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弥远,你果真要做曹操么,太后便是撤帘,这政务也得由天子自裁,岂容你擅作主张?”杨党一员尖声怒斥,然后向赵与莒跪下:“陛下,邓若水乃赤忠之臣,昔日吴曦谋逆,州县官吏多有望风而降,邓若水一介白衣,提剑步行,欲杀吴曦,故天下皆知其义。况本朝太宗之时,东京有民失一豚敲登闻鼓,太宗尚亲询之,陛下何不召那邓若水入朝一问?”
赵与莒面色沉了下来,看着这说话的官员,一语不,明显是生气了。
前几日闹得满城风雨的邓若水的折子,赵与莒自然是见过的,那折子不唯攻击史弥远,同时也质疑赵与莒登基的合法性,故此当他面露怒色,史弥远却是大喜。
“邓若水之名,朕也听闻过,一介狂生耳……”赵与莒淡淡地说道:“既是敲响登闻鼓,朕若是不见,只怕他真以为朕是怕了他……宣他进殿吧。”
显然,年轻的皇帝终于被激出了怒火,要亲自与这个敢于质疑他帝位合法性的邓若水较量一番。aa史弥远心中一动,这邓若水有如苍蝇一般令人厌恶,此时倒是一个彻底解决他地机会。
借着天子之怒,便是不杀他,也须得将他流徒千里!
片刻之后。邓若水翩然入殿。他虽只是一进士,面对满朝朱紫,却是毫无惧色。远远见着赵与莒,他施礼跪拜,然后站了起来。
“跪下!”
得了史弥远示意,夏震过来将邓若水按倒,邓若水冷笑着挣了挣,却挣不过夏震地力气,只得又跪在地上。
上午八时二十分,流求人的木殿前。
临安城有一百余万人口。其中不少便是游手无赖,不知是哪里来的消息,说是有织户恨那流求地织机抢了他们生意,故此要雇人来捣毁织机。这些城狐社鼠自有其门路,纷纷拥来,一则是看热闹,二则是想着混水摸鱼。只是一大早到了这木殿,却始终未曾见到有人来捣乱。
他们冲着流求木殿中的财货来的,得不了手,岂肯善罢甘休。故此都围着木殿吵嚷。因为这几日平安度过的缘故,加上又是大朝日,临安府与殿前司在木殿附近的人手便有些少,起初还能制住他们,后来人君之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这群游手无赖尽数前冲,竟然冲破了阻拦,闯入木殿之中,大举砸抢起来。
流求派出在木殿中值守的人手,竟然无一人出手阻拦。他们聚在一起,迅退离木殿,仿佛被抢地根本不是流求财物一般。
倒是那位姓陈名昭华的流求副使,揪着负责此地地临安府一位曹掾喝骂。骂得那小吏面如土色。陈昭华只嚷着要见天子命来护卫的殿前司殿帅夏震,那小吏无奈,匆匆而去。
霍重城端坐在正对着木殿地酒楼之上,看着这一幕,然后微微一笑。
上午八时三十分,蕃坊。
靠着聚景园的蕃坊,一家酒楼新开张,鞭炮声里。进来的贺客络绎不绝。这酒楼原是一个大食客商的。只是最近被人高价盘下,街坊都等着看他笑话。却没想到,开张第一日,竟然有这么多贺客进去。
只是片刻之间,便有至少一百余人自四面八方赶来,进了这家酒楼。左邻右舍也有备了礼,要前往道一声贺的,却被司仪拦住,只说明日专设酒宴拜谢邻里,今日繁忙,恕不接待。
来未免怏怏,有那专混吃的,拎着一个红纸包的大礼包,里边可能只是一两个时鲜果子,硬赖着想要进去,无一例外都被叉开。这酒店请来的小二,力气可都不小。
上午八时三十五分,大庆殿。
赵与莒面沉似水,冷冷地看着邓若水,邓若水毫不畏惧,与他直面相视。
相反,史弥远倒似无事一般,面无表情站在那儿。
邓若水递上地奏折,便是前些日子风行临安地那本小册子,干万昕只道他人还在隆州,却不知他早已离了隆州,今日晨赶到临安,立刻去了太学,将太学生和闻讯而来的百姓近万,都带了来,还敲响登闻鼓。
“邓若水,朕且问你,你究竟是为弹赅史卿而来,还是为逼朕退位而来,亦或你只是为自家钓名沽誉?”赵与莒终于开口,他一说话,众臣心中便是突地狂跳。
无论是这三个罪名中的哪一个,邓若水都少不得重重治罪。
“臣是为世间公理、大宋天下而来!”邓若水回答毫不退缩。
“公理?天下?”赵与莒冷笑了声:“你既知称臣,便是当朕还是大宋之君了,裹挟百姓,威胁君父,这是哪家的公理?朕听闻午门之外,有数千百姓随你而来,若是禁军侍卫,与这些百姓起了冲突,有了死伤……邓若水,你为了百姓便是带着他们来送死的么?”
邓若水一惊,他本狂生,只觉得声势越大越好,却根本未曾想起,这般前来,确实是在威胁君父祸乱国都。
“若是有泼皮无赖,或是别有用心之徒,当街纵火,以行抢掳,邓若水,你不是为百姓,而是害百姓!”
“此非臣力所能……”
“既非你之力所能及,你又为何要到朝堂上大放厥辞,目无君上,构谄大臣?”赵与莒越说越气,猛然甩袖:“将这狂徒拿下斩了,退朝。”
“陛下,万万不可!”
听得此语,便是史弥远也是心中一跳,外头近万人在,若是真将邓若水抓起杀了,谁知那外头万余人会不会鼓噪闹事。他史弥远手段,远比当初秦桧要高明,自是不愿如秦桧一般,背上杀陈东之名。故此,他与君臣一起,苦劝道。
“为何不可?”赵与莒勃然大怒:“君辱臣死,朕受此奇耻大辱,众卿却不允朕拘拿一介狂生?”
“陛下大国之君,岂能与这狂生竖子一般见识?”史弥远抢先道:“陛下,还是先拘之,细审幕后指使,再做它论。”
“真卿。”赵与莒余怒未消,又看向真德秀与魏了翁:“还有魏卿,朕自即位,可有失德之处?”
“陛下仁厚,实无失德。”莫说赵与莒自登基之后,虽说在史弥远操控之下,做不出什么自己的裁决,但从他为数不多的决策来看,实在不能说是失德之君。况且此时天子暴怒,若是不能安抚得好,且不说外头近万仕子百姓,便是这邓若水,少不得丢失性命。故此真德秀与魏了翁,此时不得不回道。
“朕知你二人得仕子之心,宫外那些人,只怕不听朕的,却会听你们地,朕堂堂天子,竟还不如你们。”赵与莒哼了声:“你二人且出去,将那些聚扰之人打了,朕虽不追究他们,这邓若水却得收监,史卿以为如何?”
他这话说得四平八稳,可到最后一句,却是冲着史弥远询问,史弥远也知道今日这一闹,虽是迫得太后撤帘,除非真在朝堂门前大开杀戒,否则便无法更进一步,需得集合同党再作商议,以应对这邓若水突然出现在临安而带来的危机,故此应了下来。
真德秀与魏了翁两个主将被支去应付那些太学生,杨氏一族因为太皇撤帘而气馁,此时便只有如此,众臣都需得回去再作商议,准备下一次朝堂会战。
“既是如此,朕倦了,散朝吧!”他见众臣都不作声,唯有邓若水还在那叫嚷,也不去理会他,甩袖便离了御座。
史弥远扫了诸人一眼,今日他虽不算大获全胜,却也实现了最重要的目标。众臣此时也顾不得朝官仪态,嗡嗡的议论声不绝于耳。夏震与几个殿前司侍卫,将邓若水嘴堵住押了下去,虽说有些朝官对他突然来搅局极是欢喜,但想到他无君无父之语,也不好多说什么,又已经有了天子御诏,暂且只能如此。
史弥远出了大庆殿正待离去,突然一个小黄门迎面走来,向他使了个眼色。史弥远心中一动,这小黄门是他安插在宫中地眼线之一,向来也得天子信用,这般行径必是有话要对他说了。
他有意慢了几步,避开众人来到一边,果然那小黄门上来道:“相公,天子请相公去聚景园。”
“咦?”史弥远听得一愕,天子气极退朝,为何要邀他去那聚景园?
“天子还召了何人?”史弥远问道。
“还有殿帅夏震,天子说是要与史相公商议如何处置那邓若水。”小黄门低声道:“天子有言,宫中人多口杂,怕为外人所知。”
史弥远点了点头,天子所虑甚是,杨氏盘踞后宫时久,自己在后宫中安插许多眼线,她布下的只怕也不少,今日迫她太甚,她必不甘心,若为她所知,只怕会坏事。
对于这个邓若水,史弥远已经比厌恶真德秀、魏了翁更甚。微一沉吟,召来一个亲信,遣他出去打探消息,片刻之后,那亲信回来,说是天子只带着夏震与十余个侍卫去了聚景园,他这才上了轿,吩咐去聚景园。( )
一四五、兵临黄微唯束手
上午十时二十分,聚景园。
“竟然有此事?”
“还请陛下为外臣做主!”跪在赵与莒面前的是韩平,他满脸悲愤:“臣等慕上国之德,远渡重洋,却遭此大难……”
“你别说了。”赵与莒怒极,看了跟在身边的夏震一眼:“夏卿,你瞧瞧,什么样的人都可以不将朕放在眼中了,真德秀、魏了翁等且不论,邓若水敢上书面辱朕,便是那些泼皮游手也敢抢掠向朕进贡的贡使!”
“臣有负陛下之托,实在惶恐!”
因为那日当着史弥远的面,赵与莒曾让夏震遣殿前司卫士去保护木殿,故此这事情与他也有干系,他不得不请罪道。
“你遣得力手下,去流求人木殿处查看,切勿再有此事。”赵与莒吩咐道:“现在便去。”
夏震看了跟着的十余个侍卫一眼,招了其中二人,赵与莒见了又道:“多派些人手,此处用不得这许多人!”
夏震也不疑有它,便将这十余人中六个派了出去,只剩十人还留在聚景园中。在他看来,虽然园中侍卫不多,可园外驻扎的数百人尽数为他所派,在这园中必是无险的。
“你且放心,朕必会给你们一个交待。”见夏震一一安排好,赵与莒对韩平道:“你们先退下,朕有事与夏卿商议。说完之后。赵与莒便背手转身,进了流求人地一间屋子,那屋中的流求人见天子驾临。早跪下迎接,赵与莒直接吩咐道:“你先出去,夏卿,你与朕在此等着史相,外头多安置人手,休让这些流求人靠近。”
夏震躬身领命,将流求农人都赶开,屋里只剩下赵与莒、夏震还有龙十二三人。夏震知道赵与莒走到哪儿龙十二便会跟到哪儿。故此倒不怀疑,片刻之后,赵与莒又道:“夏卿,你且看朕。”
夏震看着赵与莒,却什么都没有看到,他有些愕然:“官家,要臣看什么?”
“你近前些,看着朕。”赵与莒微笑道。
夏震向前走了两步,赵与莒又催促他继续靠前,待得二人相差不过五步之时。赵与莒笑道:“朕可以用眼睛杀人,你信么?”
这没来由的话让夏震呆了一下,然后一只有力地手捂住他的嘴巴,他还未来得及挣扎,那只手便是用力一搬,他的颈骨传来“喀”的一声,连叫都没叫出来,便被折断了脖子。
“拖走。”赵与莒淡淡地对龙十二道。
二人移开那个橱子,自密洞中走出三个人来,正是秦大石与李邺。见着赵与莒,李邺眼眶立刻红了,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家主人。=“汉藩。这些年在流求做得不错,以后便不用这般遮遮掩掩了。”赵与莒面色一如既往,他只是抱了李邺一下,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叙旧之语稍后再说,先办完今日之事。”
“是,是!”李邺压低声应道。
他们将夏震的尸体拖了出去,赵与莒又回到座位上端坐不动,秦大石离开时望了他一眼。见他面色仍然平静。心中更为敬服。做这般大的事情,自家主人竟然可以面不改色!
“薛卿。你如今可愿为朕效力?”一会儿之后,赵与莒才对留在这里的另一人道。
史弥远到了聚景园时,见并未太多侍卫,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他前呼后拥,带着近百护卫,便要随他一起进入园子,却被守园地流求人拦住。
“这许多人进去,小人辛苦种的东西,那便全完了。”说话的是邢志远,史弥远也曾与赵与莒来过聚景园一回,知道这些流求人乃化为之民,不识礼仪,故此也不以为意。
“你们守在外头,休得乱闯。”他吩咐了一声,只带着十余人进了园子。这次邢志远未曾阻拦。
一个随夏震来的侍卫在门前迎候,向他行礼道:“相公请随小人来。”
“官家与夏震呢?”没见着夏震,史弥远心中有些不解。
“官家在那屋子等着相公,夏殿帅正陪着官家说话。”那侍卫只见着夏震与天子进了那屋子,哪知道二人在里头做什么。
史弥远微微点头,正要迈步,突然间眼睛跳得厉害,心中一阵虚。他停住脚步,凝神思索,为何今日会如此?
他这人笃信佛释,又喜好相术,对相面之术颇通,故此见了赵与莒面相便啧啧称奇。他凝思许久,想到今日邓若水之事,只道是为邓若水搅了自家好事而会如此,便一笑置之。
过了片刻,他便到了那门前,有侍卫在门外禀报道:“史相公来了。”
赵与莒向龙十二抬了一下下巴,龙十二会意,推开门出去,将史弥远引了进来。史弥远的随侍被他拦在门外:“天子召史相公有事,你们且在此候着!”
史弥远知道夏震在那屋中,故此不以为意,伸手示意随侍留了下来,然后便进了屋子。
流求人屋子堂前有一座屏风,将后屋与前屋隔开,史弥远听得赵与莒在里头喝道:“夏卿,这邓若水不可交与大理寺,你去审问便是,史相公处,朕自会分说,你……”
史弥远在外轻轻咳了一声,微微有些好笑,邓若水置疑天子即位不正,果然激怒了这位一向修养甚好的天子**随着他的咳嗽,屋里静了下来,接着赵与莒的声音又传出:“史卿么。请进来吧。”
史弥远迈步向前,绕过屏风,见天子高座于一榻上。而夏震跪在天子面前。他上前拱手行礼,正要说话,眼角余光却觉那地上跪着地人,虽然穿着夏震衣裳,却根本不是夏震。
就在他一愕之间,穿着便服的天子猛扑过来,地上跪着地“夏震”也同时扑上,史弥远脑子里嗡一声。刚要喊叫,却被一只手捂住嘴巴,他惊恐地看着赵与莒用敌剑指着他地咽喉,然后慢慢冷笑起来。
“唔唔!”史弥远还等挣扎,却觉着身后一冷,一件硬硬的东西顶着他粪门处,他大恐,虽然他身上也穿着软甲,可这种地方,却是任何甲胄也护不住的。
“都出来吧。”见已经彻底制住史弥远。赵与莒淡淡地说道。
史弥远见那木橱被移开,接着十余个穿殿前司侍卫服饰的人走了出来。这些人都极年轻,也极陌生,他一人都不认识。他想要怒喝,可是捂着他嘴巴的手力气极大,他终究是年过花甲的老人,除了低微的呜呜声,根本无法出任何喊叫。
“史相公,你是聪明人,如今之时。若不挣扎,还可保得一条性命。”赵与莒见出来的李邺等人将史弥远捆起,嘴巴也用布团塞住,便又坐回榻上。然后露齿一笑:“蒙卿青眼,将朕扶上帝位,朕甚感卿德,必不会薄待于你。以你之罪,原当赐死,朕留你尚有用处,故只将你远贬海岛,你意下如何?”
史弥远面如死灰。他盯着赵与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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