便决定出耶律楚材为建康知府,同时自流求调陈任回临安为博雅楼学士,而流求主政之人则换上孟希声。
这样既可以让自己身边始终有人可用,也方便孟希声利用流求力量开拓南海。执行赵与莒与他定下的计划。
以耶律楚材为建康知府,虽然还是会召来反对之声,但赵与莒准备强行推动此事,他深信有这三年积累下来的无形力量,反对之声不会很大。为了进一步削弱这反对之声,赵与莒还准备赐耶律楚材同进士出身,以消除清议对耶律楚材资格的怀疑。
“若是以卿为知府,卿可愿意?”想到这里,赵与莒笑着问道。
耶律楚材心中先是一愣。他自负怀华,但在流求却清楚地知道,天子在郁樟山庄中培养出来人少年,大多数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人物,别人不说,与他交好的陈子诚、陈任、孟希声等诸人,都不是普通人物,至少在学问上可以与他相较短长。而且这些人比他年轻,与天子关系也比他亲近。===故此。他还不曾想到,赵与莒会先重用他。
再细想起来这几年赵与莒授意他在各报刊上表的文章。他恍然大悟,明白了赵与莒的安排,心中既是感激又是钦佩:天子思虑之远,布局之深,实是古所未用。
“陛下是要将臣放在建康知府之职上?”感激钦佩之余,耶律楚材也有几分激动,他虽然接受了流求学术,并且成为这个被士大夫们称为“智学”的学术派别的代表人物,但骨子里,他仍然保留了传统士大夫那种治国平天下地责任感,总觉得自己既是学了一身本领,就要以之兼济天下。君王以国士之礼待我,我必以国士之能报之,这是他心中始终挥之不去的一个想法。
“朕有此意,只是朝堂那一关还得努把力……”赵与莒点点头道。
建康连临安近,本身又是人口数十万的大城,在如今大宋地位特殊,被高宗皇帝命为“陪都”,无论是6路还是水路交通都甚为便捷,这样一个地方,若是采用新制度进行建设地话,其示范效果绝对不会比徐州与楚州的对比来得差。不过这样一个重要地方,朝中保守派,甚至包括崔与之等三位宰辅,会不会同意还未必可知。
即使宰辅处得过,在大朝会时,免不了还会被谏官以“专用私人”抨击。若想让这则任命真正通过,就象他自己说的,朝堂那一关还得努把力。
薛极那里自是不必说的,崔与之也可以说服,只有葛洪这老儿处,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回到宫中,耶律楚材才告辞而去,赵与莒就听得耿婉来报,参知政事葛洪求见。
“这老儿来此……”赵与莒拧着眉,葛洪为人还是不错,在私德方面也没有什么大的让他不满的地方,虽然功利心重了些,可他赵与莒刚刚亲政的时候,不就曾大力倡导功利之说么,只是在这半年来才倡导得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所谓“智学”。想了想,赵与莒道:“请他至博雅楼见吧,他定然有事前来……”
葛洪确实是有事前来,这年余时间里,他明显瘦削了,精神虽然尚好,但比起以往说的话更少,与朝中大臣地往来也不如以往多。在赵与莒接到的报告之中,他可以说是深居简出,能不出来找麻烦就不出来找麻烦。
只是在前日,乔行简曾去拜访过他。
“葛卿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今日来见朕,有何教我?”见着他一板正经的模样,赵与莒心里有些不舒服,但面上却还是温和地与他玩笑了一句。
“臣这些时日一直在想,陛下欲在建康建工厂中心之事。”葛洪也算是熟悉了赵与莒的脾气,对他的玩笑不予置评,而是直奔主题。
这正是赵与莒思考了几天的问题,听得他提起此事,赵与莒坐直身躯,微微前倾:“卿莫非有异议?”
“臣绝无异议,臣来时专门去户部寻魏了翁请教过,魏了翁也以为,再开工业中心,有百利而仅数害,这数害也只是怕与旧有工业中心竞争罢了。虽然如今炎黄二年的户部财赋数据尚未出来,但魏了翁根据各地情形推测,因为兴办工厂的缘故,临安、徐州二地财赋,比去年可能要增加五成有余,全国增幅将至二成。”
“工厂之利,已有明证,臣在《江淮国闻》中看到,楚州真德秀也撰文以为,广开工厂,实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地仁政。”
真德秀那篇文章赵与莒也看过,而且在那篇文章中,真德秀公开承认,当年与天子的赌约,不必等到最后时刻,已经证明是他输了。当然,他也再次强调,输的是他真德秀个人,而非理学,是他还没有学到家,未能承前启后的缘故。
“那卿此来?”赵与莒抿了抿嘴,闻弦歌而知雅意,葛洪此来,定然是为派谁去建康主持此事了。
这是个很明显的肥缺,不仅会经手大量的钱粮,而且建康府的条件比起徐州、楚州都要好,甚至比起临安都好,这种情形之下,在这个职缺上取得成就功业也不算什么难事。这般一个职务,自然会有人要争取,而葛洪此来,便是为争取这个职务的。
果然,葛洪道:“臣是为主持建康事务之人而来。”
“臣以为,建康之事关系重大,为防地方阳奉阴违,主持事务之人宜兼任建康知府。”
“臣以为,在建康建厂之事,为此前所未有,需得耐心坚忍、饱学开明之人任其职司。”
“臣以为,建康建厂之事,牵涉甚广,若非大名望之人不可为之。”
“故此,臣向陛下举荐一人,以此人去建康主持此事,必能事半功倍,有助于陛下之大计!”( )
二五四、尔曹身名俱成灰
博雅楼中,一切都静了下来,刚才还慷慨呈辞的葛洪,这个时候已经抿嘴拜倒在地,垂着头,不敢看赵与莒。
他是在报出举荐之人名后便拜倒的,赵与莒一直没有做声,只是看着他,足足过了五分钟了。
“卿起来吧。”赵与莒终于说话道:“起来好好说话。”
“多谢陛下。”葛洪起身时身子一软,还是赵与莒动作快,伸手将他掺住,葛洪告罪之后,这才坐了下来。
“朕觉得很好奇,说实话,朕不明白卿为何会举荐此人。”赵与莒回到座位,端起茶水,缓缓啜了一口,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向葛洪问道。
“臣虽不如崔相公,却也有三分公心。”葛洪简单地回应道。
“那么……卿能否告诉朕,为何卿不举荐乔行简呢?”赵与莒慢慢地说道。
葛洪面不改色,仍然极简单地回答:“臣觉得此人比乔行简适合。”
赵与莒又是好半晌不说话,盯着尚在冒热汽的茶杯,过了会儿,他慢悠悠地问道:“当初卿在皇宫之前,好端端的训斥霍重城,莫非便是提醒霍重城要盯紧卿么?”
葛洪脸色终于变了一下。
“卿前次进宫谢恩,为何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莫非还信不过朕,以为朕还会记恨当初华岳华子西遣人于潜邸刺杀朕之事么?”
当赵与莒这话出来地时候。葛洪再也无法自制。又离座拜倒在地主。顿道:“臣死罪。死罪!”
“起来吧。你确实死罪。但若朕真要追究。你和乔行简还有乔行简那个学生叫什么柳献章地。早就和史嵩之一起去地府里相聚了。”赵与莒不动声色地道:“起来。地上凉。你一把老骨头。若是冷坏了。朕却去寻谁地麻烦?”
葛洪还不想起身。却被得了赵与莒示意地龙十二一把夹起。半按半推地送回了椅子里。
赵与莒用凌厉地目光看着他。盯了许久之后才道:“葛洪啊葛洪。你倒是聪明。既不得罪乔行简。又将消息传给霍重城。你就是料定朕不会追究你么?”
“臣……死罪。”
除了这三个字外。葛洪仿佛不会说其余话语了。
虽然他心中也早有准备,知道天子迟早会翻出旧帐来与他算帐,但他总有些侥幸心理,觉得天子又未必会追究。毕竟直到刚才为止,天子还未表现出知道那些旧事的模样。
“死罪?若是一死可以免罪。那岂不是便宜你了?”赵与莒冷笑了声:“说实话,你与乔行简二人,朕都是相当重视。你葛洪为官清廉,他乔行简一心为公,乔行简曾有言,无子无孙,尽是他人之物,有花有酒,聊为卒岁之欢……呵呵,朕着实欣赏得很呢。”
葛洪听得出来赵与莒说话中咬牙切齿的味道,他心中微微有些后悔。但旋即明白,即使自己不去暗示霍重城,天子的追查也迟早会到他们身上。
“朕早就知道那柳献章绝非善类,为一己功名之私,害朕且不说,竟然教唆奸商囤积居奇,挑动愚民叛乱,收买军中奸恶之辈为乱……”赵与莒冷笑了声:“朕一直不把这事挑出来,卿知道是为何么?”
“臣……臣等于陛下尚有用处。”葛洪颤声道。
“对。今日你举荐之事,让朕再次确定,你和乔行简对朕尚有用处,故此朕才容你们到这个时候。你回去之后,直接去见乔行简,告诉他朕的话语,你明白朕地意思么?”
“若想活下去,若想继续身居高位施展平生抱负,便得让朕知道。你们对朕还有用处。”赵与莒说到这儿。终于勃然变色:“待得朕觉着你没了用处,那时便会追究你大逆不道之罪了!”
“是……是!”
葛洪抹了把冷汗。心中有几分庆幸,几分欢喜,赵与莒说得虽然凶狠,但言下之意也很明显,他当初与乔行简华岳等人谋划扶佐济王刺杀尚为沂王嗣子的天子之事,官家暂时不予追究。这让葛洪松了口气,长期以来压在他心头的一块石头,终于稍稍减轻了些份量。
他也明白,他的事情虽然天子暂不追究,但此后只有唯天子马是瞻,才能展示出自己对天子的用途,特别是在帮助天子援引流求一系的官员入朝上,他们须得出大力气。象上回乔行简能被任命为工部尚书,靠地便是他举荐流求之人为工部侍郎换来的。
即使是这样,自己总算还可以善终,乔行简么……
心中暗暗盘算了一下,天子若是控制自己与乔行简,那么朝臣之中竟然再也找不到能够有力地反对天子的声音了。
“卿既是举荐耶律楚材知建康府,便在下次朝会时提议吧。”赵与莒又说道。
“是!”
葛洪离开之后,赵与莒也松了口气,眯着眼睛想了会儿,然后淡淡一笑。
若论为官操守,甚至对于大宋的忠诚,葛洪与乔行简都可以算是名臣,但是同时二人功名心重,对于入朝为相有着无与伦比的狂热。他二人的才能还是有的,葛洪虽然老了,可至少还可用个两三年,利用这两三年时间,通过他援引流求官吏入朝,既可平息掉一部分反对声音,也可以让自己的革新变得更为顺利反正他的官位还是会有人来担任地,与其让新的官员来接替他,倒不如让这个有抄家灭族把柄在自己手中的人任职,利用他在士大夫中地影响力,特别是在所谓清议正人中的影响力,使他为己所用。
不过葛洪之罪尚可恕之,乔行简实在是很难宽恕了,若单从权术来看,一个活着的乔行简远比死去的对自己有用,只是不杀之立威怕是不成的了。
当然对葛洪的监视不但不会因此减弱,反而会更强了。
至于那个柳献章,赵与莒没有提他。葛洪也没有问,因为这人的命运已经决定了,对于赵与莒来说,他是个没有用的人物。
五日之后,临安各大报纸之上刊了一条重大消息,参知政事葛洪、工部尚书乔行简联名举荐博雅楼学士耶律楚材为金陵督办工业使兼建康知府。朝议中得到一致好评,天子赐耶律楚材同进士出身,耶律楚材已于炎黄二年十一月四日离临开赴建康上任。
并且,在葛洪与薛极大力提议下,天子“勉为其难”,同意以建康为特区,官职任免与行政制度,都如同徐州一般,允许耶律楚材“便宜行事”。
耶律楚材的任命。对于赵与莒地革新可谓是一次极具意义的胜利。此前推行新政的,不是流求这般的海外岛屿,便是徐州、京东这般的边境新复之地。而建康则向来为保守派所盘踞。如今等于是赵与莒的革新在做足声势后开始向保守派控制地区域进军,并且一开始便夺下了有陪都之重要地位的建康。
这也是一个风向标,表明在朝中,加快推动革新已经成为一种共识。
这个任命消息将另一个不起眼的消息掩盖了,在某家专以报道凶杀、疯子、私生子认父等等秘闻地小报一角,写到一个名为柳献章的男子因为“大逆”而被处斩,全家配南洋。
曾经搅起无数风雨的柳献章,便这样悄然无声地死去,这也是最符合赵与莒利益的死法。虽然大张旗鼓的审判处死能够造成一定的威慑力,可对于他地根本利益却不相符合。
至于工部尚书乔行简,因为“年迈多病”,不过一月之后便死在了任上,天子甚为悲伤,为此辍朝一日,并要求礼部拟定美谥,不过报纸上只是以一则不起眼的消息通告了此事,前太师、工部尚书之子陈贵谊被任命为新的工部尚书。
就连临安百姓也不曾注意这件微不足道地小事。更何况建康府。建康府地官吏们都有些惶惶不安,为的便是新上任地工业使兼建康知府耶律楚材。对于大宋学界而言,耶律楚材不是一个陌生名字,不仅仅因为他在《大宋时代周刊》上的文章,也因为他出的《国富论》一书,在这书中,他谈到国家财富如何产生,又如何增长,如何分配给百姓。从而使之循环不绝。已经成为士大夫们人手必备的治国方略启蒙了。
而且从京中传来的传闻说,天子允许耶律楚材自择官吏。为的是罢除如今建康府地各级官员,任用流求出身的官员。这更让建康诸官惶恐不安,自己寒窗苦读才有今日职位,若只是因为换了一位主官便被罢免,这也太冤屈了些。
就在他们惶惶不安中,轮船招商局的客轮抵达了建康码头。
一个大胡子的男子从船上下来,随他来的只有两个随从,他们好奇地东张西望。
“员外,这建康府的码头也特小了些。”最年轻的人撇着嘴,有些不屑地道:“这么小的码头,能停靠多大的船?”
无怪乎那年轻人小瞧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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