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走出一人,对着楚南一礼,高声道:“学生仰慕阳明先生已久,赶了三个月的路只为求先生指点一二,今天听闻先生身体不适,特意前来问候,并求能得先生指点,这位兄台请不要误会我等。”
人群中响起一片附和之声,楚南不屑道:“一水的狗屁逻辑。照你们所说,先生与你们非亲非故,指点与否完全由他自己决定,你们这般堵门闹事,却是逼着他来指点你们,这难道不是错?这是其一。其二,如你所说,王先生身体不适,你们这般吵闹不休,让他如何养病?他的病自有家人医生看顾,与尔等何干?又何须你们问候?第三你们这么这么急迫求见王先生,多半是希望能借他名声上位,好博取个好前途,还美其名曰指点。哼,孔夫子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还请你们教教我如何解释。”
楚南却低估了那些人的脸皮厚度,只见他们一个个扯着嗓子引经据典逐条反驳楚南的话,逼的楚南又不得不拿出狮子吼的功夫震住他们,不耐烦道:“和你们这般读书读傻了的书生说理我真是脑袋抽了。许管家,开门,让家丁们让开,就让王先生看看这些圣人子弟的样子,看他是会不会气得吐血。”
那些士子干纠缠管家家丁,却没人真的敢不识礼数贸然去打搅王阳明。见那些人迟疑半天也没人敢进去,楚南才温声道:“这就对了。这样好了,你们既然是才子,必然随身带着自己的得意之作,都给我算了,我替你们递进去,放心,先生一定会看的。”
那些士子无奈,都依言递上自己的诗作,一会儿工夫,楚南怀中就满是宣纸文稿。一个书生递上自己的诗作,看了楚南一眼嘟囔道:“你和先生是什么关系?凭什么能有这般优待?”
楚南整理了下怀中的文稿,冷哼道:“我曾经和王大学士一起逛青楼,你说我们什么关系?”
第十一章好酒
楚南抱着一大摞的书稿跟在许管家身后来到了王府的客厅之上。果然,王阳明正和几个书生谈笑,想来必然就是许管家口中的俊彦之才了。
王阳明见一身书生打扮,虽然已经年过五十却丝毫不显老态,笑盈盈的坐在上手看众人谈经论典,见楚南进来惊奇的看他一眼,指指一边的空座,示意楚南坐下。
众人见楚南进来也停下讨论,看着楚南走到王阳明身前,将怀中的文稿一股脑的放下,说道:“这是堵在你家门前的那些书生的作品,我帮你把他们赶走了,顺便把这些东西带进来了。”
王阳明笑笑,随手将那些文稿拿在手中,对楚南道:“这些都是各地的俊彦,你且来认识认吧。”
在王阳明的指点下,楚南发现果然都是久负盛名的才子。面貌清秀的儒雅少年是山东孟家的孟庆,一个光看姓氏就让人敬畏的强人。坐在孟庆下手的却是个黑面的魁梧大汉,是山西著名的黑相公吴良善;坐在孟庆对面的锦衣书生楚南认识,正是当今户部尚书的嫡子赵括,也是被外放了清河县令的赵远的弟弟;还有二人董繁和李凉,也是富贵出身,最后还有一人,素布麻衣,一看便是贫寒出身,复姓司马,名中原,却是王阳明的远亲,荆州人士,算得上是楚南的老乡。
楚南耐着性子和他们一一见礼,一番客套之后,众人重新入座,楚南却是霸道的抢了赵括的座位,引得那黑大汉和董李二人怒目而视,赵括却淡淡一笑,随意找个座位坐下,此番气度风范不禁令人折服。
王阳明好似没有看到楚南的动作,笑着对众人道:“还未与你们介绍,这位是楚家的五公子,算得上是老夫半个徒儿。”
孟庆恰当好处的露出惊讶的表情,笑道:“失敬失敬,竟然是王先生门下。如此说来,楚兄必然也是文采斐然了,刚才我等都各献上了拙作,楚兄却是来得巧了。”
楚南摇摇头,叹气道:“我是个粗人,吟诗作画之类的事情多半是做不来的,其实几日后我就要去禁卫营当差应卯,到军营里厮混了。”
吴良善见楚南坦言自己不善作诗,先前的怒气也去了几分,好奇道:“噢,我还当楚兄也要参加此次科举,特意前来拜求先生指点呢。”
楚南见那大汉直爽的可爱,笑道:“吴兄见笑了,我来此地是求先生件事的,事关此次科举却与我关联不大。”
楚南这话却差不多是明说来帮人走后门了,只是王阳明在此,众人也不好发问,孟庆识趣的转移话题道:“不知楚兄送来的文稿可有佳作?”
王阳明抽出几张拿在手里,摇头道:“就这几人的诗作还可堪一看,其余不是平淡无奇就是哗众取宠。”
王阳明翻翻手中的文稿,惊奇道:“呵呵,却真是巧了,这几篇竟然都是论述西北战事的策论。”
赵括笑着对楚南说:“不瞒楚兄,你来之前我等正遵先生之命讨论西北战局,正说到陛下对令兄的嘉奖呢。”
孟庆也凑趣道:“楚兄身出将门,西北的主将又是令兄,想来对战局自有一番独到见解。”
楚南不知这二人是热情的过分了还是看自己不顺眼,皱眉道:“楚狂在西北的功绩自然是有目共睹,但是目前并未取得优势地位,多半还是要和西域诸国僵持下去,北方战事看的是勇武,南方看的是权谋,西北却是既要权谋也要勇武,楚狂毕竟年轻,难免热血冲动,将来未必不会栽跟头。”
董繁嗤笑一声,说道:“楚将军能隐忍三年,任凭西北蛮子叫嚷也不接战,哪里热血冲动了?听楚兄语气,让小弟忍不住觉得你自认要强过令兄?”
楚南撇他一眼,看看只待看戏的众人,淡淡道:“我强不强过楚狂我不知道,但是我比你要更了解他是必定的。北方接连大捷,你道他心里会甘心服气?若是有机会,他多半会赌上大半身家,万一赌输了,他在西北攒下的底子也要挥霍一空了。”
董繁还要反驳,就听有人说道:“我觉得楚兄说的有道理。”
说话之人是坐在角落里一直安安静静的司徒中原。王阳明笑着对自己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远亲说:“噢,是么?中原仔细说说。”
司徒中原低头想想,慢慢道:“楚兄说的西北与南北战事的区别小弟是极赞同的,至于后面关于楚将军的话,我不好评价,但想来,作为一奶同胞的兄弟,在这方面必然比我等有发言权的。如楚兄所说,西北战事,除非有大变故,多半会一直僵持下去。为求安稳,朝廷最好派遣一位持重的宿将去西北,加上楚将军的悍勇,西北必然固若金汤。若说人选,戍守边疆的杨守业将军当是第一人选。”
赵括却摇头道:“司徒兄须知行军打仗绝非我等说说这么简单,更何况是更换戍边大将。还有一点,司徒兄或许不知,楚将军最是心高气傲,若是杨将军去了他会不会安心辅佐,二人风格不同,相处之时如何能互补也是个难题。”
司徒中原说到此时也忘了羞涩,凝眉道:“凭功绩资历,杨将军若去西北,必然是主将。但是世人皆知杨将军儒雅大度,又不喜揽权,和楚狂将军正好可以相互补充。再者,楚杨两家世代交好,更是姻亲,摩擦或许会有,但总归不会有大麻烦的。至于南方,朝廷费尽心力几十年,南方早就彻底安稳下来,派些识大体的官吏去划分州县管理就是。”
赵括见一向低调的司徒中原也敢反驳自己,心下不喜,正准备耐着性子说他几句,吴良善却插话道:“司徒却是忘了很重要的一点。如此西北陷入战事僵持,南方十年之内不会有战事,北方形势却是一片大好,陛下为报当年白城被围之辱,必然将战略中心移至北方,为求赢得漂亮,必然会从西北抽调士卒,还可能要雍州从西面策应背面的主力,这样一来,西北的地位变得更加重要,压力却也更大了。”
这时,王阳明哈哈大笑,满意的点头道:“虽说你们还有些思虑不周,更参杂着许多书生之见,但是能想到这般深度已实属难得。不瞒你们说,陛下已经决定今年入冬之前,将整个呼伦哥草原纳入大梁版图,杨将军调任西北,总揽军政,楚狂加封征北军副将军,还要在此次科举中选拔俊彦之才,去加强大梁对南方的管辖,哎,几十年了,南方终于要完全归入我大梁了啊!”
众人都目露喜色,赵括却难言几丝落寞,跟着众人赞颂了几句伟大的皇帝陛下,才强笑着坐下。
这等开疆拓土的大好消息显然刺激了几个少年的自豪感,纷纷展望美好的未来,也暗暗高兴此次科举的美好前景。然后众人又接着谈论起北方战事的打法,细细比较了下大梁与胡人的优略,惊喜的发现大梁的优势巨大,若是达成目标并非没有可能。
待一干热血青年冷静下来,发现已经是到了吃饭的时辰,自然一个个起身告别,只是王阳明看起来兴致也极好,硬是要留众人吃饭,众人半推半就的应下了,心中却多在暗中高兴,被王大学士指点了也就算了,还被留下来吃饭,这是何等的荣耀!
趁着众人沉浸在喜悦中,楚南抓住机会悄悄将杨婉儿的事情告诉了主考大人,王阳明犹豫半晌,终于还是点头答应。楚南终于放下心事,也乐的蹭口饭吃,老老实实的等着开饭。
王府之上的大厨是宫中御膳房出来的,本事很是了得,除去楚南之外众人虽然不敢放开吃但也算吃的尽兴。董繁见楚南胡吃海塞的模样,忍不住要开口训斥几句,正待说话,偏厅走出一人,素色衣裙,年纪不过二十出头,但是众人却认出是王大学士的夫人,于是不敢怠慢,连忙起身见礼,心下却想回去之后更有了向人夸耀的资本。
那少妇柔柔的回礼完毕,却没有退回去,而是从丫鬟手中接过酒壶,熟练的倒满一杯酒,在众人惊奇的眼光下双手端起酒杯,走到楚南身前,轻声道:“一杯薄酒,谢过公子当年的恩情。”
楚南舔去手指上的油脂,接过当朝一品夫人的敬酒,轻笑一声,一口喝下去,叹道“果然好酒!”
第十二章打不过
楚南回到楚府,笑着将在王家的经历简略说了一遍,听得楚月娇笑不已,嘻嘻笑道:“那帮子才子想来是目瞪口呆,震惊的傻了,哼,看他们还狂妄不?”
楚南微笑不语,杨梅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噢,你哥哥还和王大学士家有很深的交情么?我却是不曾听人说过。”
楚月忍住笑,道:“王先生曾在我家做西席,听下人们说,那时候王先生穷困潦倒,声名不显,还是五哥带回家,向老祖宗推荐的呢。至于王夫人么,她本是江南名妓,与先生相互爱慕,最后却是五哥撮合了他们……。”
楚南咳嗽几声打断了楚月的话,毕竟用烈性**撮合一对情人怎么说都上不得台面,轻笑几声,对楚月说:“一会我去禁卫营报到,你且在家和你嫂子说说话。”
楚月皱眉,撇嘴道:“你们两个真是别扭,哪有新婚的夫妇用“你哥哥”“你嫂子”这样的称呼的?”
楚南不想多说,起身唤过家丁准备去禁卫营,虽然是个虚职,但是一次不去必然是说不过去的。
杨梅看着楚南走出家门,笑着拉过楚月的手,拐弯抹角的打探自己名义上“丈夫”的经历,一时间姑嫂二人竟是说得很是投机。
楚南一路来到禁卫大营,只见军容齐整,刀枪冷厉,即便是再疏懒的性子的人也会挺直了腰杆。
楚家两代人曾出任禁卫军统领,自然在这里有很大的影响力,不用楚南说话,早有楚家的近人候在大营之外,一路领着楚南到了现任禁卫军统领冷厉的房间。
冷厉人如其名,浓眉大眼,却满脸冰冷,微眯着的眼睛让人感觉像是被人看个通透,让一屋子的人大气都不敢喘。
楚南却是与往常无异,楚家两代人经营禁卫军,即便是再得宠也得避嫌,毕竟这是京城附近最强大的军事力量,也是守卫京城守卫皇家的最主要力量。作为现任统领,皇帝派来削弱楚家影响力的人物,这样的反应已经算是好的了。
楚南打量着宽敞明亮的房间,北面的墙上挂着一幅硕大的地图,当然,现在被绸布遮盖着。冷厉身后是一副强弓,还有些狼牙雕饰,时刻提醒来人,这房间的主人也曾在北地经历过腥风血雨。楚南身后还站着些人,想来都是和楚南一般的打算,出身也不会差到哪里。
冷厉深深的看了楚南一眼,开口道:“我知道你们都不会将禁卫营的这份军职看在眼中,想来宫廷演武之后,你门中的很多人就会彻底忘了。但是我要告诉你们,我没指望你们每日来当差应值,但是若是让我知道有人用禁卫军的身份违法乱纪,我不管你们什么出身,一定会让你们付出代价的。”
在场的没有白痴,所以自然没人去不识趣的反驳些什么,一干人恭敬的说是,在一名小校官的带领下出了房间。
一干人在一处地方写下自己的出身,盖上自己的私章,领了盔甲军服,终于成为了一名名义上的禁卫军兵士,有些人职位还不低,但是无一例外都是虚职。
出了威严的禁军大营,众人终于重新活跃起来,三处成群的聚在一起,乱哄哄的说着什么。
这时,有个人站在路旁,使劲的拍怕手,大声道:“诸位诸位,且听我一言。今日我等终于成了一名威武的大梁军士,之后我等就能为大梁添砖加瓦,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了。”本是一番好话,却被那人用怪异的语调说出来,引得众人哄笑一片,显然没人对这个身份有多大的自豪感。
喊话的人是一位皇妃的外甥,姓赵名易,身份尊贵但是家族并没多大影响力,于是旁人也不会觉得被抢了风头。等众人安静下来,那人继续说道:“大家都是一样的打算,小弟不才,今日愿意做东,请诸位在馨香楼快活快活,大家说好不好?”
馨香楼是京城出名的烟花场所,向来是京城出花魁的地方,众人齐声叫好,楚南无奈,也只得随着人群朝馨香楼走去。
赵易在人群中跑前跑后,和这些贵胄子弟拉着交情。
馨香楼地处皇宫东南,距离贵胄云集的绿柳巷只隔了三条街,占地极广,本是前朝皇帝为名妓香雪海所建,风景绝佳。楼前清流潺潺,垂柳如烟,别致清幽,是京城充一等一的销金窟,显然赵易这次却是下了大本钱。
赵易熟门熟路的领着众人进了馨香楼,有人指着他笑骂道:“你这败类,怎么对这里这般熟悉?不知是哪个红牌的恩客啊?”
赵易回头苦笑,告饶道:“小郡王寒颤我了。我家里管的严实,这次请诸位来这里,不仅是托了熟人预定座位,还狠心撒了大笔的钱财,今后的几个月都要在家吃素了。”
赵家本就是京城一等一的富户,后来又做了皇商,身价不可数,众人哪里肯信,笑闹着来到了一间宽大的大厅中。
众人闹哄哄的坐下,不多不少却是刚好坐满最前面的几个桌子。馨香楼中高官显贵不少,楚南极少来,左右打量起来。一众十几个人占了大厅最好的几个位置,前面不远就是一座半米高的平台,正有些清秀的乐妓吹拉弹唱。这座大厅设计独到,二层还有些座位,隐约也能看见有人影闪过。
旁边早有人不满道:“赵家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二楼有雅座却偏偏让大家坐在这里,是看不起我们还是付不起钱?”
赵易正要说话,先前那位小郡王笑着解释道:“简公子刚到京城,有所不知啊,今日京城的花魁关荷要献舞,然后出题考较才智,若是侥幸能得她青眼,说不定能一亲芳泽呢。所以今日不同,这楼下的座位的价钱却是比楼上的要高出不少。”
简丛是江苏巡抚简荣的公子,刚刚随着父亲来到京城,但是一个外官的儿子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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