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画敏加快速度,针扎到手指的次数多了,眉头皱了一次又一次。赵世宇的心就疼了一次又一次,碍于母亲在旁边不好劝李画敏不做针线。
太阳慢慢坠下西山。
月娘缝好一条裤子,李画敏也缝好一只手套。李画敏看自己做出的手套,好几处起褶皱,像七、八十岁老太太的额头。李画敏难为情地收起亲手做的手套,暗中自我安慰:“没关系,只要可以套进手就行,谁会盯住别人的手不放。”
赵世宇拿过李画敏做完成的手套手,看半晌说:“不错,做得很好。”
李画敏怀疑赵世宇在说反话嘲笑自己,抿着嘴唇不说话。海海淘气地拿过李画敏的手套,跟赵世宇学嘴:“不错,好,好。”三个大人都忍俊不禁笑起来。
卢二娘来接儿子回家。梧桐树下,卢二娘看到了温馨的画面:月娘与李画敏婆媳俩并排坐在石板上做针线,轻言慢语地交谈;海海搬住赵世宇的脖子,在竹床上打闹。这种天伦之乐,卢二娘曾在梦中亲历过,此时此刻亲眼看到了,黯然地想:“要是坐在月娘身旁的那个人是自己,该有多好。”卢二娘曾经以为,自己迟早是赵家的一员,现在看来这永远只是个梦罢了。
卢二娘说好了,请月娘和赵世宇明天帮自己收割稻子,就领儿子回家了。
赵世宇回屋做晚饭,月娘和李画敏继续做针线。
裕叔从西边的茶油树下走来,他手中提个沉甸甸的葫芦。裕叔径直来到月娘和李画敏跟前,放下葫芦,闷声闷气地:“敏敏,这是刚挤出的新鲜羊奶,给你的。”
“谢谢裕叔。”李画敏甜甜地致谢。养羊人不缺少羊奶,不过挤出羊奶又灌进葫芦里并亲自送上门,就不仅是慷慨大方这样简单了。望专送羊奶来给自己的裕叔,李画敏不由得想到一句话:远亲不如近邻。
只是,裕叔对赵家这般亲近,为什么财婶会对赵家满是怨气?李画敏想不明白。
裕叔说:“你要爱喝,以后我每天送一葫芦羊奶来。”
以后每天都有羊奶喝,还是免费专送的?李画敏怔忡片刻,确信真有这种好事,喜得她眉开眼笑:“谢谢,谢谢裕叔。”
裕叔转身要走,月娘将他叫住。回屋里半晌,月娘拿出水淋淋的几棵酸菜,递给裕叔:“拿去吧。”裕叔一句话都没有说,接过酸菜走了,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养羊的送来羊奶,腌有菜的送给酸菜;送的诚心诚意,收的理所当然。这赵家跟裕叔还真是亲近。
李画敏看裕叔离开的背影,心中暗暗琢磨着。
月娘看李画敏盯住裕叔的背影,干咳几下,解释说:“过去裕叔常帮助我们,现在又专门送来羊奶给你,他家中没有什么菜,我们送给他酸菜,是应该的。”
正文 014。咯咯,鬼话连篇
东方还是一片白亮,月娘与赵世宇已经带上稻筐和镰刀,准备出发了。李画敏捧着没有喝光的半碗稀粥,在大门口听月娘吩咐。
“敏敏,我们去帮卢二娘家收割了,你在家中要把衣服洗了,再到桑园里采桑叶回来喂蚕豆。再过几天蚕就要上山了,这时最不能挨饿,你要记住,采桑叶时不能摘枯黄的桑叶,每条桑枝上留下三四片嫩叶。你得采两竹筐老的桑叶给大蚕豆吃,另外再摘一竹篓的嫩桑叶给小蚕豆。你去洗衣服、采桑叶时不要忘记关上大门,小心被贼偷东西。我和阿宇在卢二娘家用午饭,你在家自个做饭吃。”月娘担心这个原是千金小姐的媳妇不会料理家,临出发前把李画敏这天要干的活安排得一清二楚。
李画敏一听说要去采桑叶,马上想到那些一收一缩做运动的、用根小丝线吊在枝条上荡秋千的小虫子,全身冒起了肌皮疙瘩,低头慢慢拨弄碗里的稀粥。“我不敢摘桑叶,你们收割时抽空回来采桑叶”这种话是说不出口的,可李画敏又不想接受这种劳动任务。
看到李画敏纠结的模样,赵世宇自然而然想起上次李画敏为小虫子惊慌失措的情景,他心中不忍,对母亲说:“敏敏害怕虫子呢,要不等我们傍晚收工回来再去摘桑叶好了。”
月娘白了赵世宇一眼,皱眉对李画敏说:“敏敏,我知道你不习惯于干农活,要在平日我不勉强你,现在可是农忙时节,我们又是去帮别人干活,你好歹帮忙几天。小虫子有什么可怕的?它既不会咬人,更不能吃人,你用不着怕它。”月娘没有忘记上次采桑叶的事,不过她认为正因为李画敏不习惯做农活,得多找机会让李画敏锻炼锻炼,生活在农村里的人,总不能一辈子不会做农活吧。
月娘半劝半哄的,让李画敏哑口无言,满心的不愿意,就是说不出个“不”字。月娘和赵世宇出发了,他们顺梧桐树往下走了几十米,李画敏还听到月娘教导儿子,说不能娇纵媳妇这类的话。
东方的天空刚刚染红一小块,李画敏就提两个大竹筐一个小竹篓去桑园了。把斗笠上的麻布束紧护住脖子和脸颊,套上手套,全副武装的李画敏战战兢兢地站在外面看桑树上做伸缩运动、荡秋千的小虫子,双脚被钉在地上,就是迈不进去。终于,李画敏鼓足勇气,小心翼翼地走进桑园,采了几把桑叶后,赫然看到两条小虫子在自己的袖子上爬行,吓得她扔了桑叶,飞快地跑出桑林。
站在桑园外观望,桑林里随处可见小虫子的身影,它们快活地做各种运动,在向李画敏示威。
“不摘了,回家去。”李画敏提起竹筐和竹篓,就是迈不出脚步返回赵家,刚才月娘可是一再叮嘱要完成会务的。李画敏不敢想像,月娘和赵世宇收割一整天后疲惫不堪回到家,看到蚕豆们挨饿的时候,会是什么情形。
“要不,干脆跑了,反正我没有打算在赵家呆足这辈子。”这种念头刚冒出,又被李画敏自己否定了。现在自己身无分文,在这举目无亲的南宋流浪,后果难料,呆在这赵家好歹有个安身之地。
怀念一会儿过去的美好生活后,李画敏开始诅咒让自己受苦受难的罪魁祸首。
“讨厌的小鬼,可憎的什刹,让我穿越来到这种鬼地方。我原来过得好好的,将我弄到这里来,害得我现在是走不敢走,留下又受不了这种苦。呜——,我怎么敢摘桑叶。可恨的小鬼,害人精,我要是活不下去了,变成鬼后到阎王那里告你,把你下油锅、打入十八层地狱。”李画敏絮絮叨叨地骂着,抹起了眼泪。
裕叔在茅屋里听到呜咽声,走出来看到李画敏在桑园边抹眼泪,就要去看个究竟,没有想到刚刚走出几步,就看到财婶扛把大扫帚走来,裕叔忙转身返回茅屋里。财婶是来打扫晒场,准备晒稻谷,她看到李画敏在桑园边哭泣,幸灾乐祸地笑了,扯起大嗓子像敲锣一样响:“我们罗家人没有福气,张罗了许多都找不到媳妇。不像别人家好运,不花一文就捡回个媳妇。嘻嘻,这怕这白捡的东西没个好。。。。。。”
李画敏不是傻瓜,当然听出财婶在笑话自己,要回骂几句又觉得没趣,无精打采地提竹筐、竹篓往家中走。受到这种罪,都是因为穿越来南宋。李画敏在往回走时,将小鬼什刹狠狠地诅咒了一遍又一遍。
“你老是这样骂我,有个完的吗?”身旁有个细细的声音悻悻地响起,“穿越来南宋又不是下地狱,至于让你把我诅咒个没完没了。”
看到身旁空荡荡的,听这熟悉的声音,李画敏知道是谁跟自己说话,李画敏委屈、激怒,她抹把眼泪骂:“粗心鬼!害人精!这里不是地狱,跟地狱差不多了。我对农活是一窍不通,偏偏叫我来采桑叶,到处都是小虫子,我怎么敢去采桑叶?!”
“不就是采桑叶么?小事一桩,就难得你抹眼泪了。”细细的声音犹豫片刻,“我帮你采桑叶。”
李画敏没来得及考究小鬼怎样采桑叶,看到竹筐和竹篓飞离自己,赶紧叮嘱说:“记住,大竹筐里装老桑叶,枯黄的桑叶不要采,每条桑树枝留下三四片叶子。小竹篓里采嫩的桑叶,给小虫子的。”
竹筐、竹篓飞向桑园。李画敏坐在路旁惴惴不安地等待。大约五六分钟后,装满桑叶的两个大竹筐和小竹篓缓缓地飞回李画敏身旁,小竹篓里装的是嫩黄的桑叶。呃,这就完成任务了?李画敏揉了揉眼睛,不错,竹筐、竹篓里都是按月娘的要求装满了桑叶。
“喂,这些桑叶太沉了,我提不动,你好人做到底,不,你好鬼做到底,帮我提桑叶回家。”
由赵家庭院通往桑园的小路上出现了诡秘的一幕:李画敏哼着走调的曲子在前面走,后面有装满桑叶的两个大竹筐一个小竹篓悬在半空,慢慢跟随。幸好,这条小路极少有人行走,没有吓到人。回到赵家,两个大竹筐、一个小竹篓的桑叶飞到西边的茅屋,自动落到角落里。李画敏开始洒桑叶喂蚕宝宝,叫什刹帮自己切嫩桑叶喂小蚕虫。
“唉,你别把我当奴才使唤。”细细的声音叹息,很是不甘。
李画敏笑眯眯地冲空荡荡的空气说:“瞧你说到哪里去了,谁把你当奴仆了。你帮了我的大忙,你是个助人为乐的活菩萨。要是没有你的帮忙,我在这南宋肯定活不下去。”
角落里的菜刀一上一下地切嫩桑叶,传来个悻悻地声音:“少给我戴高帽子。”
财婶扫干净晒场,走了。裕叔由茅屋里出来,到桑园边观望,不见李画敏的影子,叫唤几声也没有人答应。裕叔心中疑惑,想了想,挤了一葫芦羊奶,顺小路往赵家走来。走入赵家庭院,恰好遇到李画敏提个木桶准备去洗衣服。得知裕叔送羊奶来给自己,李画敏眉开眼笑,连声说谢谢。裕叔看李画敏笑意盈盈的,就放心地走了。
太阳在东方的天空才爬上一半,李画敏就完成了月娘交给的劳动任务,她摘下几个大桃子、一个咧开嘴笑的红红的石榴,坐在厅堂的竹床上,悠闲自在地享用。
“喂,你还在吗?”李画敏问空荡荡的厅堂。
“你又要干什么?”细细的声音没好声气,以为李画敏又要支使自己干活。
“上次你慌慌张张地逃跑,说阿宇不是一般人。依我看,阿宇也就是个庄稼人,不过比别人勤劳能干。亏你是个鬼差,还害怕一个普通人。”李画敏慢慢套问身旁看不到的小鬼。
细细的声音认真地说:“阿宇不是普通人,他应该是下凡历劫的星宿或者坠入轮回的神灵。你们人类胸前都有颗元神珠子,普通人的元神珠光芒较弱,阿宇的元神珠放射出强烈的光,我要是被那光芒照射到,就会灰飞烟灭的。”
李画敏不由自主地低头看自己的胸脯,只看到一点细碎枯叶粘在衣服上,伸出尖尖手指弹飞了。
细细的声音噗笑:“你是凡人,哪能看到这种光芒。只有我们鬼神才看到凡人的元神光芒。”
“鬼话连篇。”李画敏取笑,随口问,“你既然什么都知道,我问你,阿宇是什么星宿、哪路神仙来到凡间?”
“不知道。敏敏,你应该为穿越来南宋高兴。凡是星宿、神仙到人间历劫,不是君王就是位极人臣,阿宇可惜破了相泄了元气,他只有是高官厚禄或富甲一方了。”
“高官厚禄或富甲一方!”李画敏笑得喘不过气来。居住在三间泥房子、两间茅屋的人,算是富甲一方,那么像张家这种情况是不是可称富可敌国了。李画敏笑得捂住肚子,倒在竹床上:“咯咯,咯咯,鬼话连篇!鬼话连篇!”
正文 015。奇怪,谁在念叨我?
金黄色的稻子,一片连着一片,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田野里弥漫着淡淡的清香。戴着斗笠在骄阳下收割的人们,挥动着镰刀,高一声低一声地谈论。赵世宇、月娘与卢二娘在稻田里收割,海海在田埂上扑蚱蜢。
赵世宇连续打了几个喷嚏。卢二娘在不远处就笑说:“阿宇,有人在念叨你。”赵世宇淡淡地回两个字:“胡说。”月娘认为儿子对卢二娘过于冷淡,接过话茬儿说:“谁会念叨他,不过是飞尘钻进鼻子里,痒痒罢了。”赵世宇又打了几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心里想:“奇怪,谁在念叨我?肯定是敏敏。我在家中时她老是避开我,从不正眼瞧我,我一出门她就想我了?”
“敏敏在家中,不知道敢不敢去采桑叶。上次她去采桑叶,看到小虫子吓得脸都变了。”赵世宇把自己的担心告诉母亲。
月娘没来得及回答,卢二娘笑起来:“敏敏一个大人,还害怕小虫子?我家海海都不怕。”
“娘,你看,我又逮到一个大蚱蜢。”海海似乎为证明自己不害怕小虫子,举起刚刚扑到的一个大蚱蜢给母亲看,然后把蚱蜢穿到小草根上,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敏敏她过去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要她像个庄稼人,难呀。”月娘叹气,眼见卢二娘说话干活两不误,挥动镰刀时就有一片一片稻子倒下,心中遗憾:要是媳妇像卢二娘这样能干,该有多好。
“敏敏又学做饭菜,又洗衣服的,她在努力适应,这就很好。”赵世宇这话,谁都听出他在维护媳妇。
赵家厅堂里,正吃石榴的李画敏连连打了几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奇怪,是谁在念叨我?肯定是爸爸和妈妈在想念我。”
“没有的事,隔着遥远的时空隧道,二十一世纪影响不到这南宋。”什刹顿了顿,“是阿宇他们在田地里说你。”
李画敏睁大眼睛,手中的石榴粒子停顿在半空:“他们在说我什么?肯定是说我的坏话。”
什刹侧耳聆听,就听到这样的对话:
月娘:“敏敏一顿只喝一碗羊奶,长得弱不禁风,连提桶水沐浴都要阿宇帮忙。娶了这样的媳妇,阿宇往后要多操劳了,唉——”
卢二娘:“这不奇怪。那些千金小姐日常穿衣、吃饭都要丫环侍候,走路要人扶持,哪用力气提东西。”
月娘:“我们家可不是富贵人家,不干活哪有吃的。之前就没有想到这种千金小姐不能干活的。”
赵世宇:“母亲,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
“什刹,他们在说我什么?”李画敏好奇地问。
“他们在说你喝羊奶的事,说从来没有听说羊奶可以喝的。”月娘对李画敏的不满,什刹可不敢学嘴,这位姑奶奶早就嫌弃这里不好,要是得知婆婆背后嫌弃,更埋怨自己害了她了。
李画敏将信将疑,她把这事丢开,询问长乐村方圆近百里的情况,为日后离开计划打腹稿。从小鬼什刹嘴中得知,长乐村西北五里远有个桃源镇,往东北八十里有个县城,其他地方都是农村。繁华的城市距这儿有二百多里远,没有几天的路程是赶不到的。李画敏失望,以现在这种状况,要离开长乐村得准备有马车才行。
太阳升到正当中,挑稻谷回村的人们,汗水滴答滴答地淌。
月娘和赵世宇挑稻谷回来,在卢二娘家用午餐。卢二娘昨天在桃源镇买了些猪肉回来,又炒了两个鸡蛋,把海海逮到的蚱蜢处理过炒了,香喷喷的几盘菜摆到桌子上。卢二娘热情洋溢地招呼客人吃菜,自己也抓紧时间扒饭吃菜。月娘饿了,吃得津津有味,海海许久没有吃到这种好吃的菜,他不断地夹菜塞得小嘴巴涨鼓鼓的。赵世宇扒了半碗的饭,就望这些饭菜发怔,在月娘和卢二娘疑惑的时候,他冷不丁冒出一句:“不知道敏敏吃饭了没有?”
卢二娘心中嫉恨,勉强笑着说:“阿宇是个疼媳妇的人,敏敏真有福气。”
月娘加快扒饭的速度:“我得回去瞧瞧,她是否喂过蚕虫了。敏敏她初次料理家事,真放心不下。”赵世宇提到李画敏,让月娘想到自己吩咐李画敏做的事,就担心自己的蚕豆挨饿。
卢二娘精心准备的饭菜,月娘、赵世宇母子都没有心思去享用,饭才吃到一半,两人的心早就飞回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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