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原想着让仆从提前通知殊兰一声,让她有些准备。却不想仆从自作聪明地只说了多尔衮回来。原想着殊兰深受皇太极宠爱,说是皇太极到访殊兰必定不会有所动作。而自家爷是小玉儿当初死皮赖脸地求来的,定会尽心尽力。却没想整了这么一出来。现在看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早就吓得面色苍白。等看到跟着皇太极一同来的多尔衮的漆黑脸色后,吓得只会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了。这一刻,他恨不得立时死去!
他怎么就自作聪明呢!
☆、15阿敏屠城
正当众人都不知所措之时,殊兰却带着诺敏慢慢从亭中出来,俏生生立在皇太极面前,刚打一个照面,便是盈盈行礼:“恭迎大汗光降,大汗吉祥。望大汗恕殊兰没有及时出府相迎。”螓首低垂,翡翠珠子接成的流苏便在脸庞轻轻摇晃。秀美的容颜被弄得半明媚半模糊,却是更加引人注目。
皇太极想要上前相扶,却顾忌着身份地点。微微踟蹰了一下便笑道:“不用多礼,起来吧。”等到殊兰起身,皇太极早已转身对多尔衮说话了:“今天我不过是好奇来看看而已,不用这么讲究。不过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到弟弟家里来做客罢了。你弄得这么小心,以后我还敢来?”
多尔衮忙答道:“是。”说着,忙挥手让那仆人离开。随后又默不作声地站在皇太极的身旁。
皇太极见多尔衮仍是敛目垂首站在那儿,眉头不由一皱。随即又悄悄放开,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现般移开视线,将注意力放在了随着阵阵秋风漫天飞舞的桃李身上:“秋天还能看到桃花梨花倒真是有趣。能想出这法子的倒也算得上是个奇才了。”
“不过是雕虫小技,能得大汗些许称赞也够了。”殊兰原想一直装聋作哑沉默下去。可见一直对自己这四哥爱慕有加的多尔衮像个雕像一样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便只好开口应答。这将桃李花期延到秋季盛开不过是她闲来无事时捣鼓出来的玩意儿。要真说是奇才,怕是夸大了。这种物事顶多算是风花雪月的消遣之物。况且,这样折腾过的花草,左右活不过三年。不过是个烧钱的玩意儿。哪能同奇才相比?
皇太极眉眼含笑地瞅着殊兰,似乎在等她说下去。黑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直把殊兰看得侧过了头去,脸颊两旁也不由自主飞上红晕为止。“这法子是你想出来的?”皇太极微微俯身,对着殊兰的耳朵悄悄说道。殊兰只觉得一股热流随着话语吹入自己的耳中。急忙推开几步,低头装傻:“大汗谬赞。”
皇太极见殊兰如此,唇边不由划开些许弧度。一向冷冽深邃的目光也顺势柔和了片刻。他想要伸手去抚眼前女子的长发,可手指微动间,又被他生生按压了下来。眸光又是一变。可无论他的面色眼神如何变化,身前这个垂手低眉的女子终究都没有看在眼里。毫不犹豫地转身,对着仍站在自己身后的多尔衮道:“这花也看了,景也赏了。我也该回去了。”
多尔衮忙躬身回道:“天色尚早,大汗要不留在府中吃好饭再回去吧。”
“不了。”皇太极摆手道,“今日说过去布木布泰那儿的。晚了,哲哲又要说我了。”说着,轻轻一笑。
多尔衮一噎,身子微微僵硬,本就佝偻着的身子弯得更厉害了。他没有再劝什么,垂手低语:“……是……”
多尔衮同殊兰一齐将皇太极送出门。众侍卫并车马早就在门口守候多时了。
“恭送大汗。”多尔衮同殊兰齐齐行礼。皇太极见两人动作一致,只觉得一阵不快。抬手将多尔衮扶起,好好地鼓励一番后,又侧头对着殊兰挑眉笑道:“小玉儿不喜欢苏合香了吗?木樨……倒也不错,前几日倒还贡上来两瓶子‘木樨清露’。等回去让德顺给你送来如何?”
殊兰低下头不敢回答,只用眼睛瞅了一眼多尔衮。见他仍是低着头,不发一言,只好对着皇太极道:“谢大汗。”
皇太极满意地点点头,打道回府了。
永平外火光交接,喊杀声不断。
“贝勒爷,永平……不保了!”阿敏的随身侍卫一脸悲怆地看着阿敏,近乎嘶吼般出既定的事实。
“什么?!你在给我说一遍!”阿敏又惊又惧,一把拽起跪倒在地的侍卫的领子,满脸的不可置信,“你说什么?永平失守了?!”
“明军子夜突袭,众将士都熟睡,致使,致使……”侍卫不敢说出“如入无人之境”几字,只能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将士如何会熟睡的,阿敏自会知道。还不是几日来他为了拉拢人心日日笙歌的结果吗。现在……阿敏咬牙。一直以来,皇太极都想着将权力集中,这回,这回可是给了他好大一个机会啊。不行!他必须挽回颓势!他要……“传我令,屠城!”
一时间,永平内外火光不断,惨叫声不绝。好好的城池,一夜之间变化为地狱冥府,惨绝人寰。
寂静的夜街,没有行人。唯有打更人还在恪尽职守地报着时刻。突然,这份宁静被远远传来的急促马蹄声打破,一身白色铠甲的多尔衮骑在马上,拼了命地鞭策着健马,奔驰由远渐近。
又是一年。时值初夏,清宁宫小跨院静悄悄的,槐树森森,枝叶繁茂。月光照来,墙面上树影婆娑,更显得环境清幽宜人。外面除了树木外便再也没有过多的灯笼饰物,唯有些许不甘寂寞的烛光仍是从窗纸透了出来,在地上投射下暖暖的橘色光晕。
此刻,正在熟睡的布木布泰陡然睡梦中惊醒,恍恍惚惚间似乎听到苏茉尔从门外传来的焦急压抑的声音:“格格!格格!”苏茉儿想要将布木布泰和皇太极唤醒,却又怕打搅了皇太极被罚,只急得团团转。
皇太极睡得正好却蓦地被惊醒了,喃喃道:“谁在外面?”
大玉儿揭开帐子,缓缓起身,走到了门边问苏茉儿:“【什么事,这半夜三更的,这么急?】”
苏茉尔焦急地:“是十四爷命奴婢来报的。十四爷说是有重要的军情要跟大汗回禀。现在十四爷就在门外等候大汗召见。”
皇太极一听说多尔衮有重要军情要汇报,立刻就清醒了,他一面揭开帐帘坐起身子穿衣,一面命令:“让他进来!”
布木布泰连忙上前要开门,苏茉尔下意识地闪开。皇太极见是布木布泰去开门,再见她头发散乱着,只穿贴身短褂,雪肌尽现。他的眉尖不由得皱了起来。可心系军情他也没说什么,任由布木布泰开了门同多尔衮迎面相见。见多尔衮看着布木布泰愣愣的眼神和布木布泰穿丝袄时的羞红……皇太极的眼神再一次深邃。多尔衮和布木布泰……可这念头只是一瞬。皇太极又大声喊着打断了多尔衮同布木布泰之间若有若无的关系:“还不快进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多尔衮听到皇太极召唤,忙快步进来,敛衣垂手答道:“【回大汗的话,永平四城丢了!】”
皇太极此刻早已下了床,正对镜子扣纽子,听到多尔衮这么说,心下大惊,呼地就转过身来紧紧盯着多尔衮:“你刚说什么?永平四城丢了?怎么会丢了?”
多尔衮不理会皇太极又惊又怒的神情,垂首接着说:“这还不算,阿敏哥哥他,他还屠杀了永平城中所有的士民百姓来泄愤!”
皇太极听得怒火中烧,目眦欲裂:“阿敏!……该死的东西!”皇太极急促地呼吸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可声音仍是恨恨的,“我费了多少心思,我大金又折了多少人马,这才好不容易拿下了永平四城!派他过去不过是要他好好守住这城池。可他倒好,轻轻巧巧地,就给我把这永平给弄丢了!哼,单单就失守也罢了,顶多算是失职。他还给我屠城!那些个永平的百姓,是看了我们一再发布的那些安民告示,约法三章,这才归顺了的!阿敏这一屠城,以后天南天北的,谁还肯投降?谁傻到活腻了往刀口上撞?!真是该死的东西!该死!他还有什么好泄愤的?!我不把他杀了以谢三军倒不错了!”说到后来,皇太极又是一阵火气上涌,抬手抓起身边布木布泰梳妆台上的胭脂盒便往下扔,一下便将胭脂盒子砸了个粉碎。
多尔衮、布木布泰同苏茉儿三人哪里见他如此震怒的神情?一下子被他的铁青脸色和阴鸷的眼神吓得呆站在原处。
许久,皇太极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转身对着镜子继续扣着纽子,眼中却是时不时闪过冷酷无情的光芒:“说吧,还有什么事。要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你也不会这么晚了还闯进宫里来。”
多尔衮听着皇太极冰冷的嗓音,只觉得后背一冷,微微僵硬着身子,整理好思路后躬身道:“刚刚又有消息传了过来,说是阿敏哥哥已经率兵回来了,听说大车小辆连绵不绝,载满了他弃城的时候掠夺来各色的财物和妇女,按照行径速度,恐怕现在已经快要到京城郊外了。”
皇太极转过身来,眼睛盯着多尔衮:“你传我口谕,命令莽古尔泰守在城外十五里拦阻阿敏,不准他进城一步!违者斩!我先去找大贝勒商议,你立刻去交待莽古尔泰让他按令行事。然后过来会合!”说完,皇太极便如一阵风似的大踏步出了门。
多尔衮仍拱手对着皇太极离开的方向道了声“遵命”后才抬头。见布木布泰正看着自己,一双美目里流露着的无限情意,多尔衮一下子又柔肠百结。犹豫片刻,多尔衮终是离开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布木布泰目送着他离开,没有多说什么。
☆、16议罪
沈阳郊野的军帐内,莽古尔泰将皇太极的命令说得清清楚楚。阿敏听后却是拍案怒起,瞪着那双铜铃眼质问莽古尔泰:“皇太极凭什么不让我进城?那祖大寿是带了重兵大炮攻滦州的,穆泰守不住逃到了永平来。结果,倒把祖大寿给招了过来!我永平又不是铁铸不倒的,合着他穆泰守不住可以逃,我阿敏弃城倒是不行的了?莫非皇太极他就要我死在永平不成?!”
莽古尔泰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好好好,咱们先不说别的,你且看看那穆泰,人家好歹还打了一阵,撑了一阵呢吧。可你呢?你不去救援在先,不战而逃在后。再者……你就真当皇太极看不出你延误军机的事了吗?你当皇太极就这么傻?!”
阿敏扭头故作不知:“什么延误军机的……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说莽古尔泰,虽说咱们是兄弟,可这种话不是能随便放在嘴巴上说说的。你倒给我说说看,我哪里延误军机了?!”
“我要说……好!我倒给你说个明白!你说!是谁夜夜笙歌款待将士?是谁天天寻着机会就拉拢人心?是谁强压着军情不报?!”莽古尔泰一脸不成器的看着阿敏,“你当这些没人知道吗?多尔衮,早就把这些都同皇太极说了个明明白白的!你怎么还装糊涂呀!我的二哥诶,你这回做得太过,皇太极都快气疯了!”
阿敏却仍是满不在乎:“错都错了!这些罪,我认就是!哼,可他又能拿我怎么样?他凭什么不让我进城?!不让我进城……他想私自定了这些罪名不成?!哼,可别忘了,大汗再大,那也是要听议政王大臣会议的!他皇太极想越过了这层就定我阿敏的罪?想得美!”只要能进了城,只要将车子上的财宝和女人往那些人府里一送……哼,皇太极,你就算想拿我阿敏开刀也要看议政王大臣会议同不同意!
莽古尔泰沉声道:“能拿你怎么样?他怎么不能拿你怎么样了?!这弃城的罪,你认不认倒也不要紧,在会上倒也好说得很。可那屠城、掠财、抢女人……这条大罪你又怎么说过去?!”
阿敏气急败坏:“这……这也算得上是‘罪’了?我早就说过,永平根本不应该去守!可他皇太极偏偏就铁了心地要守!现在守不住,我当然要屠城,这样才不会白白便宜了那些个南蛮子,咱们也不至于一无所得啊!再说了,屠城、掠财、抢女人……这些可都是老汗王当初教我们的!那时候,这可都算做是功劳呢!怎么到了他儿子,这功劳就都成了大罪?就都成了他皇太极对付我阿敏的理由了?!”
阿敏急得直在原地打转,许久,停下脚步,像是想明白一般,转头对着莽古尔泰道:“哈哈哈,好,好!我明白了!他皇太极分明是在找借口,他就想着要置我于死地!他想要杀我!”说了半天,阿敏见莽古尔泰仍是不以为然地沉默着,抓着莽古尔泰的肩膀疯狂地摇,“莽古尔泰,你别傻了!【皇太极就是我们养大的老虎,如今他要吃人了!今天是我,下一个就是你!】莽古尔泰,你实话告诉我,他是不是叫你来杀了我?”
莽古尔泰听着阿敏说的话,只觉得心惊肉跳,神色也是阴晴不定:“大汗他,没有说要杀你。但是他把贝勒们聚集到了一块儿,所有人都在崇政殿等着定你的罪。”
刹那间,阿敏神色大变,颓唐地坐在位子上,面如死灰。
清宁宫暖阁里,阿敏的福晋伏倒在哲哲跟前,泣不成声地哀求:“求求您了大福晋,阿敏闯下这样大祸,大汗饶不了他,他死定了……现在都在崇政殿商讨了呀……大福晋啊!……求求您了……我知道阿敏这样不对。可如果阿敏死了,家里就过不下去了呀大福晋……求您念在这一家老小的份上向大汗求求情吧大福晋!”
哲哲拉着阿敏福晋的手安慰道:“二嫂子,你别这样。你这样我看着心里难受。这二贝勒有罪无罪,亲贵们自会公断,这朝廷上的事情,我一个妇道人家的,也不能干涉过问你说不是!”可这一番话下来,阿敏福晋没有丝毫收敛,反而更加嚎啕大哭。哲哲暗自皱眉却又不能说什么,只好给布木布泰使个眼色,让她上前劝解。
布木布泰在这种场合是没有任何说话的资格的。可见哲哲为难,又看到她给自己使的眼色,便知道她不想再掺合进去就想着拿自己顶事。哼,敢情,我这做侄女的不仅要为姑姑固宠还要替她处理烦心事。就是十个珍哥也不能及啊。布木布泰在心中冷笑了几声后,亲自上前蹲身搀住还在痛哭流涕的阿敏福晋柔声劝慰:“福晋,您也别太着急了。想来,大汗是不会杀二贝勒的!”
哲哲一怔,目光扫向还扶着阿敏福晋的布木布泰:“玉儿,你怎么知道?”
布木布泰犹疑着答道:“我不过是猜的。但是,应该不会错的!”
哲哲看着布木布泰犹疑里隐藏着的满满自信,脑中不由回荡着当初喇嘛那句嫁给一国之君,母仪天下的箴言以及皇太极的那句【我不能把这个‘万一’的可能,送给了别人,你懂吗?】。母仪天下吗?哲哲微微敛下眼睑,微阖的眼里不由得划过一道暗芒。
多尔衮府宅中,诺敏陪着殊兰在亭间坐着。八旗亲贵到底是大手笔。一年一过,这亭子周围的桃李早就被除得干干净净,重新添上了阴阴可人的古槐,初夏里的太阳虽不怎么灼人但长时间地待着也会觉得头晕。诺敏站在殊兰身后轻轻打着扇子。
“这么说来,阿敏已经在崇政殿里了?”殊兰懒懒地拿着些许鱼食抛给池塘里那些躲在荷叶下的锦鲤。鱼食一下去,那些个锦鲤就像是从来没有吃过这些东西一样,争先恐后。大的压小的,小的压更小的……弱肉强食,在生存面前,礼仪风度都不算什么。在这一刻,生存,活下去才更重要。
“听说所有的贝勒爷都到场了。”诺敏接着说道,“这次二贝勒却是做的过分了。这弃城屠城的,不是自己把到手的人心往外面推嘛。听说,这次大汗气急了呢,好像,好像大汗动了杀心。”
“杀心?”殊兰诧异地扭过身子看着诺敏,“这话你是听谁说的?”
诺敏看着殊兰,答得小心翼翼:“是大贝勒家的多玛说的。她说是她进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