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丘知道容不得军卒多想,待的越久,事败的可能性就越大,当下便听他咆哮道:“怕个鸟,他不仁我不义,何况,出了这乐平城,这天下之大,何处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程丘这是在隐晦地提醒,尽管大着胆子去做,出了事情,自然有刘永贵兜着,只要是在这乐平,就没有刘永贵办不成的事情。
一心荣华富贵的家伙们血往上涌,他们大肆叫嚣着:“他不仁我不义!”
程丘眼见士气可用,当即一马当先,他一脚踹到了县衙的大门上。
“咚!”木门发出巨大的声响,震得门后的仆役们脸色大变。
来了,最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血气方刚的军卒们聚拢在一起,最容易惹出事端。
有了程丘这个带头人,数百名军卒几乎没耗费多少时间便撞开了大门。
“明府,老爷,快逃啊,乱军入府了”
仆役们健步如飞,扯起嗓门吼了起来。
后衙,苗木风大开房门,他身旁,一家老小正在三名奴仆的护卫下瑟瑟发抖地聚拢在一起。
“阿爹,我怕”,这是苗木风的儿子在奶声奶气地说话。
苗木风的妻子第一时间捂住了儿子的嘴巴,道:“我儿不怕,有爹爹、娘亲在这里,我儿什么也不用怕!”
苗木风很是欣慰地看了妻子一眼,他道:“没错,我苗木风不愧于天地,区区乱军,能奈我何!”
听上去豪气万千,可忠心护主的仆役还是双膝跪地的,道:“老爷三思啊,贼人势大,可否出衙暂避风头?”
苗木风斩钉截铁地拒绝了,“绝不!我倒要看看,谁敢在我府上撒野!”
贼人听不到苗木风的呐喊,即便听到了,也绝不会有所畏惧。
砸破了县衙的大门,直冲而来的乱军好像完全豁出去了,他们打破了心中的那份桎梏,在衙内横冲直撞。
没多久,三个军卒在两名衙役的带领下来到了苗木风的书房。
这伙乱军狞笑着,嘴里道:“苗明府,跟我们走一趟吧。”
苗木风嗤之以鼻,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乱军勃然大怒,他们没想到,已经到了这般田地地,苗木风竟然还敢说出这话,是谁给了他这么大的胆子?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弟兄们,上,把值钱的东西拿走,再绑了这官老爷好交差!”
一众乱卒摩拳擦掌,他们狞笑着,正要有所动作。
忽而,一阵冷风嗖嗖的疾冲而来。
三名乱卒惊回首,却只看见三道闪烁着寒光的利箭疾驰而来,他们大张着嘴巴,试图躲闪开来,然而,箭矢来的太过突然,又完全封死了他们的躲闪方位。
逃,无处可逃!
“啊”,前一刻还在得意猖狂的乱卒只能发出惊恐的惨叫。
“噗哧”,下一刻,犹自滴血的箭矢便从乱卒的脖颈处透体而过!
及时出手的正是王腾麾下的广灵军卒,也就是锦衣营所辖的暗卫。
早在几日前,王腾就得到了类似的消息,说城中的军卒和衙役很有可能以缺粮为借口,围堵县衙。
为了以防不测,王腾特意命令六名暗卫贴身保护苗木风。
对此,苗木风虽然毫不知情,可却也有所察觉。
这个时候,能够派出护卫暗中保护的,想来想去也只有王腾一个人了!
苗木风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从今往后,他的身上已经不可避免地印上了王腾的烙印。
也正是因为如此,苗木风才有胆子在县衙内大放厥词,其实他心里也怕的要死,更怕那些暗中的护卫不能及时出手,万一被乱卒裹挟了,那就要遭不少罪了。
好在锦营的暗卫出手及时果断,一下子就了结了三条性命。
不过,贼人太多,暗卫却只有这几个。
即使暗卫以一挡十,却也不能完全吓阻乱卒。
时间仓促,一名暗卫统领抱拳道:“苗大人,我等奉王将军之命前来护卫接应,可眼下乱军势大,长此下去,我等可能难以护得周全,不如出衙而走,暂避锋芒?”
几个苗家护卫叹了口气,他们以为自家的老爷又会出言拒绝。
哪知道,苗木风竟然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道:“也罢,本官代天子牧守一方,绝不能让贼人折辱了,你且头前来路,我们避上一避吧。”
苗家的仆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们没想到,刚才还大义凌然的家主,转眼间就换了副面孔。 暗卫统领没有那么多想法,只要苗木风肯答应下来,那么暗卫的守护工作就容易很多了。
只要不是留在原地硬碰硬,暗卫有无数个方法可以让苗家老小躲开乱军的视线。
反正广灵军的主力很快就可以赶来救援,乱军蹦达不了多久。
冲入县衙之后,千余乱军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他们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在各个库房院落内横冲直撞。
但凡是值钱的物事,全都被乱卒裹挟一空。
程丘试图劝阻过几个乱卒,然而,陷入到狂乱状态之中的军卒哪里会听他的喝令?
要不是程丘身旁的护卫及时出手,连程丘自己都有可能被乱卒伤到。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眼睁睁看着这么一股力量从自己手中游走,程丘心如刀割,他本想借助乱军为自己牟取更大的利益,然而眼下来看,乱军除了造成更大的混乱之外,没能给程丘带来丝毫的好处。
难道这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不,绝不!程丘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拼搏一把,只要劫持了苗木风,把事情闹大,那么程丘背后的刘武周就可以把所有的事情推到初来乍到的王腾身上去。
那时候,自作主张的程丘便可以将功赎罪。
想到刘武周,程丘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要是事败了,心狠手辣的刘都尉绝对会让他生不如死了。
一切的关键都在于县令苗木风!
程丘从来没有觉得苗木风如此重要过,可今天,他自己的生死,他满门老小的生死便完全系在了苗木风身上。
抓到了苗木风,程丘改头换面,依旧可以获得潇洒快活,要是抓不到呢,程丘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程丘在乐平城不大不小也是个官儿,此时,聚拢在他麾下的也有两百多人手。
这么多人很快就把县衙的后院围得密不透风。
兴高采烈的程丘之前早得了消息,知道苗木风没有离开就在屋内,所以他的心情很是爽利。
“苗大人,我等并无恶意,只是想请你到城外去坐坐”,程丘“吱嘎嘎“满心欢喜地推开门,可只是片刻间,他就脸色大变,原来,坐在椅子上的人影不是苗木风,而是之前进入的乱军尸首。
摸了摸尤带体温的桌案,程丘歇斯底里地呼喝起来:“快追,他们没有走远,一定要抓住苗木风,不然我们都死定了。”
虽然程丘没有明说,可在座的乱军看到程丘脸上惶恐的神色之后都不敢怠慢。
往日里,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程丘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而今日,能够把他吓成这副模样的,一定是了不得的大事。
区区一个苗木风,真的这般重要?
一众乱卒虽然不明白其中的关窍,可还是梗着脖子追了出去。
程丘瘫坐在地,他喃喃自语,道:“完了,苗木风竟然逃了,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程丘隐约间听到了一阵喊杀声从远方传来。
广灵军杀来了?
程丘一惊而起,他一扫颓态,高声呼喝起来:“快,集合弟兄们,从后衙出门,一定要快,广灵军杀来了,再晚些可就逃之莫及了
周遇吉领着广灵军卒在城中畅行无阻,他们几乎没耗费多少时间就来到了县衙之外。
这时候,往日里明镜高悬的牌匾歪倒在地,威压厚实的大门也残缺了一块,到处都是丢弃的物事,看样子好像刚刚被贼寇洗劫过一般。
“他奶奶的,这下子事情好办了,这伙乱军竟然敢杀入县衙,这可是谋反的死罪,弟兄们,冲进去,格杀勿论!”
原本周遇吉还在纠结下手的轻重问题,现在倒好,乱军哄抢县衙财物,不管他们有什么理由,这都是不可饶恕的大罪。
所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杀了乱卒,非但无罪,反而有赏。
广灵军卒在周遇吉的引领下,三人组,十人一队,井然有序地将整个县衙围拢起来,他们很有耐心,不放过每一个角落。
一旦遇上劫掠财物的乱卒,广灵军都会干净利落地将其剿杀。
接连憋屈了几个月,这些杀过人的汉子早已经嗜战功如命,可却一直苦于没有不开眼的贼寇来试刀,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乱军生事,他们哪里肯放过这博取战功的机会?
甫一接触,一心掠财的乱卒便死伤惨重,他们根本不是广灵军的对手。
太弱了,太弱了!
这就是大明边军?怪不得建奴连年犯边,却连像模像样的反击都没有。
接连砍杀了四五个乱卒的周遇吉连连摇头,嘴里直呼不过瘾。
县衙以北,程丘带着一百多名乱卒刚刚蹿出后衙,这时候,对于苗木风他已经不抱希望了,他唯一希望的就是能够逃出县城。
只要逃出县城,凭借这百十号人马,程丘觉得自己也可以活下去。
有时候,转机往往就在不经意间出现,就在程丘打算放弃追寻苗木风的时候,两个乱卒大呼小叫着,说发现了县令的下落。
怎么办?是追苗木风呢,还是逃命要紧?
就这么两手空空的逃出去?刘永贵那里定然是回不去的,从今往后,程丘唯有做一个无家可归的马匪,可是这样的话,他又觉得太不甘心了。
在乐平城,程丘不大不小也是个官儿,往日里的享受更是样样不缺,陡然让他成为一个马匪,流离漂泊,他还真有些不适用。
“拼了!”几乎没有犹豫多久,肾上腺激素分泌过剩的程丘便下了决定。
“弟兄们,抓不到苗木风,我们只能去做马匪,可要是抓了他,我们依旧可以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做我们的官军!”
在程丘的鼓动下,原本士气跌落谷底的乱卒顿时打了鸡血一般嗷嗷叫着,反正事情已经做下了,与其惶恐不安,倒不如再拼一把。
赌徒输急眼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无所畏惧,而他们总觉得可以在下一把赢回全部的赌本。
第三百四十六章 不肯收手()
眼下,程丘一帮乱军就像走投无路的赌徒,他们自以为自己选对了路,其实却已经无限度地接近了悬崖。
只要往前一小步,马上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其实苗木风原本已经跑远了,只是当他得知援军到达,可乱军却也逃了的消息之后便想出了这么一个以身相诱的计策来。
苗木风是在赌,他相信,只要他肯现身,程丘就一定会追赶过来。
身旁的六名暗卫已经准备了一道简易的工事,他们冲进了一个院落,然后用木桌、木板讲大门封堵的严严实实。
乱卒要想入院,只能翻墙而入。
院落中,暗卫已经抽弓在手,他们屏息以待,只要贼人敢露出半个脑袋,他们就会干净利落地予以射杀。
苗木风做下以身相诱的决定时,早已经征得了暗卫的同意。
不然的话,仅凭苗木风自己,他是万万不敢冒险的。
只要护卫抵挡住一炷香的功夫,援军一定可以到来。
问题是,六名暗卫能够抵挡的住如狼似虎的两百名乱卒吗?
乱军很快就来到了苗木风藏身的院落所在。
这处庄园墙高八尺,院门厚重结实,看上去就是个大户人家。
城内发生骚乱的时候,这户人家大门紧闭,院内的几个护院手持木棍,严阵以待。
家主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不管来者是谁,一律乱棍打出。
可没曾想,乱军没等到,却等来了县令苗木风一行。
苗木风这些年来受到刘永贵的掣肘,几乎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政绩,然而,他毕竟也是乐平城的一县之主。
如果苗木分放下身段,本地的大户人家还是很愿意与堂堂的县尊交好的。
眼下,这严姓人家就是与苗木分交好的大户之一。
当时,瞧见县令不告而访,家丁哪里敢造次,他们急忙通秉了家主。
严宽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他虽然不想搀和到城中的这场乱事当中去,然而,苗木风登门而来,他要是拒绝的话,就等于跟县令撕破了脸。
况且,据说苗木风与参将王腾勾搭上了,就是再给严宽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跟王腾较劲。
于是乎,苗木风一行顺利进入了严府,而严家的十名家丁也被临时抽调,加入了抵挡的阵列当中。
算上苗木风的两名家丁,暗营的暗卫已经有了十二名帮手,这些家伙兴许上阵厮杀还有力有不怠,但是,让他们痛打落水狗的话还是绰绰有余的。
从正门而入的打算失败了之后,门外的乱卒很快搭成人梯,他们三三两两地趴伏在墙头上,正到处张望、打量院内情形的时候,一支支嗜血的箭矢冷不丁地疾射而来。
遴选入暗营的人手都是侯十九千挑万选出来的佼佼者,他们箭术高超,武艺高强。
此番暗卫在院内早已经蓄力以待,六支箭矢,个个命中目标。
箭不虚发,血从墙头喷溅而下,尸首跌落在地。
墙下的乱军猝不及防,有好几人被砸了个结结实实。
陡经变故,乱军完全慌了手脚。
“啊,苗木风身边竟然还有持弓的护卫,这可如何是好”
六条活生生的性命用血淋淋的事实告诉乱军,苗木风不是那么好抓的。
要想进院,可以,拿性命来换!
程丘阴沉着脸,他已经耽搁了太久,更浪费了好多次机会,这时候倘若不能抓住苗木风,再半途而废的话,只怕他连这百十号人都掌控不住。
有时候,明知道错了,可别无选择之下,你只能错到底。
在看到军卒从墙头坠落的瞬间,程丘意识到了,这可能是苗木风以身相诱的圈套。
然而,明白了又能怎样,落荒而逃?
没有刘永贵的支持,这百十号人又能坚持多久?
程丘咬紧牙关,他大声喝道:“怕个鸟,不过几张破弓罢了,都给老子听着,我们只有杀进去,捉了苗木风,才能有活路,不然的话,你们以为王腾会饶了我们?别他娘的做梦了。”
说罢,程丘一马当先,他踏着军卒的臂膀,飞也似的跃上墙头。有了之前的教训,程丘不敢在墙头多做停留,而是直接跳下了院墙。
院内毕竟人手有限,而且利弓只有六张,当程丘身先士卒,冲上墙头的时候,原本还在犹疑的乱卒也一窝蜂似地攀上了墙头。
一时间,墙头上到处都是乱卒的身影。
饶是暗营的暗卫施出了全身解数,却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射中了这一个,马上又会冒出另外一个。
在程丘的引领下,这百十号乱军完全爆发了,他们大呼小叫着,咒骂这不公平的世道。
“噗通噗通”,很快就有乱卒翻下墙头,进入了院落。
院中的暗卫射来了一支箭矢,却被程丘险之又险地避了过去。
“兄弟们,杀,杀过去!只留苗木风一个活口,余者格杀勿论!”
当身旁聚拢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