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忙着纺麻,道:“这儿年纪大的男人有的赋役去了,有的入伍去了,年纪小的有出去做生意的,有的读书求学去了。”
“您年纪这么大了,家里人怎么还让您纺麻呢?”
“我和我的孙子相依为命,他父母都是给大户做杂役的,却死在了大户家中。小孙子只能自己去找营生混饭吃,我想着帮帮他,补贴点家用,让他别这么难。他还想进京赶考呢,我得为他准备盘缠。”
李白听了心中难受,看着这片贫民窟,突然觉得金陵城的繁华只是虚假的幻象,这金陵城的繁华背后,隐藏着多少贫穷啊!
街巷走出一个少年,少年兴高采烈地拿着两个烧饼,比在眼前摇头晃脑的走到李白这边来,看见李白时突然扔了烧饼愤怒地冲过来,一把推开李白,抱住老婆婆,对李白怒目而视。
李白被推了一下有些摸不清头脑,那老婆婆急忙责备道:“方儿,别冲动,这位公子不是来欺负我们的。”
被唤作方儿的少年依旧警惕地看着李白,李白忙道:“我没有恶意。”他看明白这应该就是老婆婆说的小孙子了。
老婆婆看着方儿的眼神盯着李白手中的剑,带着歉意道:“不好意思,方儿是看见公子手中的剑才害怕的。”
李白恍然道:“我把剑放下。”李白把剑放在地上,摊开手再次道,“我没有恶意。”
方儿放松下来,走回去捡起那两个烧饼,吹了吹上面的尘土,把两个都要给老婆婆,脸上带着天真的笑容。
老婆婆道:“你怎么不吃一个?”
方儿把烧饼放在嘴边,装作吃了一口的样子,又摸摸自己的肚子,依旧把两个烧饼给老婆婆手上。
老婆婆拿着烧饼慈爱地笑道:“我一个人吃不了两个,你吃饱了再吃一个。”
方儿摇摇头,摸摸自己的肚子,往前鼓着肚子。
“吃不下那留一个你明日吃。”老婆婆笑道,突然充满歉意和羞愧地问李白,“公子,这个烧饼你不嫌脏的话,你吃吧。”
李白摇摇头,道:“我吃过了。”他复杂地看着方儿,“老婆婆,你的孙儿怎么……”
老婆婆脸上露出伤心之意,道:“方儿在他父母去世后,把嗓子哭哑了,以后就不会说话了,精神大概受了些打击,加上没几个人从小愿意找他玩,现在十九了,还是这么依赖我。”老婆婆提起来忍不住落泪。
李白劝慰道:“老婆婆不要伤心,起码您这孙儿很孝敬您。”老婆婆点点头道:“其实方儿打小很聪明的,读书背的很快,也会作诗。”
方儿起身,对着李白躬身行礼道歉,李白忙回礼道:“没关系的。”
老婆婆问方儿道:“你不是想参加什么金陵诗会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方儿黯然地点点头,指着自己的嘴巴。
老婆婆拉住他的手,悲戚地道:“我可怜的孙儿……”
第65章 金陵诗会()
李白听了两次这金陵诗会了,忍不住问道:“这金陵诗会究竟是什么?”
方儿呜呜啊啊地比划着,李白实在看不懂,求教地看着老婆婆。
老婆婆道:“金陵城有许多大族子弟,经常举办一些诗会,吟诗作对。这些诗会有大有小,最大的便是每年立夏这天的金陵诗会,金陵诗会不仅士族豪门的子弟会参加,贫寒的读书人也被允许参加,不论贫富贵贱,谁的诗做得最好,就会得到一个诗魁的名号,富贵人家的子弟想借此成名,而贫寒子弟若是夺了这诗魁的名号,或是诗作的还不错的,就容易得到大人物的青睐,就会有大人物举荐他,或者是出资资助他去参加科举,因此吸引了许多读书人。”
“怪不得。”李白道,“方儿,你还想不想参加这个金陵诗会?”
老婆婆难过地道:“方儿不会说话,怎么参加啊?”
“方儿写下来我帮他读便是。”李白道,“正好我也想去见识见识这金陵诗会。”但方儿仍然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想去。
老婆婆劝道:“方儿,你为这诗会准备了这么久,不如跟着这位公子再去一次。”
方儿看了李白一眼,终于点点头。李白捡起剑来,笑道:“那我们走吧。”李白想留下些钱财,老婆婆却说什么也不肯收,“公子莫低估了穷人家的志气!”李白听了羞愧不已。
方儿带着李白出了这片贫民区,一路到秦淮河旁,这里早已搭好高台,红巾作饰,翠屏林立,底下读书人无数,热闹非凡,不时爆发出一阵叫好声。高台上站着十个人,每人站在一个屏风前,意气风发,傲视群芳。又有六个老者坐在高台上,似乎正是点评之人。李白和方儿站在人群后面,看着一个又一个读书人携带着自己认为最好的诗作上了台,在台上或是自信满满,或是强作镇定,更有甚者上了台双腿战战,说不出话来,这样的直接就在一片哄笑声中被赶下台。
“那六个老头是什么人?”李白问身边一个读书人。
“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粗鄙,什么叫老头?”那人嫌弃地说道,”这六位是金陵城中最有学问的六家士族的长者,才学极高。此次诗会就让他们品评。“
“哦。”李白接着问,“那台上屏风前十个人是做什么的?”
“你是外地人来的吧?”那读书人道,“金陵诗会不就是要评比出诗作好的人吗?这十人就是目前诗作排得上前十的人,从左到右依次是第一名到第十名,他们的诗就可以写在屏风上。再有谁的诗做得好,登台后当着众人面读出来,再经过评比,若能排得上位次,就取代那一名,那一名后移一个位次,最后一名自动淘汰。”
“我确实外地来的。”李白道,“不过这诗会可操作性太强了吧?现在这前六名就是那六家的人吧?”
“这你怎么知道?”那人惊讶道,“你说的没错,台上的前六名正是那六家的子弟,不过你也别以为这六人是凭着评比人的关系才能登台的,毕竟这么多人看着呢,没点真才实学登不上去的,大家都是差不多的水平,也不好反驳评比人的话。再说谁敢得罪他们,不然你的诗作的好他们也说不好。”那人长叹一口气。
这叫什么评比,分明是给这些士家卖弄才学的嘛,李白想着,问:“兄台你怎么不上去?”
“我上去一次了,被刷下来了。”那人惭愧地道。
“你肯定不是士家的。”
“不是……”
“这上面十个有不是士家的吗?”
“有,最末那个笑得开心的胖子,他是个商人子弟,这个场地是他父亲掏钱盖得。”
李白一阵无言。
李白对这场所谓诗会失去了兴趣,看着一个个出身寒门的读书人乘兴而去,败兴而归。李白看见那个卖鸭血汤的书生也上去了,念了一首诗,虽然称得上佳作,却依旧打不动那六位老者,只是两三个老者说了句不错,也就罢了。
“方儿,你还要上去吗?”李白看着方儿抱着自己的诗作,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虽然心里觉得这诗会去不去两可,但他看出方儿心中似乎想去。
方儿犹豫了一会儿,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终于脸上的犹豫变作坚定,方儿重重地点点头,一脸严肃地把诗给了李白。
“你和我一起上去。”李白道。
方儿急忙摇摇头,指指自己的嘴巴。
李白安慰道:“没关系的,这诗又不是用嘴作的,你不上去他们还以为是我写的。”
方儿想了想,下定决心点点头。李白拉着他上去。
底下人奇怪地议论着怎么两人一起上去。
李白上台对着那六个老者行了一礼,又对十个士族子弟行了一礼。一个老者微微颔首,示意李白可以开始。李白对着下面的人高声道:“这首诗不是我做的,是我身边这位朋友作的,他有哑疾,不能说话,我代他把这首诗念出来!”
底下的人恍然。
“哑巴不会说话也能作诗吗?”那屏风前十个人中有一个人哂笑道。
李白转过身去看着那人穿着锦衣,配着香囊,道:“你屁股长了痔疮就不会吃饭了吗?”
那人脸色潮红,拂袖怒道:“粗鄙!”末位的那个胖子听了感兴趣地看着李白,眼中大有对李白是我辈之人的赞赏之意。
李白不理会他,拿起方儿作的诗一看,心里惊道这首诗原来是方儿作的。
李白大声念道:“诗名,《金缕衣》。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底下的人听了面面相觑,议论纷纷,随即爆发出一阵喝彩声,“好!”
六个老头听了,有人赞许道:“不错。”
也有老头冷哼道:“这也叫诗吗?”
“我也觉得不大好,似乎简单了些。”
“怎么能不叫诗?这首诗劝诫人莫要追求荣华富贵,珍惜少年时光,情感单纯真挚,哪里不好?”
“此言得之,我也觉得这首诗听起来简单,但内涵深远。”
几个老头争执起来,方儿绷紧身子听着,李白拍拍方儿的肩膀,示意他不要紧张。
“这首诗不错!”一个最年老的老者一锤定音。
“那么该把他安排到第几名?”一个板着脸看起来不好相与的老者问道。
“这前六名都是我士家子弟,后四名也是出身豪族。”
刚才一锤定音的老者道:“第十名,陈家那里我自去解释,陈家的那个小胖子本就文采平常,下去也不丢人。”
其他老者点点头。先前颔首示意李白开始的老者道:“此子诗作虽简单平凡,但单纯真挚,可列末位。”
底下的一些寒门读书人都高兴不已,毕竟这是第一个寒门子弟登榜,给了他们信心。
陈家的小胖子主动走过来,李白代方儿行礼:“此番承让了,夺了阁下的位子。”
陈家小胖不在乎地笑道:“没关系,我本来就不想和这帮家伙站在一起,他们一个个仗着自己肚子里有点墨水,都牛气冲天的。况且,因为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我看你很是顺眼。”陈家小胖躬身行礼,“在下陈团。”
“在下李太白。”李白回礼,倒是对这小胖子的大度有些欣赏。
“有机会来陈家找我。若会喝酒,你我痛饮一番。”
“一定去,到时不醉不归。”
陈团脸上的肉一笑挤在一起,小眼睛弯起一条缝,“一言为定,告辞。”
“告辞。”李白看着陈团迈着大步子下去,对方儿道:“你在这儿,我在下面看着。”
方儿抓住李白的衣袖,又松开,点点头,行了一礼,看着李白走下台去。
第66章 两种人()
李白下了台,站在人群中看着底下的人一个接一个上去,尤其是寒门子弟,见方儿成功取代了那十个人的中的一个,即使是末位,也足以鼓励人心。
“你怎么不自己上去试试自己的诗作?”李白先前询问的人又反问李白。
李白随口道:“我怕我上去再占个位子,寒门子弟就更难上榜了。”
那人不屑道:“骄傲自大。”
李白咂一下嘴,懒得搭理他。
方儿在台上站着,显得孤零零的,双手紧攥着衣角,又不时看着远方,似乎期盼着什么人。
李白看着方儿的样子,想到了几年前的自己。渐渐的,下面的读书人上了一个遍,依旧没有能打动那六位老者的诗作。最终,榜上的十人敲定,那主持的老者道:“今日的金陵诗会已选出十位诗中翘楚,三日后在孙楚楼举行最后的诗魁选拔,届时金陵城附近有名望的人都会齐聚孙楚楼,评选出十人最优者,给予诗魁的称号,润州张刺史也会到场,为此人举荐。”
那台上十人对着六位长者行礼,便各自下台去了。方儿作为唯一的寒门子弟,招来很多人羡慕甚至嫉妒的眼神,方儿高兴地跳下台,来到李白身边,一脸惊喜,似乎还恍若做梦。
“走,告诉婆婆这个好消息去!”李白笑着道。
方儿笑着合不拢嘴,点点头拉着李白要走。
两人正要走,那个卖鸭血汤的书生和几个人走了过来,对李白二人行礼道:“公子,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李白点头,问道,“你们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这十年以来的金陵诗会,这位小公子是头一次寒门子弟进入榜上的,我们这些同为寒门子弟的读书人替他高兴,想设宴为这位公子庆祝一番。”那人行礼道,“在下张仲连。”
李白回礼道:“在下李太白,他唤作方儿,我也不知他名姓。至于设宴,你们问他便是。”众人看着方儿,方儿写下高子方三个字。高子方看着李白,似乎在问要不要去。李白觉得让他自己决定好,道:“你自己拿主意就是。”
高子方偏着头想了一会,最终点点头。
张仲连等人大喜,“那明晚两位公子就来我们的小吃街,我们在那里相聚。”张仲连道。
李白两人点点头。互道告辞之后,李白和高子方回了老婆婆那儿,路上李白问:“你知不知道他们几个人为何宴请你?”
高子方点点头,在纸上写下举荐二字。
“嗯,他们大概是见你是唯一的寒门子弟,就把希望放在了你身上,若是你能夺得诗魁,得到举荐,一飞冲天,说不定他们以后就会来求你举荐了。”
高子方摇摇头,又写道:“我没想得到举荐。”
“那你为何要参加这诗会?”李白不解。
高子方俊秀的脸上露出一副幸福的表情,李白一看他这副发情的样子,猜出来笑道:“你是为了个姑娘吧?”
高子方脸红扑扑的,轻轻点点头。
“谁家的姑娘?”李白追问。高子方连连摇头,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却是怎么也不肯说。
李白也不再逼问,两人回到高子方家中,老婆婆得知她的方儿榜上有名高兴得露出不全的牙齿,笑个不停,连说:“我家方儿有出息,有出息……”老婆婆笑得咳嗽起来,子方赶忙轻轻拍着她的背。
李白看着这高兴不已的祖孙俩,心里一阵温暖。
老婆婆喘了几口气,挥挥手示意让子方停下,向李白施礼问道:“多谢公子,老身还不知道公子名姓。”
“在下李太白。”李白道。
“天色已晚,公子还未吃饭吧?不如在这里吃饭住下,寒舍粗饭,公子莫要嫌弃。”
李白微笑着婉拒了:“不必了,老婆婆我在一家旅舍租了房子,不住也是浪费钱,就不在此叨扰了,这金陵城我初来乍到,还未见过夜景,我想再逛逛。”
高子方拉着李白的衣袖,不想让他走。
李白笑着摸摸他的头,道:“你若是不嫌弃,就认我做兄长,眼下你太白哥哥酒瘾实在难耐,就放你太白哥哥走好不好?等到明日我来接你去赴宴。”方儿不舍地点点头,懂事地松开手。李白对老婆婆笑道:“婆婆让我在此住下也行,那您收下这点房费。”
“这怎么能行,你都是方儿的哥哥了,就是一家人,哪有向家人收房租的?”老婆婆和李白一起笑了。
“告辞了。”李白转身离去。
“这公子真是个好人啊。”老婆婆牵着方儿的手咳嗽道,“以后方儿出息了,一定要报答这位公子。”方儿点点头。
李白提着剑,打了一葫芦酒,一边饮酒,一边走在秦淮河岸边,秦淮河许多画舫或停至岸边,或者悠然游动。画舫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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