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醉夕颜- 第17部分

原本以为，他们能够就此长相厮守、白头到老，平平淡淡地过完余生。却没想到，老天爷连这最后的一点希望也不肯施舍给她。

这是命，是命呀！

抹去脸上的泪水，抬手摘下项上的紫色宝石链子，转而将那块玉佩挂到胸前。这是他留下的唯一一件遗物，从今往后，只能将满腔的哀思寄托在此物之上了。

将紫色的宝石链子搁回锦盒之中，夕颜捧着灯烛去关房门。黑暗中，却见一身孝服的高晹站在门口，眼神迷离。

“大哥？”夕颜愣了愣，“这么晚了，大哥到此做什么？”

高晹不说话，自顾自地走进屋里来在桌前坐下，良久才开口道：“我睡不着。一闭眼，脑中就浮现出子照的身影。”

夕颜点亮了其余的灯烛，也走到桌前坐下。两个人就这么对坐着，沉默不语。

“夕颜，你恨我吗？”他突然开口问。

“我不明白大哥的意思。”她看向他。

“若不是我向父皇奏请赐婚，你现在……”

“都过去了。我不怪你，也没后悔嫁给子照。”夕颜轻声说着。

“你该恨我的。若不是赵家，你不会家破人亡。若不是我当初利用了你，周映雪也不会对你下毒手。若不是我母亲知道了你的身世，也不会害得子照枉死了……”高晹深深自责着，表情哀伤又痛苦。

夕颜叹了一口气，转头望向门外，“杜家惨遭灭门，赵家确实难推其咎，但我明白，真正的主谋是东楚国，是非黑白我还是分得清的。更何况，做坏事的是你母亲和舅舅，我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将罪名扣到你的头上。说到利用……”夕颜稍稍停顿了一番，“不错！那个时候我确实对你有些记恨。恨你不该凭借太子的身份而肆无忌惮地去利用一个奴婢的感情。可是后来，我想明白了。你是那么的喜欢绿凝姐姐，为了她，也是情有可原的！”

“你……你都知道了？”高晹诧异地抬头看她。

夕颜点点头。既然他对她敞开心扉说了这些，那么，她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那个周映雪，真的是南越的细作吗？”

高晹摇摇头，脸上泛起一抹苦笑，“她是我的表妹。”

“哎？表妹？”夕颜愣住了。怎么会是表妹？

“她是我舅舅的私生女。那个时候，舅舅长年驻守边关，难得回京一趟。久而久之，就与边疆的一位南越女子有了情愫。一来二往，就生下了一个女儿。众所周知，南越人最擅长使毒药，而周映雪的母亲刚好又是使毒高手。所以……我母亲就有了那些千奇百怪的毒药。”

原来是这样！夕颜还以为，那个赵贵妃也是细作呢！

“宫中有规定，凡是后宫妃嫔，必须出生市井。为了将周映雪嫁给我做太子妃，舅舅将她寄养在一户姓周人家的家里。”

“我知道陛下这么做是为了防止外戚权势过大，从而干涉朝廷政务。可是赵家……”

“当年的赵家权倾朝野。庙堂之中官居高位的不在少数，军营中又有手握兵权的大将。因此才能扶持父皇顺利登基。”

哎？原来燕帝能够登基是赵家在一旁帮的忙？难怪这么多年来，燕帝一直对为非作歹的赵贵妃那么隐忍。

“所以，周映雪若是以我表妹的身份竞选太子妃，父皇是绝对不会允许的。而且，为了抑制赵家的权势，即便立我为太子之后，我的母亲也做不了皇后。”

难怪呢！只不过，赵贵妃虽然没有皇后的头衔，却有皇后的实权呀！搞了半天还不是一样。

“夕颜，你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高晹不认为，以夕颜的性格会安分守己的在这宫中守寡一辈子。

“我要为父亲洗刷冤屈。”

她进宫的初衷不就是这个吗？

“我知道！你父亲的案子，父皇一定会重新审视的。”

“大哥可会帮我？”

若是有高晹在一旁帮衬，相信燕帝很快就会开窍了。

“赵家就快完了。我这个太子也是朝不保夕。我知道……其实父皇一直都不喜欢我。”高晹苦笑着说。

“大哥不要这么说，我相信父皇心里明白你是无辜的。”

高晹站起来，负手望着屋外的夜色，神情忧伤，“玉笑姨娘是父皇一生的挚爱。只有她生的孩子，父皇才会喜欢。就像大哥和三弟……若是子照当年没有出事，这个太子的位子该是他的。我知道，父皇之所以疏远他，其实是为了保护他……”

夕颜听得惊讶万分。没有想到，那么无情的燕帝却也有如此柔情的一面。

“大哥……”夕颜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高晹。这样的一位天之骄子，却原来有着鲜为人知的辛酸往事。

“我就在想，子照都成那样了，对于我来说已经没了丝毫威胁。父皇为何还要刻意怠慢他？现在想来，父皇果然是有远见的。不过现在……”高晹说到这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鼻中酸意四起，夕颜也红了眼眶。

　　　　　　　　第四十章　边关告急

第四十章　边关告急

两个人正在各自神伤，却听屋外一阵急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殿下！不好了！不好了！”

夕颜和高晹同时抬头看去，是绿凝。

来不及平复急促的呼吸，绿凝扶手靠在门边，一脸的凝重，“殿下！赵贵妃她……她快不行了！”

自从高晔走后，高晹每天晚上都无法入眠。绿凝自然也跟着忧伤难过。刚刚见他穿衣出门，想着准是到锦华宫来了。本想跟着一起过来，却见守在栖鸾宫的太监匆匆来报说赵贵妃命不久矣。

燕帝是个习武之人，劲道自然非比寻常。那日，赵贵妃被他狠狠地踹了一脚之后伤及了心肺。再加上连日来忧伤过度、积郁成疾。软禁宫中又得不到太医的及时医治，于是就变得奄奄一息了。

高晹微微皱了皱眉，随即若无其事地别过头去，“那是她……咎由自取。报应……报应……”

“殿下！不管怎样，她到底是生你养你的母妃呀！”绿凝激动地喊出来。

“不！自大哥被毒蛇咬伤致死的那日开始，我的母妃就已经死了。”高晹闭紧了双目。

“殿下，别这样！好歹去瞧上最后一眼。晚了可就……”绿凝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

没有燕帝的准许，任何人都不得靠近栖鸾宫半步。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身为亲生儿子的高晹。绿凝好不容易到昭阳殿求得了燕帝的同意，就是不想看到高晹将来后悔自责。

“我不会去的。”

高晹的语气很决绝，但从那双紧握的拳头中却可以看出他此时此刻内心的彷徨和犹豫。

“殿下！”绿凝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夕颜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劝道：“大哥，还是去看一眼吧！善也好，恶也罢，那份血浓于水的亲情总是无法割舍的。错过了……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眼见着高晹有些动容，绿凝赶紧拉起他往外走去。

浑浑噩噩地到了栖鸾宫，老远就听见了赵贵妃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高晹的脸上掠过一丝痛苦，手中的拳头又捏紧了。

“晹儿？”

赵贵妃见到儿子后，原本苍白的脸色微微起了血色。迷离的双眼也绽现出了一丝光彩。

他到底还是来了。

高晹愣愣地站在床前看着他的母亲，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晹儿……你还不能……咳咳……原谅我吗？”

不忍看到她的模样，高晹微微别过脸去，“你做的那些事……让人无法原谅。”

“咳咳……”赵贵妃继续咳着，眼角滑下泪来。

这么多年来，为了让高晹顺利地入主东宫，她处心积虑地除掉了其他的皇子。可到头来，得到的却是儿子的记恨。母子之间融洽相处的情景早已定格在遥远的记忆中。不知从何时起，他对她的感情只剩下恨了。而她见到他时，眼里也多了一丝惧怕。

难道她真的错了吗？

“母妃……其实你从来都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赵贵妃闭眼的那一刻，高晹轻声说着……（文－人－书－屋－Ｗ－Ｒ－Ｓ－Ｈ－Ｕ）

为了不让赵贵妃的死讯传到赵家，尤其是正在边关驻守的赵嵩耳朵里，燕帝下令，所有知情者不得透露半点消息，否则格杀勿论。

过了几日，边关传来消息：东楚十万大军于十月中旬北上压境，不到一月便连克数座城池。主帅赵嵩指挥不利，孤军深入，已被敌军生擒。

朝中大臣纷纷上书请求议和，燕帝允。

※※※※※※※※※※※

这是燕帝第二次单独召见夕颜。同样寒冷的十一月，同样灯火荧煌的昭阳殿，同样背对着她修剪着盆栽中的含笑。

夕颜在心中暗暗嘲讽：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他居然还有心情在这里摆弄他的含笑？

“这次议和，除了索要城池外，东楚那边还要求我们嫁个公主或是皇室宗亲的女儿过去和亲。朕已定了人选……”燕帝说着转过身来，“就是你。”

“什么？”夕颜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要她去和亲，这是哪跟哪？

燕帝放下手中的剪子走到御桌前坐下，端起茶杯啜饮了一口，这才继续开口道：“只要你肯嫁给东楚的摄政王为妃，朕就立即替你父亲翻案，并会下一道罪己诏告知天下百姓。”

夕颜惊讶万分。他是何时知道她的身份的？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现在的关键是……

“父皇此话当真？”

“当真！你若不信，可以亲眼看着朕拟写诏书。”

“好！”夕颜点点头，“不过我还有几个条件。”

“你说！”

“我亲人的遗体必须重新厚葬，还有……为我父亲篆刻墓志铭，表彰他生前的卓著功勋。”

“准奏！”燕帝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夕颜欣然一笑，她总算替家人平冤昭雪了。爹娘在九泉之下可以安息了。

“为什么是我？”夕颜随即问道。她可不认为呼延纵会乐意娶一个守寡的女人做王妃。

燕帝没有立即回答，起身走到墙边，从骏马图后面取了那幅美人图下来摊到桌上。

“你可知道她是谁？”

夕颜摇头。

“她是晔儿的生母，东楚当年嫁过来和亲的玉笑公主。”

她就是玉笑公主？难怪之前，夕颜一直觉得这画中的女子看起来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原来是因为她和高晔的五官颇为相似。

“玉笑是最受她父皇宠爱的公主，也被认为是东楚最美的女人。当年我指名要她过来和亲时，东楚皇室的人怨声颇多。因此，他们现在也要求我们嫁个倾国倾城的宗亲女子过去，以洗刷他们当年的耻辱。”

原来是要漂亮的。可夕颜并不认为北燕皇室中缺乏美丽的女子。比如像……

“三公主和四公主长得也很漂亮，父皇为何不让她们嫁过去？”

夕颜知道，燕帝并不是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她们又不是玉笑生的，是好是坏，燕帝恐怕都不会放在心上吧？

“暄儿和昀儿都不够漂亮。更何况年岁也太小了。即便过去了，对方也不会满意。朕思来想去，你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哼……”夕颜冷笑一声，“我与子照成过亲。父皇是不是把这点给忘了？”

“那又怎样？你与他没有夫妻之实，不是吗？”

不喜欢被他洞悉一切的感觉，夕颜恨恨地别过脸去。

　　　　　　　　第四十一章　和亲公主

第四十一章　和亲公主

和亲一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夕颜被册封为公主，号：乐定。为了彰显诚意，燕帝又赐她金银一千两、锦缎十表里作为嫁妆一并送到东楚去。

几座城池和一个女人就真的能够换来北燕的安宁吗？现在南越起了内讧，自顾不暇，东楚又岂会错失吞并北燕的良机？议和之事，怕是缓兵之计吧？说不定她的花轿还未到东楚，边疆的战事又吃紧了。

驻守边疆、保国安民是她父辈、祖辈一生的心愿，夕颜又岂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国家落在他人的手中？

杜家的血脉已经断了，她虽是女儿之身，但自认不输那些儿郎，无论如何都要扛起这份责任，纵是无法光宗耀祖，也定不辱没了杜家几世的英名。

盯着手中的紫色宝石，夕颜的眼中渐渐浮出寒意。她与呼延纵相见的地点不会在洞房，而会在战场。

※※※※※※※※※※※

宣仪二十五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大吉。乐定公主出嫁。

临行前，夕颜同绿凝道了别。两人自是依依不舍，相互感伤一番。

“夕颜，这些点心你带在身上，若是饿了可以拿出来吃。虽说路上定会有专人照顾，但我怕他们做的东西不合你的胃口。”

鼻头酸意四起，眼中立即蓄满了泪意。这样的情景让夕颜想起了藏日山庄的紫漱。她和绿凝二人，从心底里将夕颜当做亲人那般对待。

“姐姐，我真的舍不得你！”夕颜上前拥住绿凝。

“丫头，我们还会有相见的那一日的，相信我。”绿凝轻拍着她的背说道。

夕颜只当绿凝在安慰她。却不知道，仅是数月的时间，她们就又碰面了……

吉时一到，送嫁的队伍便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马车“吱呀呀”　地行驶在平坦的官道上，一路夜住晓行。转眼就到了两国交界之处——杜家庄。

一年多以前，她就是在这里遇见了喜燕母女，然后使了那一招“李代桃僵”之计，混入了皇宫。一年之后，她又路过了这里，虽说已为父亲沉冤昭雪，肩上的责任却越发重了。

“王妃，咱们今晚就在行宫内歇息。再有一天的路程便可通过关隘，进。入东楚的境地了。”使者走到华丽的马车旁对夕颜说道。

杜家庄内设有行宫。当年燕帝御驾亲征之时，经常在这里歇脚。

“嗯！”夕颜应了一声。

两旁的宫女为她打开马车的大门，披上避风遮雪的狐裘，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她从马车上搀扶下来。

走近使者的时候，夕颜特意多看了他一眼。

这位东楚派来迎亲的使者便是之前来参加过她和高晔的婚礼的那个使者。夕颜觉得好奇，为何他的脸上没有丝毫异样的神情？难道他忘了她就是当日的那个二皇子妃吗？

用过晚膳，夕颜站在窗前瞧了瞧外头的天色，只见天空阴云布合、雪花乱飘。心里想着：就是今日了。

“来人！”她朝外头唤道。

守在门口的小太监闻声赶来，“公主，有何……”，话未说完，就被夕颜一拳头打在后脑勺上，晕了过去。

“小公公，对不住了！”夕颜边说，边将他身上的衣服脱下来。

迅速地与那太监换好了衣服，夕颜将他挪到床上去，盖上被子，拉下纱帐。

往怀里揣了一些银票，夕颜笑笑，然后转身出了门。

“风雪这么大，公公到外头做什么去？”守在行宫大门口的侍卫拦住了一身太监打扮的夕颜。

“哎呦！你们以为我愿意出去啊？公主她老人家肚子饿了，非要吃这杜家庄有名的炊饼。这不，让奴婢上外头给她买去。”夕颜故意装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太监都一个德行：嘴上无毛，细皮嫩肉，说起话来娘声娘气的，身上的衣服永远是那种样式，那种颜色。侍卫们自然分得不太清楚，更何况夕颜是“金枝玉叶”，虽说远远地瞧过一眼，却也不敢留心细看，自然就没辨认出来。

“那公公快去快回吧！别让公主久等！”

“哎！”夕颜在心中偷笑，一溜烟就混出了行宫……

※※※※※※※※※※※

第三天，午后，东楚摄政王府：

躺在龙凤呈祥雕漆锦塌上的男子斜睨着跪在大红毛毡上瑟瑟发抖的人，半晌才轻启薄唇道：“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语速不紧不慢，声调不愠不火，跪在地上的人却抖得越发厉害了。

“回……回王爷的话，王妃她……她不见了。”结结巴巴地重复回禀了一次，那人差点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他就是前去迎亲的使者。这下好了，新娘丢了。责